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荒謬錯覺

第13章 荒謬錯覺

梁瑾的車開進白庄,停車后管家匆匆迎出來,說他爺爺在書房裏等他。

梁瑾進門,老爺子沉默靠坐沙發里,冷着臉一言不發。

他上前坐下,主動開口:“爺爺今天特地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沒有事不能叫你過來?”老爺子的語氣冷硬,不滿都擺在臉上。

梁瑾知道他在生氣什麼,直接認錯:“公司里的事我本來打算周末回來跟爺爺說,沒想到你這邊已經知道了,我沒跟你打聲招呼就自作主張,是我的錯。”

“你的意思是我不該知道?”老爺子愈發沒好氣,“我沒有讓人在公司里盯着你,你這麼本事我也盯不住,是老陳今早來這裏跟我告你的狀,我才知道你做了什麼。”

梁瑾做了什麼,無非是拿住那位陳總職務侵佔的證據,逼迫他主動辭職離開格泰,之後更毫無預兆地直接公佈了多名高層的人事變動,引得一片嘩然。

在上周雲琴島的招標結果公示,他沒有後顧之憂后,終於騰出手,開始收拾公司內部這些麻煩,快刀斬亂麻地排除異己。

所以現在被人告到了他爺爺這裏。

“老陳從格泰創立之初就進了公司,為格泰立下過汗馬功勞,當初最艱難的時候他自掏腰包幫我們渡過難關,你現在這麼做,未免太叫人寒心了。”

面對指責,梁瑾面不改色:“我就是念在他為格泰立下過汗馬功勞,沒有直接報警只讓他辭職而已。他這些年在格泰也撈夠了,如今年紀大了正好回去頤養天年。我要是再放任他對他的所作所為睜隻眼閉隻眼,再有人有樣學樣,格泰遲早要被他們蛀光。”

老爺子面色鐵青:“那其他人呢?你一出手就把這麼多人邊緣化,不就是逼迫他們也辭職?這些人都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你這是故意跟我對着干?”

“沒有,”梁瑾不承認,“是他們跟我對着干,我給過他們機會,他們不肯聽我的,我只能用這種手段,跟爺爺你無關。”

老爺子根本不信:“你說的是真心話嗎?”

梁瑾平靜道:“我今天所有都是爺爺給的,你要是哪天對我不滿意了,把這些都拿回去,我也不會抱怨半句。”

或者說,這些本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的。

一句話讓他爺爺又陷入沉默,良久,老爺子一聲嘆。

“你是不是因為當年的事在怨我?”

這十年梁瑾學着做梁瑾,但終究不是真正的那個梁瑾,他替梁瑾承擔了家族責任,卻永遠不會像真正的梁瑾那樣無私包容。

“沒有,”梁瑾淡道,“爺爺你想多了,憂思過重對你的身體不好。”

他這麼說梁老爺子更知道他心裏是有怨氣的,到今時今日,誰也說不清當初他們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

“格泰與華揚合作的事,我之前一直沒有細問過你。我雖然老了,總還能聽到一些風聲,是你讓人舉報了華揚的資質有問題,之後又選擇跟他們合作,甚至拿自己的錢借給華揚?我只想問你,你這麼做,到底有沒有私心?”

老爺子的言語間已不復先前的咄咄逼人,直視梁瑾的目光更似能看穿他。

梁瑾靜默片刻,回答:“沒有。”

無論有沒有,他都不想在他爺爺面前承認。

老爺子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裏,最終作罷:“……算了,我聽說你媽媽這段時間一直在住院,她身體怎麼樣了?”

“還好,沒什麼大問題。”梁瑾不願多提姚曼思的事。

那天將他行蹤透露給姚曼思的,是秘書辦的一個實習生,回去便被他開了。在醫院裏一頓鬧之後姚曼思終於暫時安分下來,雖然不知道能維持多久,至少能讓他清凈幾天了。

老爺子又多勸了他幾句,讓他做事不要太過強勢。

梁瑾認真地聽,但真正聽進去了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

最後他走時,他爺爺猶豫又叫住他,說:“你媽媽那樣受不住刺激,我知道你很難,但你媽媽也不容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你要知道。我年紀大了,也沒幾年好活了,等我走了你就只有你媽媽一個最親的人,你要顧念着她。”

梁瑾默然之後什麼都沒說,點了點頭,離開。

周五下午,有一場政府主辦的行業會議。

梁瑾在現場又看到傅逢朝。

格泰雖然跟華揚合作拿下了雲琴島項目,他們之間其實也沒有太多交集,除了開標那天一起到現場碰了一面,其他事情都由兩邊的項目組共同溝通推進。

他私下借給華揚的錢也在借出去的三天後連本帶利轉了回來,比銀行最高貸款利率還多三個點。傅逢朝連一盒葯的人情都要高價還他,錢的方面更不願意佔他的便宜。

梁瑾到現場早,會議尚未開始,他跟認識的同行聊了幾句,便看到傅逢朝進來。

傅逢朝也是一個人,到位置里坐下,只跟左右鄰座的人寒暄了幾句。

旁邊有人見狀笑問梁瑾:“那不是華揚的傅總?聽說你們一起把雲琴島那塊地拿到手了正要大展拳腳,你們關係應該挺好吧?怎麼梁總你不去跟他打個招呼換坐到一塊?”

梁瑾鬆弛靠進座椅里,八風不動的笑容完美無瑕:“又不是小孩子,還要特地換坐到一起啊?至於嗎?”

對方便樂道:“那倒也是。”

梁瑾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人閑聊,視線再沒往傅逢朝那頭落過。

那天傅逢朝的指責言猶在耳,他並非不心虛,如今也不知道要怎麼再面對傅逢朝。

這麼多年他最愧疚的,或許還有對傅逢朝的欺騙。

他要償還救命之恩,卻虧欠了傅逢朝。

這一場會議格外冗長,持續了整三個小時。

快結束時梁瑾接到秘書的電話,去會議室外走廊上接聽。

說了幾句掛斷後他看看時間已然不早,索性不進去了,提前離開。

今天司機請假,梁瑾是自己開車來的,在停車場他正要拉開車門,手上動作忽然頓住,神情中多出了一絲警覺。

下一秒他速度極快地側身往一邊躲過,落下來的鋼棍砸在他車門頂上,“砰”一聲響。

背後襲擊之人見一下沒砸中他,手中鋼棍發了狠地接二連三往他身上掄。梁瑾躲了幾次,被砸中一側肩膀,但也抓住了對方放鬆警惕的時機,用力一腳踢了出去。

趁着對方吃痛,他一手奪過鋼棍扔了。

那人還不死心,揮拳撲上來,被梁瑾捏住手腕反手將胳膊往後一掰。在對方的痛呼聲中,梁瑾把人扣住,壓着後頸用力按到了旁邊牆上。

襲擊他的年輕男人吱哇亂叫罵著髒話,梁瑾已經認出來,是之前被他趕出公司的那個老陳家裏的敗家子。

還在叫囂的人罵得太難聽,梁瑾本就不痛快,扯着他頭髮扣住腦袋往牆上猛地撞了幾下。

對方哀嚎連連,腦門磕出了血,這下也不敢再罵他了。

梁瑾沒把人放開,皺着眉惡狠狠地問:“還敢不敢找我麻煩?”

“不敢了、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放開我……”

被他壓制住的那個痛哭流涕。

梁瑾根本不吃這一套:“我把你老子開了又怎樣?他從公司里撈的錢足夠你下半輩子風流快活,你要再敢惹我,我把你老子送進去,你也別想好過,不信你就試試。”

裝紳士裝習慣了,他都快忘了自己從前也是個混蛋,對付流氓他有的是更流氓的招數。

“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把人教訓夠了,梁瑾扣着對方將修車錢轉給自己,終於憎惡鬆開手。

小流氓顧不得疼痛,正眼不敢再看他,灰溜溜地跑了。

梁瑾走回車邊,拉開車門時一抬眼,看到停步前方不遠處盯着他的傅逢朝,神色一頓。

傅逢朝先前就已經下來,聽到這邊動靜瞥眼過來,沒想到會看到梁瑾跟人打架的一幕。

他無意多管閑事,卻又不由自主地停住視線。

梁瑾的狠勁是他沒想到的,面無表情地按着人腦袋往牆上撞時,那樣的神情無端又讓他想起梁玦。

當年梁玦在學校被人找麻煩,他曾親眼見過梁玦將個子比他自己高半個頭的白人同學制服,也是這樣把人按在牆上,嚇唬逼問對方還敢不敢找招惹他,直到對方哭嚎認輸才肯作罷。

方才看到同樣的場景重現,有一瞬間傅逢朝甚至生出荒謬錯覺,以為他的梁玦回來了。

梁瑾的目光落過來,與他對視。

他被拉回現實。

梁瑾先移開眼,想着自己或許該上去跟傅逢朝打個招呼,但傅逢朝必不願意應付他,不如算了。

傅逢朝卻主動開口:“我打算去一趟雲琴島,你要不要一起?”

梁瑾微一怔,像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提議:“……現在?”

“嗯,現在。”傅逢朝點頭。

梁瑾只思考了一秒,他到底拒絕不了傅逢朝,答應下來:“好。”

兩輛車一前一後開出停車場。

傅逢朝自後視鏡看去,瞥見後方跟上來的黑色賓利,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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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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