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離開顧家
溫七心拿起桌上的鋼筆,將協議平鋪在桌面上,雪白的紙張上寫着一行行冷硬的字體。
顧岑的確大方,不僅給了她大筆補償,還額外給了許多顧氏旗下的產業。
就連當初他玩笑般說出,要贈予她的那家大型商場,也被他寫在了協議中。
他知道溫七心愛財,所以幾乎將半個顧氏都送給了她。
有了這些,她便有了強大的靠山,整個A市的豪門也得禮讓她三分。
溫泉心的目光一一掃過協議,面色平淡地拿起筆,剛要在協議上簽字。
門口處卻驟然傳來一道震怒的聲音,
“不準簽!!”
她的手一頓,與顧岑同時望向門口。
只見一身唐裝的顧老爺子面色慍怒,在陳九的攙扶下顫巍巍地走進來,聲如洪鐘,
“顧岑,這次要不是七心,你就死在山裏了,你竟然敢提出離婚?!我不同意!”
顧岑的身世可憐,從小可靠聰慧,所以顧老爺子向來疼愛這個孫子,從未黑過臉。
今日他卻連名帶姓地呵斥顧岑,就連陳九都看出,老爺子這是真動了大氣了。
顧岑目光平靜地看着顧明朗,“爺爺,這是我跟溫七心之間的事,你不要插手。”
顧明朗氣得差點就要拿着拐杖揍顧岑,
“你這個混小子,七心幫了你那麼多事,你現在竟然要甩了人家,你還有沒有良心?!”
好在陳九及時攔住了他。
他轉而看向溫七心,剛剛惱怒的面色緩和了幾分,略帶安撫道:
“七心,你別聽這個混小子胡說,我看他是磕到頭神智不清了,爺爺一定給你撐腰!”
顧老爺子的態度明朗,明顯是要站在她這邊。
他重重敲了敲拐棍,語氣恨鐵不成鋼,“只要我這把老骨頭還在,你就別想跟七心離婚!!”
話音落下,病房內的氣氛明顯陷入凝滯。
溫七心垂下眼眸,掩下眼底的澀意剛想開口。
卻聽到顧岑冷到極點的聲音響起,
“爺爺,你鬧夠了沒有?”
他裝作沒有看見她愕然的眼神,黑眸盯着顧老爺子,暗沉如水,
“當初你以病欺騙我,逼我娶妻子。我告訴你,溫七心之所以跟我結婚,只是因為一紙協議,我們之間,沒有感情。”
沒有感情。
這四個字落在溫七心的耳中,刺得她心底鈍痛。
顧老爺子似乎也被他冷冽的氣勢嚇到了。
顧岑從未用過這種語氣跟他講話。
“你所謂的‘圓滿人生’未必是我想要的,強行綁着兩個陌生人結婚生子,有意義么?”
顧岑的聲音平靜,彷彿在敘述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
顧明朗面色略有難看,“你跟七心相處了這麼久,我不信對她沒有一點感情。”
他不會看錯的。
顧岑對她暗暗的庇護,對她的緊張與關心,以及看向她眼底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那抹溫柔。
這些明明都在告訴顧明朗,他的孫子動心了。
顧明朗還想說些什麼,溫七心卻驟然開口,
“顧老爺子,顧總說得沒錯。”
她憋下眼底的淚光,抬眸看向顧岑,“我們之間的確沒有感情,既然顧總想要提前終止協議,我答應。”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彷彿風一吹就會散。
再沒有任何猶豫,她提筆簽下了那份協議,而後將其遞給顧岑,
“我簽好了。”
他們結婚之時,沒有婚禮,更沒有結婚證,只有一紙協議。
所以即便分開,也絲毫沒有拖泥帶水。
看着協議上的簽名,顧岑攥緊了協議的一角,手背上的青筋畢露。
“找好房子后,我會搬出去。”她淡淡講完,轉身離開。
病房內只剩下顧岑和顧明朗,二人相對而站,沉默的氣氛逐漸蔓延。
想起溫七心離開時決絕的身影,顧明朗無奈地嘆口氣,用拐杖重重敲了敲地板,看着病床上漠然坐着的顧岑寒聲道:
“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眼睜睜將她放走,看着她以後身邊站着另外一個男人,與她分享喜怒哀樂,共同度過餘生,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他不明白,自己這個孫子明明早已動心。
可他卻在此時反常地提出離婚,要以這種傷人的方式斷絕二人關係。
顧明朗實在不明白。
顧岑如同木頭一般絲毫未動,只是盯着被自己攥出道道摺痕的協議書,眼色晦暗不明。
他怎麼可能不後悔呢。
只是想想她身邊站着另一個男人,她衝著他嬉笑怒罵,與他一起吃飯逛超市,一起講些奇怪但有趣的“睡前故事”。
他們的日子會過得平淡但幸福。
光是想想那種場景,他就幾乎要嫉妒地發狂。
可即便再不願放手,他也得放。
他不想等到自己壽數已盡的那天,看見溫七心的眼淚。
他寧可她恨他,也不要她難過。
顧岑看向手腕處的平安符,眼底有點點光芒逐漸破碎。
——
溫七心如行屍走肉般回到了顧家。
她剛一進門,李嫂就迎了上來,連珠炮般詢問道:
“夫人你回來了,想吃些什麼我去準備,先生醒了嗎?”
她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神色空洞,
“嗯,先生醒了。”
“太好了!”李嫂面上漫出欣喜之色,連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剛好有人送來了新鮮小羊排,我先去準備着,等先生回來,剛好可以跟夫人一起吃燭光晚餐!”
她打算得極好,卻忽略了溫七心面上一閃即逝的茫然。
空氣凝滯了片刻。
下一瞬,她略帶疲憊的聲音響起,“李嫂,幫我收拾東西吧。”
“收拾東西?”李嫂愣住,“夫人要搬去醫院照看先生嗎?”
她搖搖頭,“我跟顧岑離婚了,今天就搬出去。”
話音落下,李嫂整個人愣在當場,面色震驚,聲線微微顫抖起來,
“夫,夫人,這種玩笑可不能開啊。”
她知道溫七心向來不着調,喜歡開些玩笑。
可夫人和先生好不容易親近了一些,怎麼能說這種話呢?
“我沒開玩笑。”溫七心揉了揉額角,接着又道:
“算了,我自己去收拾吧。”
說完,她提步徑直走向樓上,只留李嫂一人呆在原地,半晌回不過神。
房間內,溫七心動作利索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
旁邊的兆敏在她身旁飄來飄去,
“你沒事吧?其實分開也好,畢竟他快死了。”
說到這,她忍不住捧着小臉嘆氣,“這世界真是奇怪,不愛的人相互糾纏至死,相愛的人有緣無份,被生死隔絕。”
溫七心收拾衣服的動作一頓,接着勾唇笑道:
“你說得對,這世間的事就是這麼毫無道理,即便我能揣測一二,也無法干涉其中,只能被命運牽引。”
她提好行李箱,坦然望向窗外的好天氣,
“不過好在,世界上的風景很多,情愛二字不過是其中一種而已。”
她的話語洒脫,彷彿已經適應了離婚這件事。
但兆敏盯着她,語氣不解,
“可是,你為什麼在哭呢?”
溫七心一怔,手指下意識撫上自己的臉頰,果然觸碰到了一片冰涼。
她在流淚嗎?
她明明用這麼平靜的語氣敘述着道理,為什麼還是會流淚呢?
溫七心拭了拭眼尾,笑道:“大概這就是動心的後遺症吧。”
她提着行李走下樓,兆敏跟隨在她身後默默不語。
見到溫七心真的收拾好了行李,李嫂慌忙上前勸阻,
“夫人,你真的要走嗎?先生馬上到家,你再等等吧!”
她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已經通知了陳九,讓他將溫七心要搬走的事告訴顧岑。
她猜測顧岑和溫七心應該只是鬧矛盾而已
先生的脾性她很清楚,一旦認定一個人,就絕不會放手。
溫七心就是他認定的那個人。
所以她只能儘力攔住溫七心,讓她見先生一面,興許還有挽回的餘地。
溫七心看出她在想什麼,搖頭不語,徑直走向大門。
就在此時,大門忽然被推開。
穿着一身灰色大衣,圍着駝色圍巾的顧岑出現在門口。
即便病體未愈,他依舊身姿筆挺,頎長冷峻。
只是他唇色還有些發白,帶着幾分少見的脆弱和沉靜。
“先生,您回來了。”李嫂趕忙迎上去,“我做了夫人最愛的小羊排,快勸她留下來吃飯吧。”
這幾乎是在給台階下了。
顧岑掃了一眼溫七心,視線落在她手中的箱子時凝滯了片刻,而後輕咳一聲,啞聲道:
“現在要走?”
她點點頭,“現在就走。”
溫七心點頭的時候,微紅的眼尾映入他的眼帘,他被那抹紅刺痛了雙眼。
他微微側頭,刻意讓視線避開,不去看她的臉,
“嗯,路上小心,我讓陳九送你。”
大廳內的氣氛驟然沉重起來,如同墨汁一般,帶着化不開的沉悶。
陳九應了一聲,接過溫七心手中的箱子,
“夫人,我送您離開。”
李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她顫顫出聲,
“先生,夫人她——”
顧岑捂嘴咳嗽了一聲,聲音又暗啞了幾分,
“我們已經離婚了。”
李嫂震住,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只能獃獃地看着溫七心離開的背影,嘴裏下意識喃喃道:
“夫人,你最喜歡的小羊排還沒吃呢·······”
大廳內重歸於寂靜,明明燈火通明,卻蔓延着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空洞和寂寥。
顧岑挺拔的身形在燈光的勾勒下顯得格外孤獨。
他只是默默走到餐廳,看着桌上已冷的菜肴,與空空如也的座位。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某人一邊滿臉幸福地啃着小羊排,一邊不斷在心底腹誹自己的場景。
他下意識勾了勾唇,但在意識到一切都是幻想之後,那抹笑意漸漸沉寂消失。
溫七心,終究不是屬於他的。
——
溫七心坐在車內,看着車窗外的城市夜景,不知在想些什麼。
“夫——溫小姐,請問你現在要去哪裏?”
陳九的聲音將溫七心拽回了現實。
她看着前方,有幾分茫然。
是啊,她現在能去哪兒呢?
溫家早已將她丟棄,師父也已經去世,她在諾大的世上竟尋不到一個能去的地方。
旁邊的兆敏從背後抱住她的脖子,輕聲安慰道:
“我們一起去環遊世界吧,我還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沒去呢。”
即便作為一個鬼魂哪裏都能去,可無人陪伴,她也會感到孤獨。
也許有了溫七心的陪伴,她就不會孤單了。
一人一鬼就這麼互相陪伴,也沒什麼不好。
溫七心回神,衝著她勾了勾唇角,“嗯,我陪你去環遊世界。”
“但是在此之前,我還有件事要做。”
她衝著開車的陳九道:“麻煩帶我去機場。”
陳九有些愕然,“機場?”
溫七心點頭,“我要去趟G城。”
去G城?她不是剛和顧總從那裏回來么?
陳九萬分不解,但不便多問,只能按照她的話送她去機場。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機場大門,陳九略一猶豫,轉手撥通了顧岑的電話。
顧岑早就吩咐過他,不管溫七心去哪,都要告知他,並暗中為她安排好一切。
可他沒想到,溫七心竟然會直接選擇離開A市。
在聽到陳九的彙報時,顧岑短暫沉默了一瞬,繼而道:
“安排好人保護她,別讓她出事,也別讓她知道這件事。”
陳九應下。
溫七心則帶着兆敏回到了G城,回到了雲頂山。
與上次來不同,這次G城的天氣好得出奇,藍天白雲平鋪開來,美得猶如一幅油畫。
溫七心攀上雲頂山,又看見了那棟廢棄的破廟。
“你不會打算出家當尼姑吧?”兆敏瞪大眼。
這人是騙子,當了尼姑還怎麼陪她去環遊世界?!
溫七心無語地瞥了她一眼,“我只是想要重新修繕這座廟,讓師父重新看見這裏的香火旺盛起來。”
兆敏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來,“修繕廟宇可不是件簡單的事,不是有錢就行的。”
廟宇之所以能夠香火不斷,是需要世人的信仰與願力支撐的。
不然就算表面重新裝修得金碧輝煌,常年無人問津,還會又一次破敗下去。
“我知道。”溫七心抬眼看着雲頂廟,眼中迸發出幾分光芒,
“但我有辦法,讓雲頂廟重現輝煌。”
而且,也許這裏會有她想要找的答案。
一個讓顧岑夢繼續活下去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