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刺傷成詩(2)

6..刺傷成詩(2)

所以,我們通常習慣將這種溫暖,稱之為——感動。是的,我們的愛,或許還未出現,或許已經不在,或許正在變味,但對於愛的渴求,想像,感動,其實從來沒有人真正失去與放棄過。

所以,無論是觀看一段文字,還是欣賞一段影像,對號入座幾近是一種本能。

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的人被杜拉斯《人》裏的開頭黏住目光:“我已經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里,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是特為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一個被杜拉斯的私密之筆重新塗抹過的《當你老了》的版本,一段帶着油畫般質感的明亮而滯重的回憶,引出一個絕望而潮濕的故事,一個永不冷卻的寂寞夢境。

“愛之於我,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杜拉斯的話,很貼近內心。

看過太多的紅顏彈指老,在幾句詩行的悸動里,我是如此需要一場文字的自慰。我想像着自己拆開一段話,一詩,一個詞,用無比溫柔的力道。如吻唇邊的花開,愛上那噝噝的熱氣,散着的隱秘的香,小小的香,宛若愛。

愛已經遙遠,但為愛抒寫的懷依然未死。

很多時候,我都迫切地需要它的支撐,就像用食物來支撐皮膚下那一股股溫熱的流動。

4

此刻,樓下傳來了女人的叫喊,樓道里嬰孩的哭聲正拾階而上。身邊的風扇沙沙作響,我開始用眼淚體會風吹過山坡上十萬枯草的哀戚涼意。

我的音響里,一位年輕的歌手正在唱着:“如果有一天我白了頭,如果有一天我掉光了牙,如果有一天我無法說話,如果有一天我記憶很差……你會不會覺得悲傷,你會不會抱我在胸膛,你會不會有淚好多行,還是你早把我忘……”

關乎老去的感,總是如此觸及心扉。

我用指甲叩擊電腦桌的金屬支架,出的聲音穿過有些黏稠的空氣,如一支冷箭,嗖地射向虛無。

在歌聲中,我把自己想像成一粒隨時可被飛鳥啄食的麵包屑,或一隻魚缸里奄奄一息的蛾子,渴望瞬間老去——在倉皇的夜間,用乾裂枯萎的嘴唇艱難地咽下一隻餛飩,然後流着淚看着滾着鐵環的小童走近牆角的路燈。

是,我**不死,感動不死,卻還是就那樣老去了。

其實,我更喜歡看老去的杜拉斯。

或許對於一個自卑的女人來說,老去的同類總是那麼富有安全感。一種哀戚又痴迷的安全感,哪怕她只是一個光陰深處的逝者。

她已不再是湄公河渡輪上那個單薄的少女,鼓盪着尚未育開的身體,像一個過分年輕的詞,被貧窮、苦難、年齡一齊刺傷成讓愛迷戀的樣子。

照片上老去的她,臉上遍佈風霜,整具皮囊都已經枯萎,眼神蒼茫,如一對暗處的缺陷,任何光、任何**的滿足亦不可填補。她看起來非常乾癟,每一道皮膚的褶皺里,彷彿都藏有一個狹長的炎熱地帶,那裏佈滿神秘囈語一般的回憶,以及飲酒、熬夜、縱慾帶來的奇特暴力。

以至於她在文字中會時常流露出隱秘的暴力傾向,美麗如葯,鬼魅如迷,連歲月也無法撼動與化解。

可見,老去,對杜拉斯來說,並不是一種摧毀,而是一種力量。

再也沒有任何事物,比老去更讓人獲得心安理得的力量了。就像一詩歌,一段文字,通常也具有上帝不具備的那種能力,她的蒼老,如儀式,回想幾十年前的舊事,即是一場古舊的祭祀——時光覆手,山河可葬。

而不斷遞增的心理年齡與生理年齡,終究會成為一個晝夜交替的驛站,可供生命不斷地遺棄與索取,可供記憶頻頻回或停留,也可供相信文字,並持有信念的人駐足一生的深與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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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我們終將逝去的愛情:國外最美詩歌里的深情與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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