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心散人散
“哎,我說李厚樹,聽說你家要把地里的糧食苗拔了種什麼雜草,是不是真的？”
“嗯,可能吧。”李厚臉上的笑再次僵住,一大早,這已經不是第一個如此問他的了,偏偏他還無法回答。
“可能吧？李厚樹你家的地你還不知道？都是一個村兒的,有什麼不能說的,真是,沒意思。”
那少年甩甩手,聳着肩膀,覺得李厚不說實話,臉面上掛着不爽,走了。
李厚伸着胳膊,想出聲挽留,卻不知道往下該怎麼開口,只得唉聲嘆氣的搖着腦袋。
孩子娘和三個孩子如今商量什麼,都不和他說,就是他家的地,他也不知道會怎樣。
說起來,也怨自己,孩子娘明明交代了不要和孩子奶奶說,他卻轉身將事情學給了孩子奶奶。
而他也明明和孩子奶奶說了不能和外人說,但是更快的,整個村子傳遍了他家要拔了糧食苗改種野草的事情。
別說走在村裡,凡是碰上的都會問問拔糧種草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就是家裏,現在也是不消停。
據說孩子奶奶帶着大嫂和妹子在他家正堵着門口罵呢,李厚只覺腦門有些生疼,心裏不斷思量自己是晚點回去,還是晚點回去？
踟躕了幾個來回,李厚終是深吸了一口氣,剛才傳話的說兩撥人罵得正歡,此時他要再去晚了,說不定都能打起來,就林氏和李春妮的小體格,怎麼能在人群面前動手,更何況也不打不過不是。
如此一想,倒是擔憂佔了上風,腳下不再踟躕,梗着腦袋就往家走。
然而,只不過走走停停了三幾次,到了門口,除了院門大開,院子裏被折騰個亂七八糟之外,雞籠里的雞崽子也是飛得腳不沾地。
但卻是連個人影都沒有。
這是完事兒了？
“爹,你回來了？那你別傻站着了,快去看看我師父在了沒,娘腦袋上破了一個大洞裏。”本是小春樹身上擔了去喊郝郎中的職責,此時看見姍姍來遲的李厚,李春樹第一次眼中升起了不滿,就像李春山一樣的眸子。
“好來,爹這就去,你配你娘歇着吧。爹沒事。”李厚不敢細問,唯恐引起母女三人不好的記憶,立馬答應下來,腳下生風的便溜了。
“爹老是這樣可不行,咱們得想辦法治治大房,不然今兒這個,明兒那個,誰受得了呀！”小春樹人小鬼大,裝着郝郎中輕蔑無奈的表情,輕嘆道爹爹管不住自己嘴的危險。
“治？你說的輕巧,怎麼治,你給個方案？”李春山抱臂望着李厚匆匆而去的背景,眼裏的光冷極了。
“我沒有,但是姐肯定有！”小春樹笑得得意,一雙小虎牙在太陽的折射下,竟發出此言光芒。
這幾天李老太都是李春妮打發回去,想來這次,大家試探結束,奶奶必定會強攻而來,那麼姐姐肯定也會提高自己的水平,將惹了自己的奶奶堵到門外邊去。
“娘腦袋上沒有傷,一會兒師父來了鐵定露陷,你有空,還是琢磨琢磨自己究竟該怎麼和爹圓慌。”李春山嘴角掀起,自家妹子確實都成了防奶奶專業戶,一言不合就開罵,罵完就裝傻。
他們兄妹三人拜倒郝郎中門下已經有半年之久。
除了妹子李春妮之外,他和小春樹都能炮製不少品相不錯的藥材,也能知道不少藥材的習性和種植方法。
妹子李春妮自打那以後,便時時想着要種植草藥,只是苦於種子。
最近也不知道是走了什麼鬼運氣,愣是在後山深林里得獲一批草藥種子。
而這些草藥種子恰巧就是他們一直相中的臭鈴鐺和馬齒菜。
經過李春妮“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的洗腦,再加上半年來,他家時不時都會賣出去一大批藥草給仁善醫館,得了好多讓林氏和李厚驚嘆的貨款。
採藥賣葯一途,慢慢讓林氏和李厚熟悉,對於能種植髮大財的草藥來說,簡直不要太好,相信只要再來半年,他家定能存上不少銀兩,也能稱得上好戶。
事情雖小,可掙錢的事情,李厚的腦子裏,總是想要拉自家親戚一把。
說起來也是好笑,嚴令他說出的秘密,被他輕易告訴了李老太,然而,竟被李老太指着門頭大罵痴心妄想,一家子不靠譜的貨。
便時不時的站在他家門口,把林氏罵上一罵。
話里話外,都是嫌棄李春妮識字不會寫字,林氏是個敗家的玩意,居然要拔自家糧食,種上什麼能當葯吃的雜草。
以後沒有糧食吃,是要後悔現在拔糧種草的行為。
故此,作為李家真正的當家人,李厚的親娘,李春妮三人的親奶,她李老太有責任有義務規勸走上正途。
然而所謂正途,便是讓李厚將當初分家時,分給他家的田地交到她老人家手裏,以免真的將地給霍霍了。
當然,地也不是白收,每年的糧食會分給李厚一家一部分作為口糧的。
但是這樣的說辭誰會信？
反正李春妮三兄妹是絕對不相信的。
至於李厚,兄妹三人採藥製藥賣了錢,他是知道的,自然也知道拔糧種葯不是胡鬧,只得再次規勸李老太,甚至讓李老太跟着他家學,學着將地里已經長了半人高的玉米苗拔出,種上山裡田間常見的野草、野菜馬生菜。
呵呵。
得了李老太兩個大巴掌,李厚便不敢再上前說自家的事情是多靠譜。
李老太是個有韌性的,此時要地,當然不僅僅是怕李厚一家糟蹋地,更是後悔了當初將地分出去那麼多。
若是還能留到她手裏一部分,到時候往外租也好租,他們大房都不是土地里刨食的主,自然是將土地大面積租出去,當個小地主來的痛快。
別說李老太沒聽過野草野菜也是能大面積種植,村裡除了三歲小孩子對此抱有稀奇,沒有一個對拔糧種草有好感,上些年歲的更是不斷垂足嘆氣——胡鬧哇！
“我圓什麼謊？娘腦袋上沒有大洞,心裏也有大洞了。你看咱奶奶,來了不光動嘴,還動上了手。咱爹剛才沒進屋子,他要是進了屋,恐怕還以為是土匪來過呢。再說,娘託了大牛嬸子去找爹,結果,咱奶被姐姐嚇走了,爹也沒到。”
小春樹撇撇嘴,別以為他小就什麼都不知道,當時和奶奶吵時娘都沒掉淚,偏偏事後看見大牛嬸子自己進了家門,眼眶瞬間紅了,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落:“我這是給爹找個借口,省的一會兒進了屋不知道怎麼解釋,白白惹娘生氣。”
見大哥李春山看着自己不說話,小春樹心裏撲騰撲騰的不安分。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他便看出自己哥哥對爹的意見是相當大的,平日裏相處不過就是禮貌,完全沒有親熱。
偏偏家裏這麼多人,愣是沒一個發現問題。
那天爹告訴奶奶自家的發財門道后,他就隱隱看着大哥李春山雖是面無表情,卻是氣得將拳頭攥得緊緊,就是看着爹的眼光都是冷冷。
今天奶奶又來家裏鬧,娘託了大牛嬸子去找爹來,明顯爹是猶豫半天才動身,這態度別說大哥,就是他,也是心生不滿。
但絕對沒有說,眼光冷得能凍死人。
不過快要九歲的小春樹,心裏唉聲不斷。
眼瞅着家裏就要有發財的道走,家裏卻不是一心。他知道,問題都出在自家那個時時想要討好奶奶的爹身上。
不行,小春樹咬着嘴唇,這次他一定要找機會和爹談談,若是再這樣,別說娘對他冷了心,就是大哥恐怕都不會再搭理他這個當爹的、
自家好不容易有了前途,不能啥也沒幹,就此心散人散吧？
很快,他們三人的師父郝郎中被李厚請到了家裏。
只聽進門時,李厚還在和郝郎中不斷的說:“孩子娘的腦袋傷到了,這可不是小事兒,郝郎中哇,看在三個孩子的份兒上,你可一定要救救孩子娘,要是有用錢的,家裏現在也存了些,我們會想辦法的,你可一定要救呀！”
“知道了,知道了,老頭子自然會救,這一路你都說了不知道多少遍,能不能換幾句話說說？”
別說小春樹嘴角抽搐,就是李春山李春妮也都聽見他們的師父一進他們家門,說話還是那麼的不着調子,忍不住腦門滴下冷汗。
自打他們一家在郝郎中家見過郝郎中的“家中真面目”,郝郎中在他家時的形象一點都不斷着,完全就是個老頑童的樣子。
但人的醫術卻是絕對拿得出手。
因為經由郝郎中指點炮製的藥材拿到仁善醫館后,藥材被當作精品收購。
不是醫術好是什麼？
只說李厚此時渾身都被汗給淋濕了,只當林氏真被孩子奶奶給打出了好歹。
可見李厚內心深處,也是知道自家娘是個手狠的人,忍不住此時開始後悔,當時他要是能早些回來……
“咦？”
“怎麼？不能救？求求你,救救孩子娘呀,救救她！”
李厚一心後悔,此時低頭看地聽到郝郎中一聲疑惑,心神恍惚,竟是跪在地上抱着郝郎中的大腿開始求救。
“……”
滿屋子的人看着此情此景,只覺自己的語言好生匱乏,這要怎麼開口？
只小春樹暗自叫糟,他爹會打斷他的腿的！
便悄聲挪步就要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