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巨人傳 下》(3)
嗑牙齒，滿身泥，胖腮幫，闊褲襠，小舌頭，糕餅師，野生雞，鬱金香，刷鍋人，沒刷清，老酒鬼，大肚皮，蘿蔔頭，老臘腸，吃剩飯，小豬玀。
還有“羅伯特醬油”③的釀製者羅伯特，用他的醬油熏兔、烤鴨、燒肉、煮蛋、腌魚，以及製作其他許多肉食，真的是味道好極了，每頓飯都少不了它。
凍黃鱔，鯡魚乾，紅鰩魚，甜麵包，古諾魚④，大嘴叉，糊塗蛋，厚嘴唇，鬧翻天，小牛肉，吹牛皮，驢兒草，小松鼠，一層糖，用力干，炸油鍋，薩爾米⑤，小懶蟲，小瘦猴，卡拉勃⑥，小蘿蔔，一翻成，沒心肝，珍奇鳥，大腳丫，蓋鍋忙。渾身臭，全相信，跑不了，小牛犢，殺母豬，愛漂亮。
①“瑪丹”系法語中“夫人”一詞的音譯，“瑪丹醬油”即“夫人醬油”。
②當時法國國王的衛隊多為英格蘭人，經常將“夫人”（“瑪丹”）讀成“蒙丹”。“夫人醬油”的發明者系14世紀的宮廷御廚塔伊旺。
③一種用肉摻作料熬制的醬油。
④古諾魚系地中海里的一種魚。
⑤薩爾米即薩爾米貢丹。
⑥卡拉勃可能是原籍意大利的卡拉勃里亞。
這幫武藝高強、英勇頑強、身手不凡的大師傅，全都鑽進“大母豬”肚子裏去了。約翰修士手握大砍刀，最後一個鑽了進去，反手將裝有彈簧的門關上了。
第四十一章
龐大古埃戰勝香腸人
香腸人漸漸地殺上前來。龐大古埃見他們手臂揮舞，長槍沖前，滿臉殺氣，便派吉姆奈斯特前去問問他們意欲何為，為什麼要對並未得罪過他們、也未曾詆毀過他們的老朋友兵戎相見。
吉姆奈斯特奉命來到香腸人隊伍前，先深深地鞠躬施禮，然後便放開喉嚨，大聲喊道：“自己人，自己人，都是自己人，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我們是從你們的老盟友狂歡節那兒來的。”
後來有人說，他當時口中喊的是“節歡狂”，而非“狂歡節”。不管他是怎麼喊的，反正聽見他這麼一喊叫，從香腸人隊伍中跳出一個模樣凶蠻、短小粗壯的小香腸來，伸手就要掐吉姆奈斯特的脖子。
“天主在上！”吉姆奈斯特說道，“得將你切成片吃，整段地吃是吞不下去的。”
吉姆奈斯特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隨手抽出他的那把佩劍，名為“親屁股寶劍”（這就是他的寶劍的響亮的名字），手起劍落，小香腸被一劈兩半。天哪！這小香腸可真肥呀！我記得瑞士人潰退時，在馬里尼亞諾被殺掉的那個“伯爾尼老肥牛”①就像①見本書第2部第1章。
這小香腸一樣肥得流油！我不瞎說，他肚裏的肥油足有四指多厚！
見小香腸被害，眾小香腸怒氣衝天，號叫着衝上前來，欲置吉姆奈斯特於死地。龐大古埃見情況不妙，立即帶上人馬衝上去救援。頓時，一場混戰殺了開來，吞香腸，切香腸，忙個不停。只見龐大古埃揮動武器，左砍右殺，小香腸倒下一片。約翰修士仍藏於“大母豬”腹內，按兵不動，靜觀動靜。這時候，埋伏着的肉丁人突然喊殺之聲頓起，向龐大古埃衝殺過去。
約翰修士見狀，連忙打開“大母豬”的門，率眾勇士沖了出來，殺向前去。他們手中或舞動着鐵叉、爐架、柴架、火爐、鐵爐、烤爐，或揮舞着平鍋、火鉗、油盤、鐵鍋、石臼、鐵杵，如雷公打閃，喊聲震天，一路殺來，口中喊道：“尼布薩當！尼布薩當！尼布薩當！”霎時間，他們便衝進小香腸隊伍里去，對準肉丁人又砸又砍。香腸人猝不及防，沒想到冷不丁地會有這麼多增援的敵人沖了過來，於是，便像突然遇上魔鬼似的拔腿就跑，一個賽一個地跑得那叫快！約翰修士連忙發射石彈，直落敵軍陣內，香腸人被打得抱頭鼠竄，狼狽不堪，鬼哭狼嚎，哭爹喊娘。與此同時，約翰修士的眾部下也趁勢掩殺過去，人人奮勇，個個當先。香腸人真的是聞風喪膽，不敢戀戰。戰場躺倒一片或死或傷的香腸人。有史可鑒，若無上蒼相助，香腸人這個種族必將被英勇的大師傅們殺得片甲不留，這個種族從此也就從世上消失了。不過，不管大家信還是不信，正在這時，奇迹出現了。
正北方向，突見一隻大灰豬飛來，又肥又大，膘厚體壯，長有兩個又長又寬的翅膀，如同風車的風翼一般。那翅膀呈紫紅色，如鳳凰一般的顏色，也就是朗格多克方言中所說的“赤鶴”的顏色。兩隻眼睛火紅火紅的，狀若兩顆紅寶石；耳朵碧綠如翡翠一般；牙齒蠟黃好似黃玉；尾巴又黑又長，如路古盧斯的黑雲石①一般；四蹄雪白，如鑽石一般晶瑩剔透；趾間有蹼，似鵝蹼狀，也就是從前圖盧茲的貝多克王后②那樣的腳。脖子上還戴着一條金項鏈，上面刻有一些伊奧尼亞字，我只認得其中的密涅瓦豬師傅③幾個字。
此時，天氣本是晴空萬里，可此妖一出現，頓時左邊天空雷聲大作，眾人無不驚訝萬分。香腸人一見此妖，立即扔下手中武器，齊刷刷地跪倒在地，雙臂伸向天空，雙手合十，虔誠地在心中默默地禱告着。
此時，約翰修士仍在率領眾多大師傅在又砍又殺，對香腸人毫不留情。後來，還是龐大古埃下令鳴金收兵，才結束了這場殺戮。那隻豬妖在雙方陣中飛來飛去多次，向下扔了二十七大桶的芥末，然後才飛返天空，口中還在不停地喊叫着：“狂歡節！狂歡節！狂歡節！”
①羅馬大將路古盧斯曾從埃及運回大量的黑色雲石。
②原文為意大利文。圖盧茲確有一座名為“貝多克王後橋”（“鵝足王後橋”）。
③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1卷第1章。
第四十二章
龐大古埃與香腸王后尼弗雷塞特議和妖豬離去，戰鬥終止。龐大古埃遂表示願意化干戈為玉帛，提出議和。此時，尼弗雷塞特①夫人（此系香腸人王后的大名）正坐在大帥旗近旁的車裏，聽了龐大古埃的提議，遂欣然接受。
尼弗雷塞特王後走下御鑾，恭敬有加地對龐大古埃施以一禮，並聲稱十分高興得見龐大古埃殿下之聖容。龐大古埃遂對突發此激戰、造成傷亡深表遺憾。尼弗雷塞特也連連表示歉意，誤聽了稟報，才釀成此大禍。原來，哨兵發現龐大古埃船隊后，立即飛報王后，說是他們的宿敵封齋教主率隊殺來，即將登陸，欲置香腸人於死地，剖腹掏心，破肚扯腸，斬盡殺絕。王后將此誤會說出，遂又連連表示後悔，煩請龐大古埃大人大量，切勿見怪，聲稱香腸人身上寧可有糞，也不會有苦膽，因此，她本人以及在她之後的所有王后都將對龐大古埃及其繼承人，世代友好，全島上下唯龐大古埃之命是從，恭順敬重，誓死不移，並將視龐大古埃之友為友，視龐大古埃之敵為敵，此外，每年還將進貢七萬八千根皇家御用香腸，供龐大古埃餐中食用，每年供應六個月②。
尼弗雷塞特王後言而有信，說到做到，第二天，就派了六艘快①原文為希伯來文，意為“陽物”。
②當時，每年只有六個月吃大腸。
艇，由公主小尼弗雷塞特親自率隊，把所答應的皇家御用香腸如數奉上。尊貴的龐大古埃隨後便將這貴重禮物贈送給了巴黎的偉大國王。遺憾的是，天公不作美，再加上缺少芥末（此系香腸的製作與保存所必需的作料），香腸人幾乎全都死光了。承蒙偉大的國王恩准，他們被收攏在了一起，堆集在巴黎的某處；此處後來便被稱作“香腸街”①。
小尼弗雷塞特公主應宮中妃嬪的盛情邀請、挽留，留在了宮中，受到了特別的照顧和盛情的接待。感謝上蒼，小尼弗雷塞特公主后與一位富有的白馬王子喜結連理，並生了好幾個可愛的小寶寶。龐大古埃謙遜禮貌地向尼弗雷塞特王后致謝，並對誤會表示諒解，但對她的進貢婉言謝絕，最後將一把貝爾式小刀②贈送給了王后。隨後，他便好奇地向王后打聽那妖豬何以會突然出現。尼弗雷塞特王后對他說道，那豬本是香腸人的始祖，是他們戰場上的保護神，是狂歡節的化身。它的相貌就是豬的模樣，香腸就源自於豬。
然後，龐大古埃又問它把芥末扔在地上是何用意。尼弗雷塞特王后回答說，芥末是他們的聖血③，而且是上等香料，療效極佳。往倒在地上的香腸人的傷口上稍稍地倒上一點這種芥末，不一會兒，傷口便癒合了；往死者傷口上倒少許，死者立刻起死回生④。
龐大古埃未再多問，遂告辭回到船上。英勇的大師傅們手執武器，拉着“大母豬”，也回到了船上。
①巴黎聖熱內維埃夫高地確有一條香腸街。
②傳說系法國航海家雅各·卡提埃在新大陸分贈當地土人的那種小刀。
③原文本為耶穌受難前夕晚餐時所用的爵。
④有些版本把“尼弗雷塞特王後言而有信……”到“……生下好幾個可愛的小寶寶”放在這段的後面，說明尼弗雷塞特進貢香腸人屬於這之後的事情，這樣似更合乎邏輯。
第四十三章
龐大古埃船隊駛抵吃風島
兩天後，龐大古埃船隊駛抵吃風島①。我以昴星②的名義發誓，吃風島居民的生活習俗比我敘述的還要稀奇古怪。他們只靠風兒生活。除了風以外，他們別的什麼都不吃，都不喝。他們的住所全都是風旗。花園中只種有三種風媒草③，而其他的什麼松風草④哇，驅風草哇，等等，全都被拔得乾乾淨淨，寸草不留。吃風時，一般人都是按照自己的能耐和力量行之，或使用羽扇、紙扇，或使用絹扇。而較為富裕的人家，則使用風磨。遇有紅白喜事，便在一座或兩座風磨下，擺開筵席。席間，大家開懷暢飲，同時談論風的好處，說它如何美，如何有益健康，如何難能可貴，如同嗜酒者談論佳釀一般。有的誇讚西南風、西北風，有的則讚頌東北風、北風、南風等。還有的人則稱讚“襯衣風”，那是專門為談情說愛的富家子弟準備的。而患病者則喜歡吃如屁一般的風，如同我們家鄉的病人喜吃流汁一樣⑤。
①原文為希伯來文，意為“風”。
②古時的人認為昴星顯現，預兆暴風將至。
③系茛科白頭翁屬植物。
④松風草系一種雙子葉植物。
⑤“屁”與“流汁”原文中為同一詞。
一個肚皮鼓脹的小矮個兒對我說道：“啊！要是能吹上一陣名為東西北風的朗格多克風那多好哇！那風吹在身上真的是舒服爽快極了！可尊可敬的斯古隆①醫生有一天路過我們這兒，他對我說這種風風力非常之大，可以將滿載貨物的大車給吹翻掉。我這條痛風症的大腫腿，要是讓它吹上一吹，肯定會好起來的。風越大越好，越吹越舒坦！”
巴汝奇聽了之後，說道：“那我寧可要一桶朗克多克的佳釀，就是米爾服、康德貝爾德里和佛隆提尼昂所釀製的那種酒②。”
這時，我突然看見一個儀錶堂堂的男子，肚皮鼓得老高，氣呼呼地對他的一個肥胖僕人和一個小侍從大發脾氣，還用皮靴狠狠地踢他們。我不知道他為何如此氣憤，以為他是在遵從醫囑，因為作為主人，沒事發發火，拿僕人出出氣，等於是在運動，有益健康，如同僕人挨主人打等於是在鍛煉身體一樣。可是，隨後我便聽說，他是因為丟了大半袋西南風才責打僕人的，因為那西南風是他精心儲存起來、留作秋後當上等食物享用的。
島上的居民從不拉屎撒尿，也不咳嗽吐痰。不過，悶屁卻放個沒完，而且還盡打嗝。他們身患多種疾病，正如希波克拉底在《論氣體》一書中所述，大凡疾病，均因氣血不順，積氣於胸所致。而島上常見的病就是積氣病，造成腹部疼痛。治療此病的辦法就是拔火罐，用一個大大的罐子將積氣從體內吸出來。居民們的死亡原因也多為浮腫或鼓脹。男的放出的多為響屁，女人放的則多為悶屁。因此，靈魂出竅時，總是從他們的屁眼裏躥了出去的。
隨後，當我們在吃風島上溜達時，碰到三個大塊頭兒，肚裏全①斯古隆系作者在蒙佩利埃大學求學時的保人，名為約翰·斯基隆，作者故意將“基”改為“古”，因為斯古隆在希臘文中意為“風暴”。
②該地所產之酒，在16世紀時享有盛譽。
都裝滿了風，是去看雎鳩①嬉戲的。島上雎鳩特別多，與居民們一樣，也是靠風生活的。他們像嗜酒者忘不了隨身帶着酒瓶、酒壺什麼的一樣，身上都帶着一個小風箱。遇到無風的時候，他們便又吸又吐的，用小風箱製造新鮮空氣。說實在的，風並不是別的什麼，只是一種在空中飄蕩着的空氣罷了。
正在這個時候，島上的國王向我們傳達了諭旨：三小時之內，當地島民，無論男女，均不可登上我們的船隻，因為有人把他的一皮囊的風給偷走了；這風就是從前那個愛打呼嚕的埃奧魯斯趁風平浪靜時，吹動烏里賽斯的船向前行駛的那種風②；他像保護聖血似的精心儲存着，而且用它治癒過好幾種疑難雜症，而且，他還捨不得多用，只給病人像處女屁——修女們稱之為“香布袋”③——的那麼一丁點兒而已。
①雎鳩系鷸一類的飛禽，當時傳說它們以風為食。
②見荷馬《奧德賽》第10章。
③作者故意在諷刺當時流行的十四行詩，其發音與“香布袋”相近。
第四十四章
小雨止大風
龐大古埃對吃風島的管理機構以及島上的生活方式大加稱讚，便對其總理大臣希波內米安①說道：“伊壁鳩魯曾經說，人生最大的幸福莫過於安逸，我認為就是生活簡單容易、不艱苦辛勞之謂也。如果你同意他的這一看法的話，那我就認為你們是幸福的人。因為你們靠風就能生活，而風是不值錢的，或者說是輕易可得的，吹一口氣就能有風。”
“這話倒也說得對，”總理大臣回答道，“不過，人生苦短，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裏，完完全全、不折不扣的幸福卻是並不存在的。比如，我們經常與教堂的神父共進午餐，正吃得舒服而開心，突然間，天空飄落一陣如絲細雨，風兒就被止息住了。我們正吃在興頭上，只好作罷，無可奈何，怏怏而散。”
“這麼說來，”巴汝奇插言道，“這就像是甘格奈的熱南所做的那樣，為了堵住他妻子克羅那簡直如同埃奧魯斯②的大門似的屁眼放出臭屁來，他便往那個洞洞裏撒尿。我曾經就此寫過一首十行即興詩：某夜晚，熱南去看新釀美酒，
①原文為希臘文，意為“多風”。
②原意為一種“銅壺”，上有一小口，燒開后，水汽可從小口中冒出。
酒尚混濁，其味甚沖，便讓克羅煮上幾個蘿蔔，準備晚餐時蘿蔔就酒。飯後，夫妻二人其樂融融，邊聊邊侃邊睡欲尋夢，可熱南偏偏輾轉難入睡，因為妻子放屁臭烘烘，他便起身沖她撒了一大泡，說道：‘小雨可以止大風。’”
“另外，”總理大臣繼續說道，“我們每年還會遭遇一次很大的災害。因為混沌島上住着一個巨人，名叫布蘭格納里伊，食量極大。他謹遵醫囑，每年春天，都要跑到我們吃風島來拉他腹中積食，還邊拉邊吃，把他所偏愛的我們的風箱啊、風磨呀，像吞食藥丸似的給吃掉了。這一下，我們便遭了殃了，每年都不得不搞上三四次封齋禁食，外加祈禱哇、祝頌啊什麼的，沒完沒了。”
“那你們就不想法子治治他嗎？”龐大古埃問道。“治過呀！”總理大臣回答道，“我們的醫學大師曾想出一個高招兒，讓我們在巨人布蘭格納里伊跑到島上來時，往風磨里放上一些大公雞和老母雞。布蘭格納里伊第一次連風磨帶雞一塊兒吞食了之後，差點送了命，因為大公雞、老母雞在他肚子裏叫個不停，邊叫邊撲扇着翅膀，令他痛苦難耐，心慌氣促，抽搐痙攣，渾身冒汗，如同一條大蛇鑽到了他的胃裏去了似的。”
“這可真夠他受的，”約翰修士插言道，“大蛇可不是大公雞！不過，有人曾對我說過，如果有蛇鑽入胃裏，只要把此人提着腳倒掛起來，再在他那衝下的嘴邊放上一盆熱奶，那蛇聞到奶香，便會自己往外爬，人也一點罪都不受。”“我相信有人是這麼對你說過①，”龐大古埃說道，“只是這種事誰也未曾親眼見過，也沒見什麼書上記載過。是的，希波克拉底在他的《論時疫症》第5卷里記述過，這種事在他的年代確實發生過，只不過肚子裏鑽進蛇去的那個人不久就抽風死去了。”
“布蘭格納里伊把風磨帶雞一起吞下肚子裏去之後，”總理大臣繼續敘述道，“全島的狐狸也都鑽進了他的嘴巴，去追雞了，把巨人折騰得滿地打滾，痛不欲生。幸好，來了個變戲法的，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一覺得難受就趕忙嘔吐，以免疼得厲害無法可想。後來，又有人給他獻上一個更好的辦法，給了他一副清腸劑，是一盆燒煮過的麥粒和穀粒，大公雞老母雞們聞到麥香谷香，立即紛紛從布蘭格納里伊肚子裏飛了出來。然後，他又吃了一些鵝肝，引得狐狸們也跑出了他的肚腹。然後，他又吞下了幾粒丸藥，即大獵犬和小獵犬。你們看，我們該是多麼不幸啊！”
“善良的人，”龐大古埃勸慰他道，“從今往後，你們就用不着再害怕了，因為那個吞吃風磨、風箱的巨人布蘭格納里伊早已死了。我沒騙你。他是因遵照醫囑，在爐火旁吞食了一大塊鮮奶酪，一下子給噎住了，噎死了。”
①見埃拉斯姆斯《對話集·論友誼》。
第四十五章
龐大古埃一行駛抵“反教皇島”
翌日清晨，龐大古埃船隊駛抵“反教皇島”。從前，該島居民生活富裕，自由和平，被人們稱為“爽朗人”。可是，後來，漸漸地變窮了，成了“教皇派”①管轄下的受苦受難的人了。情況是這樣的：有一年，一年一度的竿子瞻禮節②的那一天，島上的顯貴要人、學者大師們前往毗鄰的“教皇派”島上去觀看他們的大瞻禮。其中有一位看到教皇畫像（此系竿子瞻禮這一天必須當眾展示的禮節）的時候，便對它做了一個不敬的手勢③，以表示輕蔑不屑。此事傳到“教皇派”的耳朵里，這還了得！“教皇派”當然是咽不下這口氣。幾天後，他們便全副武裝，偷偷地摸上“爽朗人”所居住的島嶼，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有長鬍子的人④統統都死在了刀下。只有女人和小孩得以倖免。這景象就像從前弗雷德里克·巴爾勃魯斯皇帝對待米蘭人一樣。
當年，米蘭人趁弗雷德里克未在國內，舉起義旗，造反叛亂，①原文為希臘文，意為“瘋迷教皇者”。
②“竿子瞻禮節”系指這一天舉着許多的旗幟和十字架巡遊祈禱。
③將大拇指夾在食指與中指中間，並伸出在外，表示侮辱、罵人的意思。
④系指所有成年男子。
捉住皇后（弗雷德里克的皇後娘娘），讓她倒騎在一頭名叫塔科爾①的老母騾上，也就是屁股對着騾子腦袋，臉衝著騾子屁股②，把她趕出了城。
弗雷德里克聞報，連夜趕回，平定了叛亂，降服了米蘭人，並派人找到了那頭名叫塔科爾的老母騾。隨後，便在米蘭的大廣場中央，讓劊子手當著被俘虜的米蘭人的面，在老母騾的陰道里放了一個無花果，然後吹起號角，傳達諭旨，凡想保住性命者，必須當眾用嘴咬出那個無花果，然後，再用嘴把它放回原處，不許用手幫忙。凡抗命者，凡違令者，格殺勿論，或弔死，或斬首。有幾個俘虜不堪此辱，頭可斷，血可流，誓不從命，遂被弔死。餘下的俘虜們求生心切，對死亡的恐懼甚於受辱，便用牙去叼出無花果，讓劊子手看清之後，再放回原處，嘴裏還嘟囔道：“請您看您的無花果③。”
“爽朗人”中倖免於死的一些可憐人就是忍受過這奇恥大辱者。他們從此便被貶斥為奴隸，臣服“教皇派”，做工服役，被稱作“反教皇派”。自此，這個“反教皇島”就一蹶不振，再也沒有興旺發達過。冰雹、暴風、時疫、飢荒年年不斷，彷彿島上居民因祖先和親友對教皇的大不敬而需世代忍受饑寒交迫、窮困潦倒似的。
龐大古埃一行來到此處，滿目凄涼，都不想再往前行了。大家走進靠近碼頭的一座小教堂，為島民們祈福。這小教堂已是破敗不堪，如同羅馬的聖伯多祿教堂一樣，連屋頂都沒有了④。當眾人進入小教堂內，正要蘸取聖水，突然發現聖水缸里有一個披戴着領帶的①原文為希伯來文，意為“屁股”。
②倒騎牲口遊街是對妓女的一種懲罰。
③原文為意大利文。
④羅馬聖伯多祿教堂始建於1506年，到1626年方才竣工，作者在羅馬時，該教堂尚未封頂。
人①，全身浸於缸中，恍若一隻潛入水裏的鴨子，只露出個鼻尖在呼吸空氣。周圍站着腦袋剃得溜光鋥亮的光頭司鐸，在誦着一種莫名其妙的經文，並向一些不知為何方神聖的魔鬼禱告。
龐大古埃好生奇怪，便問他們在那兒搞什麼玩意兒。他們回答道，三年前，島上疫情暴發，駭人聽聞，萬戶蕭疏，十室九空，田地荒蕪，土地無主。
瘟疫過後，這個現在躺在聖水缸中者便忙着耕地種麥，而且種了一大片地，是一年一熟的小麥。正當他下種的那一時刻，一個小魔鬼（它連打雷下冰雹都不會，專會欺負白菜、芹菜，既不認字，也不讀書，遊手好閒），得到魔王路西菲爾的容許，跑到“反教皇島”上來尋歡作樂。其實，魔鬼們與該島的男女居民非常熟識，非常親熱，它們經常到此一游。
這小魔鬼到得島上，立刻向正在下種的那農夫走去，質問他在此何為。這個善良的農夫便回答它說，自己正在下麥種，以便來年有所收穫。
“原來是這麼回事，”小魔鬼說道，“可是，你知道嗎？這片地並不屬於你呀，那是我的地，是屬於我的。自從你們侮辱了教皇之後，這兒的所有的土地就已立刻劃歸我們所有了。只是我不懂什麼種麥子不種麥子的，我幹不了，讓給你播種好了。不過，我可有言在先，收穫的時候，我們二一添作五，各得一半。”
“行啊。”那農夫只好認同道。“不過，”那小魔鬼又開腔了，“這收成得分兩個部分，地上和地下長的各為一部分。選擇權歸我，因為我是魔鬼，魔鬼源遠流長，尊貴而古老，而你只是一個平民百姓。我選擇地下的那一部分，地①“領帶”系指教士做彌撒時胸前披戴着的長帶子。
上長的歸你好了。你說，什麼時候收割呀？”“七月份。”農夫回答。“那好，”小魔鬼說道，“我到時就來。你就開始好好地幹活兒吧。干吧，鄉巴佬，好好乾！我可得去勾引勾引貝特塞克①那些高貴的修女了。還有那幫偽善者和募捐的教士，我也不會輕易地放過的。對付這些人，我是輕車熟路，手到擒來。只要將他們弄到一塊，馬上就幹上仗了②。”
①“貝特塞克”意為“屁股”。
②意思是修女與教士碰到一起，立刻會幹出那檔子事兒來的。
第四十六章
小魔鬼上了“反教皇島”的農夫的當時至七月中旬，那小魔鬼率領一幫小小魔鬼呼啦啦地來到農夫家中，問他道：“怎麼樣，鄉巴佬，我走後，一切正常吧？麥子成熟了，該平分收成了吧？”
“是呀，是呀。”那農夫忙回答道。說著，他便領着一家老小前去地里割起麥子來。他們在地上割麥，小魔鬼們便從地下往外拽麥根。農夫一家人割完麥子。連忙打場，揚麥，裝好麥粒，運往集市上去賣。眾小魔鬼把麥茬連根帶土地捆紮捆紮，學着農夫的樣子，也運到集市上來。農夫的麥子當然是賣得又快又好，換來的錢裝滿了他腰裏拴着的一隻舊半筒靴；小魔鬼們可就慘了，它們的麥茬無人問津，而且還被集市上的人嘲諷挖苦了一通，弄得灰頭土臉，垂頭喪氣。
從集市上回來之後，那小魔鬼便對那農夫說道：“行，鄉巴佬，這一次算是上了你的當了。不過，下一次你就甭想騙得到我了。”
“魔鬼大人，”那農夫叫屈地說道，“是你先選的呀，我哪兒騙你了呢？你當初選地下部分時還以為是把我給矇騙了哩，你本盼着地上什麼東西都不長，讓我一無所獲，而種下地的種子則全歸了你，以為可以讓所有的窮人、假善人、吝嗇鬼都鑽進你下的套兒。未承想，適得其反。說實在的，幹這一行，你還真的是不行啊。你瞧，種在地里的麥種全都爛了，然後才能發芽，鑽出地面，長成我剛才在集市上賣掉的麥子。你應該怪你自己，一開始算計錯了，沒有選擇好。正因為如此，你們才在《聖經》裏遭到詛咒。”
“行了，這事別再說了。”小魔鬼說道，“說說你來年想種點什麼呀？”
“想種蘿蔔，”那農夫說道，“保準兒會來個大豐收的。”“好吧，”小魔鬼說道，“那你就種蘿蔔吧。你是個老實人！你就多種它一些，我來管住天氣，不讓它陰雨綿綿，不許它下冰雹。不過，這一次咱倆得說清楚，我得要長在地上的了，地下的就歸你好了。干吧，好好乾，鄉巴佬！我要去引誘異端邪教者去了；把他們的靈魂烤來吃，味道好極了；路西菲爾大人正在鬧肚子疼，讓它吃點熱乎乎的東西會有好處的。”
轉眼間，又到了收穫季節。只見那小魔鬼又率領了它手下的那幫小小魔鬼出現了。它們來到那農夫家中，與他及其家人見過之後，便一起來到田間地頭。它們立即動手割起蘿蔔纓兒來。這時，那農夫則領着家人將地下的大蘿蔔挖了出來，裝進袋子裏。雙方又一起來到集市上。農夫的蘿蔔賣得非常快，價錢也賣得好；魔鬼們可就慘了！蘿蔔纓兒當然又是無人問津，又讓周圍的人給奚落、羞辱了一頓。
“我明白了，鄉巴佬，我又上你的當了，”那小魔鬼說道，“我要跟你把田地的事弄個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咱們來立個字據，好好較量較量，誰勝誰得，誰敗誰放棄地里的收成。地上地下全屬於勝者一方獲得。咱們就以八天為期。就這麼定了，鄉巴佬，我想捉住你，你就跑不了。好了，我得走了，要去引誘執達吏、訟棍、公證人、騙子、貪贓枉法者去了，不過，這幫人早就託人轉告我了，說他們完全聽從我調遣。路西菲爾不怎麼喜歡這些人的靈魂，除非在上面多加些香料，否則它就讓廚房打下手的小魔鬼們且洗個沒完哩。你肯定聽說過，早飯吃學者的靈魂最合適，午飯吃律師的靈魂最合適，午後茶點以釀酒師傅的靈魂最合適，晚飯吃經商者的靈魂最合適，夜宵吃女僕的靈魂最合適，而隨便吃點東西的話，以教士的靈魂最為合適。說實在的，這種說法完全在理。路西菲爾大人每餐所吃的冷盤，總是上兩個教士的靈魂，而早餐時，則總是以學者的靈魂為主。不過，非常遺憾，我不知怎麼搞的，流年不利，幾年來，學者們竟然研究起《聖經》來，這麼一來，我們就難以捉到靈魂來吃了。幸好，有不少偽善者幫忙，他們採用各種恐嚇、斥責、威逼、利誘，甚至火刑的辦法把聖保羅從他們手中分離出來，我們這才弄到點吃的。
“至於那些歪曲法律的刀筆吏、不害窮人富不了的強盜，路西菲爾大人的存貨不少，總有的吃。不過，總吃一種食物，久而久之便望而生畏，越吃越膩味了。在一次大會上，路西菲爾大人曾說道，如果能吃上一個講經時忘了讓聽佈道者祈禱的偽善者就好了，如果誰能當場捉來一個，他就答應付給雙倍報酬，而且還另有獎賞。於是，我們便全體出動，左尋右覓，但最終仍一無所獲，無功而返。因為那幫佈道者全都不忘勸說那些尊貴的夫人要心中想着修道院。
“至於午後茶點，自從患上腹痛症之後，他就沒再吃了。他這病是在他的廚房大師傅和燒火、煮肉小夥計在北方國家大受其辱之後得上的①。只有晚飯吃得最開心愜意，吃的是那些經商者、高利貸者、藥鋪店主、騙子、贗幣者、制假者。遇到心情好，興緻高的時候，夜宵時也會吃上幾個女傭的靈魂，因為她們把主人的酒給偷喝了不少，就把髒水倒進酒桶里去充數。
①系指英國亨利八世、愛德華六世以及北歐幾國驅逐教士出境的事。
“行了，好好乾吧，鄉巴佬！我要去引誘特雷比德宗①的學者去了，誰讓他們不顧父母，改變生活規律，不服從國王敕令，要求絕對自由，蔑視一切，忘乎所以，戴上充滿詩意的小帽②，把自己變成教士貴族來着③？”
①特雷比德宗系土耳其沿海一城市名，中世紀時為希臘特雷比德宗之京都。
②系指人會修道，戴上教士頭巾。原指荷蘭修女中的那些雖入院修道，但卻自由隨願、不受拘束的修女，她們戴上一種大帽子，遮住面部，免得被人認出。
③作者有意諷刺教士裝模作樣，假裝貴族派頭。
第四十七章
小魔鬼上了“反教皇島”一老嫗的當那農夫心事重重，眉頭緊鎖地回到家中。妻子見丈夫帶着如此神情歸來，還以為他在集市上遭竊、丟了錢財哩。及至聽他說出因由之後，又見他腰裏靴中裝滿了錢，便以好言相勸，讓他放寬心，不必為這點小事傷心勞神，並保證擊敗那個小魔鬼，說這事交給她好了，她有好辦法對付它。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農夫說道，“頂多讓它把我捉了去。反正，一交手，我就會敗下陣來，把田地全讓它拿去得了。”
“那可不行！絕對不行！”妻子搖頭說，“你把這事交給我好了，我來全權處理，你就只管放寬心吧。你不是說對手就是一個小魔鬼而已嗎？我保證，我一個回合就把它擊敗，我們的地它是絕對甭想奪了去的。如果你遇上的是個大魔鬼的話，這事倒是得好好地掂量掂量的。”
農夫與小魔鬼約定的那一天，正好是我們棄舟登岸的那一天。這一天，天剛放亮，那農夫便像是個虔誠篤信的信徒似的，趕忙先做了懺悔，做了禱告，領了聖體，遵從本堂神父的指導，躺到聖水缸里，也就是我們當時一進教堂所看到的那種情況。
當我們正在聽人解釋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忽然聽說那個農夫的老妻子，讓小魔鬼上了當，田地沒有丟失。
情況是這樣的：這一天，那個小魔鬼來到農夫家門前，舉手敲門，連聲嚷道：“嘿！鄉巴佬！鄉巴佬！出來！快出來！該較量較量了！”話音剛落，它也不等別人開門，便大模大樣地闖入門內，但卻並未看到農夫，只見他的妻子躺在地上又哭又鬧。“嘿！怎麼回事？”那小魔鬼厲聲喝問道，“你男人呢？幹什麼去了？”
“哎呀！”老嫗回答道，“你是在問那個殺千刀的呀！那個劊子手，那個強盜哇！他可把我給氣死了，我不活了！他可把我給害苦害慘了！”
“到底怎麼回事？”小魔鬼忙問道，“你說出來，我替你報仇。”“可別提他了，”老嫗回答道，“他是個兇手，是個暴君，是個捉鬼的傢伙，他竟然跟我說要與你較量較量，相互抓扯，看誰的指甲更硬。他想先試試自己的指甲是不是尖利，就在我的胯下用小指頭稍稍輕輕地這麼撓了一下，弄得我死去活來呀！我這下子算是完蛋了，一輩子也甭想好了！你看，他又跑去鐵匠鋪磨他的指甲去了。魔鬼大人哪，我的朋友！你也完蛋了！還是趕緊逃了算了。他一會兒就會回來的。算我求你了，趕快逃走吧。”
老嫗說罷這番話，立即把衣裙撩起，拉到下巴處，與古時波斯女人看見兒子在戰場上當了逃兵，逃回家來所做的一樣①，把自己那叫不出名來的東西讓那小魔鬼看。小魔鬼一看那麼大一片原野，不①普魯塔克在《傳記集》第6卷第93章中寫道，母親見兒子從戰場上逃回，便撩起衣裙，表示兒子不可能再鑽進娘胎。
禁驚呼道：“天哪！穆罕①！德米烏爾貢②！美伽拉③！阿雷托克④！珀爾賽弗尼⑤！可別讓他抓撓我呀！我這就逃走！至於田地嘛，我讓給他就是了。”
聽人敘述完這則故事之後，龐大古埃一行便回到船上。龐大古埃命人將一萬八千“王朝金幣”贈送給教堂，以便救助窮苦人並作為救災之款項。然後，便離開了“反教皇島”。
①“穆罕”即穆罕默德。
②德米烏爾貢系柏拉圖派哲學家給造物主所取的名字。
③美伽拉系神話中三個瘋神中的一位。
④阿雷托克系三個瘋神中的一位，以蛇纏頭，手執毒蛇、火把和皮鞭。
⑤珀爾賽弗尼系普羅賽比娜的希臘名。
第四十八章
龐大古埃一行來到“教皇派島”
龐大古埃船隊駛離貧窮荒瘠的“反教皇島”后，航行了一天。海上風平浪靜，船上人人歡欣。這時候，“教皇派”的那座備受祝福的島子出現了。船剛拋下錨去，纜繩都還沒有系牢，只見遠處有一條快船急速駛來。快船上站着四個人，衣着各有不同：一個身着教士長袍，下擺拖地，足蹬長靴，不倫不類，邋裏邋遢；一個穿着打扮好似放鷹人，手拿召鷹幌，戴着架鷹的皮手套；還有一個一副執達吏架勢，手提一隻大口袋，裝滿着訴狀、傳票、公文什麼的；最後一位打扮得像是奧爾良的葡萄種植者，下身套着布套褲，手裏提着一隻大筐籃，腰裏別著一把鐮刀。小船駛近船隊，他們立即齊聲喊問道：“諸位，你們看見他了嗎？看見了沒有哇？”
“你們說的是誰呀？”龐大古埃疑惑地反問他們。“就是他呀。”四人又齊聲回答道。“哪個他呀？”約翰修士也上前問道，“老實說吧，真的看見他的話，我非把他活活地打死不可！”約翰修士還以為對方說的是什麼盜匪、罪犯、褻瀆者哩。“怎麼？外鄉人，”那四人又齊聲說道，“你們竟然不知道那個‘獨一無二者’？”“不知道，”埃庇斯特蒙回答道，“我們不知道你們在說誰，先生們。你們還是說明白點，到底在說誰，我們把知道的全都告訴你們，毫無保留。”
“就是那個‘自有永有的’呀，”四人又說，“你們真的沒有見到？”“‘自有永有的’，”龐大古埃說道，“據我對神學的理解，那就是指天主了。天主就是這麼對摩西說的①。那我們可真的沒有見到，我們是肉眼凡胎，怎麼能看到他呢？”“我們說的並非在天上主宰世間萬物的天主，”那四個人回答道，“而是地上人間的天主，你們難道沒有見到？”“我看哪，”卡巴林說道，“想必他們說的是教皇。”“對，沒錯，”巴汝奇說，“是的，先生們，我看見過三個②，可我並未從中獲得任何益處哇。”“不對吧？”那四個人又齊聲說道，“據我們神聖的《敕令》③上說，世上只有一個呀？”“我是說，”巴汝奇回答道，“我是一個接一個地看到的，一次也只是看到一個罷了。”“啊！有福氣的人們，”那四人高興異常地齊聲說道，“歡迎諸位，十二萬分地歡迎諸位。”他們邊說邊跪了下來，欲親吻我們的腳。我們當然表示拒絕，告訴他們即使教皇御駕親臨，也不過如此而已，所以萬萬不能接受這一大禮。他們卻回答我們道：“不，不，一定得接受，我們已經做出了決定了。我們曾決心親吻他的屁股以及他前面的那玩意兒，而且是不隔着任何東西，直接親吻。神聖的《敕令》明確寫道，教皇①天主曾對摩西說：“我是自有永有的。”見《舊約·出埃及記》第3章。
②作者在羅馬時，確曾見過三任教皇，分別是克雷蒙七世、保羅三世和儒勒三世。
③《敕令》歷來是教皇對外界提出的問題所作出的答覆。
聖父是長有那玩意兒的，不然他也就不成其為教皇了①。根據正統嚴謹的教皇學，這是必然的現象，他當上了教皇，那就說明他必然就是有那玩意兒。如果那玩意兒絕跡於世，那世上也就不再有教皇了。”
這時，龐大古埃便問船上的一名小水手，這四人是幹什麼的。小水手回答他說，他們是島上四大行業的代表，並說龐大古埃一行既然見過教皇，那一定會在島上受到熱烈歡迎和盛情款待的。龐大古埃把小水手的話跟巴汝奇學說了一遍，巴汝奇便對他說道：“天主在上！的確如此！上蒼是絕不會辜負矢志不渝、耐心等待的人的。我們曾見到過教皇，可是直到這之前，什麼好處也沒有得到，現在好了，感謝魔鬼有靈，我看我們會有好處了。”
於是，龐大古埃便棄舟上島。島上居民不分男女老少，全都傾巢而出，來到我們面前，彷彿喜迎巡行祈禱似的。只見那四個人大聲地對島上居民說道：“他們見到過！他們見到過！他們見到過！”
他們剛這麼一說，男女老少的島民全都唰的一聲，跪倒在地，雙臂伸向天堂，高聲地呼喊道：“啊，有福之人！啊，真乃有福之人！”
歡呼聲長達一刻鐘之久。隨即，島上各校的校長和老師們領着大大小小的學生也來了，並且還用鞭子抽打着學生，如同我們家鄉絞死罪犯時大人用鞭子抽打小孩，讓他們牢記在心，永不可犯罪一樣②。
龐大古埃見狀，非常惱火，氣沖沖地對那幫校長、老師大聲說①據傳說，自從發生女教皇若娜的事後，新教皇的選舉必驗明正身，對性別加以檢查，並有傳聞稱，專門有一種石頭椅子，中間鑿有一洞，可以檢查性別。
②據說，當時遇有特殊事件，為讓小孩永遠不忘，就要鞭打小孩。
道：“你們再這麼抽打孩子的話，先生們，我立刻離開此地！”眾人聞聽他那斯當多爾般的大嗓門兒，不禁驚得目瞪口呆，不敢吱聲。
這時，一個小羅鍋伸出他那細長指頭，指着龐大古埃問校長：“《特別敕令》在上！凡是見過教皇大人的人都能長得與他一般高大，是嗎？唉！我怎麼沒能早點見到他呀，否則我也能長得與此人一般高大了！”
由於歡聲雷動，奧莫納斯①（這是該島主教的大名）被驚動了。只見他跨上一匹沒套轡頭、披着綠馬披的騾子，後面跟着他的侍從（人們就是這麼稱呼他們的）、跟班、小廝，扛着十字架，舉着旗、幡、華蓋、火把、聖水壺等，風風火火地跑來了。主教見到龐大古埃等人，也堅持要親吻大家的腳（如同瓦爾菲尼耶爾②的那個老好人克里斯坦對教皇克雷蒙那樣③），並聲稱他們那兒有一位史學家④，也就是他們的神聖《敕令》的闡釋者和註釋者，曾記述道，如猶太人期盼默西亞一樣矢志不渝，最終默西亞終於會到的，同樣，他們如此這般地期盼，教皇總有一天也會移駕他們的海島的。在期盼這一幸福時刻到來之前，有幸在羅馬或其他地方見過教皇聖容的人，他們理當虔誠、恭敬地迎接，盛情地款待的。不過，不管他怎麼說，我們還是婉言謝絕了。
①在朗格多克方言中，“奧莫納斯”意為“大傻瓜”。
②瓦爾菲尼耶爾系意大利一城名。
③作者1534年曾在羅馬，這是他對教皇的記憶。
④原文意為“論述往事者”，如同先知預測未來一樣。
第四十九章
“教皇派”主教奧莫納斯讓龐大古埃等人見識上蒼敕令奧莫納斯遂對龐大古埃等人說道：“根據神聖的《敕令》之規定，大家必須先進教堂，然後才能去旅店。”
既然有明文規定，龐大古埃也不便違背，便決定先進教堂，然後再去用餐。
“善良的人們，”約翰修士說道，“請前面帶路，我們跟着你們走。你們說得對，是虔誠信徒之所為。我們已經有一些時日未進教堂了，我非常高興能去教堂，先去教堂后吃飯，吃得就會更多更香。遇見善良信眾，真是三生有幸。”
走到教堂大門口，便見一本金皮大厚書，上面鑲嵌着許多珍貴的寶石、紅玉、翡翠、鑽石、珍珠，比屋大維獻給卡匹多爾神殿的朱庇特的珠寶還要貴重得多①。此書用一條粗大的金鏈懸於半空中，金鏈兩端系在大門兩旁的飾物②上。龐大古埃一行讚嘆不已地仰望着它。龐大古埃身材高大，抬手便可夠到，便拿着大金書把玩了一番。然後，他對大家說道，摸過這書之後，手指甲感到麻酥酥的，兩條胳膊也覺得十分地舒服，腦子裏產生了一種極其強烈的慾望，①見蘇埃托紐斯《奧古斯都傳》第30章。
②原文意為一種介于飛檐與壁帶之間的門邊飾物，有時為雕刻的飛禽走獸。
想要揍一頓沒有削髮的法官①。“古時，摩西曾將天主親筆寫就的誡命交給猶太人②”這時，奧莫納斯開言道，“在德爾福阿波羅神殿的門楣上，寫着一句箴言：要了解你自己③。同時，還可看到天主親筆寫的④。庫貝里的神像也是上蒼放置在腓力基的一塊名為‘貝西農特’的地上的⑤。如果歐里庇得斯所言正確無誤的話，那麼戴安娜的神像也是這麼來到塔烏里斯⑥的⑦。法國尊貴而虔誠的國王的旗幟⑧也是上蒼授予平息反宗教者叛亂的人的。羅馬第二任皇帝努瑪·彭比留斯統治時期，有人親眼看見了名為‘安西爾’的青銅盾牌也是從天上飛落下來的⑨。雅典的阿克羅波里斯城⑩中的密涅瓦雕像同樣也是從天外飛來的。你們現在所看到的這本神聖的《敕令》，是一位小天使親筆書寫的。你們來自大海彼岸，可能並不相信……”
“是的，災難相信。”巴汝奇說道。“它是從九霄雲外飛來這裏的，一切知識、學問（當然，神聖的《敕令》不在此列）之鼻祖荷馬不是把尼羅河稱作‘天降大河’嗎？
①《教皇敕令》規定只許宗教法庭審判神職人員，嚴禁世俗法官審訊他們，但1425年以前，法國神職人員與世俗法官全都削髮，真假難辨，人人貪贓枉法、為非作歹。
②見《舊約·出埃及記》第32章。
③原文為伊奧尼亞文。
④這兩個字母按希臘之解析，意為“你存在”。
⑤見提特·利維《羅馬史》第31卷第10章。
⑥塔烏里斯系古波斯一城市名。
⑦見歐里庇得斯的《伊菲蓋尼在托里德斯》。
⑧系指聖德尼旗幟。聖德尼有法國歷代國王的陵墓。
⑨見奧維德《節令記》第3章。
⑩此系雅典一古城名，為古代建築集中的城市。
見包薩尼亞斯《希臘遊記》第26章。
道理是一樣的①。你們既然已經見到過《敕令》的宣揚者和永恆的保護者教皇了，我們當然容許你們翻閱一下它的，如果願意的話，親吻一下當中之條文也未嘗不可。不過，得先齋戒三日，沐浴凈身，按時懺悔，把一切罪惡、邪念統統從身上摒除掉，不留一點污穢，你們面前的這部神聖的《敕令》就是這麼指示信眾的。這需要大家有點耐心。”
“善良的人，”巴汝奇說道，“說到‘泥鉤’②，噢，錯了，是‘《敕令》’，我們可見過不少，有紙的，有燈籠國的羊皮的，有手寫的，還有印在牛皮上的。所以，你就不必費心邀請我們再看它了。對你的盛情，我們表示十二萬分的感謝。”
“天主哇！”奧莫納斯說道，“我們這部《敕令》可是天使親筆書寫的。你們國家的那些只不過是我們這部的抄本，我們古代的一位專門研究《敕令》的學者對此有所記述，足以證明。請你們乾脆回答我一句，到底有沒有耐心，按照天主的規定，進行懺悔，並齋戒三日？”
“懺悔倒不成問題，”巴汝奇回答道，“至於齋戒嘛，實難從命，因為我們在海上已經齋戒多日，牙齒上都結了蜘蛛網了。你看看我們的這位約翰·德·安多莫爾修士……”
奧莫納斯一聽，連忙上前去親切地擁抱了安多莫爾修士。“……由於腮幫子和牙床缺少咀嚼運動，喉嚨里都長上了青苔了。”
“他說的全都是實話，”約翰修士接着巴汝奇的話頭說道，“你看我，因為齋戒太久，背都挺不直了。”
“我們先進教堂里去吧，”奧莫納斯說道，“如果現在無法誦頌大①原文意為“源自朱庇特”。
②原文意為“刮泥的鐵鉤”，當時的讀音與“敕令”一詞相近。
彌撒的話，萬望原諒。因為此刻已過了正午，而按我們神聖的《敕令》之規定，一過正午，就不許誦頌大彌撒了。不過，我們倒是可以為你們誦頌一場小彌撒①。”
“我倒是更喜歡一場用昂熱的葡萄酒澆灑的彌撒，”巴汝奇說道，“好了，就做你所說的小彌撒吧，快點做吧。”
“真見鬼！”約翰修士詛咒道，“我真不想餓着肚子聽彌撒。要是像在修道院裏那樣，早上吃得飽飽的，再去做一場追思彌撒，我一定再帶上一些麵包和葡萄酒，為了吃喝一頓②。唉！沒法子，先忍耐一下吧！你趕快開始做吧、唱吧，別拖得太長，越簡短越好，別拖泥帶水，沒完沒了。再說，我們還有別的事要麻煩你哩。”
①系指一場不領聖體的彌撒。
②“為了吃喝一頓”原文與“為了死去的人們”讀音相近，因為前面出現“追思彌撒”，所以讓人聯想到“為了死去的人們”。
第五十章
奧莫納斯讓龐大古埃等人瞻仰教皇像做完小彌撒之後，奧莫納斯便從大祭台旁的一隻柜子裏摸出一長串鑰匙來，接連捅了三十二把鎖以及十四把籃子鎖，最後終於將祭台上方的一扇用鐵欄杆遮護得嚴嚴實實的窗戶打開來，然後，又神秘兮兮地把一隻沾濕的口袋罩在自己的腦袋上①，拉開一個紫紅色的窗帘，顯現出一幅畫得並不怎麼樣的畫像。然後，他拿起一根長棍掀了掀它，讓我們逐一地親吻了一下它，這才問我們：“你們覺得這個畫像怎麼樣啊？”
“挺像一位教皇，”龐大古埃說道，“這從他的帽子、披肩、外套和鞋子就可以看得出來的。”
“是的，”奧莫納斯說道，“你說的沒錯，這就是塵世天主的形象，我們熱切地期盼着他的到來，盼着有一天能夠親眼見到他。這樣的一天該讓人多麼幸福，多麼嚮往，多麼期盼哪！你們可真是福分不淺哪！你們的命真好哇！你們有幸面對面地、真真切切地看到塵世間的偉大天主！可我們只能看到他的畫像，但儘管如此，我們就記憶所及的罪孽也都全給赦免了，而且忘掉的罪孽中的十八個四十次的三分之一也都給赦免了！所以我們只是在大瞻禮日的時候才①此系認真悔罪的表示。
進行瞻仰。”
龐大古埃聽他這麼一說，便說道，此類作品如同戴達魯斯的雕刻一樣①。它儘管畫得較為粗劣，並不太像，但卻蘊含著一種內存的、看不見摸不着的赦罪的神奇力量。“有一天，在塞伊，”約翰修士說道，“丐幫在救濟站過節，吃晚飯時，眾乞丐紛紛吹起牛皮來，一個說自己這一天要到了六個小銀印，另一個說討到了兩個蘇，還有一個說是弄到了七個卡洛路斯，一個個頭兒很大的乞丐則說他搞到了三個代斯通。眾乞丐便衝著這個大塊頭兒說道：‘因為你有一條天主腿呀②。’一條殘腿具有着神奇的力量。”
“你跟我們講這類故事時，”龐大古埃說道，“應該為大家準備好一個面盆，好讓我們吐。竟然褻瀆天主的聖名，把天主的聖名用在這種污穢不堪的事情上！呸，呸，呸！如果在你的修道院裏有人竟敢如此放肆，就讓他待在裏面說好了，別跑到外面來說。”
“醫學家們認為，”埃庇斯特蒙說道，“疾病里就夾雜着一種神奇的成分。奈羅因十分偏好蘑菇，對它讚不絕口，因此便按照希臘人的稱呼，稱它為‘神肉’，這是因為他用蘑菇把他的前任羅馬皇帝克羅丟斯給毒死了③。”
“我覺得，”巴汝奇說道，“這幅畫像並不像當今的教皇，因為我所見到的教皇並沒戴着披肩，而是頭戴教皇帽，外罩波斯冠④。其實教會的‘國王’當時是平安無事的，只有他們才喜歡搞陰謀詭計，挑起殘酷的戰爭。”
①戴達魯斯系神話中古希臘的雕刻家和建築師，克里特迷宮的設計者。
②所謂“天主腿”，即乞丐白天裝腿殘討錢，夜間殘腿拿掉，好腿露出。
③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1卷第8章。
④波斯冠系波斯人戰時所戴的一種頭盔。16世紀時，教皇亞歷山大六世和儒勒二世都曾頭戴頭盔身披鎧甲參加過意大利戰爭。
奧莫納斯說道：“那是為了鎮壓異端邪說、叛教之人，是對不遵從塵世天主命令者的一種懲罰。這麼做是合情合理、合理合法的，而且神聖的《敕令》中也明確指出，任何一國的皇帝、國王、君主、王公顯貴，只要稍微有所不敬，敢於冒犯塵世天主，就該嚴懲不貸，斬盡殺絕，沒收其財產，褫奪其王位，開除其教籍，而且對他們的子孫後代也不可輕易放過，要讓他們的靈魂下到地獄中最難以忍受的油鍋的底下去。”
“眾魔鬼在上！”巴汝奇大聲說道，“你們這兒的人並不像穿貓皮的人那麼異端，也不像某些德國人和英國人。你們都是百里挑一的虔誠信徒。”
“沒錯，完全正確，”奧莫納斯說道，“因此，我們全都會被赦罪的。好了，我們去蘸聖水吧，然後就去吃點東西。”
第五十一章
用祭時，《敕令》受到稱頌
諸位酒友，大家可別忘了，在奧莫納斯做彌撒時，有三個負責敲鐘的人手中各托一隻大盤，在教堂內不停地走來走去，口中還大聲說道：“別忘了那邊的那些見過他的有福的人哪！”
龐大古埃等人走出教堂之後，看見這三個敲鐘人將大盤子交給奧莫納斯。盤子裏堆滿着“教皇派”的錢幣。
隨後，奧莫納斯對我們解釋說，這是準備支付吃喝所需的。在神聖的《敕令》中的某一段不太明顯的段落中，令人欣喜地明確規定，這種募捐得來的錢，一部分用來買酒，一部分用來買肉。
既然《敕令》上有明文規定，大家當然欣然從之，一起走進一家頗似亞眠吉奧館①的酒館裏來。不用說，好酒好菜全端上了桌。在這頓飯中，我看到了兩件難以忘懷的事：一是，無論是羊肉、閹雞、豬肉（“教皇派島”上養着大量的豬），還是鴿子、家兔、野兔、火雞，全都放有大量的作料②；二是，上菜的人全都是及笄少女，說實在的，她們一個賽一個地美麗動人，婀娜多姿，舉止優雅，溫柔可愛，全都一襲雪白透亮的長裙，腰裏繫着兩條腰帶，未戴帽子，鬈曲的金髮上用紫色絲帶結着蝴蝶結，並插滿了玫瑰花、①吉奧館的店主名為吉奧莫·阿爾圖斯，店招牌為一銀色海豚。
②原文意為“作料”和“笑料”，一詞多義。
石竹花、唇形花、茴香花、麝香草，以及其他香氣四溢的鮮花。她們神態嫵媚地頻頻向我們敬酒。我們真的是酒未醉人人自醉，早已魂不守舍、樂不思蜀了。約翰修士假裝正經，不敢正視，只敢以目斜睨，儼如一條偷雞的狗。
上完第一道菜之後，眾少女便展開美妙的歌喉，歌唱聖歌，盛讚神聖偉大的《敕令》。
第二道菜端上桌來。這時，只見奧莫納斯笑逐顏開、喜不自勝地對待酒童說道：“侍童，照照這兒①。”
一個勸酒少女聽到召喚，立即送來一隻大爵，斟滿了“特製酒”②。奧莫納斯接過大爵，喘了一口大氣，對龐大古埃說道：“閣下，還有在座各位，我衷心地向大家表示敬意，表示熱烈的歡迎！”說完，他一揚脖子，將酒喝完，把空爵交給那美麗少女，讚不絕口地說道：“啊，神聖的《敕令》！自你而來的好酒真的是又醇又美啊！”
“這裏的東西着實很好。”巴汝奇說道。“如果能將劣質酒變成好酒，”龐大古埃說道，“那就更好了。”“啊，崇高偉大的《六世敕令》③啊！”奧莫納斯繼續頌揚道，“這對救贖世人是多麼重要哇！啊，天使般的《克雷蒙敕令》！虔誠信眾的規章在其中寫得多麼明白無誤哇！啊，可愛的《特別敕令》啊！世間的孤魂野鬼若無這一敕令，將如何是好哇！唉！這特別的恩寵何時才能賜予世人哪！讓我們好早點拋棄一切煩惱、一切瑣事，專心誦讀，傾聽教誨，好好領悟，使之深印在心頭，融化於血液，深入到頭腦、骨髓、血脈中去。只有到了那時，塵世才會得到①此處系示意侍童斟酒。
②原文含有對《特別敕令》的諷刺。
③系指教皇包尼法斯六世的《敕令》。
幸福！”
埃庇斯特蒙聽到此處，隨即站起身來，走到巴汝奇身邊，說道：“這兒沒有帶孔的椅子①，我得出去了，因為這種作料太厲害，讓我大腸暢通。我馬上就回來。”“啊！”奧莫納斯繼續在說，“到那時，再也沒有什麼冰雹、霜凍、濃霧等一切自然災害了。田地里見到的將是一片豐收景象。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戰爭、搶掠、迫害、打劫、殺人放火，有的只是和平安泰、一片和諧，當然，除非要對異端邪說和造反叛亂進行鎮壓而外。到那時，整個人類將生活在歡欣鼓舞、輕鬆愉快、樂觀向上、一片祥和的環境之中。神聖的《敕令》中的規定是多麼偉大，多麼博大精深，自古至今從未有所耳聞。只要稍稍讀上一段，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一小段《敕令》，你心中就會有一股崇高偉大的愛之火猛地燃燒起來，你就會對他人充滿寬厚仁慈（除非對方是個異端），對身外之物不屑一顧，精神境界能達到很高的程度（一直能高達至三重天外去），對一切在情感上感到心滿意足。”
①系指“沒有廁所”，無法大解。
第五十二章
繼續稱讚《敕令》的神奇
“你說得倒是頭頭是道，”巴汝奇說道，“可是我仍舊心存疑惑。曾經有這麼一次，我在普瓦蒂埃的一位名叫德克雷塔里波坦斯①的蘇格蘭醫生那兒偶爾讀到過一段。可是，讀了之後，我發誓，一連四五天解不出大便，最後才掙出一小塊來，說瞎話的話，讓魔鬼把我捉了去。你知道我讀到的是哪一段嗎？老實說，完全與卡圖魯斯說是他鄰居弗里烏斯說的那幾句話一樣：一年拉不出十坨屎，用手去摳去挖，絕對臟不了手指頭，它們確實硬得如石頭。”
“哈，哈！”奧莫納斯大笑起來說，“啊，啊②！我的朋友，你當時肯定是犯下了死罪了。”
“犯罪不犯罪與這不搭界。”巴汝奇說道。
①原文意為“《敕令》專家”。作者在此暗指羅伯爾·伊爾朗德法學教授。
②原文有兩個意思：一為“驢的叫聲”，二為“聖約翰”。
“有一天，”約翰修士說道，“在塞伊，我用當家神父①約翰·吉瑪爾扔在院子裏的一張破舊的《克雷蒙敕令》擦屁股，弄得我那布魯諾院子②的門口皮肉開裂，痔瘡流血，疼得要命。我不撒謊，否則讓我不得好死。”
“啊，啊！”奧莫納斯隨即說道，“你用聖書擦屁股，真是褻瀆哇！當然會受到上蒼的懲罰，這是報應啊！聖書是只能親吻，必須恭而敬之的，怎麼可以拿去擦屁股哇？巴諾爾姆斯主教③是絕不騙人的。”
“約翰·舒阿爾在蒙佩利埃曾從聖奧拉里的教士手中買到過一套《敕令》，”包諾克拉特說道，“是書寫在朗巴勒④產的那種又厚又結實的羊皮紙上的，約翰·舒阿爾是想用它來打金片用⑤。可是，遺憾的是，他一片金片也沒打成。全都被他給打壞了，成了一大堆的碎紙屑了。”
“那是天降懲罰，”奧莫納斯說道，“是神靈發怒，在報復。”“在蘭斯城，”埃庇斯特蒙說道，“開藥鋪的那個弗朗索瓦·科爾努曾將一套破舊的《特別敕令》當廢紙，用來包裹香料、藥品，結果，他包起來的香料、胡椒、丁香、肉桂、紅花、蜜蠟、調味品、桂皮、大黃、羅望子等所有藥材、製品、瀉劑，突然一下子全都發黃，腐爛掉了。我絕不說瞎話，這是真事。”
“這就叫活該，報應，”奧莫納斯說道，“是神在發威，降罪於他。竟然敢拿如此神聖的書籍去當包裝紙用，簡直是大逆不道，褻①系指修道院裏掌管財務的教士。
②布魯諾院子系當時神學院的一部分，作者用它來比作“肛門”。
③巴諾爾姆斯系迦太基在西西里的屬地。此處系指1425年西西里帕爾摩的主教尼古拉·德·杜台基，《克雷蒙敕令》的註釋者。
④朗巴勒系布列塔尼一城市名，盛產羊皮紙。
⑤用羊皮紙把金子隔開敲打成金葉（金片）。
瀆神聖！”
“巴黎有一位裁縫師傅，名叫格羅瓦尼埃，”卡巴林說道，“曾用一本舊的《克雷蒙敕令》當剪裁衣服的紙樣使用。說來也怪，凡是按照這種紙樣裁製的衣裳，無論是長裙、披肩、大衣、上裝、短裙、外套，還是襯衫、襯裙、罩衫，全都走了樣，尺寸不符，式樣不對，根本沒法穿。他本想裁一件披肩，結果竟然裁出個褲襠式樣；本想裁一件上裝的，裁剪出來的竟然是一頂帶絨球的帽子；本想裁一件外套的，結果卻成了一頂教士帽；本想裁一件短裝的，結果裁剪出來的樣子竟然像是一口鍋，經他徒弟幫忙縫製，成衣卻像是一隻爆炒栗子的平底鍋；本想裁剪一件短披風的，結果卻剪成了一隻靴子；本想裁剪一條襯裙的，結果卻成了一塊頭巾；本想裁製一件大衣的，結果卻成了瑞士兵的鼓套的模樣了。最後，這位裁縫師傅只好自認倒霉，賠償了顧客們的全部衣料，至今仍破產得一塌糊塗，一蹶不振。”
“活該，報應，是神靈在報復！”奧莫納斯大聲說道。“在卡羽薩克，”吉姆奈斯特說道，“德·艾提薩克大人①和德·婁宗子爵曾比試過射箭。貝洛杜扯開拉卡爾特教長的半部《敕令》，用來糊制箭靶。結果，當地沒一個射手能將箭射到靶上的，而他們可全都是整個古耶納地區的射箭好手哇！我沒說瞎話，否則讓魔鬼把我捉了去。那神聖的箭靶毫髮未損，全都安然無恙，沒有破一點，一個洞洞都沒有。當時，管賭注的那個聖索南②曾對大家發過一個天大的誓，說是他明明看見卡爾克蘭射出的那支箭直射靶心，可是，正當箭要穿過那黑黑的靶心時，未承想，它卻突然偏出去一肘①系指馬野澤主教的侄兒路易·德·艾提薩克。
②可能是指德·艾提薩克的總管，聖塞爾南的卡爾尼亞諾·德·布阿德公爵。
多，直衝麵包房而去了。”“奇迹！真乃奇迹！”奧莫納斯又大聲嚷叫道，“侍童，照照這兒！我要舉杯，為大家幹上一杯！我覺得諸位真的是虔誠篤信的人。”眾美麗少女聽他這麼一說，不禁笑了起來。約翰修士見狀，不禁鼻子嗅了嗅，急不可耐地想要衝過去，騎到她們的身上去，如同艾爾包對待其屬民一樣①。
“這麼說來，”龐大古埃說道，“靶子那兒卻成了最最安全可靠的地方了，比古時戴奧吉尼茲的靶子都要保險得多。”
“你說的那是怎麼回事呀？”奧莫納斯不解地問道，“是不是他也相信《敕令》的神奇呀？”
這時候，埃庇斯特蒙解手回來，說了一句：“真是出師不利呀。”“是這麼回事，”龐大古埃說道，“有一天，戴奧吉尼茲想到外面去走走，散散心，於是便走去看弓箭手們射箭去了。正在看着，只見其中的一個，實在是又笨又傻，輪到他射箭的時候，觀者紛紛躲閃，生怕被他的箭射着。戴奧吉尼茲以前曾經看見過這個笨蛋射箭，武藝確實是不怎麼樣，射出的箭居然偏離箭靶有一竿多遠，嚇得觀者下次再看到他射箭時，避之猶恐不及，早就躲得遠遠的了。
而只有戴奧吉尼茲沒有隨大溜，反而跑到了箭靶前面，說那兒是最安全最保險的地方，射手們的箭哪兒都能射到，唯獨射不到箭靶那兒。②”
“後來，”吉姆奈斯特補充說道，“德·艾提薩克大人身邊的一個名叫沙姆亞克的侍從，看出了門道，便提出建議，讓貝洛杜把箭靶上的《敕令》換掉，改用普亞克③的狀紙糊上。果不其然，這麼一①“屬民”系指其佃戶。
②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6章。
③普亞克系朗德省的一地名。
來，弓箭手們就百發百中了，箭箭射中靶心。”“在朗德路斯約翰·德里夫的結婚大禮上，喜酒擺得十分排場、闊綽，這是當地人必須遵從的風俗習慣。”里索陶墨說道，“酒宴結束，還有各種鬧劇、喜劇和滑稽劇的演出。另外，還有好多人手中握着鈴鐺和鈴鼓在跳摩爾人的那種舞蹈。再有就是戴着各種面具跳假面舞的人。當時我也在場，便同幾個同學也一起參加了這種假面舞會，湊個熱鬧（當天早上，我們收到了贈送的白緞子和紫緞子）。我們用了大量的聖米歇爾①的貝殼和蝸牛殼。由於海芋、牛蒡、象耳②和紙張不夠用，所以我們便將扔在那兒的一本破舊的《六世敕令》給拆了開來，糊制假面具。眼睛、鼻子、嘴的地方，都挖出窟窿來。可是，說來真怪，不知怎麼搞的，等我們跳完舞，演完戲，取下假面具時，一看，臉都變了樣，比在杜艾演《耶穌受難記》的小鬼還要難看，還要嚇人，臉上凡與《敕令》相接觸的地方，全都傷痕纍纍。有的長了麻點，有的生了羊皮瘡，有的出了痧疹，有的長了紅斑，有的長了疔瘡，總之，沒一塊好肉。傷得最輕的是那個牙齒全掉光了的。”
“奇迹！真是奇迹！”奧莫納斯大聲說道。“你們先別笑，”里索陶墨繼續說道，“我的兩個姐姐，卡特琳和樂內，曾用《六世敕令》當熨斗熨衣物（因為《敕令》封面是硬紙板，上面還有鐵釘），把自己的頭巾、衣袖和洗得雪白並上了漿的衣領放在它下面壓熨。天主在上……”
“等一下，”奧莫納斯連忙阻攔道，“你說的是哪一個天主？”“只有一個天主。”里索陶墨回答道。“是的，天上是只有一個，”奧莫納斯說道，“可是地上不是還有①聖米歇爾系英吉利海峽的一座海島。上有一大教堂，系朝聖地。
②以上植物均為大葉植物，可以用其葉子製作面具。
一個嗎？”
“對，對①！”里索陶墨連忙說道，“我剛才沒有想到，我以我的靈魂起誓，我早已把他給忘記了！好吧，我以地上的天主起誓，後來，衣物拿出來一看，全都黑了，頭巾、衣領、胸巾、護髮網以及其他的內衣什麼的，都變得比裝煤的袋子還要黑。”
“奇迹，真是奇迹！”奧莫納斯說道，“侍童，照照這兒。對了，別忘了把這些故事好好記錄下來。”
這時，約翰修士突然大聲問道：
為什麼人們總在說：“自從《敕令》添了翅膀②，官兵有了衣箱③，教士出門要騎馬，世界越變越不成樣。”④？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麼，”奧莫納斯說道，“這純屬異端分子的造謠中傷。”
①原文系趕驢人吆喝驢子的喊聲。
②《敕令》系《教會法》中的主要部分，意指《敕令》給《教會法》增添了力量，使教士擁有更多的依據。
③意指官兵出征帶上衣箱，便於偷竊搶掠。
④見比埃爾·高的《諺語集》。
第五十三章
《教皇敕令》使得黃金巧妙地從法國流入羅馬“我寧願出半品脫好香腸作為代價，”埃庇斯特蒙說道，“如果我能將《敕令》裏的可怕章節與原文對照一下的話，比如《應受懲罰》①《懲罰》②《遇有數種……》③《全年收益稅》④《二人受審》⑤《入修會法》⑥《有關親屬》⑦《委會》⑧等，這些條文每年要從法國弄走四十多萬杜卡到羅馬去⑨。”
“這確實不算少，”奧莫納斯說道，“不過，我覺得也並不算多，因為虔誠篤信的法蘭西是羅馬教廷的唯一養護者。你們能找出任何一本具有如此大的號召力的書嗎？不管是哲學書、醫學書、法學①此系《特別敕令》第3卷中的第1條，是教皇約翰二十二世禁止教士獲得前任教皇所給予的過多的利益。
②此系教皇額我略九世的《敕令》第3卷第5章的第28條，禁止吞併利益。
③此系《克雷蒙敕令》中的一條，內容大致與前面的那條相同。
④系指必須將新得利益，即相當於一年的稅款收入交給教皇。
⑤系指二人同時受審時，如何進行審訊。見教皇額我略九世《敕令》第3卷第21條。
⑥系指教皇額我略九世《敕令》第3卷第2條有關修士入會時的生活規章制度。
⑦教皇額我略九世《敕令》第4卷第3條有關親屬間的法權。
⑧系指《六世敕令》第3卷第12條之有關教會利益之法權。
⑨系指各種法令均在為羅馬教廷創造財富。
書、數學書、文學書，還是，天主在上，《聖經》！找不出來吧？絕對找不到的！我敢保證，你們根本找不出一本能具有如此這般的斂財力量的書來的。但是，卻仍然有這麼一些異端小鬼拒絕承認這一點，不肯信奉這種《敕令》。你們得想法把這樣的一些人燒死，用火鉗燙死，用剪刀鉸死，用水淹死，用繩弔死，用棍棒打死，把他們大卸八塊，開膛剖肚，放進鍋里煮了，炸了，因為他們十惡不赦，比殺人犯還要兇殘，比弒父者還要可惡，他們是魔鬼差遣來絞殺《敕令》的。
“諸位仁道行善，如果想要成為真正的信徒，我在此向諸位打躬作揖，懇請大家，除了神聖的《敕令》——崇高的《六世敕令》《克雷蒙敕令》《特別敕令》——和《敕令》的規章之外，切勿信奉其他什麼，什麼都別去想，什麼都別去說，什麼都勿去做。唯有《敕令》才是上天頒佈的聖典！有了《敕令》，大家才會獲得光榮、聲譽、威望、財富、地位和尊嚴，才會受到別人的敬佩，才會讓別人有所畏懼，別人也才會喜歡、愛戴你們，你們將會成為全人類中的上天的選民。因為在塵世上，除了被神靈選中的潛心鑽研《敕令》的人之外，就再也找不出任何一個盡善盡美的人來了。
“諸位若是想要尋找一位勇武的明君、一位足智多謀的武將、一位善於用兵的首領，打起仗來，文韜武略，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從不莽撞冒險，穩操勝券，指揮若定，那就去找一個‘法令家’吧①，不對，請原諒，口誤，口誤，是找一個‘敕令家’②。”
“胡說八道，一派胡言！”埃庇斯特蒙沒好氣地說。“諸位若是想在一個太平年代找到一個善於治理一個共和制的國家、一個王國、一個帝國、一個君主國的人，一個能夠管理好教①原文意為“研究《羅馬法》者”。
②原文意為“研究《教皇敕令》者”。
會、貴族、國會的人，一個能夠保護百姓財產，讓人和睦相處，友誼第一，光大正義、品德的人，那就去找一位‘敕令家’吧。
“諸位若是想找一位生活嚴謹、口齒伶俐、虔誠篤信、誨人不倦的人，他能在短時間內不必流血就能征服聖地①，使異教徒土耳其人、猶太人、韃靼人、莫斯科人、埃及人皈依聖教，那就去找一位‘敕令家’吧。
“在許多國家，人民違法亂紀，官吏貪贓枉法，學者昏聵無能，原因何在？因為當地的統治者、官吏們、導師們不是‘敕令家’。
“說實在的，創建、創立了各個會派，如同明朗的星辰閃耀天空一般地使得聖教會如此的光輝燦爛、光芒四射的，究竟是什麼？就是神聖的《敕令》。
“建立，鞏固，穩定並在修道院、神學院、聖教會中維持着，供養着，養活着那些虔誠教士，使他們沒日沒夜地祈禱，從而保證了世界免遭毀滅，免於回到混沌初開時期的，究竟是什麼？就是神聖的《敕令》。
“每天每日在增加、在豐富聖伯多祿所有在塵世間的，肉體的和靈性的財富的，究竟是什麼？就是神聖的《敕令》。
“使羅馬教宗御座一直不管情願與否都受到全球敬畏的，究竟是什麼？使各國國王、君主、皇帝、公侯都得由其管轄、領導，由其加冕、認可的是什麼？使人間豪傑、大王、富者匍匐在他的面前，親吻他鞋子的是什麼？就是上天所頒佈的神聖的《敕令》。
“我再告訴諸位一個大秘密吧。你們那兒的大學裏的紋章徽記往往是一本書，有時打開，有時合上，你們認為那是一本什麼書哇？”
“我不知道，”龐大古埃說道，“我從未翻閱過。”
①系指巴勒斯坦。
“我告訴你吧，”奧莫納斯回答道，“那就是《敕令》啊！沒有它的話，各個大學的特權也就沒有了。多虧我告訴你們吧，讓你們開了竅！哈，哈，哈，哈！”
奧莫納斯講到此處，十分得意，又打嗝，又放屁，又大笑，唾沫星子滿天飛，滿臉還直冒汗。隨即，他便將頭上那頂高高大大的四棱形的教士帽摘下來，遞給身旁的一位美少女，那少女如獲至寶，彷彿待字閨中的大姑娘頭一遭接到定情信物一般，親切而熱烈地吻了吻它，並將它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萬歲，萬歲！”埃庇斯特蒙叫喊着，“萬歲，萬歲！拿酒來，快拿酒來！真乃一大玄妙秘密呀！”
“侍童，侍童，”奧莫納斯嚷叫道，“給這兒上個雙份。快上水果，少女們！我方才說過，只要潛心研讀神聖的《敕令》，諸位就能享盡世間的榮華富貴，因此，我甚至可以說，到了另一個世界之後，諸位也將得到救贖，飛升幸福天堂，因為天堂的鑰匙已經交給《敕令》的仁慈主宰了。啊，我一向崇敬而又從未得見的仁慈的天主哇！請您開恩，賜予我們特殊的恩寵吧，至少在死亡來臨之時，為我們打開大門，那是我們聖教會神聖寶藏，而您是它的護衛者、捍衛者、管理者、盡責儘力者、掌握大權者呀！懇求您在必要之時，賜予我們庇護，為我們救贖，切莫讓魔鬼在我們可憐的靈魂上找到可以下嘴的地方，切莫讓地獄之神那血盆大口將我們吞食掉！如果必須經受煉獄的磨鍊，那就請您定奪、安排吧！您可以憑着自己的意願，隨時全權為我們解脫、赦免。”
奧莫納斯說到這裏，不禁熱淚直流，泣不成聲，捶胸頓足，並將兩手的大拇指交疊呈十字狀，狂吻不止。
第五十四章
奧莫納斯將“善良教徒梨”贈予龐大古埃埃庇斯特蒙、約翰修士、巴汝奇等見奧莫納斯竟然如此悲痛，哭得死去活來，便趕忙用餐巾遮住自己的臉，並且也裝着哭腔在號：“啊！啊！啊！”邊嚷還邊擦眼睛，像是真的在流傷心的淚水似的。站在一旁侍候的美少女們，很有眼色，立即為大家送上斟得滿滿的“克雷蒙葡萄酒”①和大量的甜點。這麼一來，宴席上的歡快氣氛才得以恢復。
飯後，奧莫納斯拿出許多又大又漂亮的梨子，分給眾人，說道：“朋友們，這些梨是送給大家的。這是一種稀有品種的梨，其他地方是見不着的，只有我們這兒產，別的地方不產。如同印度出產烏木，薩巴②出產沉香，雷姆諾斯③出產紅土④，我們這座海島盛產這種梨。如果諸位有興趣的話，可以將它帶回國內去栽種。”
“這種梨叫什麼名？”龐大古埃問道，“它多汁且甜，非常不錯。假若將它切成四塊放到鍋里去煮，擱上一點酒和糖，不管患病的人①系一種著名的意大利葡萄酒。
②薩巴系也門一古地名。
③雷姆諾斯系希臘的一海島名。
④“紅土”系一種繪畫和製藥的原料。
還是健康的人，吃了都會有益健康的①。”“我們生就是簡單的人，”奧莫納斯回答道，“做事簡單而乾脆，把無花果就叫無花果，把李子就叫李子，把梨就叫梨。”“噢，原來是這樣，”龐大古埃說道，“那好，等我返回家鄉時（天主保佑，我們很快就會回去的），我一定在羅亞爾河沿岸的圖爾省的各個花園、果園裏栽種這種梨樹，並且給它取名為‘善良教徒梨’，因為我從未見過比這兒的善良的‘教皇派’更善良的教徒。”
“假若能將這些小姑娘送我們兩三車的話，那就更好了。”約翰修士說道。
“你要她們做什麼？”奧莫納斯不解地問道。“用某種鋒利的傢伙②在她們兩腿之間的那個地方③弄出些血來，”約翰修士回答道，“這樣的話，她們就可以為我們生下好教徒的孩子來，使好教徒的種子在我們國家遍地開花，因為我們那兒好教徒並不多見。”
“天主在上！”奧莫納斯大聲叫嚷道，“這種事我們可不能幹，你們的小夥子們會瘋狂地追逐她們的，這一點，從你們的鼻子就可以看得出來。可惜，真可惜！你們都是好人，怎麼能讓你們的靈魂深陷罪惡的深淵呢？我告訴你們吧，我們的《教皇敕令》是嚴禁我們這麼乾的。”
“你先別急嘛，”約翰修士又說道，“如果無法贈送，就請借我們一用。這可是經書上寫着的呀。即使是長鬍子的高級的水晶學（對不起，我是想說‘敕令學’）博士，我也不害怕。”
①普林尼在《博物志》上寫道，梨對患病者來說，不易消化，但煮了喝梨湯卻很好。
②原文意為一種“短刀”，這兒暗指男人的“那玩意兒”。
③原文意為“兩個腳趾之間”，暗指女人的“隱秘處”。
吃罷飯之後，我們便向奧莫納斯和那兒的善良的人們辭行，真心實意地向他們表示謝意，感謝他們的盛情款待，熱情歡迎，並答應他們一到羅馬，便會儘快地設法請教皇勞動大駕，親臨該島，看望大家。
然後，我們便返回船上。此前，為了對那幅教皇的神聖畫像的敬重，龐大古埃贈送給奧莫納斯九塊雙幅綉金呢料，以便作為窗帘，掛在那扇鐵欄杆遮護着的窗子上。另外，還在募捐箱裏塞滿了“木鞋埃居”①。對那些侍候大家用餐的美少女，也每人賞了九百一十四個“金薩呂”②，作為她們到時婚嫁時的陪嫁。
①此系作者虛構的錢幣名。
②“金薩呂”系1421年鑄造的一種錢幣，上有天使朝拜聖母像，為女子結婚之吉兆。
第五十五章
龐大古埃在大海上聽到空中傳來的說話聲龐大古埃船隊駛入大海。眾人邊吃邊聊，海闊天空，瞎聊神侃。這時候，龐大古埃突然站了起來，四下里看了一下，然後對他的隨從們說道：“朋友們，你們聽見什麼聲音沒有？我彷彿聽見有說話聲從半空中傳來，但卻沒發現有人。你們仔細地聽聽看。”
眾人聞言，立即豎起耳朵，如同牡蠣張開殼子呼吸空氣似的，傾耳細聽。為了聽得更加仔細，有人還仿效羅馬皇帝安東尼烏斯的辦法①，用手擋在耳朵背後，集中聲響。但是，還是什麼聲音也沒聽到。
可龐大古埃卻堅持說他聽見有說話聲，而且是有男有女。經他這麼一說，大家又仔細地傾聽，好像真的聽見了聲音，要麼就是自己耳鳴的緣故。不過，大家仍舊在繼續傾聽，漸漸地聲音變得較為清晰了，而且還聽出了完整的話語。大家不禁十分詫異，感到有點害怕，因為光聽見聲音，有男人、女人、小孩的說話聲，還有馬匹的嘶鳴聲，可是卻怎麼也看不見有人影。巴汝奇不禁大聲嚷叫道：“天主的肚子！真的是見鬼了！我們要完蛋了！趕快逃命吧，這兒危機四伏！約翰修士，我的朋友，你在哪兒呀？求求你，可別拋下我①系指羅馬皇帝安東尼烏斯·卡拉卡拉專門使用密探去刺探別人的秘密。
呀！你的短刀放好了沒有？快摸摸看，是否在刀鞘里。你總也不磨你那把短刀。我們真的是要完蛋了！你們聽！天主在上！那聲音比大炮還響啊！趕快逃吧！我可不想像布魯圖斯在法薩魯斯戰役中所說的那樣手腳並用地逃，而是帆和槳並用地逃。快逃吧！在海上，我簡直是聞風喪膽，硬不起來；若是在地窖中，或是在其他什麼地方，那我倒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逃吧，趕快逃命吧！我這並不是膽小害怕，說實在的，除了面對危險，我是什麼都不怕的，我一向是這麼個態度的。弓箭手貝紐萊也是這麼說的①。別去冒險，別傻乎乎地硬拼。逃吧！該死的，扭過臉去，轉動舵把呀②！我現在若是在甘格奈該有多好哇，就是一輩子不討老婆我也心甘情願哪！快逃命吧！我們絕不是他們的對手，我敢說，他們人多勢眾，十個對付我們一個。另外，這兒又是他們的地盤，而我們是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他們會把我們統統殺光的。還是趕緊逃命為好。這並不是什麼可恥的事。德謨斯台納就說過，退卻以利再戰③。還是快點逃命吧。左舷！右舷！豎前桅！扯帆索！不行了，沒轍兒了！快逃吧！看在眾魔鬼的分上，還是快點逃吧！”
龐大古埃聽見巴汝奇這麼亂喊，不禁生氣地說道：“誰在這麼亂喊亂叫的呀？我們總得先搞清楚對方是些什麼人吧，也許是自己人也說不定。我看得清周圍一百海里的地方，可什麼都沒看見。大家再好好聽一聽。我曾經讀到過一個名為貝特洛紐斯的哲學家的書，他說許多場合都是以等邊三角形的形式彼此銜接起來的④，而其正中①源自喜劇《弓箭手貝紐萊》，其中有一句台詞為“危險才是我在世上唯一害怕的東西。”
②這是針對舵手說的。
③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1卷第10章。
④貝特洛紐斯認為，三角形的每一邊都有60個“世界”，每個角有一個，共有183個“世界”。
即為‘真理’的所在處，那是‘語言’‘概念’‘意識’以及一切過去與未來事物的‘形象’所存在的地方，而圍繞着這一切的便是‘紀’。多年之後，彼此間的距離便會拉長，有一部分就會像是感冒似的落在人類的頭上，如同露珠兒落在基甸的羊毛上一樣①，而其他部分則仍留在原處，直到‘紀’的結束。
“我記得，亞里士多德就曾經說過，荷馬的語言是動蕩的、飄飛的、活動的，總而言之，是活的語言。
“另外，安提法尼斯②也曾經說過，柏拉圖的哲理如同在某處嚴冬時節里所說出來的，其語言一出口，隨即便結成了冰，無法聽見。因此，柏拉圖教自己學生的那些東西，學生們並沒有聽進去，直到老都沒弄出個所以然來。
“因此，我們現在應該探究、推論一番，這兒是不是語言解凍之處。我們所聽到的聲音絕對不是源自奧爾斐烏斯的頭和琴，因為色雷斯的女人將奧爾斐烏斯殺死之後，就將他的頭和琴一起扔進了希布魯斯河③里了；他的頭和琴順河往下流去，經由彭杜斯海，直漂流至勒斯包斯島，始終結合在一起，沒有分離。奧爾斐烏斯的頭總在不停地發出凄慘的悲歌聲來，好像是在為自己的不幸死亡而大慟悲聲似的。而他的琴弦也隨風跳動，和諧地為他的悲歌和鳴。所以我們得仔細觀察一番，看看在這裏是否能看見它們。”
①基甸系《聖經》上拯救以色列的勇士。見《舊約·士師記》第6章。
②安提法尼斯系公元3世紀的希臘喜劇作家。
③希布魯斯河為色雷斯的一條河流。
第五十六章
龐大古埃從那被凍結的語言中聽出了奇怪的含義這時候，領航員走上前來說道：“殿下請勿驚慌。這兒是冰海的邊緣。去年初冬時節，阿里斯馬比亞人①與奈弗里巴特人②曾在此打過非常激烈的仗③。當時，戰場上一片喊殺聲。男男女女的呼喊聲、兵器的撞擊聲、鎧甲的碰撞聲、馬匹的跳動聲、戰馬的嘶鳴聲，以及其他的各種聲響混雜在一起，突然在空中給凍結住了。眼下，嚴冬已經過去，天氣漸漸轉暖，被凍結住的聲音逐漸地從凍結狀態中釋放出來，所以才被我們聽見了。”
“天哪！”巴汝奇叫嚷道，“你說的我完全相信，確實如此呀！可我們能不能看到點什麼呀？我記得我曾在書上讀到過，說是摩西在山上接受猶太人的法律時，百姓們也的確是聽到而且還看到雷聲的④。”
“快看，快看！”龐大古埃突然喊道，“那就是尚未解凍的。”
①阿里斯馬比亞人系居住於北方的西提亞獨眼族人，見普林尼《博物志》第7卷第2章。“阿里斯馬比亞”意為“一隻眼睛”。
②奈弗里巴特人系指“在雲彩中行走之人”。在希臘文中，“奈弗里”意為“雲彩”，“巴特”意為“行走”。
③作者在影射法國人與瑞士人（新教徒）間的馬里尼亞諾戰役。
④見《舊約·出埃及記》第20章。
龐大古埃邊說邊用手大把大把地將那凍結住的語言抓住，扔在甲板上。那凍結的語言似小糖球似的，五光十色，煞是好看。有紅的、綠的、藍的、黑的、金黃的等。用手去摸，見到熱氣，便像雪似的開始融化。我們的確是聽得見它們的聲音，只是聽不明白，不是我們所聽得懂的語言。其中有一個較大的，被約翰修士捧在手心裏焐着。突然間，啪的一聲響，如同栗子在火上爆裂似的，嚇了大家一大跳。
“這是當時打仗時的一聲大炮轟鳴聲。”約翰修士說道。巴汝奇此時便請求龐大古埃也讓他拿幾個“糖球”，龐大古埃便對他說，把“話”給他，就好比是在干求愛者乾的事①。“那您就賣幾個給我吧。”巴汝奇向他哀求道。“賣‘話’是律師乾的勾當，”龐大古埃回答道，“我寧可把‘沉默’賣給你，‘沉默’價格高，如同從前德謨斯台納用喉嚨疼賣錢時一樣②。”
他邊說邊往甲板上扔了三四把“話”。只見甲板上滾動着尖酸刻薄的“話”、鮮血淋漓的“話”（領航員告訴大家說，這種話有時候會返回到發聲處，可惜喉嚨已經斷了③）、恐怖瘮人的“話”、模樣醜陋的“話”。這種種的“話”一遇熱氣，便漸漸地融化開來，於是大家便聽見一片的“興、興、興、興、西斯、蒂克、托斯、洛尼、布洛德當、布洛德當、費爾、費爾、費爾、布、布、布、布、布、布、布、布、特拉克、特拉克、特爾、特爾、特爾、特爾、翁、①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1卷第5章。這話的意思是“求愛者只會用空話騙人”。
②德謨斯台納因拿人錢財而閉口不與人爭辯，以圍巾捂嘴，詭稱喉嚨疼。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1卷第7章。
③因喉嚨割斷，致鮮血直流。
翁、翁、翁、烏翁、哥特、馬哥特……”的聲響，以及一些奇怪的字音。領航員解說道，此乃當時攻擊時戰場上的人聲、馬嘶、炮響。隨後，又聽見一些更加響亮的聲音，從解凍狀態下慢慢地釋放出來，其中有銅鼓聲、木笛聲、喇叭聲和號角聲。說實在的，大家聽得十分興奮、開心。我本想將幾個奇異的字音收進油里保存起來，就像有人用乾草保存雪和冰一樣。但遭到了龐大古埃的勸阻，他說這種東西並不缺少，有的是，幹嗎犯傻去精心保存起它們來呀，真正樂觀的龐大古埃主義者還會缺乏稀奇古怪的話嗎？
這時候，巴汝奇有點對約翰修士不滿，因為後者總是找他的碴兒，抓他的話把兒，所以要氣氣約翰修士。約翰修士並非善茬兒，也不含糊，聲稱要像吉奧莫·茹索摩聽憑言語把呢子賣給那個巴特蘭一樣①，等到巴汝奇結婚大喜的時候，像對付小牛犢似的抓住他的犄角。巴汝奇並不示弱，對約翰修士做了一個不屑的手勢②，說道：“我求之不得呀！若是天主保佑，讓我此刻就能得到神壺的啟示，我就不必再往前走了。”
①律師巴特蘭用空話騙取吉奧莫的呢子。見喜劇《巴特蘭》。
②用手戳下嘴唇往上，與上嘴唇貼住，發出噓聲，表示輕蔑。
第五十七章
龐大古埃來到世界頂級藝術大師卡斯台爾①的住處一日，龐大古埃一行來到一座極為奇特的海島，該島因其地勢以及統治着它的總督的關係，顯示它的與眾不同。這座海島四周均為起伏不定、重巒疊嶂的山峰所包圍；山上岩石滿地，形狀怪異，無法站人，寸草不生，如同竇菲內的山一樣地難以攀登②。那一塊塊巨大的岩石狀若蘑菇，上大下小。除了國王查理八世的炮兵統帥竇亞克曾經不知用什麼奇妙的辦法爬到山頂上去過③，而且還在峰頂上見到過一隻老山羊之外，再沒聽說有誰到過山頂的了。至於那隻老山羊是怎麼上去的，也無人知曉。有人說是這山羊在小的時候，被老鷹或大貓頭鷹什麼的給叼上山頂，後來逃進樹叢中去了。
龐大古埃等人非等閑之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汗水沒有少流，總算是爬到了山上來了。到了山頂，放眼望去，果然是一片美①“卡斯台爾”原文意為“肚皮”。
②路易十一曾說竇菲內省有四奇，其中山即為一大奇觀，上大下小，如倒置之金字塔。
③此系作者之誤，應為查理八世的大將唐於連曾於1492年爬上那“無法攀緣的山”去過，並看見了羚羊。
麗景色呈現在眼前，土地肥沃，空氣清新，環境優美，恍若置身伊甸園中。神學家們雖經多年研究，但仍無法確定的伊甸園，想必就是這兒了①。但是，龐大古埃卻另有所見，認為此地乃赫西奧德所描述的阿勒德（亦即“品德”）的所在地②，不過，他也並未那麼堅持，不排除有其他正確的解釋。
擔任該島總督的是世界上頂級的藝術大師卡斯台爾閣下。如果諸位相信西塞羅所記述的③，認為火乃一切藝術之首領④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其實，西塞羅本人也並不相信自己所記述的是正確的⑤。如果諸位像古時的德魯伊德人那樣，認為墨丘利是藝術的創始者⑥的話，那也同樣是犯了大錯了。只有諷刺詩人⑦所下的判斷是正確的，他說卡斯台爾閣下是所有藝術的大師⑧。
與他平靜地居住在一起的是貝尼亞太太⑨，也就是節儉之神，九位繆斯的母親，從前與豐收之神包路斯共同生活，生下了愛神，也就是柏拉圖在其《會飲篇》中稱之為“天與地的調和者”的那個尊貴的孩子。
面對這位強大的君王，我們只能是表示敬仰、服從、尊崇。的確，他非常專橫跋扈、粗暴凶蠻、剛愎自用。你無法讓他相信任何東西，絕不能指責他，說服他。他什麼話都聽不進去。如同①當時的神學家認為伊甸園是在塵世間，並聲稱是在東方。
②見赫西奧德《工作與時日》。
③西塞羅是根據赫拉克利特的提法說的。
④意為“一切事物的根源”。
⑤見柏拉圖的《會飲篇》。
⑥見西塞羅《論占卜》第1卷。
⑦系指貝爾賽烏斯。
⑧見貝爾賽烏斯《科里昂比》。
⑨見亞里斯托芬的《普魯圖斯》，不過所謂“繆斯之母”系拉伯雷自己所說。
埃及人將沉默之神哈爾波克拉特①——亦即希臘人所說的西卡里翁②——稱之為“無嘴神”一樣，卡斯台爾就像康狄亞的朱庇特沒有耳朵一樣③地沒長耳朵。他只是以手勢來表達。不過，對他所做的手勢，聽者比聽從執政官的告示、國王的御旨都要來得積極。他不容許任何人對他的任何指示有一絲一毫的耽擱、拖延。這就像是“雄獅一聲吼，聲震群山，百獸驚懼”。這事是有文字記載的，我親眼看到過。我敢保證，只要卡斯台爾閣下一聲令下，必天顫地動，山搖海涌。對於他的命令，只能立即執行，否則格殺勿論。
領航員對我們敘述道，有一天，全索馬特人④王國，如同《伊索寓言》中所敘說的那樣四肢與肚皮對抗，全體百姓造起反來，不願再聽他頤指氣使、耀武揚威了。可是，沒多久，他們便後悔起來，認為自己做錯了，又羞愧難當地歸順了他，唯他馬首是瞻，因為不如此，則只有餓死的份兒了。
無論與什麼人待在一起，他總要搶盡風頭，獨佔鰲頭，即使身邊的是國王、皇帝或者教皇，也都得讓他三分。在巴塞爾開會的時候⑤，儘管有人說與會者都野心勃勃，想當頭頭，以致會上吵得不可開交，可是他仍舊是獨樹一幟，無人敢與他爭鋒。
所有的人都逢迎他、討好他，都在為他服務。反之，他也沒虧待大家，為大家創造了所有的技術、所有的機器、所有的行當、所有的工藝。甚至對野獸，他也給予它們大自然所未曾賦予它們的本①哈爾波克拉特系神話中伊西斯與奧西里斯之子，沉默之神。
②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4卷第1章。
③見普魯塔克《伊西斯與奧西里斯傳》。
④“索馬特”系希臘文，意為“四肢”。
⑤系指1431年至1444年的宗教改革會議。
領。他還讓烏鴉、鳥、鸚鵡、椋鳥成了詩人，讓喜鵲成了女詩人，教它們學舌、唱歌、說人類的語言。這都是為了肚皮才不得已而學的呀！
他還馴化山鷹、獵鷹、隼鷹、禿鷹、母鷹、蒼鷹、鷂鷹、山雕、悍鷹、鷙鷹、鷲鷹、鶻鷹，馴化得它們十分聽話，隨時可以放飛，讓它們在空中自由飛翔，讓它們飛多高多遠，它們就能飛多高多遠，讓它們在空中跟着他飛，衝著他飛，讓它們俯衝而下。這一切也都是為了肚皮！
他能讓大象、獅子、犀牛、狗熊、野馬、獵狗跪跳，奔騰，打鬥，游泳，藏匿，閃避，還能讓它們為自己取送物品。這一切也都是為了肚皮！
此外，他還能讓魚兒，無論是海魚還是河魚，以及巨鯨、海怪，從海底或深水中一躍而出，浮出水面；讓豺狼跑出樹林；讓狗熊走進山谷；讓狐狸鑽出洞穴；讓蛇蜥爬出洞外。這一切也都是為了肚皮！
總之，他並非凡人，法力無邊，怒火上來，什麼都往肚裏吞，不管是獸還是人，如同美泰魯斯①在與賽爾托留斯②交戰中③那樣，如同加斯科涅人所見到的薩貢圖姆④被漢尼拔圍困時⑤那樣，如同猶太人被羅馬人圍困時那樣，如同其他大大小小的五六百個事例中所描述的那樣。這一切也都是為了肚皮！
當其攝政女王貝尼亞外出時，無論她去到何處，所有的行政機①美泰魯斯系古羅馬執政官。
②賽爾托留斯系古羅馬將軍，曾戰勝美泰魯斯，卒於公元前73年。
③見瓦雷利烏斯《格言集》第7卷第6章。
④薩貢圖姆系西班牙一古城名，曾於公元前219年被漢尼拔攻陷。
⑤見塔西圖斯《編年史》第5卷第11、第12章。
構全都關閉，一切指令全都停止發出，一切告示全都無效①。她不服從任何法律，一切法律都不遵守。她所到之處，人人肅靜，迴避。大家寧可去海上遭遇海難，寧願跳進火坑，寧願攀緣高山，下到深淵，也不願被她抓住。
①系指節儉之神不服從任何法律的約束。
第五十八章
龐大古埃在藝術大師的宮廷中對腹語人和崇拜肚皮者深表厭惡在這位藝術大師的宮廷里，龐大古埃發現了兩種令人生厭的極其虛偽的官吏，一種是腹語人，另一種是崇拜肚皮者。
腹語人以厄利克里斯①古老種族的後裔自詡，並引證亞里斯托芬在其《牛虻或馬蜂》的劇本中所說的為證據②。因此，人們便一直像柏拉圖的著作③和普魯塔克的《神諭的休止》中那樣，稱他們為厄利克里斯人。在《教皇敕令》第二十六章第三款中，他們被稱為“腹語人”；希波克拉底在其《傳染病學》第五卷中，用伊奧尼亞文稱他們為“用肚子說話的人”；索福克勒斯則稱他們為“胸語人”④。這種人通常都是一些占卜者、巫術者、江湖浪人，專門欺騙善良的人，他們好像不是用嘴在說話，而是從腹腔內說出話來回答別人向他們所提出的問題。
大約在我們的救世主誕生后的一千五百一十三年的時候，一個①厄利克里斯系古雅典腹語人。
②見《牛虻或馬蜂》第1017—1020行。
③系指柏拉圖《對話集·詭辯家》。
④原文意為“從胸口說話的人”。
出身卑微的意大利女人，名叫雅各巴·羅多基娜①的，就是這麼一種人。我們以及菲拉拉甚至其他地方的人，都曾經聽到過她肚子裏有鬼在說話。當阿爾卑斯山這面②的王公貴人好奇地將她召來，向她問話的時候，她就是用肚子說話的，當然，聲音極其微弱，但是卻清晰可辨。向她問話者，恐她裝神弄鬼，耍弄花招，便讓她把衣服全部脫去，赤身露體，而且，嘴和鼻子也全部堵上。在她腹中說話的鬼被稱作“鬈毛頭”或“鬈毛鬼”，他好像還挺喜歡人們這麼稱呼他。只要有人這麼一叫他，他便立刻應聲。如果你問他的是現在或過去的事情，那他回答得就十分準確，令你讚嘆不已。如果你問的是未來的事，那他就會胡說一氣，牛頭不對馬嘴。而且他似乎並不掩飾自己並不知曉未來的事，對之不予回答，還響屁連聲，要不然就嘟嘟囔囔，也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
而另一種人，即崇拜肚皮者，總是成幫成伙地聚在一起，有的活潑開朗，嘻嘻哈哈，溫和謙讓；有的則憂愁沉默，鬱鬱寡歡，冷峻嚴肅，無所事事，如同赫西奧德所說，純屬世間的累贅和無用的負擔③，照他們的那副德行，一看便知他們害怕得罪自己的肚皮，生怕自己的肚皮給餓癟了。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們都穿得十分怪誕，裝扮得奇形怪狀，不過，倒也不失為一道風景線。
人們都說，而且古時賢哲們的大作中也有記載④，大自然真的是鬼斧神工，奧妙無窮，創出若許的生物來，比如海里的貝殼，種類、形狀、顏色、花紋等真可謂千奇百怪，無奇不有。我敢向你們①此名系從意大利城市名——“羅狄高”演變而來，該城有一作家名為凱留斯·羅狄基努斯，曾寫過這類故事。
②此處系指站在意大利這邊的阿爾卑斯山說的，故指的是皮埃蒙、蒙非拉、米蘭等地。
③不應是赫西奧德，而應是荷馬《伊利亞特》第18卷中所說的。
④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5卷第2章。
保證，這些頭戴大風帽的崇拜肚腹者的衣服樣式，種類之多，花樣之複雜，絕不遜於貝殼。他們均奉卡斯台爾為他們的崇高無上的神明，對他頂禮膜拜，像供奉偉大的天主一樣供奉着他。他們對其他神明全都不信，只信奉他，熱愛他，侍奉他。你完全可以用聖徒在《腓立比書》第三章里所說的話來形容他們：“我曾經常對你們說（我現在也眼含淚水地對你們說），有許多人都是基督受難像的敵人。他們的結局就是死亡，而導致死亡的神，就是他們的神——肚皮。”①龐大古埃將他們與西克洛波·波里菲莫斯相提並論。歐里庇得斯就曾讓後者說過如下的話語：“我只供奉我自己（絕不供奉任何神明），以及我的肚皮，它是神靈中最大的神。”②①見《新約·腓立比書》第3章。
②見歐里庇得斯的《西克洛波》。
第五十九章
崇拜肚腹者以餓死鬼的怪誕神像來供奉大肚神靈看着這幫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崇拜肚腹者的嘴臉及其行為舉止，我們好生驚訝。正在這時候，突然傳來清脆的鐘聲。這夥人一聽見鐘聲，立刻像部隊奔赴戰場似的，按照各自的職位、級別、資歷，各就各位。
他們在一個年輕力壯、大腹便便的小夥子的帶領下，向卡斯台爾閣下走去。那小夥子手握一根長棍，頭上雕有一個人像，如同普洛圖斯①、儒維納爾②和彭貝尤斯·費斯圖斯③所描寫的那樣，雕得十分粗糙，塗上了一層厚厚的油漆。在里昂的狂歡節上，人們都把它叫作“啃麵包皮的”，而在這兒，它則被稱作“餓死鬼”。它那模樣醜陋不堪，面目可憎，眼睛比肚子還大，腦袋比身子還長，牙床又寬又闊，牙齒排得滿滿當當，鍍金棍子裏面藏有一根細繩，輕輕一拉，上下兩排牙齒相互磕碰，嗒嗒地發出聲響，如同麥茨城④聖克雷①見普洛圖斯《錨索》第2幕第6場。
②見儒維納爾《諷刺詩》第3首。
③彭貝尤斯·費斯圖斯系公元2世紀的羅馬語言學家，著有20卷的羅馬古代史，引文見其第11卷。
④麥茨系法國莫塞爾省的城市名，位於巴黎東北方，拉伯雷曾在此居住過。
蒙的那條龍一般①，孩子們見了無不趕緊捂住雙眼，躲到父母身後去的。
當崇拜肚腹者們走近身邊時，我發現他們身後跟着一大幫肥頭大耳的僕人，人人手提籃子、筐子、簍子、盆子、鍋子、瓢子等。他們跟在“餓死鬼”身後，嘴裏哼唱着也不知什麼禱文、頌詞還是讚歌，並且放下手中的籃籃筐筐，從中取出供奉神靈的食品，計有：伊波克拉斯白葡萄酒、烤肉，白麵包，軟麵包，甜麵包，細麵包，六種烤肉，烤山羊羔，冷凍烤小牛肉，嵌有薑末，古斯古斯，疙瘩肉湯，九種肉丁，餡餅，早餐濃湯，野兔濃湯，里昂式湯，牛髓白菜，油燜肉，薩米爾貢丹②。
無酒不成席。先上美味香醇的白葡萄酒，後上玫瑰紅葡萄酒。說實在的，酒全都是冰鎮的，清涼爽口，用的是很大的銀質酒杯，斟滿端上。隨後，又取出如下食物供奉：芥末香腸，小肉腸，熏牛口條，咸豬蹄，青豆裏脊，濃汁牛肉，大腸，灌腸，小腸，火腿，野豬頭，蘿蔔燒野味，烤鵝肝，鹵漬橄欖。
①4月25日為聖馬可節，教徒要舉行祈禱巡遊，展覽聖克雷蒙的飛龍。
②系一種魚和肉一起燒的菜肴。
上述食品全都是下酒菜。隨即，又往它嘴裏送的有：蒜炒羊肩，熱湯餃，洋蔥裏脊，原汁烤雞，肥嫩仔雞，烤野鴨，烤羊羔，烤鹿肉，大野兔，小野兔，竹雞，鵪鶉，大野雞，小野雞，大孔雀，小孔雀，大山雞，小山雞，蒿雀，印度的公雞、母雞、仔雞，大野鴿，小野鴿，甜味豬肉，醬爆鴨胸脯，鵓鴣，秧雞，鴨子，麻鴨，雛鷺，鴛鴦，麻雀，鵜鶘，鷺鷥，鷓鴣，骨頂雞，紅喉雀，小山羊，白花菜燉羊肩，紅燒牛肉，燒小牛胸肉，燉母雞，白斬雞，松雞，童子雞，家兔，小家兔，竹雞，小竹雞，鴿子，雛鴿，大鴇，雛鴇，鶺鴒，小鶺鴒，鶯，雛鶯，幾內亞火雞，雎鳩，大鵝，小鵝，野鳩，野鴨，百靈，赤鶴，仙鶴，琵鷺，沙錐，水鶴，紅腳鷸，白腰杓鷸，斑鳩，白兔，箭豬，秧雞，吃時多加醋。
接着，送上主食餃子，計有：
臘肉餡的，雲雀餡的，脂山鼠餡的，羊肉餡的，狍肉餡的，鴿肉餡的，羚羊肉餡的，閹雞肉餡的，肥肉餡的，油燜豬蹄肉餡的，肉末餡的，烏雞肉餡的，奶酪餡的，蜜汁桃肉餡的，朝鮮薊餡的。
以及：
千層餅，小蛋糕，小餡餅，炸糕，烙餅，攤餅，木瓜餅，鮮奶油，炒雞蛋，蜜漬果品，水果凍，桂花紅酒，甜糕點，杏仁餅，二十種果醬餅，奶油，七十八種果脯和果醬，百色糖果，乾酪，蛋卷。
隨後，又上了大量的醋，以便潤喉，免得喉頭髮炎。另外還配送了許多烤麵包片。
第六十章
卡斯台爾發明種植和儲存糧食的方法龐大古埃在那幫崇奉大肚腹者的魔鬼離去之後，便饒有興趣地研究起那尊貴的藝術大師卡斯台爾來。大家知道，由於自然規律的緣故，麵包以及他享有它的特權是上蒼對他的恩賜，所以永遠也不會缺乏的，想有就有，想怎麼保存就怎麼保存。
一開始，他就創造發明了鐵器和耕作的技術。然後，他又創造了武藝和武器，用以保衛自己的糧食。隨後，他又創立了醫學、占星術、數學，這些都是長期儲存糧食，使之不受天氣、蟲災獸害以及偷盜搶掠所不可或缺的學問。而且，他還發明了水磨、風磨、碾子以及其他各種脫粒磨粉的工具。隨即，又發明了酵母發麵，用鹽調味（因為他發現致人患病的食物唯未發酵和未放鹽的麵包為最厲害），用火煮食，用日晷和沙漏計算烤麵包和種糧食的時間。
當某地突然糧食告急時，他還發明了把糧食從一地運往另一地的技術和方法，以便救急。他還巧妙地讓兩種不同牲畜交配，即公驢與母馬交配，生下了有別於公驢與母馬的騾子來，而騾子則更加強壯、有耐力，可更長時間地幹活兒。他還發明了大車小車，方便了運輸，提高了效力，節省了勞力。與此同時，他還發明了大大小小的船隻，以便渡海過河，保證運輸的暢通（這一發明真的讓人嘆為觀止），既可以把糧食運到海外和河對岸的地方，又可以從遙遠的、陌生的異邦運回物品來。
早幾年，播種時節，不想天不下雨，種子乾死在地里；又有一些年份，雨水過多，莊稼被淹，顆粒無收；還有幾年，冰雹成災，眼看到手的糧食被砸得一塌糊塗，接着又是狂風肆虐，颶風侵襲，無可奈何。可是，在我們到來之前，他卻已發明了讓老天下雨的技術與方法：他割下一把草原上隨處可見的草，讓我們看，但這種草了解它的人卻極為稀少。我覺得這種草頗似古時天大旱的時候，朱庇特的祭司在阿爾卡地亞的利西亞山上，朝阿格里亞泉水①中扔的那種草；那草扔到泉水中之後，泉水裏便立即升騰起一股水汽，水汽又化作烏雲，烏雲隨即化作了大雨，普降久旱之大地。②另外，他又發明了將雨擋在空中，並讓它落到海上去的技術與方法。此外，他又發明了除去已形成的冰雹，止息掀起的狂風，並使狂風轉向的技術與方法；而他則是仿效特利遜尼亞③的米西尼人④所使用的技術與方法⑤。
另外，還存在着一種麻煩事，那就是盜賊強人偷搶糧食。為防止這一“災害”，他發明了加固城垣、構築碉堡要塞，以保護與儲存糧食的技術與方法。這麼一來，盜賊們無計可施，在地里尋不到一粒糧食，知道它們已經被運進城裏的碉堡要塞中儲存起來，並且由居民們嚴加看守，比赫斯培里德斯⑥的金蘋果由群龍看守更加嚴密。
①阿格里亞泉水見尼古拉·雷奧尼賽努斯的《故事集》第3卷。
②見尼古拉·雷奧尼賽努斯的《故事集》第1卷第67章。
③特利遜尼亞系古希臘一地名。
④米西尼人系古希臘摩里亞地區沿伊奧尼亞海的居民。
⑤見尼古拉·雷奧尼賽努斯的《故事集》第2卷第38章。
⑥赫斯培里德斯系神話中阿特拉斯的3個女兒，她們的果園裏有金蘋果，命群龍看守，后海格立斯斬殺群龍，盜去金蘋果，即海格立斯的第11個奇迹。
他還發明了用大炮、硬弩、石彈炮、射箭炮轟擊碉堡要塞的技術與方法；他甚至還拿出圖紙來給我們看，連維特魯維烏斯的學生——那些天才的設計師都沒看懂，甚至偉大的國王①的御用總設計師腓力貝爾·德勞爾摩閣下②也不得不對我們老老實實地承認，他也沒能看懂。當這些武器因城市保衛者巧於防範而不能奏效的時候，他最近又發明了一些重炮、蛇形炮、輕型長炮、石彈炮、蜥蜴形炮，可以發射比鐵砧還要重的鐵質、鉛質、銅質的炮彈，這得歸功於威力強大的火藥，其推動力大得驚人，使大自然都望塵莫及，不得不折服於這一偉大的發明。從前，奧克西德拉克人③使用霹靂、炸雷、冰雹、閃電、風暴在激烈的戰鬥中打敗敵人，置敵於死地，現在看來是小巫見大巫了。說實在的，一發蜥蜴炮彈，比成百個炸雷都更加厲害、可怕，殺傷力更大，死人更多，摧毀城池的破壞力更大。
①系指弗朗索瓦一世。
②腓力貝爾·德勞爾摩（1515—1570），法國建築學家，作者在意大利時曾與他相識。
③奧克西德拉克人系神話中居於印度恆河與希發齊河之間的民族。見菲洛斯特拉圖斯《阿波羅紐斯傳》第2卷第14章。
第六十一章
卡斯台爾巧法避炮擊
有一天，卡斯台爾正將糧食往碉堡里運，以便儲存起來，可突然遭到敵人該死的可惡的炮火轟擊，碉堡垮塌，糧食被搶掠一空。於是，他靈機一動，想出了使城垣、壁壘免遭炮擊的妙法，使敵人的炮彈根本就到不了攻擊目標，半空中便自行爆炸，或者，即使有漏網之魚，擊中碉堡，也只傷點皮肉，造不成什麼損失，也傷不着城裏的居民。
對外敵入侵，他早已有所準備，而且還將它的方法展示給我們看了。他的這一方法後來為弗隆通①所採用，至今已成為特來美人日常演練的、駕輕就熟的方法了。其操作方法如下（普魯塔克聲稱曾做過實驗，見到一群羊發瘋似的逃跑時，只需往最後面的一隻羊嘴裏塞上棵刺芹即可。從今往後，大家可別再信他的這一套了）：他先將火藥配製好，除去硫黃，再加點上等樟腦，然後，在上面放上一個直徑很大的鐵球和二十四粒鐵彈（有的呈圓形，有的則像淚珠兒一般呈橢圓形）。接着，他便叫過來一位年輕侍從，讓他站在六十步開外，充當靶子，炮口則對準他的肚子；在侍從和大炮之間，放一個木架，用繩子繫上一塊大磁石（也就是吸鐵石，也有人①弗隆通可能系指公元1世紀羅馬軍事家賽克斯圖斯·茹留斯·弗隆提努斯（公元40—103），著有《軍事戰略》一書。
稱之為“海格立斯石”，據尼坎德爾說，那是古時一個名叫馬格內斯的人在腓力基的伊達山上發現的①）懸於木架上。這時候，便從炮口將火藥點燃。火藥點燃之後，為了避免炮膛出現真空（自然是不容許有真空的②，如果真的出現真空，那整個宇宙、天空、大氣層、地下、海洋必將復回到遠古那混沌世界了），炮彈便會衝出炮口，讓空氣進入炮膛，不然的話，火藥燃盡，炮膛內就空無一物了。這炮彈轟然射擊，人人看了都會以為它是直奔侍從而去，可是，當它飛近那磁石時，便失去了動力，被阻在半空中了，只見它在圍着那塊磁石轉圈子，不再射向侍從的肚子了。
另外，他還想出一個高招兒，使飛出來的炮彈沿着原路返回敵營，造成同樣大的殺傷力。其實，這並不困難。有一種草，名為“愛西沃比斯參”，可以打開所有的鎖③；還有一種很小的魚，名為“脊骨魚”，可以在暴風雨中將海上遇險的最大的船隻攔擋住，如果將它的肉用鹽腌一下，還可以從井底（不管井有多麼深）釣上金子來④。
正如德謨克利特在書中所寫的，並且經泰奧弗拉斯圖斯親眼見到並證實的那樣，有一種草只要一碰觸到深嵌木頭中的鐵塊，不管它鑽進去多麼深都會一下子被吸出來⑤。
還有一種大家稱為“啄木鳥”的鳥，發現有人將它們在樹上精心構建的巢用鐵塊將出口堵住時，便用這種草來把鐵塊吸出來的⑥。
再說鹿吧，無論是雄鹿還是雌鹿，若被標槍箭矢刺中，不管刺①見普林尼《博物志》第36卷第16章。
②這句話其實是物理學的一條規律。
③見普林尼《博物志》第26卷第4章及第24卷第17章。
④見普林尼《博物志》第9卷第25章及艾里安《古代史》第17章。
⑤見普林尼《博物志》第25卷第5章。
⑥見普林尼《博物志》第10卷第18章和第20章。
得有多麼深，只需找到康地亞①常見的一種名為“白蘚”的草，讓它吃上一點，箭頭立刻從傷處脫落出來，傷口也隨即癒合，不見一絲傷痕。維納斯的兒子伊尼斯被圖爾努斯的妹妹茹圖爾娜②用箭射傷右腿后，維納斯就是用這種草替兒子治好傷的③。
再有，天上的霹靂，一聞到桂花、無花果和海豹的氣息，便會立即移去，絕不會傷害它們的④。
再看看大象，在狂奔時，突然發現一隻公羊，便立刻安靜下來，恢復了常態；狂怒的公牛們，一接近野生無花果樹，便立即停下來，一動不動，渾身像是在抽搐似的⑤；再有，被毒蛇咬傷，一接觸樺樹枝，就立刻癒合，不會中毒⑥。
奧弗利翁寫道，在薩摩島，在朱諾神廟尚未動工興建時，他曾見到過一種名為“奈阿德斯”的野獸，只要它一吼，周圍的土地便會塌陷，形成一個大坑⑦。
根據泰奧弗拉斯圖斯的記述，古時聖賢曾寫道⑧，在不聞雄雞高唱的地方，接骨木長勢非常好，更能制出高級木笛來，彷彿雄雞啼鳴能夠使接骨木遲鈍，發蔫，發不出聲來似的⑨。兇猛無比的林中王——獅子也是如此，一聽見雄雞高唱，便立即驚呆，茫然不知所措⑩。
①康地亞即克里特島。
②茹圖爾娜系神話中水的主保神。
③見維吉爾《伊尼特》第12卷。
④見普林尼《博物志》第2卷第55章及普魯塔克《飲食篇》第5卷第9章。
⑤見普林尼《博物志》第18卷第7章。
⑥見普林尼《博物志》第23卷第64章。
⑦見艾里安《動物史》第17卷第28章。
⑧見普林尼《博物志》第16卷第37章。
⑨見普林尼《博物志》第16卷第71章。
⑩見普林尼《博物志》第8卷第19章。
我知道，有些人肯定是以為這說的是野生接骨木，它們生長在遠離城市、聽不見雄雞高唱的地方。不管怎麼說，製作木笛或其他樂器，當然都是選用這種野生的接骨木，而不選用房前屋后栽種的接骨木的。
還有的人理解得要更加深刻，他們並非從字面上去理解，而是如同畢達哥拉斯那樣，從實質方面去理解①。他們說，正如邁爾古里的神像不應該任意使用隨便什麼木頭來雕刻一樣，神靈是不可用庸俗的方式來崇奉的，而應以極其虔誠的方式來尊崇的。
他們因此還教導我們，說真正嚴謹的學者是不應該喜愛平庸俗氣的音樂的，而應該喜愛超凡脫俗的、神聖高尚的、深邃奧秘的、來自天國的音樂，換言之，就是來自聽不見雄雞啼鳴的地方的音樂。我們平常總愛說雞犬之聲難聞，而不喜歡說什麼荒郊野外，就是這個道理。
①畢達哥拉斯曾說，雕刻邁爾古里神像不應隨便使用什麼木頭。
第六十二章
龐大古埃在偽善島附近昏昏欲睡以及醒來后所面臨的問題翌日，我們邊聊天，邊繼續前行，來到了偽善島①附近海面。此刻，海面沒有一絲風，海水靜止不動，龐大古埃的船隻無法靠岸。大家只能是扯動繩索，使船帆忽起忽落，使船有點風力好往前走②，因此，那船便忽而左舷變成了右舷，忽而右舷又變成了左舷③，即使藉助小帆，船仍不見往前。大家不禁垂頭喪氣，又累又乏，一聲不響，無可奈何。
此刻，龐大古埃手裏拿着赫里歐多魯斯的一本希臘文著作④，在甲板盡頭的吊床上打盹兒。這是他一向的習慣，喜歡拿着一本書看，這比讓人讀給他聽睡得更香。
埃庇斯特蒙則在用他那行星儀觀察此刻船隊停在了什麼經緯度上。
約翰修士進入廚房，想根據烤肉扦上的肉塊的色澤來判斷此刻①原文為希伯來文。
②原文尚有另一含義，即“自身轉動，緩緩晃動”的意思。
③系指船隻只是原地打轉，不往前走。
④系指赫里歐多魯斯的《愛西沃比亞人》，或稱《泰亞契尼斯與卡里克雷之愛情》。
大約幾點鐘了。巴汝奇則嘴裏叼着“龐大古埃草”的莖，吹起泡泡來。吉姆奈斯特在用乳香木削牙籤。包諾克拉特在胡思亂想，用手撓頭，自得其樂。卡巴林找來一隻很大的核桃殼，在製作一個小巧玲瓏、可愛而漂亮的小風車，上面還用榿木板做了四個風車翼。奧斯登用手在蛇形炮管上移來游去，像是在彈奏獨弦琴似的。里索陶墨用一隻朗德地區的那種烏龜殼製作一隻天鵝絨面似的大錢袋。
克塞諾瑪恩在用細鷹皮條修補一隻破舊的燈籠。我們的領航員在逗引他的水手們。這時候，約翰修士走出廚房，看到龐大古埃已經睡醒，便打破一片死寂，興趣盎然地大聲問道：“如何消磨時光啊？”巴汝奇立即跟着問道：“如此煩悶，怎麼消遣哪？”埃庇斯特蒙也興高采烈地問道：“一個人不想小便時，有何高招兒讓他小便呢？”吉姆奈斯特站起身來問道：“有什麼辦法能讓眼睛不冒金星嗎？”包諾克拉特輕撫額頭，晃動了一下耳朵問道：“怎麼才能不像狗似的睡覺哇？”“大家先別著急，”龐大古埃說道，“根據敏銳的逍遙派哲學家們的教導，所有的問題、難題、疑問，一旦提出，都應該是明確的、清楚的、易懂的。你剛才問‘怎麼才能不像狗似的睡覺？’，那你解釋一下，‘不像狗似的睡覺’是什麼意思呀？”
“狗睡覺嘛，”包諾克拉特回答道，“就是餓着肚子在太陽底下睡覺哇。”
里索陶墨一直蜷縮在甲板上。這時，他抬起了頭，打了個大哈欠，引得眾人也跟着他哈欠連天。他隨即問道：“有什麼辦法可以防止打哈欠和避免痙攣哪？”
正在專心致志地修補破舊燈籠的克塞諾瑪恩也開口問道：“有辦法讓胃保持平衡穩定，不致忽而倒到一邊忽而又倒向另一邊嗎？”
卡巴林邊擺弄他那小風車，邊問道：“一個人肚子餓之前，腸胃得蠕動多少回呀？”
奧斯登聽見大伙兒談得這麼起勁兒，也跑上甲板，在絞盤那兒便大聲問道：“一個飢腸轆轆的人被一條同樣餓得難受的蛇咬了，為什麼會比人和蛇都吃飽了時更加具有死亡的危險呢①？為什麼飢腸轆轆者的唾液對於所有的毒蛇和毒蟲更具毒性呢②？”
“朋友們，”龐大古埃回答道，“對於你們所提出的這些問題和疑惑，用一句話就能解決，你們所說的這些癥狀和情況，用一種葯就能藥到病除的。我立即就能回答你們，而且用不着長篇大論，一套又一套的：餓着的肚子是不長耳朵的，什麼都聽不見③。所以，用手勢、動作給你們比畫比畫，你們就會滿意的，所有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正如從前，在羅馬，羅馬人的最後一位皇帝‘傲慢的塔爾干’（說到這兒，龐大古埃扯動鍾繩，約翰修士立刻奔向廚房），就是用比畫來答覆他兒子塞克斯圖斯·塔爾乾的：他兒子當時正在加比尼烏斯人④那裏，曾派人專程回來向父皇求教，如何才能使加比尼烏斯人完全歸順。‘傲慢的塔爾干’對兒子派來的人不很放心，故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只是將來人領進御花園，當著此人的面，拔出佩①見亞里士多德的《動物論》第8卷第29章。
②見普林尼《博物志》第7卷第2章。
③此話系迦多對羅馬人說的一句話，后成為諺語，意為“飢不擇食”，見普魯塔克《迦多傳》。
④加比尼烏斯系羅馬帝國的一個部落。
劍，把御花園中長得很高的罌粟的腦袋全都砍了下來。來人返回塔爾干皇太子身邊，說並未帶回話來，就一五一十地將當時皇帝的所作所為向小塔爾干學說了一遍。後者立刻明白，他父親是讓他將城裏的顯貴們的腦袋全都砍去，這麼一來，百姓們便被震懾住了，只能服服帖帖地聽從‘傲慢的塔爾干’的管轄、支配①。”
①見提特·利維《羅馬史》第1卷第54章。
第六十三章
龐大古埃沒有回答夥伴們的問題
於是，龐大古埃便接着問道：“住在這座美麗的豬狗島上的都是些什麼人哪？”
“全都是些偽善者、假善人、假念經者、虛偽者、假祈禱者、假僧人、隱修者，”克塞諾瑪恩說道，“一些如布萊①和波爾多之間的洛爾蒙②一樣的專靠布施生活的窮光蛋。”
“那我發誓，我可不上去，”巴汝奇說道，“我要是上去的話，就讓魔鬼扇我屁股！隱修者、假善人、虛偽者、假僧人、假祈禱者，統統給我滾得遠遠的！有多遠滾多遠！那些前去參加開西會議③的肥胖教士，我至今仍歷歷在目，讓貝爾澤布特④和阿斯塔洛特⑤將他們送到普羅賽比娜那兒去開會吧！就因為撞見了他們，我們在海上遭到多大的風暴，遇到多少災難哪！我問你，我的小胖子，我的克塞諾瑪恩小頭領，這些假善人、虛偽者、偽善者、隱修者，他們是已婚的還是未婚的呀？他們有沒有女人？能不能在這方面偽善地做一①布萊系法國吉隆德省的地名，位於波爾多西北。
②洛爾蒙系加隆河畔靠近波爾多的一地名。
③參見本部第18章。
④貝爾澤布特系《聖經》中的鬼王。見《新約·馬太福音》第12章。
⑤阿斯塔洛特系《聖經》中的魔鬼邪神。見《舊約·撒母耳記（上）》第7章及《舊約·列王紀（下）》第23章。
件小小的偽善的事呀？”“問得好，”龐大古埃說，“這倒是一個很好很妙的問題。”“是呀，問得好，”克塞諾瑪恩回答道，“這座島上不乏美麗而活潑的女偽君子、女隱修者、女虔誠信徒、女偽善人，當然還有不少的小偽君子、小隱修者、小女虔誠信徒、小女偽善人……”
“我可不喜歡這些小的，”約翰修士說道，“小隱修者等於是個老魔鬼①，這句諺語可是非常貼切的。”
“……不然的話，”被打斷的克塞諾瑪恩接著說道，“就繁殖不了後代，那偽善島早就荒蕪一片、寂寥無人了。”
於是，龐大古埃便派吉姆奈斯特划船上岸，給島上人送去布施錢，共計七萬八千新的“半埃居燈籠幣”②。
然後，龐大古埃向大家問道：“現在幾點？”“九點了。”埃庇斯特蒙回答道。“該是吃飯的點了，”龐大古埃說道，“亞里斯托芬在其喜劇《女說教者們》中所大肆讚頌的那條神聖的線已經近了，影子正好已落在日晷的十字上。從前，在波斯國，只有國王吃飯才是按時按頓的，其他的人則是以肚子餓為吃飯點。普洛圖斯的書中也寫道，有這麼一個寄生蟲，他總在抱怨，非常痛恨發明鐘錶和日晷的人，他認為肚子就是最準確的鐘③。還有，當有人問戴奧吉尼茲一個人應該何時吃飯的時候，他回答道：‘富人是餓了就吃，窮人是有飯便吃。’醫生們則說符合規定的時間應是：五時起身，九時用餐，
①該諺語原意為“一個小天使等於一個老魔鬼”。
②“燈籠幣”系作者根據“太陽幣”虛構出來的錢幣名。
③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3卷第4章。
五時晚餐，九時上床。①
“但是，那位著名的貝托西里斯國王②卻有另一番高論。”他的話還沒說完，船上的火頭軍便將餐桌佈置停當，食物台也擺放好了，全都鋪上了熏過香料的檯布，餐巾、盤子、碟子、鹽罐也都備齊；大盆大碗、大酒瓶、小酒瓶、大酒杯、小酒杯、刀子、叉子等，全都各就各位，安排有序。約翰修士帶領着膳食總管，管事，專伺麵包的、酒水的、菜肴的、碗碟的等人，來往穿梭，侍候左右。這時，只見四個巨形火腿餡糕餅送了上來，又高又大，十分驚人，不由得讓我想起都靈的那四座碉堡來③。天哪！你們瞧他們那副狼吞虎咽的樣子！但是，正吃得起勁，尚未到飯後甜食的時候，只見西北偏西的大風驟起，鼓起了主帆、后帆、前帆、摩爾帆④。於是，大家十分高興，齊聲唱起讚美上蒼的頌歌來。
這時，飯後甜食，水果送了上來。龐大古埃便問道：“朋友們，你們的疑問是不是全都解決了？”
“感謝上蒼，”里索陶墨說道，“我沒再打哈欠了。”“我也不再像狗似的睡覺了。”包諾克拉特說道。“我的眼睛也不冒金星了。”吉姆奈斯特說道。“我也不餓了，”奧斯登說道，“我敢保證，今天一天，我的唾液不會再沾到下列食物了：
各色肉凍，
①該諺語後面還有一句：“保證活到九十九”。
②見普林尼《博物志》第2卷第21章。
③都靈的碉堡系吉奧莫·德·勃勒所建。
④摩爾帆系地中海船隻所使用的一種帆。
蜥蜴，海星，蜘蛛，鰭蜥，鼬，蟒蛇，鞘翅昆蟲，斑蝥，毛蟲，鱷魚，蟾蜍，水蛇，水蛭，蠍子，蝮蛇……①”
①作者在此羅列了98種昆蟲、動物的名稱，有蛇、蜥蜴、龜、鱷魚等，譯者沒有在此一一譯出。
第六十四章
龐大古埃與侍從們一起消磨時間
“巴汝奇未來的妻子將歸於上述毒蟲中的哪一類呀？”約翰修士問道。
“你這個小光棍，光屁股教士①，”巴汝奇回敬道，“竟敢說女人們的壞話！”
“凱諾瑪尼的大腸②，”埃庇斯特蒙大聲嚷叫道，“歐里庇德斯在其劇作中讓昂德羅瑪克說道③，雖然因神的啟迪和人的創造，有了一種藥物治療各種受毒蟲侵害的病症，可是，直到今天，也沒找到能治癒被壞女人傷害的藥物哇！”
“歐里庇德斯這廝，一向仇視女人，”巴汝奇反駁道，“所以他才像亞里斯托芬所說的那樣，遭到神譴天怒，被狗吃掉④。看看，誰還有什麼說法，趕快說吧。”
“我現在想要去小便了。”埃庇斯特蒙說道。“我現在胃裏已經裝得滿滿的了，”克塞諾瑪恩說道，“這之後，①“光屁股”一詞系作者從《懺悔經》中的“我有罪，我有罪”演變而來。
②凱諾瑪尼原指法國芒斯的凱諾瑪尼，系從“宴會”一詞演變而來。此處成了當時的一句詛咒語。
③見《歐里庇德斯悲劇集》第1冊。
④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1卷第7章。
它不會再從一邊偏到另一邊去了。”“我現在不再想要麵包，也不再想要酒了，”卡巴林說道，“我既不餓了，也不渴了。①”“我的氣算是消了，”巴汝奇說道，“感謝天主，也感謝諸位，我現在像燕雀一樣快活，像灰背隼一樣歡快，像蝴蝶一樣輕巧敏捷。你們的那位被稱作歐里庇德斯或西勒努斯的了不起的作家，那位讓人難以忘懷的好酒量的人就曾說過②：喝了酒而不快活者，與瘋人別無二致。
“我們絕不可忘了讚美天主，讚美我們的這位造物主、救世主、庇護者，他用營養豐富的麵包，用玉液佳釀，用美味佳肴，除了讓我們因吃喝而產生了快感而外，還治癒了我們肉體與靈魂的創傷。但是，我們的可敬可愛的約翰修士提出的問題——如何消磨時間，大家尚未給予回答哩。”
“既然大家對所提問題的這樣一種簡單答覆表示滿意的話，”龐大古埃說道，“那我也感到滿意了。如果大家願意的話，我們以後再找時間好好地聊一聊。現在，只剩下約翰修士所提的‘如何消磨時間’③這一問題需要解答了。我們不是很好地消磨了時間了嗎？你們看看桅樓上的燈光。你們看看船帆的飄動。你們看看繩纜綳得多緊，帆篷吹得多響。當我們舉起酒杯，飲盡杯中酒時，大自然與我①此系一民間歌曲中的歌詞。
②見歐里庇德斯《西克洛波》。
③原文意為“消磨時光”，也含有“讓天氣恢復晴好，天高氣清”的意思，按字面直譯為“將時光舉高”，實為“喝着酒等待天氣轉好”。
們配合默契，天氣起了變化，風兒輕輕地吹起。如果你們相信撰寫神話故事的賢哲們所說的，那麼阿特拉斯和海格立斯就是如此消磨時間的①。只是，他們把時間抬高了半度，因為阿特拉斯想與他的好友海格立斯更加輕鬆愉快地歡樂相處，因為海格立斯以前在利比亞的沙漠中忍受過饑渴的煎熬②……”
“天主在上！”約翰修士打斷了龐大古埃，說道，“我聽見好幾位可敬的學者說過，令尊大人的膳食總管提爾呂班因不等客人們和家人們口渴了就先讓他們喝個夠，從而每年都能省下一千八百多桶酒。”
“這正像單峰駝或雙峰駝一樣，”龐大古埃道，“它們之所以喝水，是為了解除過去的、現在的和未來的乾渴，而海格立斯也正是如此。因此，時間抬高了，天空就會產生運動，而星相學家們因此而爭論不休，累得疲憊不堪。”
“這就如同諺語所說，”巴汝奇說道，“火腿就酒，雨過天晴。”
“我們又吃又喝的時候，”龐大古埃說道，“不僅消磨了時間，而且還大大地減輕了船的重量，不僅像伊索的籃子那樣減輕了重量——因為籃子裏的食物給吃掉了③——而且還消除了忍飢挨餓的痛①神話中海格立斯曾將自己的肩膀借與阿特拉斯，幫他托天。見魯西安《靜觀者》第4章。
②海格立斯解救了普羅米修斯之後，從高加索徑直穿過非洲沙漠前去阿特拉斯那兒。
③據說伊索的主人外出時，伊索總是提着食品籃子，邊走邊吃，越吃越少，籃子便變得越來越輕。
苦。正如死人死沉死沉的，比活人重得多，挨餓的人則比吃飽喝足者要重得多。出遠門者早晨起來吃飽喝足之後，會說：‘我們的馬兒就會跑得更快了。’此話言之有理。古時，阿米克雷①人在諸神中尤其尊崇、敬奉尊貴的酒神巴古斯，還恰如其分地稱他為‘Psila’，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在多利多語②中，Psila意為‘翅膀’，正如鳥兒有了翅膀就可以輕巧敏捷地在天空中飛翔，人們仰仗巴古斯（也就是說，有了人見人愛的美酒），人的精神為之振奮，心靈為之飛揚，身體變得輕巧，體內一切往下墜的東西都變得順暢柔軟了③。
①阿米克雷系古拉科尼亞城市名，靠近斯巴達。
②多利多系古希臘一地區名，多利多語為古希臘語四大來源之一。
③見帕烏撒尼亞斯的《拉科尼亞人》第19章。
第六十五章
根據龐大古埃的命令，繆斯在盜賊島上受到景仰順風繼續吹動着，大家一路上談笑風生。突然，龐大古埃遠遠地看見一片地勢起伏的陸地，便叫克塞諾瑪恩快看，並問他道：“你看見左舷的那座馬鞍形的山了嗎，像不像弗西斯的蒙帕那斯山①哪？”“我呀，看見了，”克塞諾瑪恩回答道，“那叫盜賊島②，您想上去不？”
“不想去。”龐大古埃說道。“不想去就對了，”克塞諾瑪恩說道，“那兒沒有任何值得一看的東西，島上的人非盜即賊。不過，右邊的那個山峰倒是有一眼世上絕無僅有的清泉，四周有一片茂密的森林圍繞着。可以叫水手上那兒去弄點淡水和柴火。”
“言之有理，”巴汝奇說道，“就是嘛！賊窩匪窟是絕不可以去的。我敢保證，這個島子與我以前在布列塔尼和英國之間所看到的薩克島或赫摩島③一模一樣，與色雷斯的菲力普王朝時期的波奈羅普①蒙帕那斯山系古希臘山名，為阿波羅及繆斯等的住所。
②原文為希伯來文。
③這兩座島原屬諾曼第，后併入英國，曾為流放犯的集中地。
里斯城①一模一樣②，都是強盜、土匪、竊賊、扒手、歹徒、兇犯聚集之所，那兒的人全都曾經是那座監獄③里最壞最壞的惡人。我請求您千萬千萬別登上島去！如果您信不過我，起碼也該相信我們這位既老實又謹慎的克塞諾瑪恩所說的吧？我可以發毒誓，這幫人比食人族都更加殘忍。他們肯定會把我們給生吞活剝了的。行行好！咱們可千萬別上去呀！寧可下地獄也別上那島上去。你們聽，天主在上，我都聽見島上已敲響了瘮人的喪鐘了，如同從前波爾多的加斯科涅人聽見稅吏和警察到來所敲響的鐘聲一樣④，除非我的耳朵有毛病，聽錯了。咱們還是走咱們的吧，走得越遠越好。”
“應該上去，”約翰修士說道，“應該上去。怕什麼？上去看看！在上面過夜絕對不用掏店錢。走！非把他們全都殺光不可。向岸邊靠過去。”
“真的是魔鬼上身了，”巴汝奇嘟囔道，“你個該死的僧侶，你這個魔鬼教士，怎麼什麼都不怕呀？你真的像是魔鬼，無所畏懼，而且也不替別人想一想。你以為大家都同你一樣，全都是教士呀？”
“行了，膽小鬼，”約翰修士說道，“讓魔鬼把你捉了去，剖開你的腦袋，切成薄片。你真是膽小如鼠，一有風吹草動，便立刻嚇得屁滾尿流，渾身篩糠。如果你真的害怕，真的被一點芝麻綠豆大點事嚇得沒個人樣兒，那你乾脆就別下船，留在這兒看行李，或者索性混在魔鬼們中間，藏在普羅賽比娜長裙裏面去得了。”
巴汝奇聽約翰修士這麼一說，立刻離開了大家，躲到艙底，藏在麵包渣、麵包屑、麵包皮中間去了。
①“波奈羅普里斯”原意為“惡人”。
②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2卷第9章。
③系指巴黎沙特萊監獄。
④系指1548年古印納省農民抗鹽稅的鬥爭。
“我心裏有着一種不祥的聲音，”龐大古埃這時開口說道，“彷彿在隱隱約約地對我說：別上那座島上去。每次我心裏有此感覺的時候，遵從了心靈之聲，不去它不讓我去的地方，其後果總是很好的；同樣，每當我遵從它的啟示，毅然決然地去了它叫我去的地方，其結果也非常之好，從未有所遺憾。”
“您說的就是蘇格拉底的門生們所大加稱頌的心靈感應。”埃庇斯特蒙說道。
“你們瞧着吧，”約翰修士說道，“水手們上岸取水的時候，巴汝奇躲在下面肯定在哆嗦。大家想不想笑個夠？讓船頭上的炮發射一發炮彈，權當對那反蒙帕那斯山的繆斯們的一種致敬吧。反正炮膛里的火藥不用，放着也要失效的。”
“這主意不錯，”龐大古埃說道，“去把炮隊隊長叫到這兒來。”炮隊隊長飛快地跑了來。龐大古埃命令他開炮，並且讓他重新換上新火藥，以免發生意外。炮彈立即裝好，發射了出去。龐大古埃船隊的其他船隻——帆船、快船、苦役船、大帆船——上的炮手，聽見旗艦上的炮聲響起，隨即也紛紛地發出炮彈。霎時間，一片炮聲隆隆，響徹雲霄。
第六十六章
巴汝奇嚇得屁滾尿流，竟將羅底拉都斯①貓當成了小魔鬼巴汝奇嚇得像只公山羊似的，只穿了內衣，便從艙底跑了上來，腿上只套着一條褲腿，滿頭滿臉的麵包屑，手裏提着一隻蜷縮在另一隻褲管里的長毛貓。他的嘴在不停地動着，像是有虱子在咬似的，渾身直打哆嗦，牙齒咯咯地響。他走到坐在右舷旁的約翰修士身旁，可憐巴巴地懇求他發發善心，用他的短劍對他加以保護，還一個勁兒地以教皇的名義賭咒發誓，說他剛才看到所有的魔鬼都跑出來了。
“你看哪，”巴汝奇對約翰修士說道，“我的朋友，我的教士，我的神師，所有的魔鬼今天都跑出來歡度喜慶的日子了！你根本就沒見到過這麼一種可怕的災難場面！你看見沒有，地獄的廚房冒出了炊煙？（他邊說邊用手指着各條船上大炮冒出的硝煙）你從未見到過這麼多陰間的鬼魂吧？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你看，我的朋友，它們多麼可愛，多麼嬌小，多麼亮麗，你真的會以為它們就是斯提克斯河的食品②。我曾想（願天主赦我無罪），這些都是英國人的鬼①原文系拉丁文“吃”和“豬油”二字演變而來。
②系指地獄中供鬼吃的食物。
魂，而且，我現在也在想，今天早晨，蘇格蘭附近的駿馬島①想必是被德·泰爾摩爵士和德·埃賽爵士給炸毀了，如同英國人當時奪取它時一樣。”
約翰修士見他走近，突然聞到一股不知什麼怪味，反正不是火藥味。他將巴汝奇拉到一旁，發現他的襯衣上沾滿了屎尿。這是驚嚇所致，使得緊縮肌肉的括約肌（肛門迴環肌）失控，失去了收縮能力，因為陣陣炮聲，在艙底引起的轟鳴比在甲板上聽了更加震耳欲聾，更加令人心驚膽戰。其實，這就是一種恐懼、驚嚇的癥狀，使得約束糞便的大門自動開啟。
這種例子並非鮮見。西埃那②的龐托夫·德·拉卡西納有一次乘驛車經過尚貝利，下榻於誠實的店主維奈的客棧里。然後，他便走到馬廄里去，拿出一個叉子，對店主說道：“從羅馬一直走到這裏，我都拉不出大便來，請你拿這把叉子嚇一嚇我。”③店主接過叉子，舞動起來，如像真的要向龐托夫·德·拉卡西納身上刺過去似的。後者見他光舞不刺，又說道：“如果你光說不練，空擺姿勢，那什麼用也沒有。你就真的刺過來吧。”④店主一聽，真的猛地一下，刺了過去，正叉在對方的脖領上，將後者叉了個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西埃那的那位客官這才張開大嘴，唾沫星子直噴地大笑着說道：“巴維爾的天主⑤！真好！”沒想到，這一招兒還真靈，而且立竿見影。龐托夫·德·拉卡西納連忙脫下褲子，咚咚咚地拉出屎來，①駿馬島原屬蘇格蘭，後為英格蘭人強佔。隨後，法王亨利二世派兵收復了該島；英格蘭人在此次戰爭中損失數百士兵及無數武器彈藥。
②西埃那系意大利一地名。
③原文為意大利文。
④原文為意大利文。
⑤此系當年的一句口頭語。
比九頭水牛、十四個奧斯提亞的總司鐸①拉的都要多得多。龐托夫·德·拉卡西納立刻覺得渾身輕鬆、爽快，連連地向店主維奈致謝，說道：“謝謝你，好店主，經你這麼一治，省去了我服灌腸葯之苦了②。”
還有一個例子，說的是英國國王愛德華五世③的事。當年，法國大師弗朗索瓦·維庸被法國放逐，避難到英國，來到英王愛德華五世身邊。英王待他十分體貼，推心置腹，連家庭瑣事都不瞞他④。一日，英王大解，指着牆上畫著的法蘭西徽記，對維庸大師說道：“你瞧，我對貴國國王多麼敬重，我把他們族系徽記都繪於我這極其私隱之處了。”
“神聖的天主！”維庸大師回答英王道，“你真是明智、審慎、專心哪，對貴體考慮得如此周到，你這是有了你的博學的御醫托瑪斯·林納克⑤的無微不至的關懷照顧的緣故哇。他想必是見你年邁體弱，常常便秘，必須每天往肛門裏灌藥、通便，所以才出此高招兒，把法王族徽繪於這私隱處，而非別處，看來這是一個極其有效的治療方法。不用說，你只要一看見它，便會驚恐不安，嚇得魂飛魄散，像十八頭包尼亞野牛⑥似的拉出那麼多屎來！如果畫在別處，比如寢宮裏，大殿裏，教堂里，走廊里，或者別的什麼地方，那就①奧斯提亞系意大利一地名，作者在此影射光吃不做的教士、司鐸等。
②原文為意大利文。
③愛德華五世1483年登上英王寶座，在位僅數月，便被其叔父殺害於倫敦塔中。
④維庸於1463年被逐十年，而愛德華五世是1483年登基的，此處有所失實。
⑤托瑪斯·林納克系英國人文主義醫學家，系亨利七世、八世的御醫，而非愛德華五世的御醫。
⑥據說這種野牛一被獵犬追逐，便大量排便。
麻煩大了，你一見了，便會隨時隨地地亂拉一氣的。依我看，你若是在這兒再繪上一面法國的方形王旗的話，那你一定會嚇得連大腸都給拉出來的。我想賦詩一首：我系巴黎一愚夫，就在彭特瓦茲①附近住，憑藉一肘細長繩，脖頸知道肛門在何處。②“我所說的‘愚夫’，是說我又呆又傻又糊塗。當我隨你進到這兒來時，我見你在房間裏脫去褲子，不禁大感詫異。當時我就在想，廁所就在壁毯後面，或者是在你的睡榻旁。不然的話，又怎麼可能在房間裏脫掉褲子，跑老遠去上茅房，豈不耽誤工夫嗎？我這麼推斷，不就說明我是個笨人、愚夫嗎？其實，這事弄得非常巧妙。你這麼做，非常好，非常對，簡直沒法比這做得更好的了。離老遠就把褲子脫下，做好準備，及時而有效。否則，等到了地方，一見法王族徽，肛門失控，早已把褲管當成了便桶了。”
這時，約翰用左手緊緊捂住鼻子，用右手指着巴汝奇的襯衣叫龐大古埃看。龐大古埃見巴汝奇如此狼狽，嚇得渾身篩糠，神志不清，屎尿滿身，還被那隻羅底拉都斯長毛貓抓得傷痕纍纍，忍俊不禁地大笑着說道：“你抓這隻貓幹什麼呀？”
“這隻貓？”巴汝奇回答道，“我發誓，我看它就是剛長了鬍鬚的小魔鬼！我在地獄的麵包筐里拿一隻褲腿當作手套，悄悄地這麼一抓，就把它抓了出來。真倒霉！它把我的皮膚抓得一條條血痕，像①彭特瓦茲位於凡爾賽以北35千米處。
②這原系維庸起先被判死刑時的一首詩，作者在此略有改動。
大蝦鬚鬚似的。”他說著便將那隻貓往地上一扔。
“好了，好了，”龐大古埃說道，“看在天主分上，趕快去洗個熱水澡，好好地擦擦身子，然後，換一件白襯衫穿上，把外衣也換一換。”
“你們認為我害怕了？”巴汝奇說道，“根本沒那回事。我比在巴黎吃下從聖約翰節到諸神瞻禮節①的所有糕點中的蒼蠅時都更加壯膽了哩②。哈，哈，哈！這是什麼玩意兒呀？你們把這叫作大便、大糞、狗屎、鳥糞、狼糞……可我卻認為這是西班牙番紅花！沒錯，就是西班牙番紅花！好，咱們喝酒去吧！”
①即從6月24日到11月1日。
②據說人若吃了蒼蠅就能壯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