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十章 嚴朱氏(7)

7.第十章 嚴朱氏(7)

又說:

“別管什麼事,回去要緊。***”

這時突然想起什麼,問:

“聊了半天,還不知道兄弟的大名,兄弟貴姓呀?”

起雞眼的:

“好說,小弟姓羅,就叫我小羅好了。”

4

小羅今年三十二歲。雞眼已起了二十一年。他爹就是個起雞眼的。二十世紀上半葉,中國人出門主要靠走路,起雞眼不怕沒飯吃。何況泰安臨着泰山,大家爬山,起雞眼便在泰安成了一個行業。但泰安起雞眼的太多了,小羅十一歲就跟他爹出門在外。五年前小羅他爹得了哮喘病,出不來門,小羅便開始一個人闖蕩江湖。小羅已經有五個孩子。家裏老老小小,吃飯全靠小羅一個人。小羅他爹年輕的時候,是個急脾氣,心眼又小,屁大一點的事,到了他那裏,就跟火燒着房子一樣。後來的哮喘病就是自己給自己氣出來的。小羅老被他爹的急脾氣壓着,遇事愛慌,一個事得想半天,生怕走錯一步。加上右手上有一根六指,出門起雞眼又靠手,起雞眼不膽怯,見人膽怯。起雞眼時忘了手,起過雞眼愛將一雙手掩到袖筒里。

小羅收下老胡一塊大洋,心裏記下給嚴白孩捎口信的事,但他並沒有急着去口外,又在五台縣起了半個月雞眼。離開五台縣,到了渾源縣。離開渾源縣,到了大同府。離開大同府,到了陽高縣。逢縣停一個月,逢府停兩個月。等離開山西境,已是半年之後。與老胡在五台縣見面時地里正在收秋,出了山西,天上已飄起了雪花。一出山西到了長城外,風顯得特別硬。到了長城外,又在懷安縣盤桓了半個月。蹲在大街上起雞眼,清水鼻涕一滴滴落到手上。年關之前,終於到了張家口。到了張家口頭半個月,小羅起着雞眼,把五台縣老胡讓他捎口信的事給忘了。還是年關盤賬,從一堆銀元里,突然看到一個“袁大頭”的鼻子被磨平了,才想起這塊大洋的來歷,是在山西五台縣起雞眼時,一個叫老胡的山東老鄉給的。當時收下這塊大洋,夜裏拿到店裏看,一方面看到磨平鼻子的袁大頭有些好笑,另一方面覺得捎一口信也收錢,心裏有些不忍,還想第二天再見到老胡時還給他。但第二天再到腳夫挑擔的山道上擺攤,再沒有遇到老胡。從上次見到老胡到現在,已經大半年了,也不知那個僅見過一面的疤瘌頭老鄉怎麼樣了。同時想起老胡拜託他的事,是讓給一個叫嚴白孩的劁牲口的操晉南口音的左眼角有一大痦子的人捎句話,他家裏出了事,讓他趕緊回家。不想起這一塊大洋之託小羅沒什麼,突然想起來心裏倒有些不安。第二天再上街起雞眼,便留神操晉南口音、左眼角有個大痦子、腰裏掛劁牲口傢伙的人。接下來一個月,操晉南口音的人碰到過,左眼角有大痦子的人碰到過,腰裏掛劁牲口傢伙的人也碰到過,但哪一個都不是嚴白孩。單個特徵處處有,三個特徵湊到一處就難了。也有意四處打聽,但不是缺東就是缺西,沒有一個完整類似老胡說的人。不用心去做這事還好,用心去做這事還沒做成,白白收了老胡一塊大洋,小羅就覺得對不起人。這天收攤回到店裏,一個人坐在炕上想心思。店主是個駝背老頭,正好進來送洗腳水,看他獃著個臉,便說:

“看來今天生意不順。”

小羅袖着手搖搖頭。

駝背老頭:

“要不就是離家時間長了,有些想家。”

小羅又搖搖頭。

駝背老頭提着冒熱氣的水壺:

“那為嗎呢?”

小羅便將怎麼在五台縣起雞眼,怎麼遇到山東老鄉老胡,怎麼讓他往口外捎口信,怎麼收下人家一塊大洋,怎麼在口外找了一個月還沒有找到人,收了錢,又沒有給朋友辦成事,於是心裏憂愁。駝背老頭聽完倒笑了:

“茫茫人海,哪裏就一下碰上了?”

小羅:

“話是這麼說,但答應過人家呀!”

駝背老頭:

“只要有這個心,一時三刻,不管找着找不着,都算對得起朋友了。”

小羅覺得駝背老頭說得也有道理,點了點頭,用老頭送的熱水燙了燙腳,倒在炕上便睡著了。接下來兩個月,小羅仍然留心,但仍然沒有找到嚴白孩。這時才知道給人捎個口信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上西天取經難,原來捎句平常話也難。同時心也漸漸放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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