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你是哪裏人(2)
旬邑以前的確窮,自然條件差,原高、風大、水土硬,紫外線強烈,靠天吃飯。如今,旬邑展快,道路四通八達,林果繁茂,經濟向好;旬邑人說話土是土,語特別豐富,聽旬邑人在一起聊天,戲謔鬥嘴,簡直是一種語藝術的享受;旬邑民風古樸,人心厚道,出來的人工作努力,能提得起筆;旬邑的蘋果、花子饃美名遠揚,吃了使你忘不了;旬邑的泰塔、古象化石、唐家民俗博物館,樣樣是寶;旬邑又是紅色老區,是許多老革命家工作和生活過的地方;旬邑的馬欄山、石門山、是避暑旅遊佳地,那裏還有秦直道……
旬邑的水土養育了我,她是我魂牽夢繞的地方。現在已經不管什麼土與洋,不管它洋芋、土豆、馬鈴薯了,誰若再問我你是哪裏人,我會大聲而自豪地說:我是旬邑人。這些年,我吃家鄉的好東西很多,花子饃,狗舌頭饃,御面,蘋果,可我沒能為她做過什麼。現在退休了,有閑時間,寫點文章,用文字來傳揚她,讚美她。
有一個遙遠的傳說
旬邑人把祖母不叫奶奶,也不叫婆,而是叫爸,讀二聲,與拔同音。外婆也不叫外婆,叫外爸。外婆的外,不念wai,而念wei。把母親叫得更是生硬,拼音無法拼出來。
一個地方總有一個地方的文化特色。旬邑東鄰銅川耀縣,南依淳化,西連彬縣,北邊與甘肅正寧接壤,四鄰稱呼祖母均為奶奶或婆,唯獨旬邑特別,叫“爸”叫了幾千年,經久不衰。
跟我一般大小的農村孩子把父親叫大,母親叫娘,叫爸爸媽媽的稀少。後來隨着農村教育的展和普通話的推廣,叫爸爸媽媽的孩子漸漸多起來。我每年都要回老家幾次,村裏的小孩子全都學會叫爸爸媽媽了,“大”“娘”之稱已經成為歷史。但是對祖母的稱呼始終沒有改變,無論年齡大小,工作與不工作,“爸”長“爸”短地叫着,一如既往。
孩提時代,天真無邪,整天圍繞在祖母膝蓋旁,爸啊爸啊,叫個不停。祖母給我講故事,教兒歌,給我梳辮。那時候,並不感到這個字有多怪異。長大成人,離開故鄉前,祖母已經去世,想親親地呼叫一聲“爸”也無人答應了。記得在師大上學時,一次和好朋友在讀書樓前的花園裏聊天,一時忘乎所以,爸長爸短地放開說。不料,朋友不客氣的笑道:難聽死了,你拔蘿蔔吧,拔,拔。從此,便不敢在人前冒然提及了。參加工作后,同事之間閑來無事偶然聊起各自家鄉的風俗習慣,鄉語稱謂,咋覺得“爸”這個稱呼非常難聽。儘管別人家鄉的方里有些字眼也很生硬怪僻,但我從不提及爸了。然而,年歲大些,感受可就不同。爸就是爸,很好,很特別,沒有啥難為或避諱的。
關於祖母的稱謂,在我們那兒流傳着一個凄美的傳說。說很早很早以前,古豳之地,戰事浩繁,勞役深重如山。方圓村落里的男人不是被抓去打仗,就是服苦役。連綿不息的戰火,使得屍骨遍野,萬戶蕭疏,十村九無人。有一戶人家,孩兒的爸爸命斃疆場,爺爺死於勞役,母親改嫁遠走他方,剩下奶奶和幼小的孫子相依為命。小孩兒想念爸爸的時候,爸啊——爸啊——,叫個不停。奶奶為了撫慰孩子幼小的心靈,便“噢——吔,噢——吔”地一聲聲回應,久而久之,孫兒便把奶奶呼喚成爸了。
——我從祖母那裏採擷,祖母從她的祖母口中得知。一輩傳至一輩,流芳至今。聽起來令人酸楚,卻不失優美。
傳說畢竟是傳說,邊緣廣泛,且少不得牽強附會。一位漢語學專家對我說,“婆”之所以叫成了“爸”,是同位音變的結果。他不相信這個傳說,說如果有這樣的傳說,也要考慮“爸”這一稱謂的歷史沿革和地理歸屬。這樣說來,亦不無道理。遠古時候,誰叫爸,爸爸?傳說固然不能當真,不能刨根究底,更不能鑽牛角。我是井底蛤蟆,到的地方很少,只覺得這個稱謂獨特,而且,旬邑人到現在仍把祖母呼喚為爸。也有可能是過於熱愛那塊地方了,愛是最不講道理的,即使土得掉渣渣,在我心中都是好的、美的,值得大書特書的。因而,我在這裏將她記一筆,作為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