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Volume.25
vo1ume.25
“計劃?”
“抱歉。接下去會發生什麼,我也猜不到。所以根本沒有所謂的‘計劃’,罔論過程,它總是能夠達成目的的。”
凱撒抽了口煙,煙嘴磕了磕桌角,言辭十分坦然。
“……”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英諾森閉上眼,將新得的訊息在腦中排列過一遍,吁出口氣,便一手按膝準備起身,凱撒在這時又似是無意地提起一句:“我讓人送去的葡萄酒,收到了嗎。”
英諾森頓了下,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姿態令他只能看見對方半斂的眼瞼,和煙霧中半掩在鼻子下方、線條趨向並不明晰的唇線。
“收到了,謝謝。……只是,我不太明白,這其中是什麼意思。”
“安心,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請相信它只是一瓶普通的、威尼斯釀產的美酒而已,算是接風禮物吧。”黑髮男人抬起頭來,四散漂浮的煙霧在融融燈火中零落,現出的眼角、眉梢、鼻樑骨、唇形、下頜線俱猶如刀鑿,是偉大雕刻家的作品。他伸出手來,做出邀請握手的手勢:
“歡迎來到靈魂的故鄉·威尼斯,蘇沃洛夫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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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otto和gat1ing(g),還有斯凡特和傑羅的座位是分在不同車廂中的。這一點在購買火車票時giotto特地確認過,因為如果和那兩位身處在同一塊空間裏的話,他一定連呼吸都會覺得太過難受。
火車停站,giotto拎着行李踏下火車,g跟隨在他身後,同一時間,有人在相鄰那節車廂的門邊正準備下車,一見到giotto的面孔就勾起唇角,笑得純潔無害。那副表情好像就寫着幾個字:許久不見,我好想念你呢。
giotto渾身一冷。斯凡特故意膈應人的水平近來愈發高超,而且他似乎對“溫柔地淡淡微笑”這一招情有獨鍾,想必都是對着某人練出來的……
“某人”爪子扒拉住斯凡特的肩頭,語氣歡脫,“杵在這兒做什麼?下車下車~”然後趁着斯凡特失神的剎那攬住他的肩頭,另一手提着二人的行李,連體嬰兒般一同下了火車。
按照計劃決策的那樣,2月1日,一行四人抵達水之城邦威尼斯。
彭格列一方是首領giotto攜兩位重要部下出席,伸出橄欖枝的加百羅涅一方據說已派幹部先行前來,所以傑羅這位首領此刻算是個人單獨的行動。他還在死皮賴臉地打滾賣萌以期斯凡特能跟着他行動——三對一他可是很孤獨的好嘛,而斯凡特一人就足以抵去上百個giotto和g——當然,斯凡特的回答始終是冷淡的兩個字:免了。
火車站內十分忙碌。鐵路通行才不足十五個年頭,這靠蒸汽機車頭的動力來帶領長長車廂沿鐵軌長途行駛的運輸方式已經漸漸侵透了人們的生活,對於新的生活習慣的產生了有莫大的影響。無論是旅行、商貿運輸、工業運輸,還是外交訪問,火車毋庸置疑是當前最為高效的選擇。從前只能用海船輸送的貨品,一部分就堆在火車的貨物車廂中,抵達後會有搬運工一起卸貨,堆積起來的集裝箱佔滿了站台一隅,儘管如此,人流量還是特別的大。因為那附近的牆面上開闢有公告欄,近期的火車班次、時間表、裝載貨物說明,以及威尼斯最新的訊息發佈等等,都在牆上貼有的紙張中可以找到。
四人中就屬g最為成熟,心思縝密,他提議先去佈告欄那裏看看,或許可以對此地的時局稍加了解,如果能掌握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則再好不過。
“吶,g。”從繁亂的人群中擠過,giotto輕聲喚道。
g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習慣性地揣在褲袋,以虎口為嶺,手指隨意地搭在腿側。眼神始終朝前方注視,聞言便分出一絲注意力出去:“嗯?”
“許久不見,你回來還沒有多久吧?那麼……時隔一段時間,你有沒有覺得我有什麼……”
giotto的語氣略有些嚴肅,g一時以為他在為什麼事而鑽牛角尖,對方始終沒有回過頭,步履保持着固有的步調,神在得很。同時他接著說了下去:“……比如說變得自戀了之類?”
“……”
g狠狠一皺眉:“哈?!”
giotto看似不着邊際的話語並非是他突發奇想。傑羅緊挨在斯凡特身側走在前頭,視線穩穩落於隱約散發出油墨氣味的公告紙。
“因為我覺得……大家的目光似乎都有從我身上經過啊……”他將觀察到的現象低聲陳述出來,穿越過人潮,在小心翼翼投來的諸多視線中淡定走到公告欄前,越過傑羅和斯凡特兩人中間的縫隙,得以窺見貼在正中的那張紙上,油墨印刷着大大的“通緝令”三字。
通緝令上並沒有繪製肖像畫,不知是找不到繪師還是其他緣故。上頭只印有通緝罪名,還有通緝犯稍加詳盡的外貌描述。
傑羅:“一定是我瀏覽的方式不對……怎麼越看越覺得這描述的像是giotto呀。”
斯凡特不回應。
giotto:“忽然想起來,我還是再慎重考慮一下要不要撤銷結為同盟的事宜罷。”
傑羅、g:“……”
這之後彼此都沒有再說話,周圍過往路人細碎的議論聲和怪異的目光都在這沉默間無比清晰起來。giotto掀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什麼,思緒卻被由遠及近、整齊一致且愈發急促的腳步聲打斷。圍觀人潮在不知何時顯得擁擠起來,尤其在外圍,議論和張望的騷動像給那些腳步聲畫上了張牙舞爪的陰影,giotto蹙下眉頭,一咬牙,轉身朝人群外擠出:“我們走。”
一抵達這座素未謀面、只在各路文學作品中領略其虛幻極致之美的城市,就莫名其妙地被迫淪為了一群亡命之徒。
四人在威尼斯的警察趕來追捕之前,藉著附近人頭攢動的掩護一頭霧水地逃離了火車站,這感覺就像是在天堂突然做了個噩夢,腦袋都轉不過彎來,giotto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俱被他一一否定。
“該死……什麼情況!”
“giotto。”傑羅分析說,“你是不是之前做了什麼事惹怒威尼斯的頭頭了。還是通緝令上所述的都是真的?”
“……怎麼可能!我也是第一次來威尼斯好不好!”
傑羅表示驚異,這可能性太小,斯凡特涼涼附和,一本正經:“說不定你夢遊時候來過呢。”
giotto險些被氣到抓狂。
這座城市本身就像是一齣戲劇的舞台,神秘、虛幻、戴着極致曼妙的面紗,既如毒品般誘惑人令人着迷,又似腐爛骯髒的下水道般令人厭棄鄙夷。只是不曾想戲劇的幕簾那麼快地、在無人預先提示的情況下就已被人遽然扯下,無論是何種原因,他們如今正面臨一場意外邂逅的災難。
大腦里訊息還跟不上,身體的速度快過理性,先跑過這一劫再說。
前路猶如荊棘森林中的迷途,後有精銳追兵,如果這些警察們為了追捕giotto而不惜開槍放彈,那麼迷宮小徑中激烈的巷戰將不可避免,安寧水域必定會驚掠起巨大波瀾。
來不及欣賞沿路難得一見的水城美景,連喘息的時間都不夠充沛,giotto回頭時餘光瞟到傑羅那裏,發現這人的狀態是令人髮指的遊刃有餘。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傑羅的表情上雖然看不出什麼,但似乎他很享受這個能與斯凡特並肩奔逃的過程……也對,giotto抽了抽嘴角,這才是傑羅嘛。
只是接下來突然降至的一幕,他真的完全沒有預料到。
在經過大運河畔的渡船碼頭時傑羅一把抓起斯凡特的手,趁着對方錯愕就往一旁拽去,剛剛抵達岸邊準備載客的貢多拉被輕易地鳩佔鵲巢,傑羅催促船家趕快調頭啟程,心安理得拋棄掉了另外兩位同伴。他攬着身側的心尖尖愜意地落座,將岸邊碼頭上被搶去貢多拉的旅客憤怒的咒罵屏蔽,沖被拋棄在岸上的那對竹馬揮手道別:“我們到時候見!兩位旅程愉快~”
尚且來不及反應的giotto和g:“……”
通緝令上所寫的罪名他們都看清楚了,也正是這罪名的緣故,一開始大家都沒有能將罪犯描述中那個名字同giotto本人聯繫起來:
獵殺了威尼斯總督先生親自精心培養訓練的獵鷹,犯下此十惡不赦罪名的犯人是意大利籍的金色短髮青年,藍眸,19歲,膚色偏白,長相俊氣,臉孔有些娃娃臉的特徵。如果能夠幫助總督先生生擒此人,總督將親自授予他豐厚的報酬。
在逃罪犯的名字白紙黑字,寫的正是喬托。
正常人在見到這樣的描述后再遇上活生生的giotto,不覺得出奇符合,不多瞄上兩眼才怪。
平白無故蒙受陷害的giotto根本想不起來那所謂的威尼斯總督是什麼模樣,他分明與這人素未謀面,可才堪堪入境便已莫名地惹火燒身。
“下一條岔道,我們分頭走。”
仔細辨了辨緊追不放的腳步聲,還沒有絲毫懈怠放縱的跡象,giotto與g相視一眼,默契地加快速度,然後在岔道一出現在視野中的瞬間交叉錯身——他們在極為短促的零點幾秒的時間內瞬間調換位置,g將一頂布帽扣在giotto頭上,隨後兩人往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奔離。
時間的指腹拈着翻過白天,黑夜的水城中建築物發出的光亮倒映入恬靜的水波,果木香與水汽的透澈氣息糾纏於一道,披着月色與濃影,還有夜裏霜凍的涼意,有人還在曲徑中無頭緒地兜兜轉轉。
已經聽不到追蹤的腳步聲,甩掉警察的過程比giotto想像的要輕鬆許多,他們也意外地沒有放槍——有一絲故意放水的味道——但他無暇顧及這奇怪的現象,因為giotto他正處於迷路狀態,手中沒有一張地圖,預先準備好的地圖在g那裏,他現在究竟身在何處,是他迫切想知道的問題。
憑直覺在迷宮中瞎子般亂闖的後果,就是越走越深陷其中,無法脫身。
威尼斯的建築風格可謂百花齊放,從吸收君士坦丁堡及羅馬建築的風格,到哥特、后哥特、倫巴第式、文藝復興盛期風格,再到帕拉迪奧式以及華麗的巴洛克,還有新古典主義的建築風格……有人說,威尼斯城市景色的靈感,來源於廣闊遼遠的世界。這樣的形容無疑十分貼切。
giotto沒想到他隨意挑選了一條途徑,不知不覺闖入了一處寬闊的街巷,走得越是深入,兩側融合了世界各地風格的建築物給予他的震撼就越是強烈,按照之前曲徑中的幽靜來看,他原以為這座城市中的人們喜好趁早安眠,然而眼前的景象足以推翻他先前的認知。
透亮如白晝的璀璨燈火,人流如織,鶯歌笑語、裊娜芳香的曼妙身影,無所遁形的荷爾蒙的味道,讓身處其中的人臉上、身上都無故蒙上一層酣暢淋漓的細汗——這幅畫卷的背景既是華美虛幻的建築物,也是縹緲的三味線與古琴的弦音。
“……”
giotto解開外套大衣上的扣子,因着連續的奔波和如今酣然的氛圍。繼續緩步向前走,他想他無意中闖入的是什麼地方了。
花街柳巷。供高貴富有人士尋花問柳、釋放本性的天堂。
他聽人談及過,威尼斯有一片盛名昭著的紅燈區,以街命名,卻是完全超越了街巷的定義,實際上是由無數曲折蜿蜒的街巷匯成的一大片區域,這片被稱為“城中之城”的威尼斯妖嬈的倒影,被人喚作“聖伊登街”。
順着喧囂的源頭尋去,抬眼便是夜之迷都,osteriaa1essi。
這家夜店無論從規模、水準還是氣氛,其它都不可與之比肩。若你順着柔軟的土耳其地毯走進去,光是酒香、接踵人影還有頹靡之意便足以將在外頭凍僵的身體捂出一層濕汗。
明亮的大廳中央有圍繞成圈的金箔浮雕裝飾,中間是呈螺旋形直上的新古典風樓梯,隱隱約約飄來的各色濃醇氣味混合了漫涌過來,卻奇異地不會令人感到刺鼻。
很難想像,分明是在全世界都赫赫有名的,也是聖伊登街上最具盛名的夜店,平常認知中一定會存在的虛浮喧囂卻絲毫不存在。它古典、高雅、奢華得別具風情。用“osteriaa1essi”店長的話來說:燈紅酒綠、觥籌交錯這種景象,是只有那種三流夜店及三流紅燈區才會追求的景緻,想在聖伊登街上尋找的話還請儘早轉道。
giotto站在靠近夜之迷都的地方,隱約能從密集的人頭外窺見裏頭一角。店門口是與店裏的優雅寂靜全然相反的烏煙瘴氣。他找了個附近的人開口詢問這是什麼情況,那人一臉無法剋制的興奮,聲音顫抖着回答說是這家夜店的頭牌米蘭要登場了。
“osteriaa1essi”大門口的雕紋長柱旁,一竿子人將那裏堵了個水泄不通。為首的男人一臉狂躁戾氣,加上他那張金色捲髮和鬍渣幾乎連成整體的臉孔,明顯是練家子的魁梧身材,他後面又跟着同樣不善的一伙人,很多沒錢沒勢又沒能力的人只能被無奈地堵在外頭,對“osteriaa1essi”里的國色天香饞涎欲滴卻死活都不可求得。
店長迎上去,眼神一瞅一個準,那頭頭后腰上鼓起的高高一團,那形狀和那短短露出的一截,不是一個點射就能爆人頭的軍用槍管是什麼?!
那軍火販頭子本就脾氣暴躁,多年來研究槍支彈藥的經歷令他更是染上了濃重的火藥味,此時他見店長終於被鬧騰得出了面,才硬逼着自己將火氣稍稍壓下去了點兒:“您終於肯露面了啊,我說,你們的頭牌架子也太大了吧,媽/蛋我的生意也不肯接?!”
後面一群人跟着擺出張凶神惡煞的臉孔。
店長知道這男人被堵回去了多次,耐心這種東西他壓根兒沒有多少,幾次下來就被磨得想一排子彈崩了他們店裏所有的人了。於是她眯起眼,然後笑着與他周旋,“所謂頭牌就是難求,否則那姑娘的價值往哪兒體現?這位先生,只要您夠耐心,出手闊綽,那無論什麼世人眼底最**的酒色,都絕對能被您收入囊中。”
那頭頭的脾性算是收斂一點兒了,面色稍緩,回頭朝身後一幫手下揮揮手,“你們自己去享受吧,記我賬上!”收到一窩蜂的歡呼后又朝店長咧嘴一笑,“錢我出得起,您儘管開,不能辱沒了米蘭小姐的艷名不是么。”
店長心領神會地笑笑。
這麼多年什麼驚心動魄的事兒沒見過,到了這個時候卻心跳都控制不住地亂起來,那男人心頭狂喜,對細鳳那樣的女人肖想多年都不得償的憋屈一瞬間都飛遠了。米蘭,聽這名字便知道,儘管是依樣畫葫蘆照着細鳳的模子打造出來的,但也絕對保留着自身的原汁原味,米蘭米蘭……浪漫之都,無疑,她絕對是個能勾起男人浪漫情懷的美麗女子。
軍火販頭子大刀金馬地跨進去,店長連忙回頭追上去,在大廳中央伸手一欄。
“等等,米蘭她還不準備接客。”
這位軍火販頓住腳步,表情變得極盡恐怖,手背上青筋猙獰地暴起,儼然就是一副忍受不住即將掀場子的模樣,他從后腰上拔出軍搶來連一秒鐘都不需要,眼前劃過一抹深黑后店長挑了挑眉,慢悠悠地伸手,輕輕撥開重重頂在她額際的槍口,“連保險栓都沒下就直接塞后腰了么……先生您可真膽大。”
男人冷嗤一聲,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扳機,腳下踩着軍靴繼續往前逼近,“干我們這一票的沒點膽色怎麼混,媽的你信不信我下一秒就爆了你腦袋。”
店長聳聳肩,往後退了步,拉開距離。
她勾起唇,頭朝明亮的廳內偏去:“這裏是什麼地方,……我想您該是沒忘記的吧?”
她視線所指向的地方,黑壓壓的一群身穿制服的保鏢不知從什麼地方,竟像是演練過無數遍的軍事演習那般,齊刷刷地躥了出來。
這個時候,那店長的笑容意味才漸漸讓他給嚼出味道來。
迷之都,其亦作謎之都。
誰也猜料不到這其中的水有多深、有多麼無法捉摸。
“osteriaa1essi”並非是哪路野狗都能來撒野的地方。
——尤其,是在聖伊登街還有個威名赫赫的管理者坐鎮的情況下。
“嘖。”軍火販頭子拉默聽說過聖伊登街的管理者,那個名叫沢田安娜的女孩,還是從他手裏被細鳳救起,逃過了一劫后留在這條街上為細鳳賣命的。死丫頭片子長相確實是美,可脾氣卻令人不敢恭維,光憑那張臉孔衍生出的無盡肖想,在被她惹怒后就完全成了樁爛泥般的破笑話。
“你說管理者么?安娜啊……好久沒見我倒是有點想她了。”拉默諷刺道,帶頭抄着手槍舉起瞄準面前壓迫力十足的保鏢,手指略勾,指關節壓在扳機上:“丫頭片子當年被我嚇到屁滾尿流的……很好奇她再見到我時會是副什麼表情呢。”
帶有無奈口吻的話語剛落,他粗糙的手指蓄力,正要扣下扳機——
“咻咻——”
一縷薄薄的血絲從臉頰上劃開,風被帶走的聲響姍姍來遲,緊接着是尖銳物狠狠戳進嵌了牆壁中的碎裂聲——近在耳畔。
局面驟然陷入一種不可思議的、出乎意料的境地。死寂如同冰冷的墳場。
“我敢保證,這次,我的箭一定比你的槍快。”
方被一箭擦臉而過,軍火販頭子傻愣愣地轉動眼珠,看到那個女孩子站在螺旋形的樓梯台階上,衣衫颯颯,耳邊一縷黑髮正緩緩落回肩上。她柔亮的黑髮披散,妝容精緻,額上繪有曼妙花紋,高貴的裙擺曳地——這分明就是先前只露了一半臉的頭牌“米蘭”,猶如水中求月、夢裏看花般,令人夜不能寐也求之不得的誘惑——原來那“米蘭”出了意料外的狀況,不得已由花街的管理者沢田安娜來喬裝代替。
沢田安娜漆黑如點墨的瞳孔微眯,巨大的紅色弓弩持在手中。那緊繃后陡然放開的弦還不斷戰慄着,彷彿也在為方才那一箭發出驚嘆。
女孩子漂亮的眉眼在華光下這樣清晰,帶笑的語氣桀驁。giotto好奇,之前就跟在拉默身後淡定地走了進來,他正了正掩飾發色的布帽,詫異地扭轉過頭,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張揚肆意的少女。
“安娜,對這位客人這般客氣做什麼。”在那個少女身旁,細鳳半斂着眼瞼斜斜倚靠着扶手,在吞雲吐霧中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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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下水域的另一邊。
星子疏朗,深藍的上空鋪着大片遊離的雲塊。冬夜裏的曲巷泛着比往常更寒冷一些的潮濕水汽,整條巷子裏鋪的石板都顯得濕漉漉的,夜色下反出一層朦朧的銀光水色。
架在水面上的廊橋安靜佇立,融在越漸深濃的夜色里。水波在腳下流淌,g抓了把深紅的頭髮,手中地圖攥緊了,找不到有效的地名和建築物與之比對,再加上道路錯綜的迷惑,地圖也就成了張擺設,到底是giotto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這個時候也不忘展示默契,沒錯,g他也被圍困在水城設下的迷宮裏,他迷路了。
g站在廊橋上考慮了一會兒,決定拐入那條盡頭隱約散發出光源的巷子。
令他很是在意的一點是,在他完全記不清楚自己逃跑路線的時候,身後追來的人已經不見。照理說他和giotto身形也沒有相差很大,將頭髮一遮,隔開一段距離根本分不清追的人是誰,不至於那麼快就收手放棄,那可是他們總督大人親自下令要緝拿的通緝犯人啊。
當然,現下之急,還是得先和giotto匯合。g微微喘息着,摘下頭頂的帽子,汗液從額際滴落,他抹了把汗,順手解開大衣領口的扣子,深吁一口濁氣。穩步踏在石板路上,道路兩旁的建築外牆上的窗口透出光亮,這裏應該是居民區。再往前走進去,路邊出現了燃着光的煤氣燈,造型雕砌精細,由銅鐵的細柱支起懸在半空,柔暖的光線照亮四周的一切,連空氣中漂浮的水汽也能依稀可辨。
路面漸漸從逼仄變得開闊起來。
不遠處一棟建築下,鐵架和布支起了蓬頂,數十張桌子和它周圍的椅子整齊擺在那裏,鋪着幾何圖案拼接的典雅風的桌布,桌子中央還擺着新鮮的插花。這是一家夜晚露天的咖啡座。
這個時間即使店家還在營業,顧客也是稀少得可憐,何況店的位置又設在如此僻靜的一隅。打算過去暫且歇息一下,然後梳攏一番頭緒的g在走近咖啡座的時候發現,在他之前就已經有一位顧客在了。
那人坐在最角落處的位置,背對着g,半截身子隱沒在黑暗裏。從店面內投射出來的燈光只掃了零星在他脊背上,勾出發尾一道昏黃的光輝,從g的方位看去,像是一綹金色的頭髮。
其實看不大清楚,那人背對着自己,略微低着頭顱的樣子,手肘有在動,或許是在慢慢地攪拌咖啡。
g莫名覺得,這個背影……很眼熟。整個人的身形氣質給人感覺就像是……giotto。
那人勾住杯環,舉着印花白瓷杯略微仰頭,細碎發尾在光源範圍內又暴露出一截,啜下了一口咖啡。g走過去,從那人背後繞到他側右後方,那人側邊臉孔的輪廓在眼中逐漸清晰起來,然而因為黑夜發酵的作用,有些朦朧的模糊。g遲疑着,還是將手按上了那人的肩膀:“gio……”
那個名字還未從口中完全吐出,那人已察覺到g的接近,側轉回頭來。“……嗯?”
青年的面孔氳染上橙黃的燈光,額發遮覆住過半的額頭,撲下灰影,清秀的眉宇線條清晰,五官挑不出瑕疵來。形狀輪廓不似純粹的西方人那麼深,隱隱透出幾分來自東方的神秘韻味。他抬起眼瞼,眼珠是漂亮的棕色,映着燈光,恰如兩顆剔透的琥珀色玻璃珠。g在他眼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這人應該是個混血兒,身體裏流淌着地中海民族和東方民族融合的血液。
分明……和giotto是兩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