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離婚協議
即便雨勢相比於前兩天小了些,但因為山路被雨水浸潤,道路濕滑,一個不小心可能踩空摔倒。
所以二人格外小心,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山下走去。
密集的雨幕幾乎遮擋了溫七心的視線,眼前白茫茫一片,她只能憑藉著自己的直覺往前走。
她的前方是顧岑的身影,他負責開路,偶爾會回頭叮囑她幾句,讓她小心石頭或泥坑。
儘管二人已經走得很慢,但溫七心還是磕磕絆絆,還險些被路邊的藤蔓絆摔。
就在她心有餘悸之時,前面的顧岑忽然轉頭,朝着她伸出手,
“抓緊我。”
看着滂沱雨幕中的修長手指,她猶豫一瞬,接着毫不猶豫地握緊。
指間交纏,熟悉的溫度透過冰冷的雨水傳達至心間,她原本不安的心似乎都靜了幾分。
接下來的路順利了很多,眼看只差最後一段路就可以順利下山。
就在此時,天空中猛然炸響一道驚雷。
溫七心被嚇了一跳,腳下驟然踩空,重重往山下摔去。
“啊——!”
她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頓覺天旋地轉。
一道身影毫不猶豫地飛撲而來,將她緊緊攬進懷中,用手護着她的頭,雙雙往山下滾落。
溫七心只覺得自己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護着,直到他們跌入一方草叢才停下來。
她頭頂上方傳來一道略帶痛苦的悶哼。
她抬眼看去,見到顧岑滿是雨水的臉上浮現出隱忍之色。
“顧岑,你沒事吧?!”溫七心顧不得自己摔得七葷八素的腦袋,連忙爬起身檢查他的身體。
“我沒事。”他唇色泛白,聲線也弱了些,就這麼仰面躺在漫天的雨水中。
“什麼叫沒事!”她清楚看見,顧岑為了護着她,背後已經被亂石颳得衣衫襤褸,道道傷口觸目驚心。
溫七心倉惶地脫下外套,簡單給顧岑包紮了下,
“你還能走嗎?我帶你下山。”
這種情況,他們必須立刻找到醫院進行處理。
可顧岑動了動身體,眉眼間浮現出一絲痛苦,
“我的腳扭了,恐怕動不了。”
“你先下山。”
最後一句帶着罕見的命令口吻,冷酷得彷彿他又變成了那個說一不二的顧氏總裁。
溫七心毫不猶豫拒絕,“把你放在這裏淋雨?我做不到。”
她試圖攙扶起顧岑,面上浮現出少見的堅定,
“就算是背,我也要把你一起背下山。”
說完,她直接將顧岑的一隻手挽外肩膀處,撐着這個一米八三的男人往前走。
“你撐不了多久的。”顧岑的聲音有些無奈。
二人體型相差太大,溫七心的體力不夠她撐着一個一米八的男人下山。
這種情況下,她將自己丟在原地,獨自下山找人救助才是最萬無一失的辦法。
“不試試怎麼知道?”她的髮絲被雨水打濕,一綹綹地貼在臉側,顯出幾分清冷的堅毅,
“顧岑,我們是夫妻,風雨同舟。”
“風雨同舟”四個字落在耳中,如同驚雷般震動了他的心神。
他唇角彎了彎,看向她的目光柔和,
“嗯,風雨同舟。”
溫七心用單薄的肩膀撐起了顧岑的身體,二人並肩朝着山下走去。
大雨滂沱中,他們緊緊依偎的身影如同纏繞的藤蔓,互相支撐着對方。
好在這次下山的路途順利了許多,也沒有再橫生枝節。
他們走到山腳下時,正好看見陳九身邊圍着大批人員與車輛,似乎正焦急商談着什麼。
“泥石流封了上山的路,而且這麼大暴雨,隨時有再爆發的可能,我們進不去啊。”
帶頭的搜救人員滿臉無奈。
陳九卻心急如焚,怒斥道:“已經拖了兩天了,還不想辦法救人,顧總和夫人出事怎麼辦?!”
正當雙方陷入僵持時,一聲弱弱的呼喚從他們後方傳來,
“陳九·······”
這聲音雖然低,但耳力過人的陳九一個激靈,立刻轉身看去。
只見溫七心清瘦的身影立於惶惶雨幕中,單薄的肩上還撐着一個男人。
正是面色蒼白的顧岑。
陳九大喜過望,快速奔上去,“顧總,夫人!!!”
他本以為顧岑和溫七心被封山中接近三天,已然是凶多吉少。
可沒想到二人竟然完整地從山中走出,還找到了他!
他趕忙將從溫七心手中接過顧岑。
肩上的重量一輕,她也跟着鬆了口氣。
“顧總你沒事吧?”陳九看見顧岑背後觸目驚心的刮傷和磕傷,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我送你去那邊的急救隊!”
顧岑面色如常,“只是腳崴了而已,先把溫七心送去處理傷口。”
陳九有些猶豫,溫七心趕忙拒絕,“你傷得更重一些,還是你先去檢查吧。”
顧岑看向陳九,語氣不容置疑,“把她帶去。”
陳九沒有辦法,只能將她強行帶去檢查
溫七心仍舊不放心地回頭張望。
卻看見他的身影倒在大雨中。
“顧岑!”她忍不住驚叫出聲。
——
等到顧岑緩緩轉醒之時,他已經躺在了醫院的床上,四周寂靜一片。
喉中如有火燒一般,他艱難地動了動手指。
細微的動靜驚醒了旁邊的溫七心。
她揉了揉眼睛,連忙上前低聲詢問,“先生,你醒了?感覺好點了嗎?”
他看着她的眼眸深了深,“你一直在我身邊?我昏過去多久了?”
她抿了抿唇,“三天。”
顧岑支起身體,目光柔軟了些許,“我的身體很好,你不用這麼守着我。”
聽到這句話,溫七心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自然,接着笑了笑,
“不管怎麼樣,你是因為我才受傷的,守着你也是我應該做的。”
說完,她細心地給顧岑掖了掖被角,語氣輕柔,
“我去叫醫生來看看你。”
他微微頷首,躺在床上不再說話。
看着他明顯清瘦了的臉龐,溫七心咬了咬唇瓣,轉身離開病房。
顧岑躺了一會兒,覺得渾身僵硬,便掀開被子起身,打算去外面走走。
而他剛到走廊,便聽見溫七心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關於他的病情,希望醫生你能暫時保密。”
顧岑面色微凝,轉身藏在柱子后。
只見不遠處,溫七心和醫生超着這邊緩緩走來。
似乎是對溫七心提出的要求有些為難,醫生頓了頓,
“但是紙包不住火,顧總早晚會知道他得了腦癌的事。”
“而且就算介入治療,他也最多活大半年。”
溫七心的心尖一疼,如潮水般的窒息蔓延開來。
顧岑暈倒后被送到醫院,她本以為他只是受傷加體力不支才會如此。
沒想到向來連個小感冒都沒有的顧岑,竟然被檢查出了腦癌。
並且只有幾個月能活。
正好與她給顧岑掐算的壽數一模一樣。
意識到這點的溫七心那股酸澀的情緒怎麼也壓不住。
她只能用力眨了下眼,對醫生懇求道:
“我知道瞞不了多久,但至少現在不要說,我不想讓他剛醒就聽到這種消息。”
醫生糾結半晌,最後還是嘆了口氣,點頭。
旁邊的陳九扭過頭去。
他一個大男人,此時的眼眶竟然也微微發熱起來。
三人一同推開了病房。
但令人震驚的是,病床上竟然空無一人。
溫七心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顧岑呢?”
三人立刻轉身出去準備找人,下一刻卻見顧岑從不遠處走了過來。
他面色清淡,正拿着手帕擦拭微濕的手指,
“呆在病房太悶,我出來走走,順便去了趟衛生間。”
見到顧岑安全,三人同時鬆了口氣。
“你身體還沒好全,還是別亂跑了。”她上前將顧岑拉回病床上。
他坐下的瞬間,清楚聽到了她的心聲。
【不對,病房內有專屬衛生間,顧岑有潔癖,怎麼會跑去公用衛生間?】
難道顧岑聽見了什麼?
她眼神一凜,疑惑浮上心頭。
而顧岑像是得知了她的想法一般,淡淡開口解釋,
“躺久了身體不舒服。”
這倒是勉強可以解釋他為何要出去。
溫七心斂下眉眼,“讓醫生給你檢查下身體吧。”
說完,她就退了出去。
醫生粗略給顧岑看了看,便安撫他說一切正常。
他盯着醫生的眼神卻深如寒潭,語氣薄涼,
“我還能活幾個月?”
——
醫生從病房走出后,顧岑將溫七心叫了進去。
她看着傷勢還未痊癒,就在埋頭處理公務的顧岑,忍不住開口道:
“身體重要,你還是先休息吧。”
她的話音剛落,顧岑抬頭望向她,聲音冷淡到如同對待一個陌生人,
“溫七心,我們離婚吧。”
輕飄飄的話語落在她的耳中,卻如同當頭棒喝,震得她的瞳孔驟縮。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說什麼?”
與她的不可置信產生明顯區別的,是顧岑從頭到尾的冷淡態度,
“我說,我們離婚吧。”
“按照婚前協議,我會賠償給你一大筆錢,以及房產和部分旗下產業,如果你還有想要的,可以儘管開口。”
他從旁邊層層疊疊的文件中抽出一份協議,輕描淡寫地扔到她面前。
文件上寫着加粗的幾個大字——離婚協議書。
溫七心徹底僵在了原地,聲音木訥,
“為什麼提出離婚?”
似乎已經預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顧岑的回答雲淡風輕,
“當初和你結婚,只是為了應付老爺子,但現在我已經不需要這份協議婚姻了。”
“我也不想耽誤你,希望你能去找尋自己的幸福。”
那“離婚協議書”幾個大字扎得她的眼睛生疼。
而他的話語更是直戳他的心臟。
溫七心用力眨了眨乾澀的眼,咽下聲音中的哽咽,
“我們之間難道只是因為協議綁在一起的嗎,我不信。”
他數次捨命相救。
為了她,敢以普通人的身體替她擋下所有的傷害。
他在她被溫家打壓時,給她撐腰。
在她想念師父時,親自開車帶她來到雲頂山。
默默與她並肩跪在墓碑前,將她的師傅當成自己的親人。
他為她做了這麼多事。
到頭來卻說,他與她之間只是協議利用的關係?
溫七心不信。
顧岑垂眸,視線落在那份離婚協議上面,身側的手指緊攥,才勉強將險些脫口而出的解釋咽下。
“不管你信不信,溫七心,我對這份婚姻已經膩了。”
他微微側頭,掩住眼底的暗潮翻湧,
“這次陪你過生日來雲頂山,也是為了滿足你最後一個願望,好一拍兩散。”
“一拍兩散?”她怔然,“原來你早就做好了打算,並不是這次事故發生后,才突然要跟我離婚的?”
她本以為顧岑如此反常,很有可能是剛剛聽到了什麼。
可他說出的話掐滅了這個猜想。
顧岑頓了頓,“是,不然你以為,這份協議為何突然出現在這裏。”
她瞬間想通了。
對啊,離婚協議不是短短半個小時就能打好的。
如今卻憑空出現在他的病房。
這不是早有準備,那是什麼?
她頓時覺得自己處處替他找借口的樣子,十分引人發笑。
但仍舊不死心地追問了一句,
“顧岑,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嗎?”
溫七心向來是個執着的人,不得到準確答案誓不罷休。
她含着淚光的黑眸緊緊盯着顧岑,聲音哽咽。
【拜託,不要說】
和以往或吐槽或埋怨或搞笑的心聲不同。
今天她的心聲,透着一股濃濃的無措和茫然,以及幾分罕見的慌亂。
顧岑從沒有過這麼一刻,痛恨自己能聽見她的心聲。
那幾分故作堅強的脆弱,足以讓他鋪墊了許久的冷漠瞬間潰不成軍。
他想收回那些話,想要將她攬進懷裏輕聲安撫。
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這麼做。
於是他依舊維持着冷然,抬眼盯着她,聲音疏離,
“是,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溫七心腦中一片兵荒馬亂的嗡鳴。
她下意識拿起那份離婚協議,將其攥得死死的,低着頭翻閱了幾頁。
而後,她的聲音平淡,“好,我會簽下這份離婚協議。”
既然顧岑明說對她無意,她也不會死纏爛打。
都是成年人,給彼此留下最後一份體面,是心知肚明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