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花花
第3章花花
父親的話雖然嚇了我一跳,但我和他都沒再繼續對話。
因為有個道理我們父子倆都清楚,那就是但凡視力不好的人,他的其他感官肯定會異常靈敏,比如聽力。
老家有句俗語叫“當著瞎子,不說小話”,意思就是,當著瞎子的面不要說悄悄話,因為你以為你說的是悄悄話,但對人家來說,也許就能聽的一清二楚。
這句話經常用來表達的意思是,不要瞧不起那些看上去不如你的人,說不定人家就藏着什麼會讓你望塵莫及的本事呢。
說不上是出於什麼心態,我和父親雖然沒再說話,卻也很有默契的都沒往家走,就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的看着那個算命瞎子,看着他一路朝我倆這邊走來,越走越近。
春末微風輕撫,算命瞎子就那麼踩着片片落櫻,按着固定節奏打着他的竹板,一步步走到了我和父親身邊。
忽然,算命瞎子站住腳步,開口說道:“二位,要算命嗎?”
“噠…噠…”說完這句,算命瞎子又敲擊了兩下他的竹板,節奏依舊很穩,絲毫未亂。
“您…您能看見我們?”我有點詫異的問了一句,算命瞎子答道:“瞎子哪兒能看得見?呵呵,聞見點生人氣息而已。”
“嚯,鼻子夠靈的啊…”父親說道:“這滿城櫻花飄香的,您還能聞見人味兒,真…真是有兩下子。”
父親似乎也找不到更合適的恭維詞彙,去和這算命瞎子套近乎。
“滿城櫻花?不,這不是櫻花。”
算命瞎子莫名其妙的說了這麼一句,我看了看他戴着古樸墨鏡的眼睛,又看了看道路兩旁整齊的櫻花樹,隨口問道:“不是櫻花?那是什麼花?”
算命瞎子又敲擊了兩下竹板,接著說道:“當然不是,從一開始就不是…”
說完這句,算命瞎子好像是確定了在我們父子倆這兒賺不到錢,所以他也沒等我和父親開口,便邁動腳步越過我倆,朝櫻花深處繼續走去。
看着這瞎子漸行漸遠,我看向父親,只見他仍舊一副眉頭緊皺的模樣,目視着那瞎子遠去的背影。
“爸…”我開口叫了一聲,父親擺擺手說道:“走,先回家再說。”
我點點頭,跟着父親朝家走去。
直到走到距離家門還有三四步遠時,院子裏終於響起了一陣狗叫聲。
聽到這聲音,父親沒什麼反應,我卻強擠出一絲笑容問道:“爸,花花…它還挺結實的唄?”
父親答道:“何止是結實?你過年回來時不是都看見了嘛?去年又撞壞一個籠子,後來老子花大價錢給它定做了個加長加寬防側漏的,就這都有點困不住它…這野勁兒,隨你啊…”
我撓撓頭,隨着父親繼續走,狗叫聲越來越嘹亮。
三年前的那個冬天,我和父親一人一輛自行車,騎行上野外看雪景。
那時老家拆遷改建的已經很完善了,環衛方面也做得很好,頭天晚上下完雪,天一亮,城區裏的道路就被清理乾淨了。
想看雪景,只能去郊外。
父親工作不忙,平時也會時常獨自騎行外出遊玩,所以對附近適合騎行的地點都很熟悉。
那天父親就帶着我一起,騎車出城,一路直奔他熟悉的一個目的地。
那是一片很遼闊的荒地,我在父親的朋友圈裏見過這裏不下雪是什麼樣子,很荒涼,很廣漠,很像古時候的‘塞外西域’。
大雪之下,更顯壯美。
這天,是我們父子倆和花花的第一次相遇。
當我倆看到雪地里那個輕微蠕動的嬌小身影時,父親一開始還以為那是個野兔子,頓時便起了‘邪念’,想把它抓回去打打牙祭。
對此,我當然是贊同支持並且直接開始行動的。
然而很快我倆就發現,那不是一隻即使在雪地里也能跑跳自如的野兔子,而是一隻已經被凍的幾乎奄奄一息的小狗崽子。
父親把那隻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狗崽子抱在手裏,拍打幹凈它身上的落雪,看着它顫抖的身影,聽着它可憐的嗚咽,我和父親一起感慨了一句:“這貨長的可真丑啊…”
是的,花花很醜,花花最丑的一點就是,它的皮毛犯了我們這裏的人對於犬科動物的審美‘大忌’:它不是純色的,甚至不是交叉色的,它是斑斑點點的。
本就不夠鮮亮的灰色皮毛中,夾雜着硬幣大小的一塊塊黑色毛髮,怎麼看都不像是什麼正經人家養出來的正經狗。
再加上它又圓又闊毫無立體美感的耳朵,獃獃的小眼神,比例也不夠協調的四肢…越看越像是誰家裏的狗出去跟野狗鬼混生下來的雜交品種,估計也是怕傳出去被人笑話,所以生下來就被拋棄了…
我和父親都屬於挺善良的那種人,對狗的品種也不甚挑剔,所以一時心軟,我倆便結束了當天的看雪景計劃。
父親單手騎車,另一隻手抱着那狗,穿越泥濘雪路,一路回家。
回到家,母親看到這可憐的小生靈,二話不說就拿出個鞋盒,一邊整理一邊催我出去買奶。
當我把奶買回來的時候,那鞋盒已經被母親改造成了一個溫暖的小狗窩,那隻小狗也已經趴在了裏面。
它仍在抖,眼神中仍有一絲惶恐,但看上去很健康。
那包奶用溫水加熱后,倒進了一個小碗裏,端到那狗面前,狗毫不猶豫的就喝了起來。
這狗‘奶量’很大,一包奶很快就喝光了。
看着這狗身上的斑點,我們一家三口沒怎麼商量,就開始管它叫做‘花花’,這一叫,就叫到了今天。
那年冬天還沒結束,我就重新奔赴首都,開始了新一輪打拚。
但當一年過去,我又一個冬天回到老家時,一看到花花,我整個人就傻了。
這狗長的很快,一年時間,已經有些成年的樣子了。
依舊圓闊的耳朵,依舊呆萌的眼神,但它的嘴裏,卻多出了細碎尖利充滿殺氣的密集犬牙。
修長粗壯的脖頸上部,長着猶如馬鬃一般的細長鬃毛,體態前高后底,尾巴垂直於地,身上的毛髮倒還是灰底黑斑,和小時候一樣丑。
只是當它以如今這姿態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卻明白,它不是什麼雜交野狗,它是一種血統很純正的外國狗,這狗…不好養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