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灰色葯谷
畢竟大軍無法悉數入臨都,古將軍只帶了一千人左右進京面聖,而剩下的便在曠野上紮營等待軍令。
三日後,太子一行人便風風光光回了臨都。這日午後,所有人才抵達了臨都之外,按理來說是要有人回城去通報的。
蕭彌繁終於耐不住性子了,又問了幾遍陸離的意思,眼看離約定的時間不遠了,若她不能將事情辦成,怕是越磐同蕭婉玉他們……
“太子殿下,彌繁前些日子說的事如何了?”陸離肚子一人在一個青石上坐着,其餘人都找了其他的地方,安安分分地等待着。
陸離微微抬眼,眸中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他輕聲說道:“若你是真心自然可以,本宮倒求之不得呢。”
蕭彌繁咬了咬唇,才試探性的問道:“那太子爺能否休了你那個並未行禮的太子妃?”
陸離這才隱隱察覺到了她的意圖,喝了一口水,目光在四處飄蕩着,就是不去瞧她,輕描淡寫地說道:“你是說何人?廖寺謹?”
“是她。”蕭彌繁乾脆也不遮掩了。
“你希望我休了她?”
“是。”
“我想知曉你是因你自己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陸離審視着蕭彌繁,自上而下,他總覺得她似是有什麼事瞞着眾人。
蕭彌繁斂下了眸中的感情,“二者俱有。”
“那我回去便同父皇說。”陸離嘴角一抹笑意,眼底的深邃卻令人無法瞧清。
“不必了,太子殿下,彌繁帶了紙筆,你只要寫一份休書給彌繁看便好。如此彌繁心中也踏實,也肯信太子殿下待彌繁乃是真心實意。”蕭彌繁說著便自身後的行囊中翻找着東西。
古域瞧了一眼陸離,陸離撇了撇嘴,便笑了。若不是她要有這個想法,按照她,隨身帶符咒,隨身帶暗器的可能性也比帶紙筆的可能性大。
陸離倒也沒推辭,接過了蕭彌繁遞上來的東西,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她,拿起紙筆便鋪在了較平整的石頭人刷刷寫了幾筆,又溫和地遞給了她。
“彌繁謝太子爺成全。”她有些喜出望外,沒想到一向多疑的陸離今日卻這般果斷乾脆。
陸離擺了擺手,笑容可掬,在蕭彌繁轉身之際低聲說道:“若有何事,我可以幫你的。”
蕭彌繁頓了頓,佯裝並沒有聽到便離開了。
天氣有些陰沉,冷風肆虐,周遭樹上的葉子一併被颳了起來。待車馬再次向前時,蕭彌繁的馬車內早已沒了人影。她的馬車本就位置靠後,陸離他們在隊伍最前騎着馬,蕭彌繁使喚車夫去要個水,趁機便溜到了一旁枯黃的樹叢之中。
她未來得及多想,徑直朝着那日那人說的地方奔去,一路上氣喘吁吁,經過了不少農戶,卻不見任何一家茶鋪。她朝一個背着柴的農夫問了才知曉還在一里之處,幾近是瞬間,她便消失在了農夫身後的羊腸小道之上。
農夫未走進步,馬蹄聲又朝他而來。這荒郊野外平日裏就他們離家農戶,今日倒奇怪了,來了這麼多不熟的人。
“大爺,可曾見到過一位紫衣女子?”
農夫抬頭卻見青衣男子郎眉星目,眉宇間儘是大氣華貴,便不緊客氣了一些,“方才是有這麼一位姑娘,往一裡外的茶鋪去了。”
“多謝!”
蕭彌繁只想着若自己遲上須臾,那幾人的性命怕是就會不保,便也未察覺到周遭異樣的氣息。
到了那茶鋪,秋風蕭瑟之時,一陣落葉被吹到了地上,草棚之中那人依舊是那夜的裝扮,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處。
“倒是我高看你了,那太子那般痴情於你,你拿一份休書竟然會花費這麼久。”那人不屑說道。
蕭彌繁將休書遞給了他,眸底還有幾分未掩飾得了的焦急,“我母親他們如何了?還有越磐他們……”
那人快速掃了一眼休書,收了起來,“自身難保了,竟還惦記着他們!來人,拿下!”
兀地,自周遭突然冒出來一行黑衣人,個個五大三粗,身強力壯,朝着蕭彌繁而來。
蕭彌繁見狀,嘴角冷笑一聲,是不該同魔鬼講條件的,她飛速拔出了她的兩把短刀,怒目而視,眼神甚是犀利,嘴角也一抹陰狠,“敢問閣下這是何意?”
“你不是想見他們嗎?打贏了再說!”那人做了下來,翹起了二郎腿,瞧着被圍在中間的蕭彌繁。
壯漢一行人說著便如狼似虎地撲了過來,蕭彌繁知曉自己並非他們對手,也不硬拼,只是處處躲閃。
不知是劍風還是秋風,將地上枯了的槐樹葉一併卷了起來,蕭彌繁儘力朝後躲着。幾個回合后明顯有些力不從心,身上的衣服也被劃破了幾個口子。
帶着面具的男子嘆了口氣,漠然道:“一群飯桶,竟連個女子也抓不住。也罷,正好讓你嘗嘗這葯谷的葯。”
幾乎是同時一般,蕭彌繁欲要回頭瞧時卻見那幾個壯漢的刀再次襲了過來,而面前也一陣白色的粉末落下,她剛抬起的胳膊瞬間便感覺無力氣了。
眼前瞬間天旋地轉,待她躺在地上時,朦朦朧朧聽見那人說道:“帶回葯谷,老大吩咐了,和那堆死屍先扔在一起!”
死屍?葯谷的死屍……
世界一片寧靜。
待感覺到涼意時,蕭彌繁打了一個噴嚏,便醒了過來。遠處的山峰上已有金色的光芒緩緩露出,身子卻是如在寒月之中,東峰之上的樹都落了。再過一月左右,便是小雪了,東峰上最先會落雪,粉妝玉砌時甚是美麗,越磐最是喜歡落雪,到時候他會在血水中種下一個什麼草藥,大雪時便能長出紅紅的苗。
這裏是,葯谷。
蕭彌繁待反應后,一瞬間便醒了過來。緩緩起身時,發現自己便正在以前谷口的那片空地之上。突然覺得冰冷的手中有些粘糊糊的東西,她愣愣低頭一看,瞬間便清醒了。一截斷臂正在她的手邊,血淋淋的模樣令她渾身一陣雞皮疙瘩。
她朝後挪了幾下,緩緩回過了頭。
似是在夢中一般,蕭彌繁眼前的光亮逐漸一點點消失,她呆若木雞,面上無任何的表情,心中也不知是如何反應。
當初他們時常會在那處舉辦篝火晚會,人人笙歌歡舞,好不快活。
本該是一處平整的草地,怎就成了巨大的土坑,怎就塞滿了參差錯落的屍體,怎就……怎就是滿目殘屍,怎就會血流如注,怎麼會……
眼前一片黑白,她似是瞧不清了一般,她只是情不自禁地朝後挪着,星眸圓瞪,搖着頭,朝後退着,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着,嘴唇也一併發抖。
不可能!她朝自己的面上狠狠扇了幾巴掌,怎麼可能!
孩童老人,婦女男人,白色的衣服早已成了紫紅色的,一併堆在坑中,堆在坑中……底下血液早已結了冰,順着晨氣,竟沒有那般血腥。
蕭彌繁身子顫抖,緊緊抓着衣角,隨即似是瘋了一般,朝谷口的那一片樹林奔去。
彼時,清晨的紅日恰好將頭自遠處的山峰上探了出來,帶着絲絲血的霧氣,緩緩照進了那個已被填滿的巨坑當中。
不知跑了多久,蕭彌繁跌倒了在了竹林當中,她獃獃地瞧向了自己的手,良久,才歇斯底里的哭了起來,驚起了一旁樹上的無數只烏鴉。
活蹦亂跳,一向和睦而又不忍改變的他們,一向精通醫術又努力生活的他們,一向封建迷信卻又真摯友善的他們……
死亡籠罩着整個葯谷,許是冰化了,血腥味再次飄蕩在谷中,帶着幾分蕭索。
她不知該如何,只是哭着,只是怒吼着,眼淚如瀑。
身後腳步聲緩緩響起,她也無暇顧及,就讓她也一併死了,一併死了!
身上一股溫暖之意,一雙大手緩緩將她擁入懷中,她抬眼時陸離的眼中蒙上了一層灰霧,抱着她的手用力了一些。
似是抓住了一個救命稻草一般,蕭彌繁一個勁往陸離懷中鑽,那股溫暖的感覺讓她一時覺得自己還活在這人世,但也提醒着她這一切是真的。
“莫怕,莫怕,我在呢,我在呢。”陸離摸着她的頭,眼角不經意便掉下了什麼物什。他以為他發現了此處便可以護住此處,卻從未想到竟因此……
“都死了……陸離……都死了……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呢?”蕭彌繁含糊不清,哭聲與喊聲並存。
“都是我!都怪我!”蕭彌繁哭了半晌,只是抽搐着,似是想到什麼一般,拿出了自己的短刀,“都怪我!”
陸離一把扔掉了蕭彌繁急速刺向自己的刀,怒道:“這與你何干!蕭彌繁,你能不能理智一點!”
“陸離……”蕭彌繁雙目朦朧發紅,涕泗橫流,癱倒在陸離懷中,“是我害了他們……是我害了他們……是我啊!”
陸離將她摟的更緊了一些,目光空洞而悲戚,聲音也似是蒙上了灰色一般,“這與你何干呢?害了他們的並不是你,並不是你……”
“嘖嘖嘖,真是好一對般配的人啊!”
猛然間,身後響起了女子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