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夜裏伺候
“說罷!是何物什會讓你在我跟前開口?”陸離又倒了一杯酒遞給了彌繁,動作優雅而溫柔。
“彌繁想要太子妃一位!”
陸離端着酒杯的手瞬間抖動了一下,有幾滴酒被撒在了桌面上,成了一朵朵深色的花,他面部也抽搐了一下,眼底滿是驚愕,結巴說道:“你……你再說一遍……”
“彌繁求太子成全,想做太子的正妃!”蕭彌繁說著便跪了下來,畢恭畢敬地行了大禮,神色自若,似乎在說一件很是普通的事一般。
瞧見蕭彌繁這副模樣,陸離眼裏方才騰起的光瞬間又消滅了下去,嘴角一抹無奈的笑,“你這是何意?”
“那時聽太子與阿辰因我起了爭執,便知曉太子殿下心中定然有彌繁的,彌繁只是想求太子妃的位置而已。”蕭彌繁胸有成竹地說道。
“你憑何覺得我心中有你?”陸離語中的怒火盛了幾分,憑什麼她可以這麼自信,憑什麼她可以說忘記就忘記了的,末了,再跑來招惹他,憑什麼?
蕭彌繁目光瞧向了他袒露着的胸膛,柳眉微微蹙了一下,說道:“憑殿下的傷痕。”
陸離悶聲不語,自顧自地喝了一口酒,目光如炬,瞧着她毫無波瀾的臉。
營帳中一時只有茶水沸騰的聲音,寂靜無比。蕭彌繁低着頭一直不說話,兩隻手將衣邊攥的緊緊的,她雖對他沒那麼厭惡,但只要想起自己以前心儀他,他殺了她太多親人,身子便不由顫抖。
半晌,陸離才低低哼笑了幾聲,又喝了一杯酒,才沉聲說道:“我猜你若不是有所圖謀便是受人脅迫,你的心思如今不都在佑親王身上么?你若有什麼事儘管告訴他,他的能耐可大着呢。”
彌繁將頭埋得更深了一些,咬了咬唇,抬起頭倔強說道:“彌繁只求太子妃一位,日後定好好侍奉太子。”
“當真如此?”
“彌繁所說千真萬確!”
“讓我好好想想。”陸離又給蕭彌繁斟滿了酒,語中儘是悲傷之意,“我不希望強迫於你,以前也是,現在更是。”
“殿下並沒有強迫於我。”
“小道姑,我了解你的。”陸離又喝了一杯酒,鳳目中充滿了一股涼意,聲音說不清的疲憊。
“……”
見蕭彌繁沒有回答,陸離嘴角上揚,眉頭卻緊鎖在了一起,“還真被我說中了,如今你都委屈成這副模樣了嗎?要以自己的終身大事做賭注。”
“太子殿下好好思量,回臨都之前定要給彌繁一個答案。阿辰還在等彌繁,彌繁先行告退。”蕭彌繁說著就落荒而逃,眼裏掩飾不了的慌亂和悲戚。
“叫的這般親密!”陸離喃喃自語,在蕭彌繁即將要走出營帳時又喊道:“等等!”
“殿下還有話吩咐么?”
“若是想當太子妃也可以,從今夜起,便來服侍我。”陸離說罷,一雙認真而又誠懇的眼瞥向了彌繁。
蕭彌繁脊背一僵,並未回答,轉身便出了營帳。
帳內的陸離將手中的木湯匙瞬間折成了兩半,眸底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身上隱隱一陣陰冷的氣息。
回到自己的帳內,蕭彌繁出神好久,才自榻下取出了昨晚的東西。黑色的陶塤一如既往地冰冷,她拿着它仔細端詳着,上面刻着一顆桃花樹,底下“落落”二字若隱若現。
當初越磐總是一身白衣,或是站在谷口處最高的一個岩石上,或是坐在小溪邊的那處的榕樹上,一吹便是一下午,如泣如訴的塤聲聞之肝腸寸斷。
越磐、越蓉、三長老,包括蕭婉玉都落到了那個神秘人手中么?彌繁想着自己的敵人,除了一閃而過那個如鬼神一般的面具人,再無他人,難道他挾持了他們僅僅是為了讓自己做太子妃?還是為了逼迫自己離開趙燁辰?
一下午,她都似是雲裏霧裏,趙燁辰不知為何一整日都未來尋她,到了夜晚時才派人來告訴她,說是臨都有急事,先回了臨都。因為事發突然,便也未去道別。
不知為何,蕭彌繁忽然鬆了一口氣,畢竟於現在的她來說,她待趙燁辰似是更親近更喜歡一些,她不希望今夜一些事被他知曉。
“知道了,王爺可有留什麼話?”彌繁撐着頭,滿臉疲憊。
“王爺說待姑娘回到臨都一切都會變好,希望姑娘莫要擔心了。”士兵如實說道。
蕭彌繁遣了士兵下去,陣陣頭皮發麻,自己會擔心何事?難道她的心事被趙燁辰知曉了不可還是……
她將畫的解憂符裝了幾個,瞧着天色差不多給了,外面的火盆也已架起了,心中慌亂無比。
大概又坐了半個時辰,將士們大多數已然歇下了,她如坐針氈,隨即鬆了一口氣,隨手洗了一把臉,便出了門。
一陣冷空氣鑽進衣裳當中,她不禁打了個寒戰。抬頭時,天空中繁星閃爍,像極了那面具人的雙目,樹影婆娑時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陸離的營帳。
若她不這樣做,她實在想不出就自己的能力並不能救出越磐他們,越磐武功高強,葯谷防備森嚴,她實在不知到底是何人能有這種本事能夠闖入葯谷。
腳下的乾草發出“刷刷”的聲音,蕭彌繁抬頭時,陸離的身影倒映在了帳幕之上,如玉溫和。她躊躇了一瞬,便走了進去。
陸離側躺在榻上,只着了一身白色裏衣,正認真地讀着什麼書,蕭彌繁進來時他眼也未抬一下,冷淡道:“哼,你還真來了。”
“太子殿下安好。”蕭彌繁微微屈膝,第一次對他行這種女兒家的禮數。
陸離將書隨手一合,扔在了案桌上,隨即掌一揮,帳中的等便滅了。只剩藏匿於黑暗中的蕭彌繁獃獃地站在原地。
兀地,腰間一股有力的大掌,來不及多想,蕭彌繁便隨着他旋轉了幾下跌倒在了床上。陸離的呼吸瞬間有幾分粗重卻帶着怒火,低聲說道:“你何時便的這般卑微了,蕭彌繁,你當真為了地位可以這般?”
黑暗之中,彌繁眼角一滴淚逐漸滾落,藉著帳外火盆中的光,她瞧見他眸中的憐惜與憤怒,她盡量壓下喉間的哽咽,說道:“彌繁來伺候殿下入睡。”
說罷,手便朝着陸離的裏衣而去。
陸離喉結滾動了幾下,伸手擦去了她眼角的淚,自己也躺了下來,將她輕輕攬在懷中,鳳目中明亮不已。
“我很久以前就說過,你若不是心甘情願,我定不會為難你。如今你即便是心甘情願,我也不想你心中有別人還同我這般。小道姑,你日後若是記起了我,記起了我們的種種,你還會這般嗎?這般委屈卑微?”陸離面上籠罩上了一層灰濛濛的哀傷,許是她接受不了,才會選擇忘記自己,說到底是他欠了她。
彌繁並未回答,黑暗中的她只是無聲地掉着眼淚,反倒是他身上的那股熟悉的清香之味,似是桃花盛開一般的味道,令她一時心安不已,甚是熟悉。這個味道,她之前定然聞過吧。
“我是曾派人殺了你師父,但我救了無辜的你們師兄妹。這麼多年以來,我瞞着你,心中卻是無比煎熬,我知曉若是有一天你同我決裂,定然會更可怕。是啊,那一天如今已經過去了,你留給我的疤,都已經在這裏了。我是曾利用了你,是曾用你的身份來謀過天下,是我欠了你的。”
陸離聲音越說越沙啞,他溫柔地摸上了彌繁的面孔,又拭去了她眼角的淚水,深情說道:“當初在景都陸府時我在書房瞧見了你,那是我時隔兩年第一次瞧見你,若不是我的身份,我定會奔出來詢問你近況。我無數次潛入你的房中,只是安安靜靜地陪你一夜,瞧着你安穩入睡我便也安心了。你總是責怪我在石室中置你的生死於不顧,但你怎會知曉蕭肅堯是我事先安排好去接應你的,我又怎會把你親手扔在石室中?我一次次在將你親手算計在我的棋局之中,又一次次栽在你手中,你可知曉我的為難?”
聽着他如同說書一般的話,蕭彌繁心中一點點下沉,“不管怎樣,我已經將你忘了不是?”
“小道姑,你是我這步步為營前半生當中唯一的漏算。從你在茂令縣開始,從你將那張符放在我臉上開始,從你在茂令縣檯子上演戲開始,往後一切都已經是意外了。”陸離說著,有幾分哽咽。
彌繁頭疼不已,心中不由自己的酸楚無比,仍由他摟着,比起趙燁辰的懷抱,她提着的心從未有過的放鬆。這種感覺卻是陸離給她的,多可笑。
“求你了……”陸離的聲音逐漸變小了,似是自鼻腔中出來的話一般,“求你了……莫要嫁給她……求你了……不要忘記我,不要,忘記我……好么……不要……忘記我……”
良久,他無了動靜,輕微的鼾聲自頭頂傳了過來,嘴裏依舊呢喃着。
比起仇恨或怒火,怕是遺忘才最是令人恐懼。
月光光,一彎明月緩緩入了天際,無邊無際的曠野之上,有幾匹馬竭力奔馳着,趙燁辰目露堅定之色,駕着馬盡量與最前方的陸離的人保持距離,不至於被發現但又跟不丟。
那人他識得,乃是陸離身邊最近親的苕青,他自傍晚吃完飯便鬼鬼祟祟騎着馬朝遠處而去。似是還自彌繁帳中帶走了什麼物什,他查探了許久,才發現似乎是玉璽。便知曉這人定然有蹊蹺,隨即隨了上來。
這些日子,他查了許久那夜夏涼城中發生的事,才知曉似乎有一個趙國的什麼大人暗中相助,朝中武功高強的官員屈指可數,他便覺得此事不對勁。今日一個木樁險些砸到了苕青,誰知他竟輕輕一腳便將木樁踢向了遠處。更令眾人驚訝的是,木樁竟直接立了起來,到最後卻突然一分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