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 22 章

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當然,我給我媽打電話解釋的時候還是免不了一頓熊。

李遲舒比起之前進步了很多,尤其是在走廊上偶爾遇到我時終於學會抬手打招呼了。上晚自習他也會聽我的話,不再一整晚坐在教室里,偶爾會冒着寒風出來透透氣。有一次周六他吃飯問起來:“沈抱山?”

“嗯?”

李遲舒緩慢地組織語言:“為什麼每次晚自習,我出去都看見你在陽台上?”

“因為我在等你啊。”我一邊剝蝦一邊說,“你不允許世界上有人專門做一件事就是為了等你嗎?”

李遲舒沒有接話。

後來每天晚自習課間的五分鐘他都會出來透氣。我和他就站在各自班門前的陽台上望着遠處的操場吹風。

快放假的一個課間,我打完籃球洗手回來跟他擦肩而過時沒忍住,又轉回去把手搭在他肩上:“李遲舒,你的頭髮是不是有點長了?”

他摸摸自己頭頂,扭頭問我:“嗯……有嗎?”

“有啊。”我趁機拂亂他的頭髮,又看着李遲舒慢慢理順,問他,“要不要我給你剪?”

“你會剪頭髮?”

“當然會啊。”

李遲陷入沉思:“可是去哪剪?”

我低頭湊到他眼前,笑着問:“你都不先驗驗貨的嗎?”

李遲舒愣了愣,自己也跟着笑起來,低下眼睛像在自言自語:“沒關係的……剪壞了也沒事,我頭髮長很快。”

“嗯。”我努嘴對他的話表示贊同,順便把他快長到他眉毛下的碎發撥到一邊,“確實長很快。”

別的男生頭髮撐一撐一個月可以剪一次,但李遲舒的頭髮頂多兩個星期,有時甚至一個多周就需要修一修。

他待在家裏不願意出門的那些日子,我兼職了太多身份——廚師,外賣員,醫生,理髮師……他日常生活所必須的一切領域,我幾乎都涉獵了。每一次都在拿我自己試錯到不會再失誤的條件下,我才敢上手讓李遲舒試一試。

但他是世界上最聽話的人,我給他的一切不論好壞,他的誇讚永遠不絕於口。在李遲舒眼裏,沒有沈抱山做不好的飯菜、挑不好的電影和剪失敗的頭髮。

我記得我第一次給他理髮前已經私下偷偷毀了很多頂用來練手的假髮,等到和他約好要在家給他剪頭髮那天,我臨時又拿自己練了練,結果一不小心剪出兩個大缺口。蔣馳聽說這事兒笑了我整整半個小時:“你見過哪個理髮師自己給自己剪頭髮的?”

醫人者不自醫,渡人者不自渡。我對着鏡子生了半天悶氣,最後一口氣把自己推成了板寸。

然後在七月份的夏天戴上了一頂毛線帽。

李遲舒坐在客廳等我動手,目光幾度流連到我的帽子上都欲言又止。

我想他是猜到了那頂帽子下藏了被我親手禍害得亂七八糟的頭髮和那點要面子的自尊心,所以全程沒有要求我摘下,在晚上我提出去次卧睡覺時也沒有拆穿我的想法。

當晚深夜,我聽見房門打開,李遲舒光着腳走進房裏,悄悄鑽進被子,從背後抱住我。

我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氣息,隨即從睡夢中睜眼,翻身窩進他懷裏。

他稍微起來想去撳亮床頭的燈,我把他抱得很緊,阻止了他。

“不要。”我蜷縮着,埋頭在他胸前,“別看,不帥了。”

“好看的。”李遲舒像是在笑,縮回撳燈的胳膊抱住我的後腦,“就是有些扎手。”

我也笑了。

這樣的夜晚平淡得很難讓人找出它有什麼特別值得記住的地方——如果李遲舒沒有生病的話。

如果他沒生病,我和他該是人世間千千萬萬最普通不過的愛人中的一對。

“李遲舒,”今天李遲舒還是穿的校服,裏面東塞一件西塞一件胡亂穿衣服,我給他拉上拉鏈,問他,“放假有什麼打算?”

現在高一高二全都走空,高三學業緊張,教務處一直安排上課上到臘月二十八下午才放假。

“放假?”李遲舒不假思索,“回家吧。學校不允許留校。”

李遲舒說過,他讀書時最討厭的事情就是回家:太冷、沒天然氣、洗澡要現燒熱水倒進澡盆。

“家裏沒人?”我問。

他搖搖頭:“我打電話問了敬老院那邊,外婆今年也不回來。”

我長長“唔”了一聲,轉而問:“今天怎麼沒穿羽絨服?”

李遲舒說:“我脫下來洗了一下外面。”

“那衣服不用經常洗的。”我糾正他,“穿到過冬你脫下來我送去乾洗就行了。”

“乾洗好貴的。”李遲舒說,“要四十幾。”

我捏捏他耳垂:“不錯嘛。還知道乾洗多少錢,你去問過了才自己洗的?”

他沒吱聲。

我又問:“那毛衣呢?不是還給了你一件毛衣?怎麼不穿?”

他看了看我,又低頭笑,可能是對自己即將說出的話感到不好意思:“我想……留着新年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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