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7.報應（9）

謝有福在分隊后第三個年頭，組織了一撥兒人出去搞開了建築，日後居然逐漸成了氣候。***不久，他為半閣城領回來個四川女人。人都看那女人年歲也就二十郎當的樣子，長得絕像年輕時的竇桃夭。有福卻拍着胸脯賭咒誓說，自己后辦的這個女人絕對三十齣頭了，在老家還留了個孩子；雖然自己眼下已經是個“萬元戶”，但絕對鬧不出那號老牛吃嫩草的事……不過，村裡人還是信了。南岸子人水色都好，吃的白米雖然沒有小米味長，卻是很養人的。有福居然也受得了那口淡，跟上媳婦一天三頓吃大米飯。人不見臉白，說話卻南腔北調地撇着簧腔，讓人實在不敢恭維。不過，在四鄰八村引以為自豪的是，他出過一趟國！其實，這個當年的治保主任，這次出國卻沒有承擔去“解放全人類”的重大職責，只是在俄羅斯遠東的符拉迪沃斯托克給人家做了七個月泥瓦活！

高子升活得才叫滋潤。他退休后養了幾箱蜂，整天帶着頂白孝帽搖蜜。當然，他還是少不了時常和縣文化館的幾個古董客擺弄他那物什。村裡老井坊的絞水轆轤，已經被他早早地“收購”了，並花了許多冤枉錢買了幾副光緒年鑄的鐵車輪子、嫁女用的大輪轎車、碾米的碾子、磨面的磨子、上樑的油繩、祠堂的神軸……他還想收購謝氏祠堂，將其改成“半閣城民俗博物館”。至於他本人以前愛做詩的那點嗜好，眼下也全憑興趣所至，依然還時常吟哦一，卻不及多年前那麼流暢。不過，此人到了晚年才漸漸露出反骨。只要化肥漲價、農林特產的稅費加征，或者鄉鎮提留之類被大吃二喝，他一個沒有土地的閑人，居然鼓噪着村民開着各家的“農用蹦蹦”上鎮政府鬧過幾回事！不過，現在的各級政府也沒有人再招實他們這些暴民，盡着他們鬧騰一陣子，該收的錢一分也不會少。

最後，還得提一提謝民生這個要死不活的人。他，最終卻沒能死。如果說，他曾經想到過死，老天卻偏偏不讓他死。女兒和驢驢忙得不可開交，兩個小孫孫全靠他去經管。看來，他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去死，也死不了，他還得為兒孫們好好活着哩。

只有謝栓柱的日子過得依然艱難。老兩口自從和兩個兒子分鍋另灶之後，老婆身體一直不咋好，少不了每日裏抓藥調理。雖不算啥大災小病，卻一直不能下地幫襯。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場家庭變故，完全將他家平靜的日子徹底打亂了！他那大兒子“大怪”小兩口子前幾年無事可做，便貸款買了一輛農用車跑運輸，生意一直是跑跑停停，不咋賺錢。由於一直沒辦手續，在一次拉運紅苕進城時，恰巧碰見查手續的稽查攔路檢查。他怕遭罰款，只顧加速逃跑，人家一路窮追，沒想到連人帶車沖入溝內……栓柱為此和政府打了兩年官司，只象徵性地討回來幾千元喪葬費。二兒子“二怪”上學上得好，考到同洲師範畢業后被分回洽川縣，眼下在外村一個小學教書。那點工資也是今日明日欠，加上媳婦孩子的地還得侍候，小家小戶的收入，確實無法收留哥哥留下的兩個孩子，只好給父母先放在身邊。兩個孫子都在上學要花錢，拴柱一家老少依然掙扎在貧困線上。

村上還有戶人家，也不得不提說一下。謝善廣的兒子謝隱俠最終在縣民政部門的協助下，找到了親生父親的下落。那國民黨軍營長名叫劉德明，陝西旬邑劉家溝人氏。一九四八年十月率部在四川瀘州起義參加了解放軍，一九五二年參加西南剿匪時不幸壯烈犧牲；其妻帶着妹妹早已改嫁，初在四川省民政廳工作，文革中受到衝擊后神經一度失常，現落實政策后病休在成都市。

先做了謝善廣的女兒、后做了兒媳的謝愛霞，她的親生母親和父親也有了下落：兩位老人先後都去了台灣，失散多年之後，在大陸的尋親報刊上互相得到雙方的信息。那陣子，女方的身份是一個富商遺孀，男的卻是一個釋放多年的政治犯。在他有了回大陸尋根祭祖的想法后，兩個老人同時收到他們親生女兒的邀請信，兩人結伴回了一趟半閣城。這一行程，最終促成了一樁世間美事。光陰荏苒，老兩口也盡釋前嫌，回去就正式登記復婚。不過，從此後，塬上那些收集古董的文物販子，都知道了半閣城的一戶人家有大撥的龍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