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4:喻曉x容家燁
“我替你回答,你不自由。千家的恩情讓你背負責任感,謝羽的感情讓你如履薄冰、左右為難,或許面對阿馳的示好追求,你顧忌千家面子,都不敢得罪。”
喻曉放下勺子,聽他醇厚聲音似帶着誘惑,勾着她心底那一絲潛伏的不甘心。
身影從坐着到站起,走到她身側,久久佇立。
“到我身邊來。”
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伸到她眼前,她垂眸,那手肌理勻稱,乾淨帶着引誘的邀請。
“謝羽和千彤有牽絆,我沒有,阿馳是流連花叢的公子爺,我比他清者自清。我有足夠的物質條件讓你生活無虞,也有千萬份耐心彌補我缺席的七年。”
他聲音深情動聽,比之邀請,更像告白。
喻曉目光長久地停留在桌上,他的手機吊墜上,泛舊的紅繩小老虎,牽引她年少時溫暖苦澀的記憶,讓她想起那個漫長潮濕的秋天。
那片麥田和水塘埋藏了她回不去的記憶,她這一刻忽然很想她的阿婆,失去她的七年,每一天都很想。
她雙眼沒來由氤氳起暖濕的水霧,別開目光,淡淡聲線隱忍,答非所問:“我很想她。”
好像在那樣的一個地方,關於青川好的回憶,除了謝羽雨天送的那柄傘,最多的竟然和容家燁關聯。
容家燁卻聽懂了,手掌輕拍她肩頭,一下一下安撫:“那就去看看她,奶奶現在在哪?”
“青川城,黃皮子墳。”
原本是要埋在橘縣,村裡拆遷加上對阿婆那般無情,喻曉心碎帶走阿婆骨灰。
她後來住在千家,哪怕千教授不介意,她最後還是選擇去青川城,把阿婆埋在了麥村的公墓,那片她們生活十幾年的故土。
他問:“身份證帶了嗎?”
“博物館要實名認證,我今天來演講,剛好帶了。”
他看眼手錶:“來得及。”
出了餐廳,容家燁吩咐司機將他們送去機場,她跟隨他,發現他提前定了票,一時訝異。
喻曉用身份證拿到登機牌,准背問他:“你知道我的身份證號?”
他取完票,引她到候機廳坐着。
“你離開青川時,我找過學校拿過你的資料,記住了,沒忘掉。還有……”
她抬眉:“嗯?”
“我有私人直升機飛行許可,就算你沒帶身份證,我也能帶你去。”他認真地陳述,把各種方案在腦中早過了一遍。
“擔心你不信任我,害怕。不過阿喻,在我身邊,你可以任性。”
他買的下午最早的航班,巨大的轟鳴聲響起,喻曉坐在機艙望着窗外厚密鬆軟雲團,心裏還覺得不真實。
她長大后第一次做這麼瘋狂的事,想到什麼做什麼。上次還是七年前阿婆含冤去世,她拿着笤帚把村裏的祠堂砸了,哭訴賠她的阿婆。
村民們罵她瘋了,把她抓起來要送警察局,是千教授左右賠禮道歉,各種說體面話保下她。
喻曉自知世上再無人保護她,從此一言一行都變得謹慎乖巧起來,在千教授家多年恪守本分,讀書畢業,參加工作。
人在知曉被偏愛時,總會任性許多。
喻曉沒了阿婆的庇護,少時的天真也一併死去,她如經歷風霜快速拔節正在的竹,過早學會看人臉色,討巧裝乖。
養在城市多年,骨子裏卻藏着不為人道的骨氣和野傲。
而與容家燁重逢,她回憶斷篇處有了續章,蟄伏壓抑的人生,像是被淋了一壺燙水。
百層壁壘被澆融,春芽破冰掙扎長出,想望一望不一樣的世界,可以任性,因為他說他在身邊。
容家燁讓喻曉感受到了這種不可名狀的偏愛。
兩個小時飛機落地,容家燁沒有驚動任何人,尤其是謝紅江。
謝紅江如今是青川城首屈一指的商業大佬,在這兒獨霸一方,城市很多產業都屬於紅江集團。
出租車一路將兩人送到郊外。
以前的麥田改做葡萄園,田間小道都消失不見,全鋪成柏油馬路。
麥村全村搬遷去了城裏,村子改造成了文化藝術園,公墓也由政府出錢全部修繕過,看起來整齊規整。
“你順便看看你朋友。”
門口就有賣祭祀品的小店,喻曉買了雙份,分給容家燁一份。
他拿着香燭,強調:“他叫單鴿,也曾是你朋友。”
兩人並肩走在路上,呵出的熱氣瀰漫起一團白霧。
她搖頭:“不是我朋友,我初中並不了解這個人。”
“不了解?”
“那時候他傷很重,躲在廢棄工廠,叫我每天給他送食物,不然好了就找我麻煩,我害怕才送的。”
容家燁怎麼也沒想到事實是這樣,和單鴿說的完全是兩碼事,當即笑起來。
“原來他威脅你了。”
“是啊。”
容家燁這下覺得當年把她照片燒給單鴿,還用這個理由加她微信,多麼愚蠢可笑。
照片想必是單鴿弄清楚了小姑娘讀的學校,藉此威脅她。
喻曉納悶:“你笑什麼?”
“笑我不諳世事被人耍了。”
“你不諳世事?”
他問:“不像嗎?”
她反問:“像嗎?”
說話間,他們登記入了墓園,走在一條兩旁都是青松的水泥路,路上和樹梢積了殘雪,低洼的地方積水成坑。
“我去看阿婆,你去看你朋友吧。”
她說完,打算從岔路口走,容家燁邁開步子跟上。
“一起去。”
找到阿婆的墓。
喻曉將買的花束和祭品放下,發現墓碑上被濺了泥,估計是別人放炮仗煙花炸落的。
她沒帶紙巾,彎腰正想用手掌去擦,一塊絲帕從左側遞過來,還是在餐廳時,他的西裝方巾。
“謝謝,洗乾淨我還你。”她沒客氣,大冬天的用手掌擦臟石碑,本就不是上策。
白色絲質方巾染上泥水,很快浸滿整張,她仔細認真地擦去泥點,反覆擦着照片,然後蹲下把糕點、包子擺放整齊。
容家燁和她恭敬地上了三炷香。
她嗓音如珠玉落地:“阿婆,千教授一家把我當親人對待,寶兒過得很好,上了好高中,考了名牌大學,如今在文物研究所工作,您放心。”
他走遠幾步,讓她和她的阿婆說悄悄話,抬目望向昔日麥田的方向,寒冷削過他冷厲的眉眼。
站立一會兒,他走去另一個方向,把祭品放到單鴿的墓前,視線落在碑上帶着幾分痞相的年輕男人照片上,哧笑一聲。
“單鴿,騙人的把戲不錯,浪費我不少感情。”
話雖這樣說,他眸中卻顯露傷感,在國外被他媽賣去打黑拳的日子,沒有單鴿護着,他活不到今日。
後背上蜿蜒疤痕,胳膊上的灼痕,都是他落魄遭人欺的醜惡。世上不公平事太多,而他對他的親生母親,談不上多恨,可憐她罷了。
容家燁陪喻曉在墓園待了很長一段時間。
手機在口袋震動,竟然是唐明的電話。
“明哥。”
對方笑罵:“臭小子,還記得哥啊,發達了回青川城不請我吃飯,我看你叫我查的事情,我沒必要告訴你了。”
“你怎麼知道我回了?”
“忘了阿文在機場幹嗎的啊,偶然見到你的航班信息了,跟我提了一嘴。”
“不想麻煩你,明哥,你剛才說有線索了?”
“文件現在在我辦公室呢。”
“我馬上來見你。”
“沒開車來吧,給個地址,我派人去接你。”
“多謝明哥。”
“少來這套啊,天香樓,掛了。”
“等一下。”
對方嘖了聲:“大少爺還有吩咐啊?”
“菜單加道螃蟹。”
“大冬天我到哪給你整螃蟹?行,你來,大少爺的吩咐不敢不從,保證讓你吃到。”
……
不久后,果然在墓園門口停着一輛商務車,容家燁和喻曉說去見個人,帶她上了車。
她望着倒退的街景,不解地詢問:“什麼事會跟我有關?”
“到了就知道了。”
容家燁把視線從車窗外收回,不確定喻曉能否接受這件事,但這件事他做了很多年,現在終於有了眉目。
不管她的決定是什麼,他都會支持。
天香樓是青川城有名的粵菜館,現任老闆唐明,紅江集團二把手。
容家燁知道唐明早年失去過弟弟,對他總有情感的遷移,把他當弟弟看。
當初謝紅江叫唐明帶他了解公司,之後容家燁去京市發展,斷了青川城這邊的人脈資源。唯獨有聯繫的是唐明。
容家燁也知道他手裏的生意,多少有些涉及灰色地帶,才會拜託他幫忙打聽喻曉親生父母的下落。過程他不多問,只要具體結果。
司機把車停在樓前,容家燁帶喻曉下車。
建築是中式風格,進門有戴墨鏡的保安,給喻曉和容家燁帶路,她四處看,進後院時被院中一缸錦鯉吸引。
紅黃兩色錦鯉在碗蓮葉片穿梭,翻動懸在水中的綠色水草,生機活潑。
容家燁見人沒跟上來,回頭看她站在魚缸前,折返幾步到她身邊:“喜歡這魚,等會我們帶回家。”
“沒有。”
“不帶,那我們吃個水煮魚。”
喻曉扭頭,表情複雜地看他,質問的意味不言而喻,他伸手撥動伸出缸外的荷花桿,笑了一聲。
“逗你玩呢。”
唐明手心握着兩個文玩核桃,在二樓將這一幕收入眼底。看客人到了,他讓人把蒸好的十個螃蟹端上桌。
容家燁和喻曉出現在包間,唐明立刻逗趣:“久仰大名,今兒見着果然是大美人。”
“唐明,明哥。”
容家燁向喻曉介紹完,叫她隨便坐。
“這怎麼,不捨得向我介紹啊。”唐明抄起一根筷子,點了點桌中央的螃蟹,“剛出鍋不到十分鐘,是給美人兒點的吧,謝大少爺,嗯?”
“先吃飯。”
容家燁扒開蟹殼和腮,取出蟹黃和白色蟹肉、蟹腿肉,放進小碗遞到喻曉面前:“蟹肉寒,少吃點。”
“唐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她不動那碗滿滿的蟹肉,注意力在容家燁說的“和她有關的事上”。
唐明放下筷子坐兩人對面,手中核桃越盤越快,抬抬下巴:“不急,你先嘗嘗這蟹,我頭次見咱謝大少爺對小姑娘這麼上心。”
唐明雙手托腮,賤兮兮地笑:“不對不對,他只對你上心,你當年離開青川,他托我四川找你消息,只差沒把青川城翻個底朝天。”
“七年了啊,痴情如一啊,嘖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