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自序:一代同齡大師的“比”與“興”(1)
這不是高論。***
歷史有各種各樣的寫法,譬如以朝代更替為框架,譬如以重大事件為核心,譬如以社會展為經緯。我不是搞歷史的,寫不來那些“學”“術”並重的論著。我寫散文,一般只對人物感興趣,塗鴉之餘,興之所至,選擇若干有代表性的人物的事迹,把他們從時間的深處請回來,組合排列,縱向展示,橫向比較,在我看,亦不失為斷代史的兩三註釋,三五補白。
這是2007年7月13日的事。那天,在位於京城西郊的**,筆者看望住院治療的季羨林先生,趁興談道:“您是中國比較文學學會的元老,在清華讀書時就受吳宓的啟,把陶淵明和一位英國的浪漫詩人加以分析研究,我現在受您的啟,也想做一篇關於您那一代人的比較文章。”
季先生轉過頭來,壽眉上挑,目光似乎有點警惕:“我那一代,你怎麼比?”
“您是1911年生的,”我說,“當初,為了寫您的生日,我查了很多資料。對於您,1911年有兩件大事,一,辛亥革命,敲響了清王朝的喪鐘;二,清華正式建校(之前是清華學堂)。1911年誕生了很多名人。”
“那範圍太大了,你沒法比。”季先生說。
“我只挑與清華有關的。”
“你都挑了誰?”
“第一個是王竹溪。”我說,“他是1911年6月7日生的,大您兩個月。1929年進清華,高您一級,學的是物理。1933年畢業,入清華研究院,當周培源的研究生。1935年8月31日,王竹溪與您,還有喬冠華等六人一起去歐洲留學。您在《留德十年》中說,王竹溪是象棋高手,你們五個人,單獨跟他下,不管下多少盤,總是輸。輸急了,五個人聯合起來跟他較量,結果還是失敗。哲學家喬冠華的哲學也幫不了忙,在車上的**天中,你們就沒有贏過他一局。”
“王竹溪這人很好,學問大大的有。他象棋厲害,但不是清華頂尖的,頂尖的是彭桓武,他只是老三。”季先生說,“前些年我碰到彭桓武,說起當年清華園的象棋比賽,彭桓武奇怪,你怎麼知道的?我說是王竹溪講的。”
“當年六人同行,您去德國,王竹溪去英國,他比您先回,在西南聯大當教授,是楊振寧、李政道的導師,”我說,“這事很出名。”
“當然啦,楊振寧、李政道得了諾貝爾獎。”季先生欲說還休,粲然一笑。
“我的所謂比,是比當事人一生的軌跡。”我說,“山不轉水轉,1952年院系調整,王竹溪轉入北大物理系,又與您成為同事。‘文革’中他去了江西鄱陽湖鯉魚洲‘五七’幹校,在那兒患上了血吸蟲病。”
“我沒有去鯉魚洲,不是不想去,是不夠格,留下來,當批判的靶子。”季先生停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楊絳也是1911年的,生日是7月17,比您大半個月。”我說。
“她入清華時叫楊季康。”季先生記得清楚,“她是研究生,我是本科生。”
“楊絳1932年入清華,先是借讀,第二年考上清華研究生。”我說,“她研究生沒有念完,1935年陪錢鍾書出國留學,楊絳和錢鍾書去的是英國。”
稍等,我又說:“錢學森也是1911年出生,生日是12月11。他大學不是清華,是**。1934年畢業,1935年去美國留學。”
“錢學森跟清華沒關係吧?”季先生反問。
“有關係。”我講,“他1934年從**畢業,考取了清華當年留美公費生。2001年清華九十周年校慶,在歷屆學生中選出二十位知名學者,其中就有錢學森。”
“噢,你弄得很細。”季先生說,“你想比的,還有誰?”
“還有侯仁之。”我答。不待我說下去,季先生就講:
“侯仁之我知道,比我小四個月。”
“您記得很准,”我笑了,“您生日是8月6號(公開的說法實際是8月2號),侯仁之是12月6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