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櫻花樹下的瞎子
第2章櫻花樹下的瞎子
“我跟你說啊小兄弟,你去北安跑業務那可得多長個心眼兒,那邊的人可壞着呢。”
“你別看那地方看着挺富裕,你們外地人不知道,其實真不咋地。”
“主要還是當地那些人不行,那邊的人摳門貪財又愛給別人使壞,個頂個髒心爛肺…”
雖然這輛麵包車改裝的出租車不是什麼正經出租,司機也不算是什麼正經司機,但他也和其他大多數出租車司機一樣,是個‘話嘮’,自從我上車,他那嘴就沒閉上過。
我一邊聽着,一邊看着窗外越來越熟悉,卻又獃著一絲陌生氣息的風景。
越來越熟悉,是因為這車距離縣城越來越近,那些建築都還是我記憶里的樣子,很親切;覺得陌生則是因為…我已經太多年沒在這個季節回過老家了。
往年都是過年時才回來,從第一年離開老家去首都闖蕩開始,關於故土的記憶,漸漸的就只剩冬天了。
乾旱的北方內陸平原不常下雪,偶爾銀裝素裹卻也不會持續太久,更多的,只是一片光禿禿。
光禿禿的樹榦,光禿禿的野外,光禿禿的街道。
而現在,身在四月中旬,所有的樹木都繁茂着生機勃勃的綠色,到處飄蕩着鳥語花香,這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情形,原來故鄉…這麼美啊…
“話說回來,小夥子你來的可真是時候啊,這北安現在正在搞那個什麼櫻花節,切,你看到沒?這就叫沒出息,有倆臭錢就不知道怎麼得瑟了,愣是給縣城裏種滿了從外面進口的櫻花樹,每年一到這會兒啊…倒也不難看,這咱不瞎說,小夥子你也知道,老哥我是個實在人,咱有一說一…”
櫻花節…是啊,智能手機普及以後,每年一到這個季節,父親總是會在朋友圈曬一曬故鄉遍佈大街小巷盛開的櫻花,還總是暗示我,想讓我回來陪他們一起賞花。
奈何首都的生活節奏實在是太過緊張,我確實不敢因為這點小事耽誤工作。
一晃至如今…要不要回來看櫻花,我卻已經沒得選擇了。
麵包車駛上了綿延一公里的北河大橋,我朝窗外望去,橋下倒是和記憶里差不多。
除了多了點野草外,還是和這十來年一樣,乾旱的河床,看不出一絲有過河流的痕迹,真不知道父親說的他小時候經常在北河泳游那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
麵包車越過環城路,終於真正進入了北安範圍。
“師傅,前面路口咱們左轉。”
我跟司機說了一聲,司機說道:“好嘞,您掏錢了,您說咋走咱就咋走…不過小夥子,那邊可沒招待所啊,你…哦!你是想先去看櫻花是吧?有腦子有腦子,得嘞,咱走着!”
麵包車繼續前行,我給父親發了條微信,收起手機,靜靜的看了會兒眼前的道路,說道:“這個路口咱右拐。”
“哎喲,這多少有點偏了,您…”
司機的語氣好像少了點一開始的慷慨激昂,但我什麼都沒多說,只叮囑他照我說的開就行。
在我的指揮下又拐過兩個路口后,司機已經不說話了,表情中也多了一絲緊張。
終於拐過最後一個路口,一條悠長的街道出現在我眼前,形成這街道的,是兩排整齊的‘別墅’。
說是別墅,其實就是二層小樓帶個小院,這也是拆遷的結果。
但最先抓住我眼球的,卻還是道路兩旁那兩排沿街盛開的櫻花。
一瞬間我便屏住了呼吸,不得不說,真美,美到讓我有些後悔自己回來晚了。
單憑這美景,我都該早幾年就回來的。
不遠處的一顆櫻花樹下,站着一個光膀子的壯漢,看着這壯漢,我不由得眼眶有些發熱…
麵包車一直開到壯漢身邊,我叫停司機,下車和壯漢對視幾秒,深情叫道:“爸…”
父親咧嘴一笑道:“小兔崽子…回來就好…”
父愛總是如此,無需多言。
我偷瞄了一眼司機,司機的表情已經沒法看了。
副駕駛的門我一直沒關,和父親對立片刻,我裝作恍然大悟般,邊掏兜邊說:“對了,爸你等會兒啊,我給司機師傅車錢,人家大老遠把我送回咱們家也怪辛苦的,一路上這也沒少誇咱們北安,我先把車錢給人家,師傅,一共是三…”
“三塊!對,就是三塊!”
司機突然大聲重新報了價,我故作迷茫的“啊?”了一聲,司機毫不猶豫的接著說道:“這小兄弟真是的,我路上不是說了嘛?北安人都是咱自己人!附近誰不知道北安全是大好人?來,掃碼還是現金,說好了三塊就三塊啊!多給一塊錢就是瞧不起你老哥哥我!”
“得嘞,老哥哥您收着。”
我掏出三枚一元硬幣,一個一個的交到了司機手裏。
司機借過硬幣道了聲謝,關上車門一秒沒多耽誤,風馳電掣的就離開了我的視線。
麵包車帶起的氣流驚落片片櫻花,煞是凄美。
“這黑車司機本來打算宰你多少錢啊?咋嚇成這孫子樣?”
父親一眼就看明白髮生了什麼,我打着哈哈道:“啊?不是三塊嗎?哈哈…”
父親撇撇嘴道:“哎,也不知道你這股‘傻好心’是跟誰那兒遺傳的,要不是看你長的跟老子一樣帥,我都要懷疑你媽年輕時的作風問題…咳咳…”
說著話父親又咳嗽了幾聲,我有點擔心的問道:“爸,你咋老咳嗽?多注意身體啊。”
父親無所謂的說:“沒事兒,就是季節性流感,最近幾年村裡好多人都這樣,每年到這花開的時候都得感冒一波,等這花謝了就好了,走了,回家!”
“哎,回家!”
我頗有感觸的應了一聲,邁步便和父親往家走。
忽然,一個奇怪的聲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這是我小時候經常聽到,但已經很多年沒聽過的聲音。
“噠…噠…”兩塊竹板有節奏的緩慢敲擊着,這是村裡那個算命瞎子的標誌,有這聲音,就說明是他來了。
果然,我一回頭,便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一身上世紀七十年代的造型,左手一根細長竹竿,右手兩個竹板,肩膀上斜挎着一個頗有年代感的黑色大皮包。
我知道,那皮包里裝着許多很神奇的東西,那都是他用來給人算命的道具。
正午斑駁的陽光透過櫻花樹的縫隙,星星點點散落在他緩緩前行的身上,不知怎的,這副畫面竟然讓我產生了一絲挺陰森的感覺,甚至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
“這大爺…還活着呢?他得有兩百歲了吧?”我開了句玩笑,試圖緩解一下身上那種莫名的不適感。
說完一扭頭,卻發現父親的表情很不正常,我剛想問父親是怎麼了?父親卻盯着那個算命瞎子忽然開口說道:“這瞎子…不是已經死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