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二章母親的眼淚（5）
她被哥哥接到了娘家，娘媽早已在大門外站着候望，看來早已等候女兒的到來，雖然已是晌午後，將近黃昏，並不是她老人家身體剛強，小腳又能奈何，還是急盼女兒的到來？問這問那。一個小腳老婆，六十多歲了，連拐杖都沒有用，終於看見了兩個人，前面是女兒，後面好遠幾步才跟著兒子。很快，女兒跑了上來，抱着母親就痛哭起來，還沒等母親問她怎麼回事，她已經泣不成聲了。回到窯洞裏，這位老母親還把兒子批評一頓，責怪兒子在路上讓女兒受委屈了。兒子還哪裏能講的清楚，況且做兒子的不敢和母親辯理。
在娘媽的勸說下，女兒終於漸漸地停止了哭泣，坐在炕上才說話了，痛苦的委屈說個沒完沒了。疼愛女兒的母親不時的答應女兒的各項要求：第一、在娘家住好長時間。經過母親的再三勸說，因為要過年，過年不能在娘家過的，才從來年減到臘月二十九，再送回去。第二，回去一過年就必須再來接她回娘家，日後時常來接送她。後來證明：果然一年就接她有8次之多，在娘家就住10個月。第三，回去時給她帶好多好吃的，帶回吃的面要能吃到下次接她回娘家的時候。答應這三個條件，才把女兒肖愛琴的氣消了些，娘媽也放心了好多，有時候真的後悔當時自己沒有親自去李家看一下過活。但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只要結了婚就來不及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好好的勸說女兒慢慢安下心，以大人哄騙小孩子的口氣教導女兒，女娃娃長大了總是要出嫁的，別人都是十六、七歲就出嫁，你已經長成大姑娘了，再遲就很難說了。剛剛結婚不懂的多，要接受接受嘛，生兒育女，是我們做女人的本能，不適應怎麼能行呢？女娃娃書念得再好，也不準考狀元，連小幹部都不準當，那些當大官的只是男人的事……女兒本來就是很勤懇的，但是這一次為了心裏的平衡，偏偏什麼也不幹。連吃飯也要六十多歲的母親給她端到嘴邊，甚至於她還不想吃。儘管如此，娘媽還是忍耐了，只要女兒高興一點，她就放心、高興。
婚後整整一年時間了，李虎民的母親可有一點急了，責怪李虎民不聰明，連妻子都收不住，她一次又一次給兒子開竅，但仍然無濟於事，直到罵李虎民是個無能漢，但夫妻生活終於還是有同居的日子。第二年三月的一天晚上，李虎民的母親聽見兒子的窯里有吵鬧聲和不尋常的一聲大叫，是肖愛琴的聲音，也許因為出自不與尋常的疼痛，再以後就沒有聽到什麼，她才自信地向兒子拍了拍手。
婚後第六年，肖愛琴已經有了兩個孩子，大孩子叫李成贄四歲，女兒叫李玲娜三歲，肚子裏還有一個。都結婚六年了，肖愛琴在娘家住的時間每年都在五個月以上，每年至少也要去娘家四次，每一次都在一個月左右，老母親不送，她就是不回去，就像偏偏領着孩子來娘家麻煩似的。但老母親根本不在乎，而且是很樂意的，因為女兒回去一要受罪，二要挨餓，三又心裏不舒服，考慮到這三個方面，老母親自然對女兒毫不感到麻煩。川道里的人當時生活比原上的人要好得多，至少還挨不着餓。但李家偏在原上，缺吃少喝，就連燒鍋做飯的柴也不多餘。娃娃們的生活已經夠狼狽的了，在農業社當個小官的李虎民又是大公無私，想要給家裏弄一粒米回來，純屬空想，就連他自己，也不私吃公共米面一口，餓着肚子也心甘願。家裏的生活是“米面救濟”根本談不上“吃飽”。肖愛琴帶孩子去娘家那長時間也怪不得，況且到了娘家，是母親伺候她的，從來都是嬌生慣養，雖然吃不好，至少也餓不着。回到了李家就感覺到冷清清的。有時候，還要受到責怪，甚至挨打，儘管只要她在，做飯就一人承包。
有一次，婆婆讓她磨些蕎麥麵，吃涼粉。她盛了幾碗蕎麥去磨子上磨面后，全都用水泡軟，用手推成糊狀，過濾在鍋里，沒想到溫度過高，水分又太多，起了毛病，做成的涼粉不夠勁，成了稀糊狀。這下可遭了，李虎民回來一看，就去問母親：“她不會做你幫她嘛！？”這一下婆婆等兒子走後大聲哭起來了，把鄰居都驚地跑來看個究竟。婆婆一邊用手捶打着炕面，一邊哭着說：“我的媽呀！不得了呀！我讓她把面泡好，沒讓她做啊，現在闖了禍，虎民回來怪罪起我來了，這一下活不成了，我說咱活下去啊？……”有一位鄰居叫張阿姨，她和婆婆平輩，所以虎民叫她張阿姨，張阿姨聽了婆婆的哭訴后，連忙溜到肖愛琴的窯洞裏，對肖愛琴說：“娃娃呀，看你年小，傻得，怎麼敢惹婆婆生氣，那可不得了。萬一你婆婆出個差錯，你怎麼能擔當的起呢？你趕快去給婆婆說些好話，讓她消消氣。”肖愛琴也已經氣到了極點，說道：“開始她叫我做的，我說我不會做，只是見別人做過，她說我可以，很好做的，就讓我按照所見的那樣去做沒有錯。可是現在出錯了，叫我怎麼辦呢？”張阿姨連忙按住肖按琴的肩膀說：“娃娃呀！不敢，千萬不敢這麼說，你是兒妻呀，得聽婆婆的話，不能讓婆婆生氣，你這樣會讓全村裡人都嘲笑你的，你做的錯現在也不能說怪婆婆，最好趕快去給婆婆道歉，讓她先消消氣。再等一會虎民回來，看把你打不死才怪，好娃娃聽阿姨的話，趕快去。”張阿姨說著就用手拉肖愛琴去。可是肖愛琴從來還沒有過這種冤枉罪，她真的是開始向婆婆講清自己沒有做過的，但為什麼婆婆現在又變話，怪罪起自己來了呢？她簡直要氣瘋了，憑什麼去道歉呢？她儘管被張阿姨拉出了窯洞，照她一氣之下，欲死不活也不受那種冤枉罪的，她掙脫了張阿姨，跑回自己的窯洞，並關了門。張阿姨進不去，轉身對愛琴婆婆說，“快快消氣，娃娃不懂事，也不太會做，為了不讓你麻煩，就自己做了，現在已經闖禍了，也沒辦法，就熬着吃稀飯也好。”那些涼粉可在李家足夠十幾口人吃上一天的，但在肖家也許連一頓都不夠吃，現在按李家所“闖禍”是不足為怪的。最後婆婆總算停止了哭聲，躺了下去，慢慢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