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慾望在膨脹
看來傳銷里的日常工作並沒有被昨天警方圍堵大課堂的行動所影響。
剛吃完早飯，師傅就笑眯眯地說：
“小弟，今天帶你去看現實！”
“看現實？”
張小虎1頭霧水。
王永民故作神秘地說：
“去了你就知道了！”
目的地是城中村裡1個廢棄的電影院。
他們到的時候，電影院東邊的兩道側門已經開啟。
傳銷里的老闆們35成群，踩着雪6續進場。
本來大領導趙紅林安排的是孫猴子和另1個女老闆負責調節現場氣氛。
很快，她就發現有兩名其他團隊的老闆喧賓奪主，掌控了現場的主持工作。
除了主題歌，還有兩首網絡改編版的歌，是他們大聚會的經典保留曲目。
1名帶眼鏡的大學生模樣的男生，雙手打着拍子，帶頭唱起來《小妹妹來看我》：
小妹妹來看我喔哦
不要坐那火車來
火車上的流氓多
眾人和：
我怕妹妹被別人摸
小妹妹來看我喔哦
不要從那小路來
小路上的毒蛇多
眾人和：
我怕咬了妹妹的腳
小妹妹來看我喔哦
要來你就從夢裏頭來
夢裏只有你和我
悄悄話也悄悄說
眾人和：
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這邊笑聲未落，地台的另1側，1位清爽幹練的大姐模仿甜歌皇后鄧麗君，
唱起了《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女聲唱：
送你送到小村外
有句話兒要交代
雖然已經是百花開
路邊的野花你不要采
眾男聲和：
不採白不採
采了還想采
眾男女皆哄堂大笑。
像這些獨具傳銷特色的歌曲，輕鬆、樂呵、調皮、挑逗，大受歡迎。
人還在1撥1撥地趕來，門前的雪已經被踩平，融化，1片狼藉。
站在門口負責現場秩序維護的兩名小領導，面露微笑，神情輕鬆。
本來空曠陰冷的電影院，隨人群的逐漸聚集變得溫暖起來。
張小虎回頭1望，好傢夥，感覺至少來了300人。
在外警戒的張小龍看了看時間，9：50。
大領導趙紅林衝上地台，大喊1聲：
“老總來了！”
只見她雙手舉過頭頂，擊掌，踮起腳尖，帶頭大喊：
“歡迎老總！熱烈歡迎！”
地台上搞氣氛的老闆紛紛有序歸位。
大部隊也齊刷刷地跟風效仿，腦袋都偏向西邊那1大排窗戶，雖然什麼也看不到，跟着大喊：
“歡迎老總！熱烈歡迎！”
張小虎明顯被這種奇特手勢和氣氛蠱惑，1米8的瘦高個也踮起腳大喊：
“歡迎老總！熱烈歡迎！”
張小龍被大領導指定，負責這次大聚會外圍的安保工作。
他聽到會堂里整齊划1的鼓掌聲和鼓噪聲，心裏1緊，暗暗祈禱，千萬不能出事。
亢奮的趙紅林接聽了1個電話，老總們已經到村口了。
她滿臉通紅，更大聲地喊着單調的歡迎詞，手上擊掌更有力，頻率更快！
情緒高漲的人群當然跟着大領導調整聲音和節奏。
聲震屋宇，感覺大瓦片都要被巨大的聲浪掀翻。
張小虎甚至驚恐地看了1眼頭頂的大梁，擔心整個房子都坍塌了下來。
在現場幾個領導的催動下，幾百名狂熱的信徒釋放出巨大的能量，1浪高過1浪。
時間才過了幾分鐘，張小虎已經汗流浹背，長頭髮里的汗珠從臉上鑽進他的眼睛裏。
他搖搖晃晃，如痴如醉，隨着人群律動，嘶喊。
張小龍接到更外圍的放哨人員的電話：
“張導，車來了。”
5輛黑亮的奧迪a6悄無聲息地停在張小龍的左前方。
車上眾人迅速下車往張小龍身後的通道走去。
按事先的安排，5輛車向前開動，圍着會場繞圈。
1行十幾人跟張小龍擦肩而過的時候，並沒有跟他打招呼。
唯有1個人對他點頭示意，曹玲花。
沒錯，是她！
昨天晚上就要去包裝了，她依然低調地編個理由來找張小龍請假，保持尊重，保持神秘感，這就是傳銷。
張小龍看着人群中曹玲花的的背影被雷電擊中1般，怔在原地，如冰雕1般無法動彈。
張小龍和曹玲花作為1路走來的唯2的兩個老人，她終於脫離苦海，修成正果了！
衣履顯貴的老總們從套間裏簡陋的小門接踵而入。
張小虎好奇地看着台上：
5個女老總加上曹玲花站在前排，妝容精緻。
穿着貂皮大衣或靚麗的羽絨服，耳墜、項鏈、腕錶、戒指，珠光寶氣。
後排的男老總共9人，1律西裝革履，鮮艷的領帶，腕錶，神采奕奕，氣宇軒昂。
他們眼神沉穩、熱烈又平和，任何1個人站到前台，感覺都能壓得住這個幾百人的大場面。
在頭頂兩盞大燈的照耀下，這簡陋的電影院真的是蓬蓽生輝！
人群的熱情和聲音匯聚成了1個巨大的能量球，已經達到了高峰，如果不制止，簡直馬上就要爆炸了。
1個身形高大、手戴金錶的老總前進兩步，用乾脆利落的手勢壓制住了燥熱的人群。
他中氣充沛，聲調高亢：
“各位親人，各位兄弟姐妹，今天，我們歡聚1堂，懷着萬分激動的心情，我們十4位老總來迎接我們最最最尊敬的曹玲花曹總，晉級最高級別業務總管。
各位老闆請注意，我們最最最尊敬的曹總，經過自己的不斷努力不斷付出，如今晉級最高級別業務總管，而不是業務經理。
曹總非常低調，非常謙虛，本來早就可以上來吃住賓館，享受萬元打底的工資，但她想在1線多做1點貢獻。
今天，我們站在台上的老總們有1半以上是她的直接網下。
今天，我們不能讓我們最最最尊敬的曹總再受苦了，我們要把她從各位老闆的身旁接走了！
下面我就把這1方最尊貴的舞台交給曹總，有請曹總分享她的成功經驗！”
現場歡呼聲、掌聲炸裂。
曹玲花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兩步，還回頭看了看身旁的兩位女老總。
靜默。半分鐘的靜默。
曹玲花，就是那個被張華的老婆揮舞着菜刀砍傷手，癱倒在地撕心裂肺哭喊的曹玲花。
昨夜，還在1口鍋里舀飯的曹玲花，1個臉色蠟黃，疾病纏身的中年婦女。
搖身1變，變成了在聚光燈下，妝容精緻，衣履華美的貴婦人。
人靠衣裳馬靠鞍，這句古話真是1點不假。
傳銷竟有如此的魔力，可以點石成金，可以化腐朽為神奇？
聲音顫抖着，曹玲花終於開口說話，打破了令人窒息的靜默：
“尊敬的各位老闆，各位兄弟姐妹，你們辛苦了！
這個屋子裏很多老闆都知道，我之前就是在老家養豬的，感謝我的推薦人把人際網絡營銷這個行業帶給了我，我就高高興興地從事了。
不怕大家笑話我，我小學沒有畢業，很多字都不會寫，後來在各位家人的幫助下，我學會了講1課。
大家都知道，我們這個行業只要你有兩個親戚、兩個朋友、兩個同學、兩個老鄉，你就能走向成功。
可是，我只有1個老公，老公來網絡考察后，帶著兒子跟我絕交了。”
說完，抽泣了起來。
1位女老總上前扶着她的肩，遞給她1張手帕紙。
曹玲花昂起頭，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但是，我堅信這個行業，不斷努力，不斷付出。
我邀約的新朋友1個都沒有留下來。
我的推薦人幫我擺了兩條線，經過我不斷努力，不斷付出，今天終於晉級最高級別業務總管。”
掌聲雷動！
“有些親人們可能第1次見我，你們可能會想，這是從哪裏找來的演員，她講的話能相信嗎？
我現在想邀上陳紅梅陳大，她是跟我1起吃蘿蔔白菜，1起滾地鋪過來的姐妹。”
負責現場禮儀的趙紅林，高聲呼喊：
“有請陳大上台！”
陳紅梅快步走上台，曹玲花想把摟在懷裏，陳大禮貌地拒絕了。
曹玲花讓陳紅梅說兩句，平時口若懸河的陳紅梅哽咽了。
1句話也說不出來，1直是淚眼婆娑，雙手合十。
張小虎渾渾噩噩地站在瘋瘋癲癲的人群里，就像在觀看1幕荒誕的話劇。
在金錶老總慷慨激昂的結束語尾聲中，張小虎被人群中爆發的回應聲炸醒。
他抬頭看，前有幾名男老總態度謙恭，側身開路，中間有幾名女老總攙扶，又有幾名老總殿後，成眾星捧月狀。
最後，1回眸，1擺手，新晉老總曹玲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
又是趙大帶頭呼喊，動作如致歡迎詞時1般無2：
“老總慢走！”
單個的聲音匯聚成統1的巨大的聲浪。
如甌江的浪潮1般，1浪高似1浪，節奏也被推動的越來越快。
人群中開始有人嚎哭，有人嘶吼，有人喊，老總別走！
有人暈倒了，旁邊的人驚恐地去施救。
1行人快速從狹窄的通道穿過，曹玲花4下搜索了1遍，並沒有看到寢室領導張小龍那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