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二章（7）

家成從麥田望到路上，老遠看見一婦女向這邊走了過來，待她走近才看清是魏富貴的媳婦，手裏拿了把鐮。***富貴媳婦先開口了：“喲，村長視察哩。”家成笑了笑說：“你看一下，你這可是咱中村組第一搭鐮的人，你用人收呀還是用機子收呀？”富貴媳婦說：“當然用錦智叔收割機收呀么，我用鐮先把地兩邊穴頭一割，機子好迴轉么。也不知他在北村組那邊收的咋樣了。”家成說：“都在那裏收割了好，幾天了，收不完也差不多了。”有時候當你提到某人的時候，某人就出現了，簡直太巧了。家成一說完，和富貴媳婦向田野里望着，冷不丁傳來一陣車鈴聲，魏錦智騎着自行車來了，富貴媳婦笑了，說：“哎呀，真邪了，說曹操曹操就到，錦智叔，我和你家成正說你哩。”魏錦智放好自行車，笑着說：“說我啥哩。”富貴媳婦說：“說你收割機啥時候收這裏的麥呀？”家成邊給魏錦智煙邊問：“碎大，北村組麥快收完了吧？”魏錦智先把煙橫着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煙草香，以後就逐漸養成了這麼一個習慣，以至於只要用鼻子一聞煙草味，就知道是什麼牌子。他點着煙后深吸了一口，望着地里金黃的麥子，說：“北村那邊收割的沒多少了，完了后機子就到咱這裏收。”家成說：“行，那我回村裡給大夥講一下，讓邊有地的麥子熟了的做一下準備。”說完往村裡走去，富貴媳婦已經蹲到地里忙開了。

很快，一傳十，十傳百，西溝梁有地的人都來了，一個個提了鐮，臉上掩飾不住喜悅的心。大都用魏錦智的收割機收，所以魏錦智的身邊圍滿了人，而魏錦智的兩個耳朵上夾着別人遞過來的紙煙，手裏還夾着一根正抽着呢。魏富林和父親也在魏錦智身邊站了一會，問候了一下就到自家地里忙開了。他們一家五口人，富林和弟弟富泰，一個妹妹，加上父母，一畝多地就被五個人瓜分了。他們三下五除二，就讓“站”着的小麥變成“躺”着的了。許多人看了不禁自內心的感嘆：人多就是好！有男娃就是好！

圍在魏錦智身邊的人很多。五十來歲的魏浩光也和他兩個兒子來了，大兒子魏德成和小兒子魏英成都已成家立業。魏德成辦了建材廠，兩兄弟一起經營。魏浩宗也帶著兒子們來了，他們雖有勞力卻都不會自己去收割，而要用魏錦智的收割機收。都在做建材生意，不差錢。魏德成和魏錦智年齡差不多，都三十多歲，可按輩分他也叫魏錦智大大。輩分這東西，是老祖宗一代接一代遺傳下來的，你叫與不叫，它都在那裏，像我，把每天一大早就起來拾糞的魏來叫叔呢，村裡其他人也有叫他叔的，可很少有人叫他叔。因為他日子過得艱難，聽說很長時間連鹽都吃不起了。秉善說我把魏錦智叔長叔短的叫個不停，嘴甜得像吃了蜂蜜一樣。說我就會溜尻子。哼，溜就溜吧，我願意，咋了，人家魏錦智是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誰不想巴結。

還是說西溝梁吧。魏德成和魏德海先後給魏錦智遞煙，說等一下收割機來了把自家的麥子一收，魏錦智笑眯眯的，臉上泛着紅光，說：“沒麻達，沒麻達。你們把地兩邊穴頭麥一割就甭管了，機子來就給你們一收。”他倆都啊了一聲去忙開了。過了一會兒就聽“突突”地手扶拖拉機的聲音由遠及近。兔娃已經開着小收割機來了。之所以說它小，是因為它只能把地里“站”着的麥子割成“躺”着的，麥子還要拉到場裏碾打，而不能直接變成顆粒。

我在後邊提了油桶，累得直喘氣，可我願意。

第一家先給富貴家收割。富貴媳婦說：“錦智叔，我這是剛兩畝地。”魏錦智大踏步走過去，用步子量了一下寬窄，又望了一下地的長短。只見他眼睛鼓起，額上青筋暴出，大聲說：“啥？剛好兩畝？你哄誰哩，不是說吹的話，我只用步子大概一量，把你這地整體一看，我就知道你這是幾畝地。咱中村組不論是這西溝梁，還是新老自留地，誰家幾畝幾分，我了如指掌。你這是二畝三分地，是多少就是多少。至於算賬我收多收少，那是另外一回事。”我氣喘吁吁地放下油桶，對富貴媳婦說：“你再沒哄誰哄咱四叔哩，村裡跑過一隻雞，四叔都知道它是誰家的。”在場的人都笑了。偏偏魏積財來了，聽到后說：“真是個馬屁精。”我沒理他。他卻給魏錦智遞煙，邊遞邊說：“錦智叔，你看，我老婆沒了，日子緊的……”他話還未說完，魏錦智大手一揮說：“錢是個啥，是人身上的污垢，擦不完。錢掙不完。你就是沒錢，只要你說了要收麥，我都給你收哩。關鍵問題給你要講清。我不收你錢是我不收的事。”魏積財說了一大筐魏錦智的好話。魏錦智是個洋性子人，人雖然熱仗義，去也愛聽別人給他戴高帽子。心裏一高興，很多收過麥子的錢都不要了。這幾年的魏錦智如日中天，他雖不是村幹部，可腳一跺，整個村裡都為之一震。啥是能人，這就是能人。附近幾個村子就他這一台收割機。手扶拖拉機我們村也就他和家祥有。農閑時魏錦智和家祥不是往省城賣白灰，就是給魏富民的富民建材廠送石頭，賺了不少錢。他為人豪爽大方，又愛幫助人，誰有困難，他就二話不說把錢借給誰。誰能想到，他這種熱的性格最終害了他，這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