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二章（6）

魏錦智進了飯店，他的個子高，腰桿卻挺得直直的，我見過有的高個子，身子卻像前傾着，像個羅鍋，在飯店裏吃飯的人都站了起來，紛紛和他打招呼，有的人已經把紙煙遞了過去，我說：“四叔，吃飯呀？”秉善問過了后說：“北村這邊收的咋樣？”魏錦智向我們笑了笑，算是打過了招呼。***並接了遞過來的紙煙，坐下后說：“北村才收開，啥還都順利。今年這收成，北村肯定沒咱村的麥子收成好，咱那水澆地多麼。”他喝了口水又說：“把人忙日塌了，就不回吃去了，我和兔娃換地吃。”老闆娘殷勤地給他續水，說：“你掙錢哩么，吃啥呀？”魏錦智說：“來一碗油潑棍棍面，把辣子放美。”老闆娘邊向廚房走邊向裏面大喊：“給錦智叔來一大碗棍棍面！”下來聲音卻小了：“把面弄實惠些，少放些菜，油潑辣子旺，弄美些。”我坐得離廚房近卻聽到了，怪不得我的碗裏是菜多面少，這賊老闆娘。

魏錦智的嘴裏叼着煙，從褲兜里掏出一沓錢來，有十元的，五十元的，還有好幾張百元大鈔。可能嫌煙霧影響到他，他吸了一口扔掉煙，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蘸了些唾沫數起錢來。在座的人都投來羨慕的眼光。有人說：“這回掙得不少。”秉善用手抹了一下嘴也說：“你齒輪一轉，財源滾滾。”魏錦智說：“這不算啥，就還有人沒給哩，我都在本子上記着哩。”數完錢后又掏出個本本，我看那上面已寫了幾頁了，誰誰多少錢，誰誰幾畝幾分地都寫得清清楚楚。有人說：“錦智叔，那你不怕有人欠錢不給你了。”魏錦智說：“都鄉里鄉親的，沒啥問題。除非是有人錢緊張得很，得些日子才能給，我不在乎。”老闆娘笑盈盈地端了碗面給魏錦智，面真是比我們的多多了。老闆娘說：“誰敢故意欠你的錢不給？他是不想再用收割機給他收麥了，或者是秋天種麥不想犁地了？除非是你看他日子過得緊或者關係好不要錢了。錦智叔為人善良，大方，這方圓百里誰不知錦智叔是有本事之人！”老闆娘的話像是在給魏錦智說的也像是對我們說的。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魏錦智聽了笑容滿面，拿了筷子直攪拌面不說話。秉善說：“老闆娘真會說話。”或許是真的餓了，魏錦智一陣狼吞虎咽，未了結賬，掏出一沓錢來，取了錢給老闆娘，老闆娘死活不收，說：“這頓飯當我請客，我收麥還要靠你哩。”魏錦智笑着裝了錢說：“收麥沒麻達，你傳一聲就行了。”

魏錦智就憑這台小收割機，為他積累了廣泛的人脈，更為他以後做的另一件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太陽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老遠看好像從路面上冒出許多“火焰”，把人包圍在中間，蒸得人直冒汗。水澆過地的麥子還沒完全熟透。今天磨面的人少，經過十來天黑不是黑，明不是明的磨面機響，村裡人都為夏收提前把面磨好了。魏錦禮也有閑時間，走到自家的地里，看着這些還沒熟透的麥浪，他用手摘了個麥穗，剝出麥粒，麥粒飽滿圓潤，稍微有點淡綠，快要熟透了，魏錦禮喜不自勝，今年是個豐收年。他不由自主地吼起了秦腔：“王朝馬漢喊一聲……”邊吼邊走，在往回走的路上碰到了家成，家成說：“三大，轉哩？今沒人去磨面了？你麥還沒熟哩。”魏錦禮說：“今天磨面的人少，我轉的看一看麥熟了沒。你新自留地麥種子是不是‘小偃六號’？”家成是說：“是六號。”魏錦禮說：“我說我這麥粒長得好，可看過你麥后，你麥比我這麥長得還好。”家成笑了笑說：“都是水澆過的，應該都差不多。”魏錦禮說：“還是有區別的，有區別的。”說完就往回走了。

魏家成尋思自己這麥長得好，可能是因為牛糞上的多。家裏原有一頭老牛，後來父親魏錦義又買了一頭牛娃。還有豬糞，化肥再加上水也澆得美，所以看起來一片豐收景象，到底能打多少糧食，只有碾打完畢之後才知道。他邊想邊走，繞過水澆地就來到了西溝梁，這裏全是旱地。麥子長得又低又稀，和水澆地的麥子不敢比。旱地的麥子已金黃一片，就等着人們搭鐮收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