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論人格(4)
亞里奧斯圖曾說,無知人的閑暇是多麼令人可悲啊!而如何享受閑暇實在是現代人的最大問題。***常人只會想如何去“消磨”時光,而有才華的人卻懂得如何“利用”時光。世界上只有那些才智有限的人才易生厭倦,因為他們的才智並非是獨立的,它只是被當做一種施行意志力的工具,從而滿足自己的動機;如果他們沒有那些特殊的動機,那麼他們就是無欲無求的,才智也就此長期處於休息狀態,因為才智和意志都需要外物來動。於是,閑暇的結果會造成不同能力的可怕停滯,那就是厭倦。為了消除這種可怕的後果,人們往往求助於僅可取一時之悅的瑣事,從各種無聊的瑣事當中尋求刺激以激自己的意志,又因意志還要有才智的幫助才能達到目的,所以藉此來喚醒停滯的才智。但這些人為的動機與那些真正的、自然的動機相比,就好像假錢和真錢對比一樣,假錢派不上真用場,只能在牌戲中玩玩。所以這種人一旦無事可做,他們寧可擺弄手指,抽雪茄,敲桌子,也懶得動腦筋,因為他們本無腦筋可動。所以如今世上社交界裏最主要的職務是玩牌,我覺得玩牌不但毫無價值,而且還是思想破產的象徵。因在玩牌的時候,人們不事思考,而一心想去贏別人手裏的錢。這是多麼愚蠢的人啊!但是為了保持公平,我們錄下了支持玩牌者的相關意見。他們以為玩牌可以作為進入社會和商界的事前準備工作,因為人們可以從玩牌過程中學到:如何巧妙地運用一些偶然形成但又不可逆轉的況(例如玩家手中分到的牌),並且如何取得最好的效果;如何假裝,比如在況惡劣時要擺出一副笑臉,這些都是人在步入社會時的必要手腕。但是,我認為,正因牌戲是教人如何利用伎倆與陰謀去贏取別人的東西,所以它是道德敗壞、不予提倡的。這種由牌桌上學來的東西,一旦紮下根,便會滲入到現實生活中,將人與人之間的種種關係和平日所生的事都視為牌戲,只要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每個人都無所不用其極。在商業界,這種例子比比皆是。閑暇是存在於必然的花朵和果實,它能使人面對自己,所以只有內心擁有真實財富的
人才真正懂得歡迎閑暇。然而,大部分人的閑暇又是什麼樣呢?一般人總是把閑暇看得一無是處,他們對閑暇顯得異常厭倦,好似沉重的負擔。這時他的個性便成為自己最大的負擔。
進一步說來,所需很少,輸入愈少的國土愈是富足;所以具備足夠內在財富的人向外界尋求的幫助也就很少,甚至是一無所求,這種人是何其幸福啊!輸入的代價是巨大的,它顯示了該國尚不能取得獨立自主的地位,甚至可能引危險,肇生麻煩。總而之,它是比不上本國自產的。因此,任何人都不應該向外界及他人索求太多。我們要知道每個人能為他人所做的事本就有限,到頭來,任何人都是孤立存在的,重要的是,知道那孤立的並不是別人,而是你自己。這個道理便是歌德於《詩與真理》一書中的第三章中所闡明的,也就是說,在任何事當中,到最後,人必須而且只能求助的還是自己。葛史密斯在《旅遊者》中有這樣的話:“行行復行行,能覓原為己。”
人所能作為與成就的最高極限是不會超過自己。人們愈能達到這一點,愈能現自己就是一切快樂的原動力,就愈能使自己感到幸福。這便是亞里士多德所得出的偉大真理:“幸福即自足。”所有其他的幸福來源,從本質上來講都是具有不確定性和不穩定性的,它們都如過眼雲煙,隨機緣而定;也都經常難以把握,所以即使是在極得意的況下,這種幸福之源也可能輕易消失,這本是人生在所難免的事。當人老年邁時,這些幸福的源泉也就必然耗盡:這個時候所謂的才智、愛、愛馬狂、旅行欲,甚至社交能力統統捨棄了我們;那可怕的死亡更要奪走我們的親朋好友。這樣的時刻來臨時,自己是唯一純粹和持久的幸福源泉。在充斥着悲慘與痛苦的世界之中,我們究竟能得到什麼呢?到最後,我們每個人除了自己外原來都是一場空啊!一旦想逃脫悲慘與痛苦,往往又難免落入“厭倦”的魔掌中。何況在這個世界裏,又常常是小人得志、愚聲震天。每人的命運是殘酷的,而全人類又原是可憫的。世界既是如此,所以只有有着豐富內在的人才是幸福的,就好比聖誕節時,我們在一間溫暖明亮而又充滿歡歌笑語的屋子裏一樣;那些缺乏內在生命的人,其悲慘與痛苦就好比置身於暮冬深夜的冰天雪地里。所以,世上命好之人,無疑地,是指那些既有天賦才又有着豐富個性的人,他們的生活雖然不一定是燦爛輝煌的,但一定是最幸福的。19歲的瑞典皇后克莉絲蒂娜在很年輕時,除了聽別人的議論外,她對笛卡兒的了解僅通過一篇短文,因為那時笛卡兒已經在荷蘭獨居了二十年;她有感地說道:“我認為笛卡兒先生是最幸福的人,他的隱居生涯實在令人羨慕。”當然,也要有有利的環境作保證才能令笛卡兒得其所願,從而成為自己生命與幸福的主宰;從《聖職》一書我們讀到的智慧只有對於那些具有豐厚遺產的人才是好的,對生活在光明之中的人才是有利的,被自然與命運賦予了智慧的人,必急於謹慎地打開自己內在的幸福源泉,這樣就需要他具有充足的獨立自主和閑暇。要想獲得獨立自主和閑暇,人必須自願地節制**,隨時修身養性。更要有不受世俗喜好及外界的束縛影響的定力,唯其如此,人就不致為了功名利祿,或是為了博取同胞們的喜愛和歡呼而犧牲自己,使自己屈就於世俗低下的趣味和**;智慧之人是決不會如此的,他必然會聽從於荷瑞思的訓示。在寫給馬塞納思的書信中,荷瑞思說道:“世上最大的傻子,他們為了外在而犧牲內在,為了光彩、壯觀、地位、頭銜及榮譽而付出大部分甚至是全部的閑暇和自己的獨立空間。”歌德不幸這樣做了,而我卻僥倖沒有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