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3)他的原野
袁望差點撞上的那台越野車,駕駛位上正好坐着程鎖鎖。
兩人隔着兩道玻璃無聲對視。
程鎖鎖調皮得眨眨眼,得意的竟然還能笑出來,這女人怕是一生沒見過大風大浪,也沒見過人性的晦暗。
袁望被一口怒氣吊著,徑直來到駕駛位,把門扯開,把人拽下來,抵在車門,“大小姐這麼不顧死活,我看不是我想步林清執的後路,是你。”
他咽了咽又澀又冷的喉嚨,“你要死最好別死到我的面前,死回你的遠峰集團。”
她鼻尖凍得通紅,嘴唇咬的發白。
袁望呼出去的霧氣在她眼睫上結了霜,沉甸甸壓着那一雙清透的眸子,顫抖着,看起來可憐極了。
他那股想惡劣到底的意念瞬間如山倒,默默垂下了頭,只剩疲累。
袁望抬手扯過她圍巾兩端,微微用力絞緊了那些縫隙,“上車去,別停路中間。”
沒想到,真如他所料,最後一滴油在路上被耗盡。
兩輛車一前一後再次停在了路中央。
袁望望着後視鏡停着的那輛車,咬了咬后槽牙,一邊下車朝後頭走去,一邊給自己點了根煙。
他敲開駕駛位的窗戶,剛要開口,被她搶了先機,“拋錨?沒油?還是怎麼回事?”
“沒油。”
“呵。”真被她逮住機會了,“我找死?我要不來,你就死。”
她抬着下巴,一臉矜嬌,示意他讓一讓,打開後備箱,裏面備滿了好幾箱油。
袁望沒告訴她,這條路他走過無數遍,沒告訴她,他車裏的油足夠他超前開到下一個補給站。
他抬頭看了眼天,遠方山上有薄薄的積雪,雪下了又停,蒼茫寂寥只剩風聲。
“不用浪費油,找拖車繩,我來開,離補給站沒多遠了。”
程鎖鎖沒多想,答應了,但沒把駕駛位交出去。
“我來開,你不照鏡子嗎?看看自己,眼睛裏都是紅血絲。”
聞言,袁望垂在大腿邊的手無意識握了握,綁好拖車索,又找了瓶水,半瓶下肚,半瓶用來洗了把臉。
程鎖鎖的車開的很穩,她第一次來到這地方他就知道了,那天的雪可比今天的厚多了。
他開車從來不需要開空調,目的是省油,此刻卻默認空調開着,這大小姐不能和他一樣挨凍。
他在空調和發動機運作的聲響中睡過去。
睜眼,車已經停了,卻沒熄火。
她在耗着油等他醒。
大概是知道他嘴裏說不出好話,她習慣搶先堵他的嘴,“你不休息好,誰管我,汽油我包圓了。”
補給站的小木屋很簡陋,也沒有熱水。
程鎖鎖也在一點點褪去大小姐的驕縱,
袁望卻固執的不允許這件事情發生。
熱水是他親自燒的,晚餐是他親自煮的,簡單的燕麥粥,但好歹熱乎。
木屋昏黃燈泡在天花板晃晃悠悠,晃出門口一個模糊搖曳的身影,她知道,袁望一直在那。
後來他出現在了她的朋友圈裏,雖然只佔了一個小小的角落。
林清執對程鎖鎖來說像這一路看過的風景,恢弘或破碎,唯美或虛幻。
其實都不如一個袁望讓她有安全感。
說起來,袁望這人其實沒有任何規矩可言,要忙起來了,經常見不到人,不忙的時候,就和妹夫一起喝酒。
她從前可不知道原來他這麼愛喝酒。
那天程鎖鎖捏着瓶爽膚水從他面前經過,是她常用的那個牌子,這裏買不到,袁望便託人帶。
經過幾天,到她手上,爽膚水凍得像冰沙。
袁望喊她,從她手裏把東西接走,又推着她趕緊去把頭髮吹乾。
等她再想起找人要東西時,打開房門,袁望就立在門口。
她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從懷裏把那玻璃瓶拿出來。
她一瞬怔神,“你用體溫捂的,涼不涼?傻不傻?”
“嗯,有點。”不知道在回答那一個問題,涼還是傻。
他假裝喝醉了,把自己偽裝得毫無反抗之力,在手裏一空時,恰到好處的趔趄一下,順理成章握住了她的手腕,又順理成章的進了她的房間。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真正有了進退維谷的感覺。
怎麼就鬼使神差的進了她的房間?
房間裏面還殘留着沐浴液的香氣,是清爽的橘子味。
唯一一把椅子上搭着她的衣服,他只能坐在床上,自以為自然的把手搭在膝上,腰背越挺得直,越讓他暴露自己的促狹。
程鎖鎖是憨,但不是傻,故意咯咯笑着去逗他,“剛剛進來的時候怎麼不是這幅正義凜然的模樣?阿望,在不同的地方端不同的架子,累不累?”
她隨家裏人一起叫他阿望。
讓他猛地抬起頭,眼神凌厲的盯着她。
“程小姐這樣無所顧忌的試探一個男人,是沒把我當初的警告放在心裏?”
“什麼?”
他變回以前的稱呼,叫她程小姐,還提醒她,自己不是什麼好人,陰暗着呢。
可她歪着頭,真不記得了。
叫他又狠不起來了。
她用的那吹風機,功率大,可沒有什麼藍光,負離子亂七八糟的功能,那一頭長發吹得有些炸毛。
碎發就疵在額前,略長的,就掃在鼻尖,癢得她每說句話就下意識皺皺眉。
表情過分生動,像她身上的橘子香一樣鮮活。
袁望安安分分搭在膝上的手就這麼伸了出去,等意識到,已經到了沒有退路的時候。
緊接着心口處狠狠哽了一下,硬着頭皮,撩開了那簇礙眼的髮絲。
氣氛一下子微妙。
程鎖鎖悄悄窒了呼吸。
袁望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之後程鎖鎖總能察覺有道目光有意無意落在自己身上,次次偏頭去找,次次無果。
朝夕相處的兩個人,慢慢建立了些許默契。
她能從落在身邊的影子判斷身邊的人是誰,他很高大,每次抬頭去看他,總覺得他五官雖然算不上清雋,但硬朗得越看越舒服。
他也能從風吹來的香味判斷她從哪裏來,剛洗完澡或者剛起床是最馥郁的,風都吹不散的程度,那味道每次都能在他鼻腔停留好久好久。
當然了,自醉酒邀請那一出后,袁望的疏遠來的猝不及防又沒有道理。
她剛開始還有些不太適應,也在暗暗嘲笑自己,沒談過戀愛還沒見過豬跑?被人喝醉了隨便撩了一下怎麼就不得了了?
後來就看開了,他是最不西北的西北男人。
兩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吵架,是因為林清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