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輯猛虎集(7)
那死的插天的高樓。***
枉然
你枉然用手鎖着我的手,
女人,用口擒住我的口,
枉然用鮮血注入我的心,
火燙的淚珠見證你的真;
遲了!你再不能叫死的復活,
從灰土裏喚起原來的神奇;
縱然上帝憐念你的過錯,
他也不能拿愛再交給你!
生活
陰沉,黑暗,毒蛇似的蜿蜒,
生活逼成了一條甬道:
一度陷入,你只可向前,
手捫索着冷壁的粘潮,
在妖魔的臟腑內掙扎,
頭頂不見一線的天光,
這魂魄,在恐怖的壓迫下,
除了消滅更有什麼願望?
五月二十九日
殘春
昨天我瓶子裏斜插着的桃花
是朵朵媚笑在美人的腮邊掛;
今兒它們全低了頭,全變了相:——
紅的白的屍體倒懸在青條上。
窗上的風雨報告殘春的運命,
喪鐘似的音響在黑夜裏叮嚀:
“你那生命的瓶子裏的鮮花也
變了樣:艷麗的屍體,誰給收殮?”
殘破
一
深深的在深夜裏坐着,
當窗有一團不圓的光亮,
風挾着灰土,在大街上
小巷裏奔跑:
我要在枯禿的筆尖上裊出
一種殘破的殘破的音調,
為要抒寫我的殘破的思潮。
二
深深的深夜裏坐着,
生尖角的夜涼在窗縫裏
妒忌屋內殘餘的暖氣,
也不饒恕我的肢體:
但我要用我半乾的墨水描成
一些殘破的殘破的花樣,
因為殘破,殘破是我的思想。
三
深深的在深夜裏坐着,
左右是一些丑怪的鬼影:
焦枯的落魄的樹木
在冰沈沈的河沿叫喊,
比着絕望的姿勢,
正如我要在殘破的意識里
重興起一個殘破的天地。
四
深深的在深夜裏坐着,
閉上眼回望到過去的雲煙:
啊,她還是一枝冷艷的白蓮,
斜靠着曉風,萬種的玲瓏;
但我不是陽光,也不是露水,
我有的只是些殘破的呼吸,
如同封鎖在壁椽間的群鼠,
追逐着,追求着黑暗與虛無!
活該
活該你早不來!
熱已變死灰。
提什麼已往?——
骷髏的磷光!
將來?——各走各的道
長庚管不着“黃昏曉”。
愛是痴,恨也是傻;
誰點得清恆河的沙?
不論你夢有多麼圓,
周圍是黑暗沒有邊。
比是消散了的詩意,
趁早掩埋你的舊憶。
這苦臉也不用裝,
到頭兒總是個忘!
得!我就再親你一口:
熱熱的!去,再不許停留。
七月三十一日侵晨
卑微
卑微,卑微,卑微;
風在吹,
無抵抗的殘葦;
枯槁它的形容,
心已空,
音調如何吹弄?
它在向風祈禱:
“忍心好,
將我一拳推倒;
“也是一宗解化——
本無家,
任漂泊到天涯!”
我不知道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我不知道風
是在那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在夢的輕波里依洄。
我不知道風
是在那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她的溫存,我的迷醉。
我不知道風
是在那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甜美是夢裏的光輝。
我不知道風
是在那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她的負心,我的傷悲。
我不知道風
是在那一個方向吹——
我是在夢中,
在夢的悲哀里心碎!
我不知道風
是在那一個方向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