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我在北京有張床(8)

8.我在北京有張床(8)

我看那打字的小妹哈欠連天,趴在桌子上揉起眼睛來,於是減價二百。老闆的臉皺成一團,tmd就跟剛做了包皮手術似的,一陣痛定思痛,終於遇見我倒了八輩子霉似的答應了。

一周后我拿到了成品,雜誌那麼大,印刷清晰,裝幀紮實,封面還設計成一葉扁舟孤帆遠逝什麼的,看起來像模像樣的。我笑逐顏開地付了餘款,挑最牛逼的出版社一口氣寄出去十八本,一本寄給了\"追魂\"文化公司,一本自留。郵局說自印品非印刷品,既不能走印刷品,也不能走包裹,只能按信紙走,態度堅決,不容分說。一稱重量,加上挂號費,一本居然要三十多,五百多塊一眨眼就出去了。

我興沖沖地拿着書稿去醫院。剛走進理療室就覺得走進一個新的磁場,詭秘而陰冷,幾個護士正在緊張收拾廖老頭的床鋪。老爸老媽一臉悲涼,我爸苦笑着說:\"見馬克思去啦。\"

這不過是父母住院一年多來目睹的接踵而至的死亡事件中的最新一樁。沉默了一陣,我老爸詢問我這一段時間所作所為,他警告我找點正經事干,別無事生非,把公安局的招來。他的擔心不是沒道理,我曾經兩次把公安招來。一次因為在街上練攤和幾個攤主生衝突,一次因為拒繳保護費和幾個資深爛滾龍血拚。兩次流血衝突我都幸運地免予治安處分。我拿出書稿:\"老爸,您就不能以展的眼光看問題?我在當'坐家'呢,天天在家坐着,稿子修改完畢。\"

我幾年前寫初稿時家人就知道,我媽和我姐鼓勵我,但老爸並不看好我。土八路出身的他對知識分子感很複雜,一度很鄙視,直到他兒子考上一所\"稀飯\"大學。老爸翻了翻,只是問了句:\"這花了多少錢?\"

\"二十冊,一千塊。\"我把零頭隱瞞了。

這個數字把他們嚇了一跳,那年頭,豬肉也才三四塊一斤呢。

\"書已郵寄給出版社啦。\"我安慰他們,\"打印是為了出版,出版是為了換來白花花的銀子。捨不得孩子還套不來狼呢,這點小錢算什麼啊。凡事都有犧牲,你們當年不犧牲,哪來今天**分子的好日子?\"

我老爸一聲嘆息:\"我看你是狗攬八泡屎,泡泡舔不凈。\"

\"你準備怎麼辦?\"我媽話鋒一轉。

\"什麼怎麼辦?\"

\"你裝傻啊?你的工作怎麼辦?寫作能養活你嗎?那只是個業餘愛好。還有你的個人問題,我看雪兒還行。\"

\"走着瞧吧。\"我不耐煩地說,撤退了。

\"怎麼辦\"是我最為恐懼的一個問題,我tmd怎麼知道該怎麼辦啊?誰能主宰自己,連偉大領袖都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呢。你去問問這個國家,它不正摸着石頭過河嗎?你去問地球,它不圍着太陽轉嗎?你去問太陽,它不在銀河系裏獃著嗎?你去問銀河系,它不在宇宙里折騰嗎?你去拷問大地,它給你一八級地震;你去仰望星空,它給你屙一陣隕石屎。這些混蛋問題,越問越糊塗,多少聖人仁人庸人都被問傻了問瘋了問沒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該tmd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此後幾個月,我將消極的生命消解成積極的吃喝拉撒。約上一幫頑主王文革、冬瓜、亮子等人,馬不停蹄夜以繼日地混跡於靀城的餐館、茶樓、酒吧、歌廳、農家樂和桌球廳。我還上駕校拿了駕照,幾個現錢折騰光了。

雪兒和我成為一種怎麼開玩笑也不生氣、偶爾還可以身體接觸的古怪關係。幾次碰壁后,她再也不提合夥做生意的事了。不久,她混到一家房地產公司做銷售,很快做了個小頭目。她氣色越來越好,穿着也越來越時髦,用上手機了,有時還請我撮一頓什麼的,但我始終沒有對她自肺腑的廝混終身的願望。

我常去醫院盡孝,從老爸日益不穩定的病中預感到一絲不祥氣息,特別是回家過年時復一次后,他自己也覺得越來越糟糕。老爸凝視我的慈祥眼光,愈摻揉進黯淡無力和悲哀的底色。母親越來越焦急和無奈,兩年的艱難護理透支了她的健康,幾十年的伴兒,隨時可能離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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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京有張床(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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