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往事

聽曾經村裡街坊的村民講，莫宸楓是個從閻王爺手中搶回來的怪孩子。

他出生時已經沒有了呼吸，接生的醫生也斷言他毫無生還的可能。

然而，奇迹般地，他竟然活了過來。村裡那些迷信的人紛紛議論，說他是鬼神派下來的人，所以大難不死。

不僅如此，莫宸楓自幼起就性格孤僻，村裡小孩都躲得遠遠的。

儘管他知道村裡人並不喜歡他，但他不在意。

對他來說，自己不過是那些人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如一粒微塵，渺小且卑微，其餘的便什麼都不是了。

村裡人還常常議論莫宸楓母親莫曄，他們總將高尚的宗教信仰和孝道劃為等號，鄙視莫曄和外族男子有着不清不楚的關係。

畢竟，根深蒂固的思想牢牢扎在回族人心中——回族女子不能與外族男子通婚。

莫曄生了漢族的孩子，家族視為不潔，父母跟她斷了聯繫，三里河再不是她的家。

他們寧可在養老院老死，都不願與莫曄有任何關係。

四歲那年，莫宸楓養了一隻流浪小貓，是他從鄉里小路上撿的，他給它取了個名字“噠噠”。因家裏窮，莫宸楓只能用剩飯餵養它。

噠噠通身黑毛，一雙綠寶石色的眼睛。與其他家貓不同，它不會亂跑，大概是被欺負狠了，每天也只在莫宸楓家房子周圍活動。

某一天，莫宸楓親眼看着自己養的小貓被人打成重傷，沒幾天小貓身體透涼地躺在自家屋前禾草堆上。

村裏有人誣陷噠噠，說它偷了村裡人曬在院裏的魚，但莫宸楓知道噠噠是只本分的貓，不會隨隨便便進入別人家，那話不過是在指桑罵槐的借口。

莫宸楓很堅強，沒有掉一滴眼淚，因為他清楚村裡人十分瞧不起他家，儘管他們間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那是莫宸楓平生第一次養貓，他草草找了個土坑埋了噠噠，之後就沒再養貓了。

莫宸楓的母親莫曄整日在裁縫店上班，顧不上管他，願意陪他的僅僅鄰家阿婆。

可那阿婆整日一個人守在門口，也不曉得在等誰。有人說，她有個意中人，不過某次戰役中沒了音信，再也沒回來。

某一日，阿婆死在家裏。阿婆是在夢裏離開的，臉上帶着笑。莫曄貼了點錢幫老人家置辦了身後事。

逛市集時，莫宸楓常常小手指着別人問莫曄：“媽媽，為什麼別人家小孩有爸爸而我沒有？”

“你當然也有爸爸啊。你爸爸他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還沒回來。”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什麼時候......”莫曄失神地望着遠處落下的太陽。

大抵是問的次數多了，莫曄跟莫宸楓說了那句“你爸爸死了，墜機身亡的”。

莫曄說完后，就後悔了。她不停地跟莫宸楓說對不起，莫宸楓之後再也不提那兩個字了，性子更冷了。

不到兩年，村裡人議論的內容更加令人難以入耳，什麼難聽的都說，絲毫不在乎莫曄母子的感受。

後來，大約是經受不住那些流言蜚語......

莫宸楓沒讀幾年幼稚園就跟着莫曄來了同源。

在同源這個陌生的城市，莫宸楓他們住的房子還是許醫生許倩提供的。

許倩畢業后，經層層選拔，被派到同源工作，那房子也是單位分配的。

由於離醫院有點遠，許倩索性搬去醫院附近住，這房子也就閑置了。

雖然，房子有些老舊，但是能住。家的意義不僅僅在於外表的華麗與否，更在於那份歸屬感。

長時間未打理，老屋內積滿了灰塵，莫曄捲起袖子，花了整整一個下午才把屋子打掃乾淨。

樓上空出兩間房間，是挨在一起的。

原先，莫曄是想騰出一間來做衣服，又考慮莫宸楓以後總不能兩個人老擠在一起睡，乾脆兩間都作卧室，反正客廳夠大。

屋外的小院子顯得有些單調，於是莫曄養了幾盆多肉，她把院中原來的石榴樹修剪了一番。

庭院像是還缺了點什麼，莫曄就搭了個葡萄架，在花壇里插了一兩支葡萄枝椏，期待來年架子纏滿葡萄藤。

街坊鄰居見搬來了新住戶，也熱心幫莫曄的忙，扯電線修水管，沒他們不會的。

在同源，莫宸楓感受人世間的真情。

九歲七月份末的夏天，莫宸楓結識了班均顥，那是他第一個真正的朋友，在此之前幼稚園裏他還是個不起眼的小透明。

夏令營的經歷着實令他們膽戰心驚，所幸那蛇沒什麼毒性。

到了小學五年級下學期，班均顥的母親，崔阿姨因車禍不幸去世，給他留了個未滿周歲的妹妹果果。

果果很可愛，眼睛圓圓的，和班均顥很像，也很乖的。

莫宸楓記得葬禮上，班均顥哭得稀里嘩啦，班爸爸一臉滄桑頭髮白了不少。

班爸爸沒了崔阿姨的幫襯，便關了開了二十幾年的川菜館，改干服裝了，跟莫曄做了同事。

沒再續弦的他當了奶爸，但沒有怨言，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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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均顥教會了莫宸楓許多，他讓莫宸楓打開心結，學會與人溝通，這是澐所做不到的。

誠然，澐可沒有帶娃的經驗，也不懂得人用何種話術安慰人，他從小備關注，因他是滄溟未來的繼任者。

按人類那話怎麼說來着，對資深心理諮詢師！

破碎的他，唯有做夢才能逃避現實。

夢中，他還是兒時的自己，莫曄量着莫宸楓的尺寸做着棉衣，那時鄉下冬天很冷，屋檐都結着長長的冰刺。

可惜，夢裏不知花落多少。

當莫宸楓醒來時，已是第二天。

他同周汝海辦理了相關手續，坐在窗口親手剪了莫曄的身份證。

那一刻，他清醒了。

他清晰地感受到心痛是怎樣一種滋味，以後他莫宸楓成了沒母親沒有家的孩子。

葬禮上，來的大多是住在附近的鄰居。莫宸楓家裏的情況，班裏大部分並不知道。班均顥知道莫宸楓的性子不會四處聲張。

“小楓，要不去我那兒住吧。”周汝海試探性問了問莫宸楓。

“我想我們暫時還是不要碰見了，我跟你不熟。”莫宸楓冷冷地回擊他。

在墓園裏，兩人就像陌生人，一句話也沒多說。

午時，別墅內。

周老爺子雙眼閉目，整個人躺在黃花梨木搖椅。

只見周汝海緩緩走了進來，跟周老爺子彙報了近個月來的公司的狀況。

“我就知道那小子賊心不死，小海，你辛苦了。等等，你沒就別的話與我說嗎？”

周老爺子看出了周如海的心思。

“爸，我……小楓，他......還是不願……”

“罷了，給他一點時間，嗐那孩子。”周老爺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