第412章 特別議會

第412章 特別議會

流求,執政院。

今天,卻是一場極其特殊的會議,參加者是執政院右丞宮十二,然後監察院中丞張耒、軍事院廷尉李峰、監司林劍,以及知秦州陳師道。

這些人,都是當初與秦剛最親密的人,這場會議的主題也是因為秦剛的消息——浮陽寨最早傳回了令眾人大吃一驚的消息:

秦剛涉嫌宮中作亂、脅持越王潛逃,眼下下落不明。

還沒等到他們完全消化完這條消息之後,更震驚的消息又自京城情報網傳來:

秦剛極有可能喪生於白馬縣黃河渡口,朝廷開始分拆東南海事院,浮陽寨被迫出現嘩變。

“不可能!執政一定是迫不得已藏匿了行蹤。此時,我們唯一的應對就是出兵!我流求水師天下無敵!可以分兵兩路,南路有明州的駟哥接應,可以直進長江,拿下揚州。北路有浮陽寨的大生控制局勢,可以直接進佔大名府,讓朝廷里的那幫奸黨賊子,還我秦執政的清白!我相信,只要詔令一下,執政就一定會帶着越王現身的!”經過了大家對於所知情況的完整分析與交流之後,宮十二迫不及待地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並且大聲揮舞着自己的拳頭,充滿期待地看着大家的反應。

在場的人,沒有人相信“秦剛喪生”的消息,或者說,他們根本不願意相信。因此,宮十二的這個意見,聽起來極其大逆不道,但卻都引起了眾人的思考。

“流求之前遠征都只用了水師神蛟軍。但是這次若是按右丞的想法,伏虎軍也得盡出,軍需裝備的調遣不是小事,之後還需準備後手。這樣的計劃,就算最快,也須得有半個月的準備時間。”李峰說的是擔心,表達的卻是與宮十二一樣的觀點。

“師出須有名!我們出兵的理由是什麼?”張耒應是眾人中最穩重的一人,他並沒有正面反對宮十二的意見,而是提出了一個問題。

“兵諫!”宮十二也是讀過書的人,他有自己的思路,“朝中新皇方立,奸賊當道,誣陷忠良。我等上應天命、下承民意,為執政鳴冤,讓朝廷收回通緝詔令。”

“朝廷之前可是不知有我們這支兵馬的存在。只怕我等起兵之後,卻是坐實了執政私建軍隊的謀逆之名啊!”張耒卻是嘆氣說出了實際情況。

“那……你們怎麼說?我們就坐視不管?”宮十二忿忿不平道,他雖回答不了張耒的問題,但卻將問題重新丟給了眾人。

“在下覺得,執政的下落是首要之事,在下願意盡遣飛鷹軍精銳,並親率其中一支,赴京畿查訪尋蹤。”林劍說的飛鷹軍,也是在秦剛的建議下,將流求四軍中的斥候盡數集中,並施以特種作戰思路統一訓練而成,雖然只有五百人左右,但都是以一當百的好手精銳,訓練完成後,在具體作戰時,會分派成小隊隨同各軍而行動。

林劍所提,帶飛鷹軍去京城地區查訪事件真相,關鍵還是找尋秦剛。這樣的行動雖有冒險,但是可以隱秘行事,顯然要比宮十二所說的直接出兵要靠譜得多。

“要是查得真相如何?”宮十二追問道。

“執政若在,迎執政回島!執政若已不在……”林劍的濃眉一挑,殺氣頓顯,“飛鷹軍所擅之事,就有暗殺鋤奸。所有陰謀為亂者,定會要他們血債血償!”

“若是執政之事的原意,是出自於當今新天子如何?”陳師道提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執政告訴過我,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林劍淡淡地說道,他出身湖匪,腦子裏沒什麼君臣之道,唯有秦剛與他曾講過的一些簡單道理,並被他一貫奉之為神明。

但是,此事對於張耒、陳師道他們而言,卻是不太容易接受。

“話雖如此,然匹夫之死,血濺五步;天子之死,浮屍百萬。不可同日而語。”張耒這是欺負其他人讀書少,他的話出自《唐睢不辱使命》,原文“匹夫之死,血濺五步”的後面,卻是被他刻意隱去了“伏屍二人,天下縞素”兩句。

“沒什麼不一樣的!執政若死,那也是值得天下縞素的!”李峰此話是在暗示他是知道原文的,雖然沒正面反駁張耒,卻是藉此話題發揮,進一步支持了林劍的觀點。

“哼!當真若是如此,光是殺掉那幾個奸賊又算得了什麼?兩浙、福建還有兩廣的海貿得全封鎖了,如此昏庸的天子皇帝,憑什麼穩坐在皇宮裏收取這東南地區巨額的海貿賦稅?那可都是我們神蛟軍出生入死,平定了海盜的功勞。依我看,陸地上的事情,我們不管,但這東南沿海的規矩,也該變變了。至少這些海貿的賦稅,可都得我們收走!”宮十二卻是想着如何才能平息心中對此的憤恨。

“正好讓這次出航的戰艦,試一試格致院最新的一代火炮!”李峰淡淡地說道。

張耒、陳師道一是無法說服另幾人,二也是都擔心着秦剛下落不明之事,胸中自然是鬱悶不已,卻也找不到什麼好的理由阻止那幾人的報復行動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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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是想要做什麼?”議事廳的門口突然出現了一人,神色嚴峻,語氣冷靜,但卻十分鎮得住廳里的眾人,原來正是秦觀。

“見過秦議長!”宮十二立即率先行禮問好。

其餘幾人也立即上前見禮。

“都免禮!說正事。”秦觀不客氣地一擺手道,先是質問宮十二,“今天的會議可是宮右丞主張召開的?”

“呃,正是。”宮十二卻是有點意識到不妥之處,趕緊加以說明,“主要是中原傳來的消息關乎秦執政的安危大事,在下情急之間,的確也是忘了通知議長了!”

“忘了通知?應該是根本就不把大議會放在眼裏吧!”秦觀重重地哼了一聲后,說道,“若是本議長再晚來一些時間,你們是不是都已經開始點將起兵了?”

聽了此話,宮十二與林劍這兩個最激進的主戰派都慚愧地低下了頭——他們的執政院右丞、軍事院廷尉等職,原則上,都是由大議會選舉推薦后才得任命,而且大議會還曾通過決議:凡是涉及到兩支艦隊、指揮以上的軍隊調動,必須要報經大議會同意。而他們剛才所討論的行動,早就過了這一標準,甚至稱得上是要舉全島的軍力而出了。

不過,不僅僅宮十二沒有去想到這條大議會的核心決議,就連在這裏開會的諸人,都也沒有去細細想過。原因則在於,他們一直就沒有把這個大議會當一回事。

秦剛當時在流求這裏力主成立了大議會,大家除了對他決定的盲從以及信任之外,更多的認知,似乎認為這只是給秦觀安排了一個脫離瑣碎事務后的一個合適位置。

反正宮十二就是這麼認為的,而現在的慚愧,也並非因為其他,只是感覺今天的會議沒有能夠邀請秦議長來聽一聽而已。

但是,關於大議會的職能、目的甚至原理,秦觀卻是與秦剛有過深度的討論與交流,他已經非常清晰地理解為何要在傳統的執政院之上疊加這個大議會,它決不僅僅只是宋朝官僚所推崇那種層疊堆架的掣肘政治,而是希望由此改變流求島依舊完全中心化的權利機制,哪怕這個中心就是他秦剛個人的絕對威信。

而且,流求也並非就鐵板一塊,在總體共識之下,還是小小地分出了三大流派:

一派是以趙駟為精神領袖,林劍等軍人所代表的神居派,他們出自高郵神居水寨,對秦剛的任何決定是無條件服從,他們的倚靠基礎是軍隊裏的士兵;

再一派是宮十二與李峰為代表的蒼梧派,李峰雖然出自高郵,但是卻是在處州格致院成長起來,與宮十二等人有充分的共同識,也是一起最早來到流求島進行最初的墾殖開發,內心一直以流求的開發者自居。在目前漢化后的本地土着以及最早的江浙流民中極有號召力;

再有一派就是以秦觀、張耒等人所代表的中原士子派,他們胸懷大志,知識層次最高,崇尚君子政治與遠大的理想。他們雖然來得較晚,但是由於宣揚民本思想,照顧底層窮人,又有強烈的中原情懷,所以最晚從遼東等地大量遷來的流民便以他們為自己的代表人。

但是,在上次秦剛過來之前的流求島,還只是按照中國千百年來的士官體系在運作,官員都是老爺,可以有愛民的情懷,但沒有重民安民的義務。

所以這三派人在逐漸開始有的一點點衝突中,曾爭執過誰能夠更能代表秦剛、爭執過誰能夠更能代表權威、但就是從來就沒有考慮過誰能夠更代表流求的百姓。

這也是秦剛在心底里一直想要改變的。

在流求剛成立的第一次議會中,雖然許多官員也很自然地成為了第一批議員,但是它的最重要意義,卻是通過基層選舉的方式,讓一批地方商人、鄉紳甚至是只是有點聲望的普通人,也晉身成了議員。他們與過去的官員不同,無須考慮執政做事的能力,只需要他們能看得明白事情,能張口說得清事,敢監督官員做事,更能為自己代表的利益群體表達觀點即可。

所以,雖然在執政院、監察院以及軍事院以及各個州官府官員的支持下,各自動員了一批符合條件的商人、鄉紳以及平民去競爭到了議員。但是這些議員,本質上並沒有什麼政治抱負,更沒有太多的其他奢望,要叫他們開會時發言,基本三句離不了本行,就是希望流求的各級官府能多考慮考慮他們的生計、生意,能多開拓一些可以賺錢的市場。

秦剛已經看到了流求發展中的危機:孤島高懸海外,又因為這些年卓越的開發,具備了世外桃源一般的社會環境與經濟形勢。那些跟隨他一起過來的當下官員們,對於大宋原本就沒什麼認同,甚至還有像宮十二這樣蠢蠢欲動的“擁立派”,假如一旦流求與中原王朝之間發生些不愉快,這裏就很容易就會成為自立之地。

秦剛並不是宋江,總想着要讓流求接受招安!

秦剛更不是李元昊,只會顧及着自己可以做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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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求是他為了積蓄文明力量而開闢的重要基地,是為了實踐能在這個時代生存的民本政治的樣板。未來,倘若真的能夠扭轉歷史的局面,或者抵抗住北方野蠻力量的侵略,他希望,新的文明與風流,能夠從流求開始,再塑一個完整且全新的中華。

所以,流求絕對不能獨立。

官員們可以拋棄立場與根源,但百姓們不會,他們都有根,流求島上九成的人,都來自中原。雖然在那裏,他們曾經經歷過種種的剝削、甚至是壓迫,經歷了失地與飢餓,但是,只要有可能,他們的心中卻永遠不會忘掉“回家”的夢想。

還有商人,骨子裏對於市場與利潤的追逐,會讓他們的心變得無比地廣闊,此時中原的巨大市場,幾乎是這時世界的中心,哪怕為了運貨走到最遠之處的海商,永遠也不可能忘記要回到大宋的國土市場。

所以,在大議會成立之後,雖然大多數議員都有自己的生意與事情要忙,但是出於對於這一頭銜與身份的重視,隔三差五地還是有不少的議員會定時來到議會向秦議長問好,順便再坐下來一起就眼下流求的大小事情作作評頭論足。

在秦觀的刻意推動下,今年的大議會陸陸續續地就流求官府徵稅、各州教育補貼以及軍隊士兵撫恤等等這些大家都有共識的問題,提出了幾項新的法令,並且最終正式討論通過。其實就是想以這些法令的出台過程,慢慢積累起大議會的威信與權威。

不過,習慣仍然是難以打破的。所以,在突然收到秦剛的不利消息之後,宮十二等人還是自以為是地作出自己認為合理合法的應對措施。

“徐之安危,不是他個人的小事,乃是我們流求的大事!”秦觀先說了自己的觀點,“新帝登基,朝堂局勢大變。需要考慮的事情,非常之多。從個人情感上,我倒是很認同宮右丞的想法。但是,我想問的是:一旦派出了艦隊與士兵,一旦正式燃起戰火,就一定能找回徐之嗎?而這些措施之後引來的各種問題,又將如何應對呢?”

在座的幾人都沉默了。

“我也是提出我的問題,對此,執政院、軍事院都可以提一提方案,我覺得可以啟動一次特別大議會的動議,一起來商議一下我們現在的應對方略!要多聽聽議員們的想法!”

秦觀最後說的這個建議,大家都沒有什麼反對!

畢竟,這也是秦剛之前定下來的規矩。

很快,流求島以極高的效率首次啟動了一次“特別大議會”的召開。由於大家都聽說了,這次討論事情的中心,是圍繞着秦執政的生死下落之大事,幾乎所有的議員都沒有猶豫與推託,除了確實因生意之事出海而無法收到消息的,其餘人等都盡數地趕來。

流求首府秦州這裏的絕大多數市民,在這幾天裏也都在關心着這一問題,甚至還有人守在大議會署衙的門口,關注着這件事的應對與進展。

“你知道嗎?現在有說法,秦執政因為反對現在的這個新皇帝登基,而被秘密囚禁了,所以執政院與軍事院都主張出兵,逼着中原的新皇帝放了我們秦執政!”流求人遠離了中原,對於皇帝也沒有了過去的那種敬畏。

“不過,也有議員表示對於這個消息真實性的質疑,在問:如果出了兵,開了仗,卻找不回秦執政的話,怎麼辦?我們流求不過只是一個島,中原可是有着百萬大軍,一旦他們要來圍剿的話,我們怎麼應對?”朝廷的權威以及龐大的國家機器,依舊令即使是雄心勃勃的流求人心存畏懼。

很快,便有新消息傳來,流求軍隊的老監司,一直傳說會被任命為大元帥的趙駟趕來了流求,並帶來了據說是秦執政事先留下的書信。

“你們知道嗎?秦執政是天上的神宿,能知身前身後五百年之事。所以他早就算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劫,便提前留下錦囊一隻,讓趙元帥依計而行!秦執政的妙計能抵百萬大軍!執政無憂、流求無憂也!”

實際在這封書信中,秦剛只是預判到了一旦自己在京城遇上麻煩,以蔡京為首的這批人肯定會率先對海事院進行分拆。

分拆的方法、方向以及各種可能性都很多,秦剛在信中沒有能具體去提。他只是要求趙駟:一切以保持對東南水師的控制權為優先原則。

因此,趙駟這才十分定心地等到了朝廷下發的水師安置詔令。

朝廷目前駐守兩浙路的禁軍為宣毅軍,一共在這裏設了十一個營,當然都是步兵,滿編五千人,實際人數不滿三千人。

而東南水師眼下僅飛魚兵就滿編兩千人,編成四個營;另有戰艦二十艘,水兵滿編兩千人,按每艦一營共編成二十個營。在詔令中,朝廷便讓在明州的東南水師的這二十四個營盡數歸入宣毅軍中。

一則新併入的水師規模更大,二則大宋也缺乏熟悉水師的將領,前有浮陽寨的事情,朝廷更擔心這麼一支曾征服過浡泥與交趾的水師再出亂子,所以便謹慎地繼續任命趙駟為水師的統領,並明確任命了一個沿海水師都指揮使的職務。

不過,作為他的上級,荊湖江浙四路都巡檢司也將要另派三個都虞侯,前來企圖分去下面的管轄權。

在這幾個外派都虞侯到來之前,趙駟以巡海為由,趕來了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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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大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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