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18章 日本人的一顆牙齒值多少錢？（1）

這其實是兩個故事。一個叫《中國人的一顆牙齒值多少錢》，一個叫《日本人的一顆牙齒值多少錢》。兩個故事生在同一個城市，牙齒價格的判定是由同一個法庭作出的。將兩個故事放在一起說才有幽默味道。先說第一個故事。某市東郊有一座五星級大廈，這大廈在許多方面都是該市第一。例如，當初本市最高的大廈，當初本市第一個五星級，當初本市第一個由外資全資修建起來的，當初本市第一個雇傭菲律賓、馬來西亞女服務生的，等等。飯店的年平均客住量只有四成，但是老闆說他並不賠。他說，這座大樓蹲在這裏就是錢，因為地皮在年年飛漲。原來，二十年前建這幢大樓時，該市為了招商引資，地皮是免費的。老闆的話果然應驗了，這座大樓在不久前已經轉手給一家國際連鎖飯店，據說老闆狠狠地撈了一筆。我們是工薪階層，每天只有騎着自行車或坐公共汽車，從街道上仰視這銀光閃閃的玻璃建築物，卻沒有踏進去的份兒。三年前的那個夏天，天氣真熱，適逢奧運會舉辦。同事中一個人提議說，咱們出四百塊錢，去包半天房間，那房間可以游泳，可以看電視，還可以打麻將。這樣，我們大家湊了四百塊錢，第一次登堂入室，進了這個建築。事生在一個煙頭上。不知我們中誰丟棄了的一個煙頭，將地結燒了一個小洞。中國人打麻將，可謂全神貫注，因此這煙頭是常丟。平日要將它丟棄，是將它丟在冰涼的地板上，今天這裏卻是地氈。我的同事於是趕塊將煙頭揀起，又用腳將那小洞搓了一搓，想矇混過去。羊毛地氈上其實還有許多小洞，但是這個小洞是最新鮮的。交房間時，這個小洞還是被女服務生現了。於是雙方為這個小洞是新的還是舊的這件事生口角。口角中，衝進來了幾個保安。這些保安十分藐視這些唐突的闖人者，一番推推搡搡之後，一個保安揮動拳頭，按照電視上正在舉辦的奧運會拳擊比賽的招式，朝我的同事的面部就是一拳。這一拳打落了我同事的一顆大門牙。牙齒落地，就像一篇叫《塵埃落定》的小說一樣，保安愣住了，我們大家也都愣住了，剛才的喧囂聲嘎然而止。只有我的這位同事，現在嘴裏向外噴血，手掌上放着那顆帶血的牙齒，叫着“父精母血，安能棄也”！我們將這事告上了就近的法院，於是，這顆牙齒在法院的公文袋裏待了一段時間，又在法庭的大堂上展覽了一段時間，又在各式各樣人的嘴巴里談論了一段時間，最後裁定下來了，由該飯店賠償該顧客五百元人民幣。五百元錢一這就是中國人口中一顆牙齒的價錢。那麼日本人的一顆牙齒值多少錢呢？這幾乎是一個相同的故事。只是故事生的地點稍有不同，前者是某市的一家涉外飯店，後者則是某市的一家最大的百貨商廈。

再就是故事的主角不同。前者是一個中國人，後者是日本人。這是最重要的。日本人為什麼要到這商廈里來呢？這可是平頭老百姓時常去的地方。比如我，每年都要光顧那裏幾次，我的鞋子，我兒子的鞋子一我是說他現在腳下穿的那雙鞋子一一是現在時，就是在那商廈買的。日本人為什麼到這西北內陸的城市來，這並不重要。也許是來投資搶灘，也許是來旅遊觀光，也許是來徵婚，也許什麼都不是，只是想來轉一轉，八年抗戰，日本人的足跡始終沒能跨過黃河，因此這黃河彼岸對他們有一種神秘感。重要的是他到這商廈來了重要的是在和商廈的保安生口角以後，被保安打掉了一顆牙齒。這可是日本人的牙齒呀！生口角的原因是因為售貨員小姐。據小姐說，這個日本人似乎對她有性騷擾之嫌，他在對着懸挂的服飾指指點點的同時，手指摸了摸小姐的下巴。日本人辯解說小姐實在是太漂亮，他把這個會說話，有性感，有實在的**的小姐當成了衣架旁站着的模特。他這裏說的模特是指那種沒有生命的、用塑料或是什麼做成的衣服架子。摸這樣的衣服架子當然是可以的，怎麼摸都可以，摸什麼地方都可以。但是這個日本人確實是摸錯了，這確實是一個冒熱氣的人兒。雖說現在人被高度的物質化，人有成為非人的趨向，但這總是個人呀！於是售貨員小姐叫來了保安。商廈的保安以護花使者自居，他二話沒說，就用訓練過的拳頭沖這個日本人的臉上打了一拳。這樣，這個日本人的一顆門牙掉下來了。雖然是尊貴的日本人的牙齒，但也是會掉下來的。在拳頭面前人人平等。但是在法庭面前似乎並不能做到人人平等了。你以為這是誰的牙齒？這是日本人的牙齒呀！日本人手握着這顆牙齒，將這家商廈告上了法庭。牙齒被裝進公文袋裏，用紅綢將袋子扎住。牙齒又被在大堂過了一回。牙齒又被各種身份的人，在口中趟了許多遍，最後，判決下來了。這一次的程序和上一次完全一樣，這也是兩個故事所構成的喜劇效果的原因。但是判決結果不一樣。這家商廈要賠給這個日本顧客五萬元。或者換之，日本人的這顆牙齒的價錢是五萬元。或者再換之，中國人的一顆牙齒五百元，日本人的一顆牙齒五萬元。日本人的牙齒是中國人牙齒一百倍。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它本身就如此豐富和具有幽默景。因此，作者在這裏也就免去了虛構的必要。

1999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