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翟讓之死

四三翟讓之死

從大業十二年初秋到大業十三年夏末,天地走完了一個四季的輪迴,而楊廣也在鶯歌燕舞的江都當了一年的鴕鳥。

這一年裏發生了很多驚天動地的大事,基本上都被楊廣的“鴕鳥術”成功屏蔽掉了。可讓楊廣鬱悶的是,自從元善達帶來關於東都的壞消息后,他維繫了將近一年的屏蔽網就彷彿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更多讓人討厭的壞消息接踵而至。

這些消息都是關於東都的。

楊廣聽說,那個破落貴族李密真的攻佔了洛口倉和回洛倉,還像一個窮凶極惡的瘋子一樣緊緊咬着東都不放,不但把它啃得遍體鱗傷,而且隨時有可能把它一口吞掉。

楊廣很生氣。他不得不從溫柔鄉中抬起他那高貴的頭顱,狠狠地關注了一回現實。

大業十三年五月下旬,楊廣命監門將軍龐玉、虎賁郎將霍世舉率關中部隊增援東都。同年七月初,楊廣再命江都通守王世充率江淮精銳、將軍王隆率邛地黃蠻(四川西昌少數民族)、河北大使韋霽、河南大使王辯等人各率所部馳援東都,共同討伐李密。

東都洛陽曾經是楊玄感人生中最大的一場噩夢。為了得到東都,楊玄感付出了一切,包括最後葬送了自己的生命。而對如今的李密來說,東都也正在成為他生命中最大的一個泥潭。眼前的洛陽城看上去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可李密的數十萬大軍圍着它打了好幾個月,卻始終一無所獲。

李密會不會因為這座東都而變成第二個楊玄感?

李密的帳下幕僚柴孝和對此深感憂慮。

就像當初李密勸楊玄感西進關中一樣,大業十三年五月,柴孝和也向李密提出了相同的建議。他說:“秦地山川險固,秦朝與漢朝皆憑藉它而成就帝王霸業。而今之計,最好是命翟讓留守洛口,命裴仁基留守回洛,由您自己親率精銳,西進襲取長安。一旦攻克西京,大業的根基穩固,然後再揮師東下、掃平河洛,如此天下可傳檄而定。方今隋失其鹿,四方群雄競逐,若不趁早下手,恐怕會有人搶先,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啊!”可令人遺憾的是,當年的楊玄感拒絕了李密,而今天的李密也同樣拒絕了柴孝和。

人是會變的。當年的李密只是一個幕僚,現在的李密卻是一個領袖。

屁股決定腦袋,位子決定思維。此時的李密當然會有一些新的想法。他說:“此計誠然是上策,我也想了很久了。但昏君還在,他的軍隊也還很多,我的部屬都是山東(崤山以東)人,見洛陽未下,誰肯跟我西進關中?況且軍中的多數將領皆出身盜匪,如果我獨自西進,把他們留在這裏,我擔心他們誰也不服誰,萬一產生內訌,大業會瞬間瓦解。”不能不說,李密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他的情況與當年的楊玄感有所不同。楊玄感出身政治豪門,而且本身又位高權重,在帝國政壇和軍隊中都擁有巨大的影響力和號召力,所以他起兵后對自己的部屬和軍隊也具有絕對的控制力。在此情況下,他沒有聽從李密的建議及時入關,導致隋朝大軍把他圍困在四戰之地,這肯定是失策的。

而李密呢?在來到瓦崗之前他只是一個窮愁潦倒的落魄貴族、一個四處漂泊的失業青年,僅僅是憑藉他的心機、智謀和運氣,再加上一則語焉不詳的政治謠言,才使他後來居上地篡奪了瓦崗的領導權,說難聽點就叫做“鵲巢鳩佔”。因此他對瓦崗群雄的控制力實際上是很有限的,他的領袖地位也並不像看上去那麼穩固。在此情況下,如果放棄洛陽、西進關中,很可能就會導致他所說的兩個問題:一,屬下的山東豪傑不聽號令,各行其是;二,瓦崗內部產生內訌,自相殘殺。其實還有第三個最大的隱患李密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如果他獨自西進,完全有可能喪失瓦崗的領導權,更別提什麼四方群雄的“盟主”地位了。

所以,明明知道“西取長安”才是上策,明明知道洛陽是一個危險的四戰之地,可他卻毫無辦法。在攻下洛陽之前,李密和瓦崗軍哪兒也去不了。

這是李密的無奈。

為了拿下東都,李密可以說拼盡了全力。大業十三年五月,他多次親率大軍攻入了東都的西苑,與頑強的隋朝守軍進行了一次比一次更慘烈的廝殺,然而每一次都被隋軍擊退。其中一仗,李密甚至身中流箭,差點掛掉,不得不在回洛倉的大營中療養了多日。

這一年五月底,龐玉、霍世舉等第一批隋朝援軍抵達東都。越王楊桐當天就命龐玉、霍世舉、段達等部於夜晚出城,對回洛倉發動奇襲。李密和裴仁基倉促應戰,結果被打得大敗,士卒死傷被俘的超過一半。李密只好放棄回洛,退守洛口。龐玉和霍世舉一路乘勝追擊,最後進駐偃師,與瓦崗軍對峙。

六月十七日,經過休整的李密對隋軍發起反攻,在洛陽東北的平樂園與隋軍會戰。這一戰李密幾乎出動了全部精銳,把騎兵置於左翼,步兵置於右翼,中軍則全部使用弓弩兵,對隋軍發起了猛烈進攻,終於大敗隋軍,再次奪回了回洛倉。

九月初,隋武陽(今河北大名縣)郡丞元寶藏獻出郡城,投降了李密。李密隨即派遣徐世勣率五千人北渡黃河,與元寶藏、郝孝德等部會師,一舉攻佔了黎陽倉。

黎陽倉是隋帝國在河北最大的糧食儲備基地,其規模之大、儲糧之多,不亞於東都的洛口倉與回洛倉,所以攻佔此倉的戰略意義十分重大,因而再度引起了震撼。短短十天之間,便有二十多萬河北的青壯年投奔了瓦崗軍。與此同時,武安郡(今河北永年縣東南)、永安郡(今湖北新州縣)、義陽郡(今河南信陽市)、弋陽郡(今河南光山縣)、齊郡(今山東濟南市)的隋朝將吏也紛紛舉城向李密投降;甚至包括已經稱王的幾大義軍首領、如竇建德和朱粲等人都忙不迭地派遣使節去晉見李密,表示歸附之意。

就在瓦崗軍攻克黎陽倉的同時,以王世充為首的第二批隋朝援軍也已在東都完成了集結。九月十一日,越王楊桐命部將劉長恭率東都部隊,與龐玉、王世充等部共計十萬人,大舉進攻李密據守的洛口。

隋軍與瓦崗軍就在洛水隔河對峙。

楊廣從江都發出了一道詔令,命所有討伐李密的部隊皆受王世充一體節制。接下來的日子,李密和王世充就在東都附近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和消耗戰。

雙方的第一次較量是在十月底,王世充在黑石(今河南鞏縣南)紮營,留一部分兵力守衛大營,親率精銳在洛水北岸佈陣。李密接到戰報,立刻率部迎戰。

瓦崗軍剛剛渡過洛水,還未站穩腳跟,王世充就下令嚴陣以待的士兵發起進攻。結果瓦崗軍大敗,士卒紛紛落水。李密大怒,一邊集合步兵殘部,命他們退保月城(防衛洛口倉的要塞),一邊親率精銳騎兵直奔隋軍的黑石大營。

結果就出現了一個戲劇性的場面:王世充追着瓦崗殘部向北而去,準備進攻月城和洛口;而李密則帶着騎兵往南去了,準備端掉洛水南岸的隋軍大營。

雙方好像要各打各的。不過這麼打,王世充肯定是吃虧的。因為李密的月城經營日久,城防異常堅固,可王世充的黑石大營卻是昨晚剛剛建的,絕對經不起李密的衝鋒。

果不其然,李密的騎兵剛剛攻上去,守營的隋軍就慌忙燃起烽火。而且怕王世充看不見,一燃就燃了六柱。正在圍攻月城的王世充頓時傻眼了。他此次出征所帶的糧草、物資、輜重可都在黑石大營裏頭,要是讓李密給燒了,那他就等於不戰自敗了。王世充不得不匆忙解圍,回師自救。李密一看“圍魏救趙”之策成功,立刻回頭迎擊王世充。

由於隋軍倉猝回師,奔跑之中早已散了陣形,而李密所率領的都是麾下最精銳的騎兵,所以此戰王世充大敗,被殺死三千多人。

洛水戰敗后,王世充一直緊閉營門,一連十幾天拒不出戰。

前方的王世充按兵不動,東都的越王楊侗心裏馬上犯了嘀咕——皇帝把你從江都調到這兒,可不是讓你來度假的!何況又給了你節制各軍之權,你王世充要是當了縮頭烏龜,這仗還怎麼打?!

於是,楊侗天天派使者前往黑石大營,說是慰問王世充,實際上是催他出戰。

王世充迫於無奈,只好給李密下了一道戰書。十一月九日,雙方於夾石子河(河南鞏縣東南洛水支流)進行了一場大規模會戰。此戰李密全軍出動,旌旗南北綿延達數十里。兩軍列陣之後,瓦崗軍的前鋒翟讓首先對隋軍發起攻擊,結果一戰即潰,迅速向後退卻。王世充奮起直追,不料卻一頭鑽進李密給他張好的口袋。

王世充剛剛衝到瓦崗軍的中軍前方,王伯當和裴仁基就忽然從兩翼殺出,橫切他的軍陣,生生割斷了他的后軍。而李密則親率中軍猛攻他的正面。隋軍被切成兩段,首尾不能相顧,而王世充又三面受敵,士眾失去指揮,霎時潰散。王世充拚死突圍,扔下無數士兵的屍體,帶着殘部向西而逃。

從軍事角度而言,瓦崗軍的戰鬥力絕對是一流的。但是從政治上來說,瓦崗集團內部卻始終潛伏着一個巨大的隱患,那就是——權力結構的不穩定。

說白了,就是誰也不服誰。在這一點上,李密比任何人的感受都更加深刻。所以他不得不睜大眼睛,對周圍的人和事始終保持着高度警覺。

大業十三年冬天,最讓他擔心的事情終於出現了。有一小撮人正蠢蠢欲動,試圖挑戰他的權威。準確地說,這是一個小集團。而這個小集團的核心人物,就是瓦崗寨過去的領袖翟讓。

翟讓從一把手的崗位上退下來之後,日子倒也過得輕鬆自在。他仍然掛着司徒的頭銜,過去的弟兄們照樣尊重他,衣食住行的待遇也一點都沒變。翟讓本來就沒有問鼎天下之志,對於權力也沒有什麼野心,所以退居二線后,一直很享受這種養尊處優、閑雲野鶴的生活。他什麼事也不用操心,又不愁吃不愁穿,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然而,翟讓可以滿足於這種閑雲野鶴的生活,他身邊的人卻很不甘心。

跟着翟老大出來混就是圖個大富大貴,而今老大你居然早早退居二線,把軍政大權拱手送給了李密,你自己不要富貴不打緊,可弟兄們怎麼辦?跟你混了這麼多年,到頭來卻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口氣叫大夥如何咽得下?

所以,翟讓讓權這件事,自始至終都讓他的手下人想不通。

司馬王儒信就一直勸翟讓從李密手裏重新把權力奪回來,自立為大冢宰,總攬全局。可翟讓卻一口回絕。一看翟讓如此“不爭氣”,他的老哥、時任柱國的滎陽公翟弘馬上跳了起來。這個翟老哥是個粗人,說話從來不繞彎,一開口就喊:“皇帝你應該自己當,憑什麼要讓給別人?你要是真不想當,我來當!”翟讓聞言大笑,把他老哥的話當成了笑料。可這句話很快就落進了李密的耳中。在李密聽來,這可不像笑話,而是對他的莫大威脅。

李密全身的神經立刻繃緊了。

不久,心腹房彥藻又向李密稟報了一件事:他日前攻克汝南郡(今河南汝南縣)時,翟讓曾向他警告:“我聽說你在汝南得到了大量金銀財寶,卻全都送給了李密,什麼都沒給我!李密是我一手擁立的,以後的事情如何,還很難說啊!”言下之意,他既然可以擁立李密,當然也可以隨時把李密廢了。

為此,房彥藻和李密的另一心腹鄭頲力勸他幹掉翟讓。

他們說:“翟讓貪財好利,剛愎自用,又不講仁義,根本沒把您放在眼裏,應該早做打算。”李密遲疑地說:“現在局勢還不穩定,如果自相殘殺,會給遠近一個什麼榜樣?”鄭頲說:“毒蛇螫手,壯士斷腕,為的是顧全大局,萬一翟讓搶先下手,後悔都來不及!”李密又想了想,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

數日後,李密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邀請翟讓、翟弘,以及一乾親信翟摩侯、王儒信等人一同赴宴。席間有裴仁基、郝孝德陪坐,房彥藻和鄭頲在往來張羅,翟讓背後則站着單雄信、徐世勣等一干侍衛。眾人一坐定,李密就開口說:“今天宴請高官,不需要太多人,左右留幾個人伺候就夠了。”說完,他左右的侍衛都走了出去,可翟讓的侍衛卻站着不動。

沒有翟讓的命令,他們不會動。

李密和房彥藻對視一眼,房彥藻連忙堆着笑臉請示說:“今天大家要飲酒作樂,天氣又這麼冷,司徒的衛士們都辛苦了,請主公賞賜他們酒食。”李密瞟了瞟翟讓,說:“這就要請示司徒了。”翟讓一聲乾笑,說:“很好。”隨後,房彥藻就把單雄信、徐世勣等人領了出去。宴會廳里除了主賓數人之外,就只剩下李密的一個帶刀侍衛蔡建德。

眾人寒暄片刻,菜還沒上齊,李密就命人拿了一張新造的良弓出來,讓翟讓試射。翟讓接過去,剛剛把弓拉滿,李密就給蔡建德使了一個眼色。蔡建德突然抽刀,從翟讓的背後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翟讓一頭栽倒在地,從鮮血噴涌的喉嚨口發出牛吼一般的慘嚎。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蔡建德就已經把翟弘、翟摩侯和王儒信三人全部砍死。

外面廂房的單雄信、徐世勣等人聽到嚎叫聲,立刻跳起來奪路而逃。跑到大門口時,徐世勣被守門衛士砍傷了脖子。王伯當從遠處看見,大聲喝令衛士住手。單雄信等人慌忙跪地求饒,其他的侍衛們驚恐萬狀地站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

李密很快走了出來,高聲宣佈:“我與諸君同起義兵,本來就是為了除暴平亂。可是司徒卻專橫貪虐,欺凌同僚。今日只誅殺翟姓一家,與諸位沒有干係。”說完,命人把受傷的徐世勣攙扶進去,親自為他敷藥。

翟讓的部眾風聞翟讓已死,都準備各奔東西。李密先是命單雄信前去宣慰,隨後自己單人獨騎進入翟讓軍營,一再勸勉,終於說服了他們,然後命徐世勣、單雄信和王伯當分別接管了翟讓的部眾。至此,整個瓦崗軍營的恐慌和騷動才逐漸平息。

翟讓之死是瓦崗高層權力鬥爭的一個必然結果,也是集團內部矛盾的一次集中體現。

從表面上看,李密成功消滅了內部最大的一支異己勢力,順利收編了翟讓的心腹和部眾,使自己的權力和地位得到了鞏固。可實際上,瓦崗內部的隱患和不穩定因素並未就此消除,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因為經過這場流血事件之後,李密身邊的將吏都變得人人自危,幾乎每個人都在擔心自己會成為第二個翟讓。

一種看不見的憂慮和恐慌就像一場可怕的瘟疫一樣,從此在瓦崗軍中迅速蔓延。

從這個意義上說,翟讓之死並沒有為瓦崗的歷史掀開新的一頁,反而成為瓦崗從全盛走向衰落的一個轉捩點。雖然此後的瓦崗軍在戰場上仍然是所向披靡、勝多敗少,但是敗亡的危機卻已經在表面的強大之下悄悄醞釀。

得知翟讓被李密幹掉后,王世充發出了一聲悵然若失的嘆息。

因為他知道瓦崗高層始終存在矛盾,尤其是翟讓和李密,絕對不可能長期在同一個屋檐下共存共榮。所以王世充一直認為這是他消滅瓦崗的一個機會。他在心裏默默把寶押在了翟讓這邊,希望翟讓能把李密收拾掉,然後他再輕鬆地收拾翟讓。

可結果卻與他的希望截然相反。

通過多次交手和這段時間的觀察,李密這個對手越來越讓王世充感到可怕。他在一聲長嘆后,說了這麼一句話:“李密天資甚高,做事聰明果決,來日是一條龍還是一條蛇,實在難以預料!”大業十三年年底,休整了一個多月的王世充出兵夜襲洛口倉城,不料李密早有防備,命郝孝德、王伯當、孟讓等人在倉城周邊設伏。隋軍遭遇埋伏,王世充麾下驍將費青奴戰死,士卒被殺一千餘人。

王世充連遭敗績,連精心策劃的偷襲也徹底落空,頓時有點灰心喪氣。越王楊侗連忙遣使慰勞。王世充大發牢騷,說他兵力太少,而且長期作戰已經疲憊不堪云云。楊侗不得不又給了他七萬人,才算堵住了他的嘴。

王世充得到了這支生力軍,頓時有了底氣,於大業十四年(公元618年)正月初大舉反攻,終於在洛水北岸擊敗李密,迅速將部隊推進到鞏縣北郊。這是王世充與李密交手數月以來取得的第一場勝利,不禁令他大為振奮。正月十五日,王世充命各軍在洛水上搭建浮橋,準備乘勝進攻洛口倉。

然而,人多不見得就是好事。因為軍隊數量的龐大與番號的錯雜,極有可能導致號令不一、指揮失靈。眼下,正在搶渡洛水的隋軍就出了這個問題。還沒等王世充下達總攻命令,先行架好浮橋的部隊就率先發起了進攻。虎賁郎將王辯一馬當先,率領部隊一下就攻破了李密大營的外圍柵欄。瓦崗守軍頓時一片慌亂。

此時,只要隋軍堅持進攻,李密馬上就會潰敗。可就在這節骨眼上,王世充卻突然下令吹響了收兵的號角。因為,他只看見大軍在渡河的時候行動錯亂、步調不一,根本不知道前方的王辯已經成功突破了敵人大營。

正在奮力突進的王辯聽到號角聲,不得不率部後撤。李密乘機帶領敢死隊發動反擊。隋軍大潰,為了爭奪浮橋逃命,光落入河中溺斃者就有一萬多人。王辯戰死,士卒各自逃散,大軍瞬間瓦解。王世充帶着自己的嫡系部隊逃離戰場,不敢回東都去見越王,只好北上投奔河陽(今河南孟縣)。

當天夜裏,王世充率殘部橫渡黃河時,突然風雨交加,氣溫驟降,士卒又凍死了一萬多人。逃到河陽時,十幾萬大軍只剩下區區幾千人。王世充把自己關進了監獄,以此向越王請罪。

得到大軍慘敗的消息后,越王楊侗也只有苦笑而已。要是在平時,一個敗得這麼慘的將帥早該被砍成肉醬了,可眼下,越王能殺王世充嗎?

不能。不但不能殺,還要慰勞他、犒賞他、捧着他、哄着他。要不然怎麼辦?有王世充在,好歹還能牽制李密,還能把李密拒於東都之外;要是沒有王世充,東都可能轉眼就會被李密吃掉。

雖然王世充屢戰屢敗,可還是要鼓勵他屢敗屢戰。

所以,越王楊侗不但絲毫不敢責備王世充,反而派使節前去向王世充宣佈特赦令,然後又賞賜給他金銀、綢緞、美女,百般勸慰,讓他回洛陽。

吃了敗仗還能得賞賜,不知道王世充有沒有感動得熱淚盈眶。不過既然朝廷如此厚愛,王世充實在沒什麼好說的,隨後糾集殘部一萬餘人回了東都,駐紮在含嘉城(洛陽北城內),只求自保,不敢出戰。

李密連敗王世充,士氣大振,遂乘勝進攻東都,一舉奪取了金鏞城(舊洛陽城西北部)。李密命人將城門、城牆、官邸、民房等等全部修葺一新,將瓦崗總部遷進城內,以此對東都進行威懾。隨後,李密擁兵三十餘萬,在邙山南麓列陣,進逼洛陽上春門。

眼看李密的場面越搞越大了,東都附近的一大批隋朝官吏趕緊率部投降了李密,而遠近的義軍首領如竇建德、朱粲、孟海公、徐圓朗等人也紛紛遣使奉表,鼓動李密登基稱帝,屬下的裴仁基等人也勸李密早正位號。

面對所有人的勸進,李密只說了八個字——東都未克,不可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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