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京師保衛戰（十三）
巴圖魯點頭：“太師，我相信你。我巴圖魯也對騰格里起誓，以下的話每個字都是真的：蒙古人里出了一個大大的叛徒，他要把我們的性命全都斷送順天府！那個人就是您一直以來深切信賴的白烏鴉，他並不是騰格里的使者，而是帶來厄運的災星！卯那孩的信使必定是他派人暗殺的！”
也先深知巴圖魯為人忠直，若無十足的把握斷然不肯對人惡語相向。他在心中思忖片刻，問道：“白烏鴉何在？叫他來見我。”
過了許久，傳令官回報道：“稟太師，白烏鴉的營帳已經搬空，其人不知何往。”
也先怒不可遏，把馬鞭啪的擲在地上，惡狠狠的踩了幾腳：“好哇，果真是他！”
巴圖魯心中一動，勸諫道：“太師，您在土木堡大破明軍，俘虜皇帝，使蒙古人的聲望遠播四海，是當世罕見的大豪傑大英雄。可您若要成就吉思汗的偉業，只恐還不到時候。所以為了蒙古人着想，請您收回成命，就此罷兵回草原吧！”
也先是明白人，心中已經隱隱生出不祥的預感。可是天底下再強的豪傑、再睿智的智者都絕難敵得過一件事——那便是心中的慾望。
對於也先來說，光復大元就是他的慾望所在，如今京城近在眼前，他豈有去之不顧的道理？
因此他咬了咬牙，狠心道：“拿下順天府是所有蒙古人的事業，和白烏鴉沒有關係，這話你不必再講了。”
這時西直門外忽然金鼓大作，明軍得到了德勝門外大勝的消息，頓時歡聲雷動。在勝利的鼓舞下，他們居然主動向瓦剌人發起進攻。
也許哼了一聲，將兜鍪往頭上一罩，高呼：“準備殺敵！”說罷大步走出轅門。而巴圖魯則失魂落魄，喃喃道：“晚了，一切都晚了……”
卻說城外戰火熊熊，而京城內則是家家閉戶，百姓在驚恐不安中等待、祈禱。每當外面隱隱傳來聲響，他們的心都會隨之收緊、提起、懸住。
這就是戰爭，誰都無法擺脫他的陰影。
街道上，錦衣衛和巡城兵馬司片刻不停的巡邏。現在是非常時期，他們奉兵部尚書于謙之命全城戒嚴，並有權力逮捕任何可疑之人，因此順天府大牢中再度人滿為患。
然而有一種人，是他們管不過來的，那便是蜷伏於大街小巷中各個黑暗角落的流浪漢。
兵連禍結，避難之人陡增數倍，官府根本無法全部安置，便只能任其露宿街頭。而他們只要老老實實待着，巡邏隊也不會刻意為難。官府的目光在搜尋兇悍的亡命徒，而忽視了這些人的存在。
所以錦衣衛雖路過無數次，卻並未發現流浪漢中的一部分與其他人存在些許細微差別。
他們在領口或是手腕、前胸不約而同的繫上了一塊紅布，在灰暗的世界裏顯得格外刺眼。
紅色是鮮血的顏色，也是火焰的顏色……
沉重的腳步聲遠去，一隊人馬漸行漸遠，巷子盡頭忽的出現一名身高八尺的大漢。他頭戴兜帽，身披斗篷。臉頰隱藏在深深的陰影里，看上去神秘莫測。
他來到一名蜷縮着的老人身旁，輕輕耳語道：“你是舊世界的亡靈嗎？”
老人猛地睜開眼，用如鉤般食指抓住那人肩膀，厲聲道：“你是誰？”
大漢脫下兜帽：“我聽說你最會看人，所以想讓你瞧瞧我配不配參加祭祀？”
老人睜大雙眼，只見一條恐怖的傷疤從他左側太陽穴處橫貫眼球，直抵右耳根。那雙眼自然是暗淡的。
可老人仍死死的瞪着大漢。過了好一會兒沉聲說道：“我能看出你身上燃着的復仇之火，和我們是同一種人，所以理應擁有資格。”說罷從後背掏出一塊紅帕繫到大汗腕上：“去吧。到城隍廟去。我們的人都在那兒。”然後雙眼無神的望向天空，彷彿在一瞬間被抽空靈魂。
而大漢站則起身緊了緊系帶，走上街道。他左顧右盼，兜帽下露出一張飽經風霜的臉，正是沈鑒。
過不多時他小心翼翼的避開巡邏隊，來到城隍廟近前。
此地香火冷落，原本便是十分荒蕪的所在。枯樹上常年棲息着無數烏鴉，每逢有人經過便報喪般哇哇大叫，因此巡邏隊一轉這邊便遠遠避開。
沈鑒推開結滿蛛網的廟門，驀然望見無數道陰冷的目光。破廟裏站滿了幽靈一般的人們。
“你是誰？怎敢來打擾我們神聖的集會？”香爐旁一個身材高大、面目獰惡的漢子問道。他臉上和街邊老者一樣佈滿傷疤，聽口氣像是這些人的頭領。
沈鑒揚了揚手中的紅帕道：“長老說我有資格參加祭祀！”
首領的眉毛跳動一下，問道：“你過去是做什麼的？”
“靖難老兵。”沈鑒回答。
“靖難之役？你是建文皇帝的人？”
沈鑒搖了搖頭：“不，恰恰相反，我是太宗麾下的騎兵隊長。”
首領不禁冷笑：“既然如此你應該安享榮華富貴，為何要加入我們這群失敗者呢？”說罷目光如利劍般直視沈鑒。
可沈鑒凜然不懼，上前幾步沉聲道：“因為我的戰友都被出賣了，我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首領突然靠近他，提起鼻子嗅來嗅去。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沒錯，長老看人很准，你的確有股危險的氣息，可以加入祭祀。但有件事我要先講清楚，這次行動很可能獻出生命，一旦開始就無法回頭了。你真的執意參加嗎？”
沈鑒道：“當然。我心中只有復仇一件事，哪怕粉身碎骨也無怨無悔。只是——我不知道你們要作何打算，難道是打開城門放蒙古人進來嗎？”
首領咧嘴笑了，面容異常陰森：“不，比那神聖得多。我們會藉助祭祀召喚復仇之神。”
他示意沈鑒到人群中站好，繼而高聲道：“舊世界的亡靈啊，你們忍辱負重苟活至今，究竟為了什麼？”
眾人的眼裏轟的迸發出火焰，齊聲道：“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