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京師保衛戰（十四）
首領點點頭：“不錯，我們這些人誰不是痛失親朋好友，誰不是遭受了極不公平的待遇？有人為躲徭役險些餓死，也有人不過說了幾句大實話便被定罪下獄，大好前途毀於一旦。這一切不幸的來源正是腐敗的朝廷和皇帝。今夜是他們力量最薄弱的時刻，所以我們要燃起烈焰，讓復仇之神降臨，然後焚燒他們的世界！”
眾人群情激奮，揮舞着拳頭高呼：“燒了它，燒了它！”
首領向下壓壓手，好不容易止住呼聲繼續道：“先知親口告訴我一切已經就緒。我們只要按他老人家的話行事，定然馬到成功。所以各位如果遇到官府的狗腿盤查，切莫手軟，務必先下手為強，不可有半點婦人之仁。”
眾人齊聲道：“遵命！”說話間有人走來，遞給沈鑒遞過一把刀子。沈鑒二話不說，默默將其收入袖中。
只聽頭領又道：“六處秘密地點均已安排妥當，大家應該都心知肚明了。咱這就分頭行動，一到子時立即點火，還誰有疑問嗎？”
這時沈鑒忽然站出來道：“等等！你以前真的縱過火？”
頭領一愣，反問：“此話怎講？”
沈鑒道：“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是如何準備的，可縱火不比在家中燒柴生火，你有信心做到萬無一失嗎？”
頭領皺眉：“你在質疑我？”
沈鑒道：“不是質疑，只是大伙兒豁出命去做的大事，謹慎些總沒有錯。所謂縱火，必須要做到快、猛、毒，久撲不滅。否則朝廷鷹犬見火光一起便趕來撲救，若召喚不出真神降臨，大夥而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嗎？”
他這番話說得頗為有理，眾人不禁面面相覷，低聲議論：“對呀……”
頭領哈哈一笑：“果然是當過兵的人。不過你放心，我既然籌劃今日之事，就必有萬全準備。實不相瞞，屆時每個火點都會送去百桶焦油助燃。想必你也知道，那東西一旦燒起來潑水揚土均無法熄滅。任他什麼高樓大廈頃刻便成廢墟。所以閣下無需擔心，只要按計劃行事便可。”
沈鑒故作恍然大悟狀道：“原來如此，那是我多慮了。”心中卻暗想：這些人都對朝廷懷有怨恨，縱火祭神一事定是狗奴利用他們這種心理而炮製的陰謀。我既然知道內情，須盡堅決制止才是。只是聽他們方才說縱火點總共有六處，要同時撲滅真有些難辦……
正躊躇不決時，首領走來拍了拍他肩膀：“新來的，你去加入三組吧。”
沈鑒望見旁邊站着七八個人，年齡最大的已過六旬，最小的不過十來歲。於是點頭答應，走入隊末。隨一行人離開城隍廟，直奔紫禁城附近。
三隊縱火地在金魚衚衕。他們走進一個四合院，便赫然見到成捆的木柴堆得如同谷堆一般。四下里放滿木桶，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火藥的氣味。
領路之人是那十餘歲的孩子，眉宇之間神色頗為老成。他對眾人道：“諸位請在此等候，只要焦油運到便可開始行動了。”
沈鑒看着他小大人似的模樣不禁想起自己的學生們，情不自禁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眉頭一皺：“狗子。”
沈鑒又問：“朝廷怎麼得罪你了？你爹娘呢？”
狗子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不干你事。”說罷低頭檢查火藥桶。
沈鑒心中暗想：大人們造孽也要也就算了，可偏偏還要把小孩子扯進來。這群人雖有冤情，但為了復仇已到喪心病狂的地步，我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們成事。
他正低頭不語時門外忽傳來橐橐的腳步聲，聽動靜有三四個人。眾人面面相覷，頓時坐立不寧。
可狗子卻顯得異常冷靜，食指按在唇邊噓了一聲，然後輕手輕腳走到門旁，推開門縫向外望一眼。忽然見臉色大變道：“不好了，是錦衣衛，大伙兒抄傢伙！”
眾人紛紛從袖中撤出短刀，準備來個魚死網破。可沈鑒知道一旦動起手那小孩兒站在門口，第一個死的便是他。於是情急之下高呼：“且慢！”然後三兩步衝到狗子身邊，一把將他拽到自己背後道：“你們打不過錦衣衛，快投降吧。”
而這時他忽然發覺一絲異樣，狗子正在冷冷的瞪着自己。
沈鑒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忽然院兒門被向內推開，外面站着四名彪形大漢，卻根本不是什麼錦衣衛。
他們手持長刀，腰間繫着紅布，分明是專為對付沈鑒而來的殺手。而方才一切也是試探他而上演的戲碼。
沈鑒迅速估量了一下局勢。他只有布衣短刀，絕對無法與四個手持長兵刃的殺手抗衡。不過心念電轉之間妙計忽生，便飛速掉頭跑了幾步，在一堆火藥桶旁站定。從身上摸出火鐮，手指抵住火絨道：“誰也別動！你們若敢過來，大不了同歸於！”
四個殺手互視一眼，臉上忽然顯出不屑的表情，竟不顧威脅大步走近。
沈鑒不禁懊悔不已，原來這些人早已做好必死的準備，是無法用死亡相要挾的。
然而他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又道：“這個院子若提前炸掉，勢必會驚動官府。到時他們全城排查，你們的祭祀終究會一敗塗地！”
這回殺手們一愣，當即止住腳步，不敢向前。
沈鑒雖暫時穩住他們，可深知困局並未解除，自己只是從懸崖邊上回撤了一步，於是頭腦再次飛轉起來。
危機關頭，有人忙裏出錯，也有人急中生智，而沈鑒則屬於後者。
他忽的福至心靈，將火絨塞入火鐮里，迎風吹了一口道：“我現在改主意了，咱們還是同歸於盡比較好。”說罷將燒着的火鐮擲向葯桶。
殺手們驚駭不已，“啊”的一聲叫喊出來，目光全都集中在那團小小的火苗上。
可當火鐮落到膝蓋以下位置時，沈鑒猛地彎腰一抄，將火鐮重新接回手裏。並生生摁滅火苗。
那四人不禁長出一口氣。繃緊的身軀也放鬆下來。
而沈鑒等的正是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