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巨人傳 下》(2)
“巴舍公爵也在抱怨，指斥執達吏道：‘真是見鬼了！國王老爺（此系執達吏的別號）把我夫人的脊骨都快要打斷了。不過，我也不想太責備他，畢竟這是訂婚典禮的規矩。只是我覺得不可理解的是，他要傳訊我時像個天使①，可打起我來卻像個魔鬼，一副“打架修士”②的架勢。沖這點，我得為他幹上一杯。還有你們兩位法警先生，我也舉杯，為你們也幹上一杯。’“公爵夫人這時也開口抱怨起來：‘他到底是為了什麼，這麼兇狠地捶打我？我真恨不得詛咒他，讓魔鬼把他捉了去。不過，我也只是說說而已，解解氣罷了，我只不過是肩膀上挨了幾下重重的指頭敲擊。’“這時，總管也走上前來，他用布帶吊著左胳膊，煞有介事，像是斷了似的。只聽見他說道：‘參加今天的喜慶大典，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天主做證，我的胳膊被打斷了！今天這算是什麼喜慶日子呀？我看這是狗屁訂婚典禮！天主在上！這真的是薩摩撒塔的哲學家③筆下的拉比提人④的婚禮。’“執達吏見眾人紛紛指責、抱怨，只是光聽不說，一言不發；兩個法警則不迭連聲地致歉，聲稱自己並非故意為之，請求大家看在天主的分上，放過他們。
①“天使”系法院執達吏的綽號。
②此系作者對愛無理取鬧的修士的一種稱謂。
③系指魯西安。見魯西安所著《拉比提人》。
④拉比提人系神話中的戴薩里亞人，善馴烈馬。
“三人總算逃出了公爵府。但是，尚未走出半里地去，執達吏便不行了。那兩個法警回到布沙爾島后，還逢人便說巴舍公爵大人簡直是天下第一號善良之人，沒有哪兒能比巴舍公爵府更應受人尊敬的了；還說他倆從未參加過如此熱鬧的訂婚典禮。至於打架的事，他倆說是責任在他倆自己，是他倆先動的手。不知這兩個法警後來如何。不知他倆又活了多久。
“但是，我們確定知道的是，自此之後，對於執達吏和法警們來說，巴舍公爵的錢幣是燙手的，如同古時圖盧茲的金子①、賽讓的馬②對於其主人們來說是主凶的一樣。據說，從此，再也沒人去麻煩巴舍公爵了。巴舍府的訂婚典禮成了俗語中的一個典故了③。”
①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1卷第10章。
②據說賽讓的馬系狄歐美德斯的馬的嫡傳後代。
③見德·奧比涅的《德·費奈斯特男爵傳》第3卷第5章。
第十六章
約翰修士試驗執達吏的稟性
“這故事真逗，”龐大古埃說道，“不過，我眼裏應該時刻保持着對天主的敬畏之情。”
“如果能戴上皮手套猛打那肥胖教長就好了，”埃庇斯特蒙說道，“他花錢是為了給自己找樂子，一方面可以讓巴舍公爵煩惱，另一方面又能看着執達吏等挨打。看到今天一些野法官①在榆樹下胡作非為，真恨不得那皮手套落下的拳頭全都狠狠地砸在他們的光頭上才好。那些執達吏，可憐得很，受人差遣，代人受過，他們何罪之有？”
龐大古埃聽埃庇斯特蒙這麼一說，便接著說道：“我倒想起了古時的一位羅馬貴族來。此人名叫魯修斯·奈拉修斯，世代貴族，富甲一方。此人有一怪癖：每次外出，總讓隨從們帶上一隻大口袋，裝滿金銀錢幣。路遇衣着光鮮、風流倜儻的人，即使並未冒犯他，他也總喜歡朝人家臉上打上幾拳。然後，為了讓對方息怒，不去控告他，便拿出錢來贈送給人家，直到根據十二表法的規定讓對方感到滿意為止。他這叫花費錢財，打人取樂。”
“聖本篤那隻實驗的靴子做證！”約翰修士大聲說道，“我可真想①系指代表教會利益和封建勢力的野法官，他們隨意地跑到鄉間去四處審理案子，胡作非為。
立刻嘗到那是一種什麼滋味。”到了岸邊，約翰修士便從錢袋裏取出二十枚“太陽金幣”來，衝著一大群執達吏似的人大聲喊道：“來呀，來呀！誰願意挨我一頓打，賺上二十枚金幣？”
“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①！”只聽見那群人異口同聲地應答道，“大人，挨打併不好受，這大家都知道，但有錢可賺，那就豁出去了。”
那群人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地要求第一個挨打，當然，也是第一個獲得高額回報。於是，約翰修士便從這群人中選中了一個，是個酒糟鼻，右手拇指上戴着一個粗大的銀戒指，戒指表面還鑲着一顆大大的蟾蜍寶石②。
見酒糟鼻執達吏搶了頭彩，人群中一片嘟嘟囔囔，閑言碎語不少，其中一個高挑個兒的、面黃肌瘦的執達吏，據說是一個頗有能耐的法學家，而且又是宗教法庭上的香餑餑，意見最大，牢騷最多，說是酒糟鼻子搶了大家的先，沒給他們剩多少可賺的。如果一共有三十棍棒的錢可賺的話，酒糟鼻子一個人就搶走了二十八棍棒半。其實，他的這種牢騷無非是嫉妒使然。
約翰修士於是便掄起棍棒，照着酒糟鼻執達吏的後背、肚腹、胳膊、大腿、腦袋狠狠打去，毫不手軟，絕無憐憫，看來酒糟鼻是活不了了。可是，當約翰修士將允諾的二十枚金幣交給他之後，只見他立刻便站立起來，樂不可支，就像是榮登國王的寶座似的。
其他的人見有錢可得，便紛紛哀求道：“修士大人，您老若願意繼續打的話，價格便宜些，我們也願意讓您老打，您老怎麼打，打哪兒都行。”
①原文為意大利文。
②傳說系從癩蛤蟆腦內挖出來的寶石，其實只是一種魚牙化石。
酒糟鼻一聽，馬上就不幹了，抗議道：“天主在上！你們這幫懶蟲！怎麼著，想搶我的生意？想拉走我的主顧？沒門兒，我要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一周之內，讓你們上主教法庭受審，你們信不信？太不像話了！這還了得！我要告你們，把你們當作沃維爾的魔鬼①一樣！”
說完，他便轉過身來，滿臉堆笑地、低三下四地對約翰修士說道：“尊敬的神父大人，如果您老認為我還算讓您滿意的話，還願意再揍我一頓的話，我願意將酬金降下一半。您老不必手下留情。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想打哪兒就打哪兒，我身上的頭、肺、腸，一切，都願意等着您老來打。我保證讓您老打個痛快！”
約翰修士沒再聽他說下去，沒再去理他，扭頭跑開了。其他的那些執達吏見約翰修士離去，便一起擁向巴汝奇、埃庇斯特蒙、吉姆奈斯特等人，求他們慈悲慈悲，恩典恩典，痛打他們一頓，隨便賞幾個小錢就行。不然的話，他們就沒飯吃了，就得老餓肚皮了。儘管這幫人苦苦地在哀求，但巴汝奇等人無一人答應他們。
後來，巴汝奇等去尋淡水，以備海上飲用，正巧遇上兩個上了點年紀的女執達吏，見她們在大哭大叫。大家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還懷疑她們是那個挨了打的酒糟鼻執達吏的親屬，便走上前去詢問她們為何啼哭。她們回答說，執達吏中有兩位最善良、最有良心的，正被人用繩子套住了脖子。
“我的侍從就經常將睡覺的人的腳給拴起來，”吉姆奈斯特聞言，回答道，“可是，拴起脖子來，那恐怕是弔死或勒死了。”
“是的，是的，”約翰修士說道，“你的解釋很有道理，與聖約①沃維爾系“虔誠的路易”王朝時的一座城堡，后成了歹徒們的巢穴。“沃維爾的魔鬼”即指此處的無業游民。
翰·德·拉伯里斯①的說法完全相同。”於是，他們便問那兩個上了點年紀的女執達吏，為什麼要對那兩個善良的執達吏處以絞刑。女執達吏們便回答說是因為他們偷了教堂做彌撒的用具，藏在了鐘樓下面。
“真是太有意思了。”埃庇斯特蒙說道。
①聖約翰·德·拉伯里斯即《新約·啟示錄》中的聖約翰。
第十七章
龐大古埃一行抵達混沌島和空虛島①，吞食風磨的布蘭格納里伊②奇怪地死去當天，龐大古埃一行駛抵混沌島和空虛島，在這兩座島上，無物可燒③，因為平日專吃風磨的巨人布蘭格納里伊已經把風磨全都吃光了，因而又把島上的所有鍋子——平底鍋、淺口鍋、大鍋、小鍋、煎鍋、燉鍋——也給吃光了。因此，天黑之前，也就是巨人消食的時刻，由於他的胃（如同醫生所說）的消化能力生就只適於消化帶羽翼的風磨，卻消化不了各種大大小小的鐵鍋，所以胃部灼熱，疼痛難耐，倒在地上。從他早晨尿出的兩次尿（足有四大桶）的沉澱物和泡沫觀察，煎鍋和燉鍋倒是給消化掉了。
醫生按照醫書藥典為他開了藥方，但服用之後，藥力不足，沒壓住這消化不良症。尊貴的巨人布蘭格納里伊終未得救，於當天早晨斷了氣，死得比埃斯庫羅斯還要特別，還要令人驚奇。占卜者曾預言，埃斯庫羅斯註定有一天會被頭頂上方掉下之物給砸死，因此，自從這一天起，他便逃離了城市，遠離房屋、樹木、岩石以及一切有可能倒塌下來的東西，來到一片大草原上，認為偌大一片草①“混沌”與“空虛”原文為希伯來文，見《舊約·創世記》第1章。
②“布蘭格納里伊”意為“塌鼻樑”或“豬鼻孔”，此處則系一巨人的名字。
③此系一民間俗語，原指巨人吃光一切，此處則意為“無事可做”。
原，空曠無邊，除了天空，頭頂上方並無東西，除非天塌下來，否則他不可能會被砸死的。而他認為，天是不會塌下來的。
不過，卻有人聲稱，雲雀就害怕天會塌下來，因為天只要塌下來，它們就活不成，會被捉了去的。古時候，生活在離萊茵河不遠處的克爾特人①也曾擔心天會塌下來，這些克爾特人就是尊貴、英勇、好鬥、爭強、豪爽的法蘭西人。有一次，亞歷山大大帝問這些法蘭西人，在當今世界上，他們最害怕的是什麼。亞歷山大大帝原以為自己英雄蓋世，打過那麼多的勝仗，攻佔了諸多的土地，豐功偉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一定會回答說最害怕的是他。
可是，他未曾料到，他們竟然回答他說，除了怕天塌下來而外，他們什麼都不怕。不過，他們也並不反對與這位蓋世英雄的偉大國王簽訂同盟，締結友好睦鄰的關係。這一點，斯特拉包的大作第七卷和阿利安②的著作的第一卷中都已經提到過。另外，據說普魯塔克在其《論月球的面貌》中，曾提及一位名叫費納斯的人③，說他杞人憂天，成天擔心月亮會掉下來，因而對生活在月亮正下方的居民——如埃塞俄比亞人和塔普羅尼亞人④——深表同情和憐憫，似乎月亮這麼大的一個天體很快就要砸到他們的頭上似的。他既怕天塌下來，又怕地陷下去，簡直是惶惶不可終日。幸好，古人曾說——亞里士多德在其《形而上》第五卷⑤中也曾這麼說——有阿特①初版上原為“印度的赤身仙人”。
②阿利安即公元2世紀希臘歷史學家弗拉維烏斯·阿利安努斯。
③此為埃拉斯姆斯在其《箴言集》中所用的名字，在普魯塔克的作品中，此人則叫“法那西斯”。
④塔普羅尼亞人系希臘人對錫蘭（今斯里蘭卡）人的稱呼。
⑤一說系第6卷。
拉斯的立柱在頂着天撐着地①。埃斯庫羅斯儘管藏身大草原，以為會安然無恙，無以為懼，但是，有一天，天空中飛過一隻蒼鷹，鷹爪上抓着的一隻烏龜掉落下來，正好砸在了他的頭上，腦袋開了花，人也就一命嗚呼了。
另外，詩人阿納克利翁②就是因吃葡萄不慎，被葡萄子給噎死的；而羅馬執政官法比烏斯則是在喝羊奶時，被一根羊毛纏死的③。還有那個極其靦腆、死愛面子的人，因為不敢當著羅馬皇帝克羅丟斯的面放屁，生生地把自己給憋死了④；那個埋在羅馬弗拉米尼亞大路上的人，其墓碑上寫着自己是因小手指被一隻母貓咬破而亡的⑤；勒卡紐斯·巴蘇斯的左手大拇指被一枚繡花針的針尖扎了一下，雖不見傷口，但卻命喪黃泉⑥；諾曼第的蓋奈樓醫生⑦因用小刀割手上的一塊癬，沒割准，死在了蒙佩利埃⑧；還有一位名叫菲勒蒙的，僕人為他的晚餐準備好了無花果，未承想，僕人轉身出去取酒時，一頭大卵子叫驢跑進屋來，把準備好的無花果全給吃了。菲勒蒙看見那頭大叫驢在吃無花果，卻未上前趕驢。等僕人取酒回來時，菲勒蒙對僕人說道：“這頭虔誠的驢既然已經把無花果吃掉了，你取來的好酒當然也應該讓它喝掉。”
菲勒蒙說完這話，甚為得意，大笑不止，終於樂極生悲，笑岔①神話中阿特拉斯山系巨人泰坦的肩膀，被朱庇特懲罰，永遠頂着天撐着地。
②阿納克利翁（公元前560—前478），古希臘的抒情詩人。
③見普林尼《博物志》第7卷第7章。
④見蘇埃托紐斯的《克羅丟斯傳》第22章。不過，那上面說是病死，並未說是憋死。
⑤據說此墓碑在羅馬附近的奧古斯都教堂里，作者可能看見過。
⑥見普林尼《博物志》第26卷第1章。
⑦“蓋奈樓”意為“斜眼”。初版上此處尚有“愛吃炒豆並喜玩紙牌的人”。
⑧初版上此處尚有“因欠債未還”。
了氣，傷及脾臟，倒地身亡①。還有，斯普留斯·索菲尤斯是沐浴之後，吃了一隻半生不熟的雞蛋死去的②；薄伽丘③曾說過，曾經有一個人是因使用山艾葉擦抹牙齒而擦抹死的④。
還有菲力普·波拉庫，身體強壯，身材魁梧，只因債台高築，無力償還，急火攻心，嗚呼哀哉。
另外還有，畫家修克西斯⑤是看着自己所畫的一個老婦人的臉部畫像含笑而亡的⑥。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瓦西里、普林尼、瓦雷利烏斯、巴蒂斯塔·弗爾古蘇斯⑦、大巴卡貝利⑧等人的大作中都曾提及。
還有那個老好人布蘭格納里伊，說來真讓人扼腕嘆息，他是遵照醫囑，坐在爐灶口，吃下一塊新制黃油，生生給噎死了的。
除此而外，我們還聽說了空虛島上庫朗⑨的國王打敗了美克羅特①見魯西安《論長壽》和羅馬史學家瓦雷利烏斯·瑪克西姆斯的著作第9卷第12章。
②見普林尼《博物志》第7卷第33章，不過死者的名字卻是阿比烏斯·索非尤斯。
③系意大利文藝復興時的作家（1313—1375）,《十日談》的作者。
④見《十日談》第四日故事七。
⑤修克西斯（公元前464—前398），古希臘的著名畫家。
⑥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3卷第5章。
⑦巴蒂斯塔·弗爾古蘇斯系16世紀初的熱那亞作家。
⑧大巴卡貝利系作者虛構人名。
⑨庫朗系法國歇爾省聖阿芒·蒙龍附近的一村莊名。
國王①的總督，佔領了貝利瑪②的城堡。後來，龐大古埃一行駛抵過納爾格島和薩爾格島③。繼而來到泰雷尼亞賓島和蓋內里亞賓島④，這兩座島風景秀麗，景色宜人，島上灌腸草藥生長茂盛。然後，又駛向艾尼格島和艾維格島⑤，赫斯⑥的領主曾因這兩座島而忍受了利刃之苦⑦。
①原文為希伯來文，意為“疾病”“毀滅”。
②原文為希伯來文，意為“空虛無物”。
③此兩島為作者之虛構。
④此兩島名實為阿拉伯文中的藥名：“瑪哪”和“玫瑰蜜”。
⑤原文系德文演變而來。典出查理五世與德國赫斯領主所簽之條約。
⑥赫斯系德國西南部地區名。
⑦系指條約上用刀剜去一字，稱作“挖補”。
第十八章
龐大古埃海上遭遇風暴襲擊
翌日，龐大古埃的船隊遇上九隻大船從右面行駛而來。船上滿載着教士、雅各賓黨、耶穌會士、方濟各會會士、隱修士、奧古斯都會士、改良本篤會士、天福會士、泰阿托會士、伊納斯會①士、阿美德會②士、束繩會③修士、聖衣會修士、小修會④教士以及其他各種各樣的會派會士。他們是前去參加開西⑤會議的，要討論反駁新異端的教義條款。巴汝奇一見這些人，立即笑逐顏開，喜不自勝，料到當日以及其後的許多日子裏，自己一定運到福到。於是，他忙不迭地衝著這些慈悲為懷的教士、修士打躬施禮，請求他們為他祈福，為他的靈魂祈禱，隨後，便向對方船隻上送去七十八打火腿、大量的魚子、數十條腸子、上百條“普塔高”⑥，另外還奉上兩千塊嶄新①伊納斯會系威尼斯教士伊納斯所創立的一個教派。
②阿美德會系薩瓦大公阿美德於1448年創立的一個教派，后成為方濟各會之一支。
③束繩會亦即方濟各會，因為方濟各會教士腰間都系一繩子。
④小修會系公元15世紀時聖弗朗索瓦·德·保羅創立的一個教派。
⑤一說“開西”來自希伯來文，意為“瘋子”；一說此為奧里翁星座中的一顆星；還有一說，來自法文“三十”，與意大利文的“多倫多”諧音，因此，“開西會議”應指多倫多宗教會議。
⑥“普塔高”系普羅旺斯方言，意思是“晒乾了的魚子”。
的“天神金幣”，作為超度亡靈之用。可是，一旁的龐大古埃卻眉頭緊鎖，心事重重，憂鬱沮喪。約翰修士見了，覺得十分訝異，因為他平時並不這樣，便連忙問他為何事這般煩惱。正在這時候，領航員突然發現船尾小旗猛烈地飄動着。這可是大風將至的信號！於是，領航員立即命令全體人員，急速準備，無論水手、船工、夥計、旅客，全都待在原地，聽候差遣。他命人趕快放下篷帆、三角帆、後桅帆、中桅帆、大桅帆、橫桁帆、斜桁帆，並將桅旗、大桅棚、小桅棚紛紛卸了下來，並且放倒帆架，只留帆桁和桅索。
這時，海水開始狂涌翻滾，浪頭拍擊着船舷；南風驟起，夾帶着旋風，吹得帆架呼啦啦地響。此刻，黑雲湧上，天昏地暗，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只聽見天空中雷聲滾滾，閃電如銀蛇一般劃破天空。霎時間，大雨夾冰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旅客們被狂風暴雨吹打得站立不穩，東倒西歪，神志不清，不辨東西南北。海浪經暴風一陣狂吹，洶湧澎湃，浪高几達天空，煞是嚇人。只覺得彷彿返回到混沌初開的遠古時代，火光、空氣、海水、陸地以及一切元素全都混雜在一起，無法分辨。
巴汝奇的胃裏裝滿了食糞魚，腹痛難忍，雙手捂肚，蜷縮在甲板的一處角落裏，只聽他嘴裏念叨個不停，祈求所有的男女神靈救他一命，許諾好了之後，一定隨時隨地地進行懺悔①，隨後，便大聲呼喚道：“喂！管家，我的朋友，我的親爹，我的大爺，給我點鹹肉吃吧，我保證一會兒飲起酒來會更加暢快的！從今往後，‘少吃多喝’將成為我的座右銘。天主在上，仁慈的、高尚的、神聖的童貞女在上，讓我立刻回到陸地上去舒服一會兒吧！
①有的版本中，此處尚有“呼喚麗達的一對雙生子，以及孕育他們的蛋殼”。
“唉！菜農都比我的命好得多！派克家的姐妹①啊！你們為何不賦予我一個當菜農的命呢？蒙朱庇特的恩澤，命中注定當菜農的人實在是太少太少了！他們至少是有一隻腳踩在陸地上的呀！而另一隻腳離陸地也是近在咫尺。誰若想發財致富，想享清福，那就讓他去享清福去吧，但是，種菜的人哪，我現在就正式封你為最有福分的人。比羅②的看法實在是再有道理不過的了。有一次，他身處海上，與我們一樣，遇上風暴，處於危險之中。這時，他忽然看到岸上有隻豬在吃它的豬食。比羅十分感慨，便說有兩點可以證明豬是幸福的：其一，它有許多的豬食可吃；其二，它身在陸地上③。
“啊！牛棚里的木地板真的是更高級更舒服哇！天主哇，海浪洶湧，要把我們捲入大海的呀！朋友們哪，給我弄點醋吧！我渾身都濕透了，耶穌哇④！繩索斷了，纜繩也斷了，鐵環脫落了，大櫓也掉到海里去了，船也漏了，什麼繩子都沒有了。耶穌哇！耶穌哇！小帆怎麼不見了？天哪，我們真的是一無所有了！我看到了，桅杆在海面上漂着，翻滾着呀！耶穌哇！全都毀壞了，這可如何是好哇！朋友們，幫我一把，把我挪到船頭去吧！孩子們，纖繩也落入海里了。啊！千萬可別松舵把兒呀！方向盤也得抓牢哇！怎麼？聽聲音，好像舵針在顫動，它是不是已經斷了？天主在上，趕快抓牢索套，先別管舵繩了！快，快，快，快加把勁兒！行行好吧，阿斯特羅菲爾⑤先生，注意指南針，可別讓它也壞了！請你仔細地觀察一下①即命運女神。
②比羅系公元前4世紀古希臘懷疑論哲學家。
③見戴奧吉尼茲的《哲人傳記》。
④此處之“耶穌哇”有兩種解釋：一說為方言中的“哎呀”的諧音，另一說是巴黎口音中的“耶穌”。
⑤阿斯特羅菲爾系一領航員的名字，其名按希臘文原意為“星宿之友”。
風向。天哪，我真的是好害怕呀！咯，咯，咯，咯①！我要完了！我嚇得屎尿都出來了。咯，咯，咯，咯！哎呀呀！我的天哪！我的老天爺呀！我的地呀！我的地老爺呀！我要淹死了！我活不了了！鄉親們哪，我要淹死了！”
①繫上下牙打戰時所發出的聲響。
第十九章
巴汝奇與約翰修士面對暴風雨時的態度龐大古埃也在祈禱，他首先虔誠地當著眾人的面，向天主祈禱，求神庇護。然後，聽到領航員的命令，牢牢地抱緊桅杆，把穩它。約翰修士也換了一身短衣短褲，給水手幫上一把。埃庇斯特蒙、包諾克拉特等也都奮勇上前，助一臂之力。只有巴汝奇仍舊蜷縮在甲板一角，哭泣不止，怨天尤人。約翰修士見狀，走上前去，對他說道：“天主在上，巴汝奇你這頭笨牛，哭有什麼用？喊能解決問題？你這麼一副熊樣蜷在這兒，像頭母牛似的哼叫幹什麼？幹嗎不過來搭上一把手哇？”
“咯，咯，咯，咯！”巴汝奇回答了，“約翰修士呀，我的朋友，我的好教士，我會淹死的，我會淹死的，我的朋友，我會淹死的！我完蛋了，我的好司鐸，我的好朋友，我完蛋了！你也救不了我了！耶穌哇，耶穌！我們已經上了音階中最高的一個音符了①。哎喲，哎喲！耶穌哇！我們現在又降到音階中最低的一個音符了②！我要淹死了！啊！我的爹爹呀，我的爺爺呀，我的一切呀！海水灌進了我的領口，灌進了全身，灌進了鞋裏了！咯，咯，咯，咯！喲，喲，喲，喲！我要淹死了！耶穌哇，耶穌！喲，喲，喲，喲！咯，①意指“船已被海浪衝到峰尖上了”。
②意指“忽上忽下，忽上天忽入地”。
咯，咯，咯！耶穌哇，耶穌！我怎麼像是頭衝下腳朝上，兩腿分開來？天主保佑，我好想坐到今早遇到的那些去開會的善良教士的船上去呀！他們一個個是那麼虔誠，吃得又那麼肥頭大耳，人又那麼地快活、開心、溫柔、善良、高雅。哎喲，哎喲，哎喲！耶穌哇，耶穌！真見鬼（天主啊，饒恕我）①！浪頭這麼大，我是說天主的浪頭會把我們的船擊翻的。耶穌哇！約翰修士，我的教士，我的朋友，我要懺悔。您瞧，我已經跪下了。我認罪②！求求你，為我祝福吧！”
“你這個該死的，”約翰修士訓斥他道，“還不快過來幫上一把？真該讓魔鬼們把你給捉了去！來吧，快點……你到底來不來？”
“都這種時候了，還詛咒我呀，我的好教士？”巴汝奇說道，“我的好朋友哇，你就耐着性子先等一等吧，等到明天，你想怎麼詛咒就怎麼詛咒好了。哎喲，哎喲！耶穌哇！船要沉了！我要淹死了！耶穌哇，耶穌！咯，咯，咯，咯！喲，喲，喲，喲！船都沉到底了吧？耶穌哇，耶穌！我那屎臭家鄉若是尚有人在，就來人把我這一身屎尿的人弄上陸地去吧，我會奉上一百八十萬埃居給他養老的！耶穌哇，耶穌！讓我留下一個遺囑吧！起碼也得讓我留下一句話呀！”
“讓一千個魔鬼把你這個渾蛋捉拿了去！”約翰修士真的生氣了，怒斥道，“天主在上！眼下情況如此危急，大家都在拚命地搏鬥，你倒好，還想立什麼狗屁遺囑！你到底過不過來呀，該死的？值班頭目③，我的朋友，我的好頭目，過那邊去吧！吉姆奈斯特，快到船尾來！天主哇，燈怎麼滅了！這下可糟了！我們的燈滅了！大①指巴汝奇剛罵了一句，覺得不妥，連忙改口，承認罪過。
②此系《悔罪經》的首句。
③原文原指苦役船上手執皮鞭監視苦役犯幹活兒的人。
家一起見鬼去算了。”“耶穌哇，耶穌！”巴汝奇又嚷叫開來，“耶穌哇，耶穌！咯，咯，咯，咯！耶穌哇，耶穌！我們真的註定要死在海上嗎？哎喲，鄉親們哪，我要淹死了！我快沒氣兒了！完了①！我要完了！”
“滾蛋吧，你這個沒用的傢伙，只會哭嚷！”約翰修士生氣地怒吼道，“喂，小夥子，當心點，別弄壞了救火水管帶呀！天主在上！把它拴在這個木樁子上！這兒，對，就這兒！真見鬼！到這兒來，小夥子！你沒受傷吧？”
“約翰修士！”巴汝奇又嚷嚷起來，“都這種時候了，我的司鐸，我的朋友，就別再亂訓人了！真是罪過呀！耶穌哇，耶穌！咯，咯，咯，咯！我要淹死了，我要斷氣了，朋友們哪！我原諒所有的人！永別了！我把靈魂交到你的手中②！咯，咯，咯，咯！奧爾③的聖米歇爾，聖尼古拉④，救救我吧，快呀，不然就再沒機會救我了！我在此向你們許願，向天主許願，如果你們能保佑我平平安安地回到陸地上去，我將為你們建造一座或兩座漂亮的小教堂。
在康德與蒙索洛的中央，牛群羊群走不到的地方。
“耶穌哇耶穌！我嘴裏灌進了不止十八桶水了。咯，咯，咯，咯！好苦好咸哪！”
“我以天主的血、肉、肚皮、腦袋起誓，”約翰修士斥責道，“你①此系耶穌釘在十字架上死時說的一句話。
②見《新約·路加福音》第23章。
③奧爾系比利牛斯山區盆地名，此處建有聖米歇爾教堂。
④系指作者故鄉蒙索洛的聖尼古拉教堂的主保聖人。
這個渾蛋，你若是讓我再聽見你叫喚一聲，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去，讓你當海狼！天主在上！你真該沉入海底！槳手們，好樣兒的，加油划呀，朋友們！大家都站穩了！電閃雷鳴，多加小心！我看哪，今天是所有的魔鬼都出籠了，要不就是普羅賽比娜在生孩子。所有的魔鬼都戴起了鈴鐺，在跳舞呢！”
第二十章
狂風惡浪中水手們手忙腳亂，無能為力“喂，約翰修士，我往日的好友，”巴汝奇仍在叫嚷，“你犯罪了！我現在已經算是死人了，你也等於是死定了，所以我才稱你為往日的朋友，儘管這麼稱呼你，我心裏好難受，但又不得不如此啊！不過，話說回來，詛咒一下別人，可能有益於脾臟，如同劈柴時，‘咳’一聲一樣，感覺輕鬆一點，或者像是玩木球的時候，擲不準時，身旁有個聰明人讓他歪着腦袋斜着身子，木球扔出時正中目標一樣地感到快活舒暢一般。但你還是犯了罪作了孽，我的好友。不過，咱們先來烤上點羊肉吃，看看能否躲過這場風暴，逃此一劫。我曾在書上讀到過，海上風暴驟起，雷電交加，天昏地暗時，被奧爾斐烏斯、阿波羅紐斯、菲雷西德斯①、斯特拉包、包薩尼亞斯、希羅多德等大力頌揚的那個卡比利教②的祭司就安然無恙，巋然不動，毫無懼色。”
“你個可憐蟲，開始說胡話了，”約翰修士說道，“真該讓成百上①菲雷西德斯系公元前6世紀古希臘哲學家，為“人的靈魂不滅學說”的首創者。
②卡比利系古希臘由腓力基傳入的一個教。前面的“烤羊肉”與“卡比利”諧音，作者有意將二者扯在一起。
千、成千上萬的魔鬼前來將你這隻帶角的烏龜給捉拿去！你給我站起來，幫一把手，別死賴在那裏了！你到底是來還是不來呀？快到左舷來，你這個不開竅的腦袋瓜兒！你嘟嘟囔囔地在念叨些什麼呀？就是因為你瞎念叨才起風暴的，你還不快站起來幫上一把！天主在上，我若是再往前走，就忍不住像風暴神似的好好地治治你！小夥子，我的小朋友，到這裏來，把繩子抓牢了，我來給你打個雙結①。啊，可愛的小夥子，我真願意讓你去當塔勒姆斯②修道院院長，讓現在的院長去當克魯萊③的會長算了。包諾克拉特老哥，當心點，別傷着哪兒。埃庇斯特蒙，當心那個艙口，我剛看到一個炸雷落在那兒了。
“扯上帆吧！“對，把帆扯上，扯上，扯上！船浮起來了！扯上帆！天主在上，這是怎麼回事啊？船頭毀損了。讓天雷轟擊吧，魔鬼，放響屁吧，鬧吧，放吧！風浪？見鬼去吧！天主在上，風浪差點將船捲入海底！我看，是成千上萬的魔鬼跑這兒來開巫魔夜宴了！要麼就是大學校長的競選開始了！
“到左舷去！“對，注意船頭方向！喂，小夥子，真見鬼！喂，小夥子，到左舷去，到左舷去！”“咯，咯，咯，咯！”巴汝奇又牙齒打戰，哆嗦起來，說道，“咯，咯，咯，咯！我要淹死了！我看不見天和地了！耶穌哇，耶穌！四大元素，我們只剩下水和火了。咯，咯，咯，咯！偉大的天主哇，保佑我吧，讓我走到塞伊的修道院裏，走到製作糕點的伊諾①“雙結”為上百種繩結中的一種。
②塔勒姆斯系指圖爾省塔勒蒙的修道院。
③克魯萊為一地名，在施農附近，該地有一方濟各會修道院。
桑身邊，走到施農畫窖酒店①門口，立即穿上短打，去烘烤小麵包吧！朋友，你難道無法將我送回陸地嗎？我可是聽人說過，你頗有能耐，很有本事！你若能將我送回陸地，我將把我薩爾米貢丹和蝸牛的全部收入都奉送給你。耶穌哇，耶穌！我要淹死了！天哪！朋友們哪！既然無法駛抵港口，那就隨便找個地方把船停下吧！把所有的錨統統拋下去！趕快脫離險境吧，求求你們了！好朋友哇，幫個忙吧，把探水器、測水鉛球放到水裏去！看看海水到底有多深。好朋友哇，快快測量一下水深！天主在上，看看能否停在彎腰就能喝到水的地方。我看完全可能。”
“喂！把中桅把穩了！”領航員在喊，“把中桅把牢了！別鬆手！拉緊中桅帆！拉繩索，拉中桅，小心帆！往上拉！往下拉！拉中桅帆！注意船頭！放下舵把兒！收好帆篷！”
“情況真的如此嚴重嗎？”龐大古埃說道，“仁慈的天主，救救我們！”
“收好帆篷！”為首的領航員雅邁特·布萊耶爾突然大聲喊道，“收好帆篷！大家各自照顧自己的靈魂，好好祈禱吧，看來是沒指望了，除非出現聖跡！”
“我們就虔誠地許願吧，”巴汝奇說道，“耶穌哇，耶穌！耶穌哇，耶穌！咯，咯，咯，咯！耶穌哇，耶穌！我們決定選派一個人前去朝覲②！來呀，快來！各人都把自己身上的錢拿出來。快！”
“喂！這兒！”約翰修士大聲喊道，“真見鬼！右舷！收好帆篷！啊，老天爺！放下舵把兒！喂，收好帆篷呀！快收好帆篷！來，喝點酒吧！喝點好酒，喝點最好最好的好酒。聽了沒有哇，總管！上酒哇！把酒拿來！反正是沒指望了，全完了。喂，小侍從，把我的①畫窖酒店系施農的一家酒店，伊諾桑糕點鋪在其對面。
②當時朝覲的地方一般是指耶路撒冷或羅馬。
下酒器拿來（這是他對其經書的稱謂）。等一下！你倒吧，朋友，倒吧！天主在上，又打雷又下雨，還夾着冰雹！天上的，你們可得堅持住哇！諸神節是什麼時候來着？我想，我們今天是趕上眾魔節了。”
“啊！”巴汝奇說道，“約翰修士詛咒起神靈魔鬼來了，這可是大罪呀。我又要失去一個好友了！耶穌哇，耶穌！現在比剛才更糟了！我們這是離開西拉到了卡裡布底斯①了！完蛋了，我要淹死了！我認罪！約翰修士！我要留幾句遺囑，我的好教士。精華髮掘者②，我的朋友，我的阿卡提斯③，我的克塞諾瑪恩，我的一切之一切。啊，我要淹死了！讓我留下一兩句遺囑吧。就寫在這個墊子上算了。”
①西拉和卡裡布底斯是意大利西西裏海峽墨西拿海域的兩個暗礁，相對而立，來往船隻躲了一個躲不了兩個，必觸礁沉船，此句意為“情況越來越糟”。
②這是巴汝奇在喊拉伯雷，因為作者以此自詡。
③阿卡提斯系《伊尼特》中伊尼斯最忠誠可靠的夥伴。
第二十一章
暴風雨繼續肆虐；對海上立遺囑的短評“現在，”埃庇斯特蒙說道，“我們首要的任務是，盡量想法搶救船隻，否則船沉人亡，危險迫在眉睫，還考慮什麼遺囑不遺囑的呀。這簡直就像凱撒的眾將及親信一樣，打到了高盧，卻都紛紛地忙着寫遺囑，留遺言，哀嘆命運不濟，妻子不在身邊，又思念身在羅馬的親朋好友，可就是忘了亟須辦的事情：不拿起武器來對付敵人阿里奧維斯圖斯①。這種行為態度愚蠢至極，簡直就像一個傻瓜車夫，車子陷進泥坑，不忙着鞭打牲口使勁拉車，不動手去推車輪，卻跪在地上，向海格立斯祈求、哀禱。眼下，情況危險，立遺囑管什麼用？擺在我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或逃過一劫，或全都葬身海底。如果能逃過此劫難，立遺囑就純屬多餘；如果葬身海底，遺囑自然也就一起泡進水中了。有誰會搶過遺囑，幫你送達呀？”②“但願天從人願，遇上一股順流，將遺囑衝到海灘上去，猶如從前沖走烏里賽斯一樣，”巴汝奇企盼着說道，“正巧碰上國王的公主到海邊玩耍，把遺囑拾起，照遺囑上所說，將遺囑送達繼承人，然後，再在海邊為我建上一座高大的紀念碑。狄多等人就是這麼做①阿里奧維斯圖斯系公元前1世紀蘇威維的首領，曾企圖攻佔高盧，被凱撒挫敗。
②見維吉爾《伊尼特》。
的：狄多為自己的丈夫，伊尼斯在特洛伊海岸邊的瑞提附近為戴弗布斯①，昂朵瑪格②在布特羅圖斯城為赫克托，亞里士多德為赫米亞斯③和厄布魯斯④，雅典人為詩人歐里庇得斯，羅馬人在日耳曼為德魯蘇斯，在高盧為他們的皇帝亞歷山大·塞維魯斯⑤，阿爾根塔留斯為卡拉伊斯克魯斯⑥，克塞諾克拉鐵斯為利西底斯⑦，提馬魯斯為自己的兒子泰雷塔高拉斯⑧，厄波里斯和阿里斯多底斯為他們的兒子泰奧提姆斯⑨，奧奈斯圖斯為提摩克勒斯⑩，卡里馬古斯為狄奧克里德的兒子索波里斯，卡圖魯斯為其兄長，斯塔修斯為其父親，日爾曼·德·布里為布列塔尼的水手艾爾維，都建立了紀念碑。”
“你是不是還待在那兒做夢啊？”約翰修士沖巴汝奇喊道，“還不趕快過來幫一把！看在五十萬和一百萬車的魔鬼的分上，快站起來，搭把手吧！真該讓你鬍子上生疳長瘡，讓你下身長滿三排毒瘤，代替褲子和褲襠！我們的船要沉了吧？天主哇。怎麼才能讓它開動起來呀！是不是海上的魔鬼都跑到這兒來了呀？我看我們是難①戴弗布斯系特洛伊國王普里亞摩斯之子，特洛伊城破，被殺。見荷馬《伊利亞特》及維吉爾《伊尼特》第6卷。
②昂朵瑪格系赫克托的妻子，特洛伊城被攻破后，被比魯斯俘虜。見《伊利亞特》及《伊尼特》第3卷。
③赫米亞斯系亞里士多德的學生及好友。
④見戴奧吉尼茲的《亞里士多德傳》。
⑤亞歷山大·塞維魯斯（公元208—235），公元222年的羅馬帝國皇帝。
⑥卡拉伊斯克魯斯死於海里，其後人請詩人為他建紀念碑兩處。
⑦見《古詩選·克塞諾克里特》。
⑧見朗普里·丟斯之作品。
⑨見綏托紐斯的《史事集》。
⑩見《古詩選》第3卷。
見卡里馬古斯的《諷刺詩》第22篇。
見卡圖魯斯的《諷刺集》第103篇。
見斯塔修斯的《西爾維》第5卷。
逃一死了。”①
這時，龐大古埃正在祈禱，只聽見他在大聲地呼喚道：“天主哇，救救我們吧！我們要沒命了②！如果這是天意，我們願意聽從天主您的意旨！”
“天主哇，仁慈的聖母哇，不要拋棄我們哪！”巴汝奇又呼號起來，“哎喲，哎喲，我要淹死了！咯，咯，咯，咯！我把靈魂交到天主手中。仁慈的天主哇，派一隻海豚把我救到岸上去吧，就像馱阿里翁③那樣。我一定為你彈琴，歌頌您，只要琴上有弦。”
“讓所有的魔鬼全都來，把我接走好了。”約翰修士說道。“天主與我們同在！”巴汝奇囁嚅着在祈禱。“我一定要抓住你，”約翰修士繼續說道，“我要讓你看清楚，你的那玩意兒是長在笨牛、帶角的牛身上！太不像話了！還賴在那裏，還不起來幫着幹活兒。你真是一頭笨牛，只會哭哭啼啼，真該讓三千萬個魔鬼一起附在你的身上！你到底起不起來呀，你這頭水牛？呸，也不嫌丟人，這麼鼻涕眼淚的！”
“你就不會說別的話呀？”巴汝奇生氣地說道。“來，把助食丸④拿出來，讓我替你好好地治一治。不遵從惡人的詭計，便會有福⑤。這句拉丁文我倒背如流。你再看看聖尼古拉的故事。
①系指1512年英國與法國在布列塔尼灣的海戰，法國艦長艾爾維在戰鬥中犧牲，日爾曼·德·布里甚感痛惜，為之哀悼。
②此系《聖經》上的祈禱語。見《新約·馬太福音》第8章。
③阿里翁系公元前7世紀的古希臘詩人和音樂家，傳說其琴聲悅耳動聽，死時被海豚馱走。
④指他的那個形似經本的酒瓶。
⑤見《舊約·詩篇》第1篇。
劇烈的風暴擊打着蒙台居①。
“湯拜特（風暴）是蒙台居公學專愛毆打學生的校長。如果老師用鞭子抽那些可憐的孩子、那些天真無邪的學生，那是應該遭到懲罰的。我敢保證，此時此刻，這位校長肯定是被綁在伊克西翁②的車輪上，抽打着那條可憐巴巴的短尾巴狗。如果用鞭子抽打無辜的孩子的人有救的話，那他肯定是在……”
①此系蒙台居公學學生對鞭打他們的校長比埃爾·湯拜特（意為“風暴”）所寫的一句詩。
②伊克西翁系神話中拉比提的國王，因對朱諾不敬，被朱庇特打入地獄，綁在車輪上，永受火刑折磨。
第二十二章
暴風雨終於止息
“陸地，陸地！”龐大古埃興奮地叫喊着，“我看到陸地了！孩子們，拿出羊的勇氣來！離海岸肯定是不遠了。我看到北邊天空已開始亮一些了。你們往東南方再看看。”
“加把勁兒呀，小夥子們，”領航員喊道，“海水往下退了。快將前桅帆先扯起來！快，升帆！再把後桅帆也升上！把絞盤的纜繩盤好！轉，轉，轉！掌穩舵！升帆，升帆，升帆！裝好舵把兒！拉緊繩索！系好帆角！拉緊！掛上斜篷！往左舷拉！掌好舵！右舷拉緊！快，快，渾蛋！”
“朋友，”約翰修士對身邊的一個水手說道，“又能見到母親了，很高興吧？”
“快到受風處來！張滿帆！掌穩舵！”“全都做好了！”水手們齊聲回答道。“船頭向前，一直往前開！準備小帆！喂，把小帆掛上！張帆，張帆！”
“對，對，是該這麼做，”約翰修士說道，“來呀，來呀，小夥子們！快點！快點！張帆，張帆！”
“到右舷來！”“對，對，是該這麼做。我看風小了，暴風止息了。感謝天主！
魔鬼們統統滾蛋了。”“放慢！”
“對，對，是該這麼做。放慢，放慢！看在天主的分上，你快過來，我的包諾克拉特，我的精力充沛的夥伴！他干出來的都是男孩。奧斯登，英俊小伙兒，到船頭來！”
“張帆，張帆！”“對，對，張帆！天主在上，張帆，張帆！”“我再也不害怕了。喜慶的日子到了。恭喜，恭喜，恭喜！”
“對，應該替大家鼓勁兒，”埃庇斯特蒙說道，“應該慶賀慶賀。”“張帆，張帆，加把勁兒！”“好了，”埃庇斯特蒙說，“大家不必再沮喪絕望了，我從右舷看到卡斯托爾①了。”“咯，咯，咯，咯！”巴汝奇仍舊牙齒打戰，說道，“恐怕你看見的是那個不正經的海倫②吧？”“真的是米克薩爾卡瓦斯③呀，”埃庇斯特蒙回答道，“如果你願意用阿爾哥斯人的稱呼的話。嘿，嘿，我看見陸地了，我看見港口了，碼頭上人好多呀！還有一座尖形的燈塔，在閃着燈光！”
“喂，喂，”領航員命令道，“繞過這海灣和沙灘。”“是！”水手們齊聲回答。“我們的這條船行駛得很好，”領航員又說，“其他船隻也很順利。感謝天主。”“聖約翰在上！”巴汝奇突然嚷叫道，“太好了！你的這句話說得實在是很中聽啊！”
①系指桅杆頂上的光亮。
②系指凶兆。
③米克薩爾卡瓦斯系阿爾哥斯人對卡斯托爾的稱謂。
“哼，你真不像話！”約翰修士說，“我寧可讓魔鬼捉了去，也不願跟你在一起。你這個窩囊廢，你聽見我說的了嗎？朋友①，給你，這是一碗好酒，敬給你。喂，吉姆奈斯特，把大碗拿出來，煮火腿、蒸火腿也一起拿來。小心點。”
“孩子們，現在沒事了，現在沒事了，”龐大古埃高興地對大家說道，“大家快打起精神來。你們瞧，那邊駛過來兩條苦役船、三條單桅帆船、五條雙桅帆船、八條三桅帆船、四條三桅戰船、六條巡邏艇，是該島善良的島民前來搭救我們了。那個烏卡勒貢②怎麼大叫大嚷啊？他在幹什麼呀？我雙手握住桅杆不比兩百條繩纜捆着更牢固嗎？”
“是可憐兮兮的巴汝奇在怕得發抖，”約翰修士說道，“他吃多了，撐得慌，而且肚子裏也灌得滿滿的，很怕死。”
“他若是因受暴風雨的驚嚇，那倒是情有可原的，”龐大古埃說道，“而隨時隨地凡事都害怕，那可是懦弱的表現（阿伽門農就是如此，因而被阿基勒斯惡狠狠地罵作狗眼鹿心腸③）。此時此刻還在害怕，是因為對事物不夠了解或缺乏了解。我敢說，除了怕得罪天主而外，什麼死亡啊，根本不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我可不願意摻和到蘇格拉底與學院派的論爭中去④，因為死亡本身並非壞事，也非可怕的事。不過，我倒是覺得海上遇難是件可怕的事，要不然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事情了。正如荷馬的那句名言所說⑤，死於海上是悲慘①這是衝著領航員說的。
②烏卡勒貢系荷馬在《伊利亞特》第2、第3卷中提及的一位特洛伊老者，伊尼斯的近鄰。這兒指的是巴汝奇。
③見荷馬的《伊利亞特》第1卷。
④見西塞羅的《哲學對話集》第1卷第8章和柏拉圖的《蘇格拉底的答辯》第40章。
⑤見荷馬的《奧德賽》第5卷。
的、可怕的、不自然的事情①。還有，伊尼斯乘船在西西裏海域遇上風暴時，就曾表示寧可死於強敵狄歐美德斯之手，或死在特洛伊的大火之中②，也比死於水中好過百倍。我們雖遇上暴風雨，但全都安然無恙，感謝天主！讚頌天主！不過，我們的船隻可就不成個模樣了。但這畢竟無傷大雅，很快就能把它們拾掇好的。要當心，別讓船撞到陸地！”
①初版上尚有一段畢達哥拉斯派的說法，與作者看法相左，后被其刪去。
②見維吉爾《伊尼特》第1卷。
第二十三章
暴風雨過後，巴汝奇做起好夥伴來“哈，哈！”巴汝奇大笑着說，“太好了！暴風雨停了。求求你們各位，讓我第一個下船吧，我有急事。現在還要我幫忙不？我來纏繞這條繩索吧。我本是個有膽量的人，很少害怕的。讓我來吧，朋友。我絕對不會害怕的，放心好了。是的，這次暴風太猛烈了，從船頭刮到船尾，我的脈搏都給颳得飛速跳動了。”
“落帆！”“好。約翰修士，你怎麼什麼活兒也不幹哪？現在怎麼能喝起酒來呀？你怎麼知道聖馬丁的跟屁蟲①沒有在替我們準備一次新的大風暴呀？誰還需要我幫忙呀？天主在上，我好悔呀！可是後悔也沒用了，我真不該不聽從賢明的哲學家們的教導，他們說在海邊行走或在沿岸行船，才是最穩妥最可靠的方法②，這就像是身後牽着一匹馬在步行，隨時可以騎走，隨時可加以利用。哈，哈，哈！天主在上，一切順利！安然無恙！還需要我幫忙不？把這交給我，我會幹，否則讓魔鬼把我捉了去。”
埃庇斯特蒙因過分用力緊拉繩索，手磨破了皮，鮮血直流。他①系指魔鬼。據傳說，魔鬼一直跟着聖馬丁，以尋機引誘他犯罪，好折磨他。
②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1卷第2章。
聽見剛才龐大古埃所說的那番話之後，回答道：“殿下，請相信，我剛才也嚇得夠嗆，比起巴汝奇來，也不比他少懼怕，但我仍堅持在幹活兒。我就在想，假如死亡真的是（而實際上也確實是）命中注定的事，那麼，何時死，怎樣死，全都是天主的旨意，所以應該不斷地祈禱、哀告、誦經。但光這樣也不夠，自己也必須儘力而為，努力抗爭，如同聖徒所說①，應與他合作②。您知道，執政官卡尤斯·弗拉米紐斯③中了漢尼拔④的奸計，兵退號稱特拉西美努斯的貝魯齊河⑤，對其部下將士們說道：‘孩子們，若想從這兒突圍出去，光祈禱神靈庇護是不行的，必須拿出勇氣和膽量來，揮動自己手中的武器，殺開一條血路⑥。’薩路斯特也是如此。他曾使波爾修斯·伽多說出神靈的庇護並非依靠祈禱、許願、哀求就能得到的。只有勤勞勇敢，謹慎從事，方能達到目的，獲得成功。到了危急時刻，只知禱告、哭號，那是無能、懦弱的表現，於事無補，反而會引起神靈的不滿和惱怒。”
“讓我死掉，如果……”約翰修士說。“我也同意死一半。”巴汝奇插言道。“……如果塞邑的葡萄不是被別人搶光、糟蹋，如果我像那些該死的教士一樣，只知念叨反抗敵人迫害（經書上的話），而不去拿起①系指《新約·哥林多后書》第6章中聖保羅所說的話。
②初版上另有一大段話：“要用各種方法協助他們……”而無“應與他合作”。
③弗拉米紐斯系公元前3世紀古羅馬執政官，在特拉西美努斯被漢尼拔包圍殺死。
④漢尼拔系迦太基大將，曾遠征羅馬，攻克特拉西美努斯、坎內和卡普亞等地。
⑤貝魯齊河即意大利之貝魯齊湖。
⑥見提特·利維的《羅馬史》第22卷第5章。
十字架的長柄猛砸列爾內的那幫強徒的話①。”“說得好！”巴汝奇說，“說得太好了！只是約翰修士什麼都不幹，只看着我們在流汗，讓我們在幫着這個老好人幹活兒，此人名字應該是叫約翰。喂！水手朋友，打擾你一下，請問這船的船幫有多厚哇？”
“你別擔心，它足有兩指厚哩。”那水手回答道。“老天爺！”巴汝奇又嚷叫了起來，“原來我們離死亡只有兩指的距離呀！這算不算是結婚九樂中的一種啊②？”“啊，我的朋友，你可真行！竟然以恐懼的尺子來量危險。”“我嘛，我根本就不感到恐懼。我的大名就叫吉奧姆·莫恐懼。
要說勇氣嘛，要多大我就有多大。而且還不是什麼羊的勇氣，而是狼的勇氣③，是殺人者的勇氣。除了危險之外，我可是什麼都不怕的④。”
①見本書第1部第27章。
②曾風行於15世紀的一本小書，名為《結婚的十五種快樂》，傳說作者為安東尼·德·拉薩勒。1682年英國人馬爾施說是“快樂十種”。本書作者則說是“快樂九種”。
③狼並沒什麼勇氣，見危險就逃。
④此系一句古老的笑話。維庸詩中的一名弓箭手在《一個弓箭手的自白》中說：“我只怕危險。”
第二十四章
約翰修士稱巴汝奇在暴風驟雨中的恐懼毫無來由“諸位，大家好！”巴汝奇說道，“諸位，大家好！你們都好嗎？感謝天主，大家都好！太好了，好極了！咱們該上岸去了！喂，槳手，把跳板搭好！靠近小船！要我幫上一把不？我想幹活兒，急得跟餓狼似的，我會像四頭牛一樣賣力的。善良的人們，這兒真的是一個好去處哇！小夥子們，要不要我幫忙啊？看在天主的分上，千萬別怕我累着！亞當——也就是人類——生來就該工作和勞動的，就像鳥兒應該飛一樣①。這是天主的意願，你們能理解嗎？他是要我們為了討生活而汗流浹背②。可別學約翰修士這種膽小如鼠的人，他什麼事都不幹，嚇得要死，只知道喝酒壯膽。今天的天氣真的是太好了。我現在才體會到可尊可敬的哲學家阿納卡爾西斯說的實在是有理有據呀！有一次，有人問阿納卡爾西斯什麼船最安全穩妥，他回答道：‘就是靠在碼頭上的那條船③。’”
“還有更絕妙的例子哩，”龐大古埃插言道，“有一次，有人問他是死人多還是活人多。他便反問道：‘包不包括在海上行船的人①引自《舊約·約伯記》第5章。
②引自《舊約·創世記》第3章。
③見埃拉斯姆斯《阿納卡爾西斯》第13章。
哪？’他的意思十分明顯，就是說在海上航行的人處於死亡的陰影之中，他們雖然活着，實際上等於是死了，或者說是等死的活人①。波爾修斯·伽多曾經說過，人生在世只有三件事情是值得追悔的：一是曾把秘密泄露給了女人，二是曾偷過一天懶，三是曾從海路去過本可經陸路去的地方②。”
“老朋友，”約翰修士衝著巴汝奇說道，“我以我身上穿着的這件道袍起誓，暴風雨大作的時候，你嚇成那副德行，實在是毫無來由，因為你命中注定是不會死於海上的。你將來肯定是像致命的教士③那樣，或被吊在半空中，或受火刑。殿下，您需要一件好的雨披擋雨不？您把身上穿着的狼皮和獾皮大衣脫了，命人剝了巴汝奇的皮，穿在身上就行了。天主在上，您可千萬千萬別靠近火，也別從鐵匠爐旁經過，否則它就燒成灰了。不過，防雨雪避冰雹，您放心好了，它的效果極佳，任憑風吹雨打，它都扛得住的。天主在上，您就是往水裏跳，也不會把它弄濕了的。用它做靴子，冬天裏穿上，保證暖和，不受風寒。把它吹鼓起來，讓孩子們套起學游泳，一學就會，而且還沒有任何危險。”
“如此說來，他的皮簡直就是那種叫什麼‘維納斯頭髮’④的草了，永遠乾燥，滴水不沾，放在水裏泡多久也依然如故，所以又有人稱它為‘長生草’。”
“巴汝奇，我的朋友，”約翰修士說道，“你可別害怕水，因為你命中注定將喪生於一種與水相剋的元素之中。”
①見埃拉斯姆斯《阿納卡爾西斯》第15章。
②見普魯塔克《大伽多傳》第9章。
③系指路德派或早期的宗教改革派。
④“維納斯頭髮”葉上有一層油質，故不沾水。但它並非普林尼《博物志》中的“長生草”，而是一種羊齒蕨。
“是呀，”巴汝奇回答道，“不過，魔鬼的燒飯大師傅有時也會犯糊塗，把事情搞錯了的，會把該烤的東西放進水裏去煮。你譬如這兒的廚房裏，大師傅往往把竹雞、野雞、鴿子什麼的，抹上油，好像（真的也像）要燒烤似的，可是做好的竟是竹雞燉白菜，韭菜燒鴿子，蘿蔔燒野雞。告訴你們吧，好朋友們，我要向尊貴的先生們鄭重聲明，我將把康德和蒙索洛之間的那座供奉聖尼古拉的教堂變作一個製作花露水的工場，公牛母牛再也不會去那兒吃草了，因為我要把它扔進水裏去。”
“太好了，”奧斯登說，“這可是竊賊遇大盜，強中自有強中手！這倒驗證了隆巴底亞所說的這句話：危險過去，詛咒神靈①。”
①原文為意大利文。
第二十五章
龐大古埃等人登上長壽島①
此刻，龐大古埃一行棄舟上岸，登上了一座名為“長壽島”的小島。
島上居民十分熱情、友好。一位老壽星（這是島民們對自己酋長的稱謂）想請龐大古埃前往城內官邸稍事歇息，用點食物酒水。但是，因船隊人馬尚未到齊，龐大古埃不願撇下大家，不願離開碼頭。漸漸地，人馬齊聚，龐大古埃便讓大家換上乾淨衣服，把船上的食物搬到岸上，讓各船上的人一起享用。眾人便急急忙忙地換衣服的換衣服，搬食物的搬食物，一陣忙活。只見酒肉食物全都搬上岸來，豐富至極。另外，島上居民也紛紛地送這送那。龐大古埃則將船上的食物雜品回贈島民，而且是加倍地贈送。當然，因暴風雨的襲擊，船上的損失也很不小。吃完飯後，龐大古埃便請島民們幫着修理損壞的船隻。於是，大家挽起袖子，大幹起來。島上居民中會幹木工活兒者不乏其人，干起活兒來如同大家在威尼斯兵工廠所看見的工匠一般技術嫻熟、心靈手巧，所以修補工作進展得十分順利。長壽島上只有三處碼頭，以及十個教區有島民居住，其餘各處均為茂密的森林和寬闊的曠野，與阿登森林地區②相差無幾。
①原文為希臘文。
②阿登系法國北部與比利時交界處的森林繁茂的高原。
老壽星應眾人請求，領着大家參觀了島上風光、名勝古迹。眾人走進濃蔭密佈、人跡罕至的大森林中，看到了幾座古寺院的廢墟以及紀念碑、尖塔、古建、古墓，上面依稀可辨各種文字與碑刻，有的像是象形文字，有的像是伊奧尼亞文學，有的則像阿拉伯文、摩爾文、斯拉夫文等。埃庇斯特蒙便將這些文字全都仔細地一一抄錄下來。這時，巴汝奇對約翰修士說道：“這兒是長壽島。‘長壽’一詞在希臘文中，意為‘生命長久’，系指一個人能活到很大歲數。”
“你是什麼意思呀？”約翰修士問他道，“是不是想讓我為它更名啊？起這個名字時，我並不在這兒。”
“我告訴你吧，”巴汝奇繼續說道，“我認為‘鴇兒’①這個稱謂便源自於此。只有年歲大的人才會去做‘鴇兒’，年輕的則適合於賣屁股。巴黎的仙鶴島②的根子想必出自於此地。走，咱們去釣蚌子去③。”
老壽星此刻在用伊奧尼亞語詢問龐大古埃，天氣如此惡劣，狂風巨浪肆虐，他們一行是如何來到這個海島的。龐大古埃忙回答老壽星道，這全仰仗全能的天主念他們一行人的一片誠心而給予的庇護，並說他們此行並不為錢財而經商，而是真心實意地想多看看，多學點，多了解點，想請教神瓶的啟示，想請神瓶解答他們中的一個人所提出的問題，只是時運不濟，遇上暴風雨的襲擊，差點兒船毀人亡，葬身魚腹。隨即，他便轉問老壽星，這麼巨大的風暴是因何而起，海島附近海面是否經常狂風大作，暴雨傾盆。那風暴真的①“鴇兒”與“長壽”的讀音相近。
②仙鶴島系巴黎的妓院集中的地區。
③此處原文為“帶殼的牡蠣”，意為“娼妓”等。
如同大海上聖馬太的急流①，如同莫姆松海峽的涌浪②，如同地中海中的薩塔里亞海灣③、蒙阿爾讓堂港④、邦比諾⑤、拉科尼亞的美里亞角⑥、直布羅陀海峽、美西那海峽⑦等地的風浪一般。
①聖馬太的急流流經布列塔尼灣。
②莫姆松海峽系法國西部沙倫德河入海口與奧勒隆島之間的海峽。
③薩塔里亞海灣位於小亞細亞的菲利亞的阿達里亞。
④蒙阿爾讓堂港即多士乾的泰拉莫納港。
⑤邦比諾系意大利港口名，位於厄爾巴島的對面。
⑥美里亞角位於拉科尼亞南部。
⑦美西那海峽位於意大利本土與西西里島之間。
第二十六章
老壽星向龐大古埃講述英雄的生與死老壽星對龐大古埃等人說道：“遠方的朋友們，我們的這座島屬於斯波拉蒂群島中的一座島，但並非卡巴索斯海①中的那個斯波拉蒂群島，而是大洋中的斯波拉蒂群島。從前，這個海非常豐饒，土地肥沃，商業發達，人口眾多，繁榮昌盛，隸屬布列塔尼管轄，但今非昔比，風光不再，隨着世界的日漸衰退，便成了今日的這般荒涼貧窮的模樣了。
“你們看那邊的那一大片茂密的森林，長度和寬度足足超過七萬八千‘巴拉桑’②裏面住着的都是一些老死的英雄的魂靈。三天前仍亮閃閃的一顆彗星，現在卻暗淡了，想必昨日又有一位老英雄逝去。而他之死便引發了你們所遭遇到的那場海上大風暴。他們只要是還活着，我們島以及周圍的一些鄰近島嶼，包括海面上，都會平安無事。而如果他們中有一個死去，我們通常都可以聽見森林那邊響起一片哀號聲。這時，陸地上便瘟疫肆虐，暴風雨大作，天空烏雲遮天蔽日，伸手不見五指，海上更是波濤洶湧，海浪滔天。”
“您的話我似乎有點明白，”龐大古埃說道，“這就好比是火把或①卡巴索斯海位於希臘東海卡巴索斯島的周圍。
②“巴拉桑”系波斯的各種距離單位，尤指古長度單位，1“巴拉桑”約等於4英里。
蠟燭，當它點燃時，它可用它的光亮照着旁邊的人和物，使人人歡欣，讓人人借光，而絕不危害別人，惹別人討厭；但是，一旦它熄滅了，它就會冒出煙霧，毒化空氣，讓周圍的人難受、厭惡。那些偉大而尊貴的靈魂也是如此。當它們沒有離開肉體時，它們所居住的地方便平安無事，生機盎然，祥和安康；但是，當它們離開了肉體，飛升而去之後，島上和大陸上，便混亂不堪：天上，烏雲翻滾，電閃雷鳴，風雨冰雹突然而至；大地則地動山搖，地震不斷，地陷地裂隨處可見；海上，狂風大作，波濤洶湧；到處是遍地哀鴻，宗教紛爭，政權傾覆，更迭不斷。”
埃庇斯特蒙說道：“我們從英勇博學的吉奧莫·德·勃勒騎士之死中早已認識到了這一點：他活着的時候，法國繁榮昌盛，國泰民安，人人羨慕它，無人敢覬覦它，人人懼怕它，人人都想討好它，與它睦鄰友好；但是，當他死了之後，法國便遭人輕蔑鄙夷許久。”
龐大古埃說道：“安開俄斯在西西里島的特拉巴尼死了之後①，伊尼斯便遭受了猛烈的暴風雨的瘋狂襲擊。還有那位猶太國的殘暴至極的暴君赫羅德，當他發現自己難免痛苦地死去（他是被蟲子和虱子給咬死的②，與以前奧修斯·蘇拉、畢達哥拉斯的教師敘利亞人菲雷西德斯、希臘詩人阿爾克曼③等死的時候情況一模一樣④），並且預見到他死之後，猶太人必定點燃篝火，又唱又跳，以示慶賀，便將各大小城鎮和城堡山寨中的所有貴族和官員召集到宮中來，聲稱必須就國家的管理和安全進行商討。等這些人逐漸趕到宮中之後，他立即將他們關進了宮中的賽馬場裏。然後，他便對其妹薩羅美和①安開俄斯死於特拉巴尼，見維吉爾《伊尼特》第3卷。
②見《新約·使徒行傳》第12章。
③阿爾克曼系公元前7世紀的古希臘詩人。
④見普林尼《博物志》第11卷第33章。
妹夫亞歷山大說道：‘我斷定在我死後，猶太人肯定高興非常，不過，如果你們能夠照我所說的去做的話，我便可死得光榮偉大，舉世哀悼。你們聽清楚了，等我一死，你們就立即命令衛隊弓箭手——我已對他們專門下達了命令——把關在賽馬場內的貴族和官員斬盡殺絕，一個不留。這麼一來，猶太國肯定將舉國哀悼、悲痛欲絕的。外國人看到這種情況，就會認為我死得像一個偉大的人物一樣，舉國傷悲。’“有一位瀕臨死亡的暴君說道：‘我死之後，讓大地燃遍大火。’毫無疑問，這是讓所有的人為他的死陪葬。殘忍無度的奈羅把這話改了一下，不是‘我死之後’，而是‘趁我未死’。這一點，蘇埃托紐斯①可以做證。西塞羅在其《論死亡》第三卷，塞內加在其《論仁慈》第二卷里，都提到過這句話。狄翁·尼開烏斯和蘇伊達斯也都提到過，提貝利烏斯皇帝也說過這句話②。”
①蘇埃托紐斯（約公元69—141），羅馬歷史學家，著有《十二凱撒傳》。
②見埃拉斯姆斯《箴言集》第1卷第3章。蘇伊達斯系公元10世紀希臘語言學家。
第二十七章
龐大古埃論及英雄靈魂之消亡以及已故德·朗傑公爵死前的驚人奇事“幸虧我們在海上遭遇了風暴，”龐大古埃繼續說道，“它雖然讓我們擔驚受怕，暈頭轉向，疲憊不堪，但卻也讓我們聽到了老壽星的一番宏論。我甚至對他所說的英雄死前他看見天空中的彗星由明變暗的事實深信不疑。我相信，這樣的一顆可尊可敬、英勇高貴的靈魂，在飛升之前，上蒼肯定會給人們一種預兆的。這就像是一位認真的醫生診斷出自己的病人來日無多的時候，他會及時地關照病人的妻子兒女，甚至親朋好友，讓他們得知親人的病情，有所準備，使他們趁病人尚活着的時候有機會給後者留下遺言，以免他突然過世，來不及留下自己心中的安排，使妻子兒女、親朋好友更加悵然若失，不知所措。仁慈的上蒼，彷彿在高興地歡迎這些即將來到的善良的靈魂似的，提前以彗星或其他宇宙現象來表示自己的喜悅心情，提前幾日點起明亮的篝火，預告一顆可尊可敬的靈魂即將離開肉體，脫離塵世，飛升天堂。
“這就像是古代雅典長老會議的法官似的，根據不同的判決用不同的符號對罪犯判刑，比如：I①，意為‘死刑’；T②，意為‘無罪釋①此為希臘文“死亡”的第一個字母。
②此為希臘文“無罪”的第一個字母。
放’；Λ①，意為‘延期再審’，表示事實尚不夠清楚，需進一步查證，核實。如此一來，被告的家人、親朋好友等關心獄中被告的人就心中有數，不用再懸着心，焦急地等待了。這就是彗星懸於天空的意義，它是替上蒼向世人宣告：‘塵世間的人們，你們如果還想從這位有福的貴人的靈魂中獲悉、了解、學到、預見到有關別人和自己的一切情況，那就趕緊去探望那垂死之人，聽他如何交代，如何講述，因為他的戲就要落幕了。如若懈怠遲滯，時間一過，必追悔莫及。’“另外，上蒼也是在讓塵世間的人看到，他們不配再與這顆偉大的靈魂相處在一起了，不配再享有這顆偉大的靈魂了，所以它才運用奇迹、異象等一切不合乎自然規律的徵兆來警示人類，讓人們感到恐懼害怕。剛才所說的英勇博學的德·朗傑騎士的英勇偉大的靈魂，在飛升前的幾日裏，讓我們看到那種景象的原因就在於此。”
“我仍清楚地記得，”埃庇斯特蒙說道，“而且，一想到他臨終前幾天我所看到的驚人奇事，仍舊渾身發抖，心兒猛顫。
“當時圍在病榻前的有德·阿西耶公爵②、舍芒公爵③、獨眼馬伊④、聖愛爾⑤、維爾那勒·德·古雅爾⑥、薩維里亞諾⑦的醫生伽布①Λ系希臘文的第11個字母，以Λ為開頭的詞中，包括“未決待議”的意思。
②德·阿西耶公爵即弗朗索瓦·德·傑努亞克，1544年在意大利的柴里索拉去世。
③舍芒公爵即弗朗索瓦·埃羅，1543年任司法大臣。
④系馬伊兩兄弟之一，官拜兵部總監。
⑤聖愛爾即愛田·洛朗，都靈的城防司令。
⑥維爾那勒·德·古雅爾即維各·德·奧奈，吉奧莫·德·勃勒的侄子。
⑦薩維里亞諾系一地名，位於意大利的比埃蒙。
里埃爾大師①、拉伯雷②、科於奧③、馬敘奧④、美約里奇⑤、布魯、擁有‘市長’綽號的柴爾古、弗朗索瓦·普魯斯特、費隆、查理·傑拉爾、弗朗索瓦·布雷等，以及死者的其他許多親朋好友、隨從侍衛、用人僕役等，他們一個個全都嚇得面如土色，目瞪口呆，但心中全都清楚，法蘭西即將失去一位如此優秀、無出其右的完人來保衛國家的榮光了，上蒼就要將他召回，如同自然而然地召回其他人一樣。”
“我以帽子上的絨球起誓，”約翰修士說道，“我死前一定要成為一名學者，我自認為自己還是不乏悟性的。
請允許我問大家一句話，如同國王詢問文官武將，再如王后探問太子殿下；“你們所稱之為英雄的這些半人半神的人物到底會不會死？聖母在上！我還以為他們如同小天神一般，永不會死亡哩。天主饒恕我的一派胡言。可敬可佩的老壽星就說他們也是會死的。”
“並不是全都會死的，”龐大古埃說道，“斯多噶派就說他們會死，但有一人不在此列，就是他本人，他將永生不滅，無病無恙，無影無蹤。
①伽布里埃爾即伽布里埃爾·塔菲農，意大利醫學家。
②作者本人當時也是德·勃勒的隨從之一。
③科於奧，生平不詳。
④馬敘奧即克洛德·馬敘奧，貝爾·克洛瓦公爵，拉伯雷拉丁文著作的法文譯者。
⑤美約里奇以及其後數人均見於吉奧莫·德·勃勒的遺囑中。
“品達魯斯①曾說森林女神沒有線了，也就是說她沒有生命線了，鐵石心腸的命運之神派克姐妹的線錘停止紡線了，不像她們所保護的林中樹木那樣了。根據卡里馬古斯和帕烏撒尼亞斯在《弗西斯》中所說的，並為馬爾西亞努斯·卡培拉②所認同的，這些樹就是她們的出生地——橡樹。而所謂半人半神者，如潘恩③、薩蒂爾④、西爾文斯⑤、弗萊⑥、愛基潘恩⑦、南芙⑧等，經赫西奧德計算，他們平均活到了九千七百二十歲。其計算方法是：將一到四相加，以四乘之，再以三的五次方來乘之，結果便出來了⑨。你們不妨看一看普魯塔克的《神諭的休止》，便一清二楚了。”
“我看《聖經》上卻無此說法，”約翰修士說道，“如果不是為了不讓你掃興的話，我根本就不相信。”
“我認為，”龐大古埃說道，“但凡有學之士的靈魂，都不會受到阿特洛波斯的那一剪刀的⑩。它們全都不會死亡的，無論它們處於天使、鬼魂，還是人的階段。我想給你們講一個非常稀奇的故事；這故事可是經過許多博學多識的史官寫出並證實了的。”
①品達魯斯（公元前521—前441），古希臘大詩人。
②馬爾西亞努斯·卡培拉系公元5世紀的羅馬語言學家。
③潘恩系半人半羊之畜牧神。
④薩蒂爾即半人半獸之諷刺神，頭上長角，兩腿似羊。
⑤西爾文斯系羅馬神話中的森林之神，亦即希臘神話中的潘恩。
⑥弗萊系專門讓人迷路的鬼怪。
⑦愛基潘恩系近於薩蒂爾的半人半羊神。
⑧南芙系半人半神之少女，希臘神話中的司山林之女神。
⑨算式如下：
1+2+3+4=10，
10×4=40，
40×35=9720
⑩阿特洛波斯系派克三姐妹之一，人死時由她剪斷人的生命線。
第二十八章
龐大古埃講述一個有關英雄之死的悲壯故事於是，龐大古埃便開始講述起來：“有一天，修辭學家埃米里安①的父親埃比泰爾斯②，乘船從希臘前去意大利。船上載滿着貨物與乘客。傍晚時，船行駛在摩里亞和突尼斯之間的埃基那德斯群島的時候，風突然停了。船緩緩前行至巴古索斯③附近，再也沒法往前行駛了。乘客中有的在呼呼大睡，有的醒着沒睡，有的則在又吃又喝。這時候，只聽見巴克索斯島上有人在大聲喊着塔姆。那喊叫聲怪怪的，讓人聽了毛骨悚然。塔姆是該船的領航員，是個埃及人，除了少數幾位乘客而外，沒什麼人知道領航員叫這個名字。喊叫聲又一次響起，比第一次喊得更加瘮人。船上沒人敢應答，噤若寒蟬一般，非常驚恐、緊張。過了一會兒，第三次又喊起塔姆的名字來，聲音一次比一次嚇人。塔姆知道躲不過去，便應聲道：‘我在這兒，叫我有何貴幹？出什麼事了？’這一次的喊叫聲比剛才的喊叫聲更加響亮，而且語氣好似在下達命令，叫塔姆到了巴羅德斯④之後，立刻通知人們潘恩神死了。
①埃米里安系普魯塔克的老師。
②見普魯塔克《神諭的休止》。
③巴古索斯系古希臘伊庇魯斯海的外島名，位於科爾弗南邊。
④巴羅德斯系伊庇魯斯港口名。
“埃比泰爾斯說，船上的水手和乘客聽到這一消息，如五雷轟頂，驚愕不已，惶恐不安。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紛紛，拿不準是該將此消息隱瞞下來呢，還是宣揚出去。最後，塔姆提議，如果順風再起，就繞道行駛，不提這事；如果沒有順風，只好緩緩前行，到了地方，遵命行事。船行至巴羅德斯時，風平浪靜，塔姆走上船頭，朝碼頭上看過去，按照怪異的呼喊聲的要求，把潘恩神業已死去的消息公佈了出去。他剛一說完，只聽見岸上一片哽咽啼泣之聲響起，人數非常之多。
“這一消息（當時在場的人很多）很快便傳到了羅馬。羅馬皇帝提貝利烏斯·凱撒立刻命人火速傳塔姆回京，細述詳情。塔姆回到京城，將前因後果、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稟報了皇上。皇上聞知，立即詢問宮中以及當時身在羅馬的眾多博學者潘恩之來歷，遂獲知潘恩乃邁爾古里與貝內洛波所生之子。
“古時，希羅多德①以及西塞羅在《神性》第3卷中②也都是這麼敘述的。不過，我仍堅持認為，他就是信眾的偉大救主，遭受了大法官、博士、祭司以及摩西法律教士的嫉恨與誣衊，在猶太國被害。我認為這一說法完全成立，因為在希臘文中，他很可能被稱作‘潘恩’，而‘潘恩’在我們的語彙里，就是‘一切’的意思，我們的一切，生活的一切目的，所有的一切，所企盼的一切，都在於他，都寄托在他的身上，都仰仗着他，都源自於他。他就是善良的潘恩，是個好牧人③，如同熱情的牧人柯瑞東所說，他非但喜愛他的羊群，而且還關心他的牧人④。因此，他死了之後，才會驚天地，泣①見希羅多德《歷史》第2卷。
②該書第3卷第32章。
③見《新約·約翰福音》第10章。
④見維吉爾《牧歌》第2首。
鬼神，天上地下，陸地海洋，無不痛心疾首，悲慟失聲。我的這種解釋，從時間上來看，也不無道理，因為我們唯一的救世主、最偉大最善良的潘恩在耶路撒冷死去時，正是提貝利烏斯·凱撒在羅馬在位的時期①。”
①據說，“塔姆”在敘利亞文中就是“阿多尼斯”，每年紀念他的忌日均在夜晚舉行，參加祭祀的人高呼三聲“塔姆”。
第二十九章
龐大古埃一行駛抵封齋教主治下的鬼祟島①船隻修補完畢后，龐大古埃一行高高興興地裝滿糧食和淡水，準備繼續前行。長壽島上的居民們見龐大古埃為人大方、豪爽，也非常高興。
第二天，龐大古埃的船隊在柔和的輕風的吹送下，輕快地向海上駛去。將近晌午時，克塞諾瑪恩遠遠地發現了鬼祟島，那是封齋教主治下的一座島嶼，他連忙指給大家看。龐大古埃以前也曾對該島有所耳聞，他原本也想棄舟登岸、上島去領略一番的，但是，克塞諾瑪恩卻勸他打消這一念頭，說是此行不僅需要繞一個很大的彎，而且島上，包括國王的宮中都找不到什麼可吃的。
克塞諾瑪恩肯定地說：“島上別的倒是看不到什麼，只能看到一些嚼料豆的傢伙②，一些啃鯡魚乾的傢伙③，一些抓鼴鼠的傢伙④，一些捆乾草的傢伙⑤，一些鬍子拉碴、頭上有兩道圈的半大個兒的家①作者是在影射修道院裏的鬼祟躲閃的修道士，在第3部中，還稱他們是“鼴鼠”。
②系指吃素。
③鯡魚乾是修道院封齋期間的主要菜肴。
④封齋期間是捕捉鼴鼠的時候。
⑤封齋期間是出售乾草的時候。
伙①，一些迷糊的傢伙②，一些帶頭吃魚的傢伙③，一些吃芥末的頭頭④，一些鞭打小孩的傢伙⑤，一些頭上抹灰的傢伙⑥，一些醫生的老爹和養父⑦，一些朝聖堂、拜苦路、求寬赦的傢伙⑧，一些行善積德的傢伙，一些虔誠篤信的傢伙。這些人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痛哭流涕，從不參加喜慶的事⑨。不過，對比周圍的四十個國家，這兒的人可是製作肉扦、肉叉的能工巧匠⑩。六年前，我曾途經該島，一下子搞到了一籮筐的肉扦、肉叉，全都送給康德的屠戶們了。他們當然是頗有道理地感到十分地高興。等我們返回故土時，我帶你們去看看大門口的那兩個吧。另外，他們吃的都是咸襯衫、咸頭巾、咸頭盔、咸鎧甲。久而久之，越吃越多，引發小便不暢，憋得難受。他們的衣服倒也相當的不錯，無論其顏色還是式樣，都令人叫絕，灰白兩色，前袒后露，胳膊手臂也是這樣。”
“如果你能像講述他們的服飾、食物、生活方式那樣，”龐大古埃說道，“把他們的相貌、胖瘦等也詳詳細細地跟我們說一說的話，①“鬍子拉碴”是指封齋期間教士們邋裏邋遢的樣子。“頭上有兩道圈”系指方濟各會會士削髮后的腦袋。
②封齋期間有些活動是在夜間開展的，所以一個個迷迷糊糊，犯困。
③魚是封齋期間唯一允許吃的葷腥。
④芥末是封齋期間的調味品。
⑤封齋期間，家長、老師都餓得難受，拿孩子出氣，鞭打孩子。
⑥一說聖灰禮儀節時，額頭上得抹灰；另一說，封齋期間不洗衣物，灰塵在上面結痂疤。
⑦封齋期間不講衛生，容易患病，為醫生招來了生意。
⑧“朝聖堂、拜苦路、求寬赦”是教徒們在封齋期間所必做的功課。
⑨系指封齋期間不許結婚辦喜事。
⑩封齋期間因不準吃肉，所以正是製作或修理肉扦、肉叉的時候。
康德教堂兩邊有兩根大石立柱，遠遠看去頗似烤肉架。
系指封齋期間食物粗糙，難以消化。
系指方濟各會會士在封齋期間不得穿襯衣，只穿苦衣，打苦鞭。
我會很樂意聽的。”“是呀，你就全都說一說吧，”約翰修士贊同道，“我在經書上也偶爾看到過，是在不固定的節日之後看到的①。”“說一說倒也無妨，”克塞諾瑪恩說道，“不過，等我們駛抵該島的死對頭——肥肚腸——統治下的野人島時，故事還多着哩。他們彼此之間，紛爭不斷，沒完沒了。如果沒有好心的鄰邦——狂歡節②出面干預、予以保護的話，這位封齋教主早就被肥肚腸給吞食了。”
“肥肚腸是男的還是女的？”約翰問道，“是神還是人？若是女的，是已婚女人還是未出閣的黃花閨女？”
“按性別來說，是女的，”克塞諾瑪恩回答道，“按類別來說，算是人類，有的是黃花閨女，有的則不是。”
“我就是死，也得幫她們一把，”約翰修士信誓旦旦地說，“竟然跟女人打仗，這太違背自然規律、太不像話了，我們儘快趕去，把那個大壞蛋幹掉算了！”
“摻和到大肥腸與封齋教主的爭端中去？”巴汝奇說道，“我看還是算了吧。魔鬼在上，我可不想犯這個傻，再說，我也沒這個膽兒！這叫什麼規律③？萬一夾在大肥腸與封齋教主中間，兩面受敵，那可如何是好？梅毒大瘡！去他的！咱們別去攬這種閑事，這汪渾水，還是繞道前行吧！再見啦，封齋教主！肥肚腸的事，還是你自個兒去處理吧，小肚腸的事你也別放過呀。”
①天主教的瞻禮節有固定的，也有不固定的（稱作“活動節日”），封齋節日是在活動節日之後算起的。
②系指封齋前的最後一天，這一天可以吃喝狂歡。
③這句話含有“這打哪兒說起啊？”的意思。
第三十章
克塞諾瑪恩剖析並評述封齋教主
“說到封齋教主的體內組織嘛（至少當年是如此），”克塞諾瑪恩說道，“頭腦可是不小①，其顏色、氣質、精力等，與一雄性蛆蟲左邊的卵蛋相差無幾。
“腦子內室似螺絲刀，蠕蟲狀的贅疣似木槌，黏膜好似教士頭巾，“腦殼好似泥瓦匠的泥斗，穹形頂蓋好似箱子，松果腺好似風笛，“血管細密好似頭罩，乳頭突起好似鞋尖，耳鼓膜好似風磨，“鬢骨好似鳥翅，頸窩好似燈竿，經絡好似水管，“小舌好似傳音筒，上頜好似瓷窯，唾沫好似菜油②，“扁桃腺好似單柄眼鏡，喉頭好似大門洞，喉嚨好似大籮筐，“胃口好似皮囊，幽門好似餐叉，氣管好似長刀，“喉管好似亂麻，肺葉好似募捐袋，心臟好似祭披，“縱膈膜好似飯碗，肋膜好似鉤子，動脈好似培恩斗篷，“橫膈膜好似勒緊的帽子，肝臟好似雙刃斧，靜脈好似上下開啟的窗，
①系反語，表示作者反對守齋。
②原文也可作“梭子”解。
“脾臟好似鶉笛，肚腸好似漁網，膽囊好似錛子，“內臟好似手套，腸間膜好似長老冕，小腸好似鉗子，“盲腸好似胸甲，結腸好似爵，大腸好似長頸瓶，“腎臟好似抹刀，腰子好似一把鎖，尿道好似掛鈎，“腎臟脈管好似噴水槍，精囊好似千層糕，前列腺好似墨水瓶，“膀胱好似彎弓，膀胱口好似鍾錘，小肚子好似尖帽子，“腹膜好似臂章，肌肉好似風箱，筋腱好似鷹爪，“韌帶好似錢袋，骨頭好似奶油蛋糕，骨髓好似布袋，“軟骨好似旱烏龜，頸腺好似鐮刀，呼氣好似出拳，“吸氣好似榧子，沸騰的血液好似不斷彈擊鼻子，小便好似諷刺教皇，
“那玩意兒好似一百個長鉚釘。他的奶媽告訴我說，他於半齋期①結婚後，生下的全都是表明地方的副詞②以及一些‘特別快’。
“記憶力好似領帶，常識好似蜜蜂，想像力好似鳴鐘，“思考好似飛鳥，意識好似窩裏掏蒼鷺，決斷好似琴袋，“悔恨好似雙膛炮，計劃好似艙底貨，理解好似翻爛的經書，“智慧好似楊梅中爬出的蝸牛，意志好似三隻胡桃一個殼，“願望好似六捆乾草，判斷好似鞋拔兒，謹慎好似愚昧，“理智好似木凳子。”
①系指封齋期間的第三周之木曜日，允許舉辦婚慶喜事。
②據說，從“半齋期”到“復活節”，表明地點的副詞使用頻率很高，因為大家都在打聽去哪裏可以贖罪。
第三十一章
封齋教主外貌特徵的剖析
“至於封齋教主的外貌特徵嘛，”克塞諾瑪恩繼續說道，“除了他比普遍人多出七根肋骨而外，看上去倒還可以。
“大腳趾好似琴鍵，指甲好似錐子尖，兩隻腳好似結他，“腳後跟好似坩堝，兩條腿好似假鳥，膝蓋頭好似板凳，“大腿好似帽纓子，雙胯好似鑽錐頭，肚腹尖尖，“扣緊紐扣，胸口束帶，肚臍好似一隻琴，“鼠蹊好似糕點，那玩意兒好似一隻鞋，睾丸好似作料瓶，“外陰部好似刨子，睾丸肌好似球拍，會陰部好似洞簫，“肛門好似一面鏡，臀部好似一把耙，腰子好似黃油罐，“腹膜好似桌球桌，背部好似一彎弓，脊椎好似一風笛，“雙肋骨頭似紡車，胸腔骨頭似華蓋，肩胛好似法官帽，“胸膛好似大風琴，乳頭好似牛角號，兩腋好似象棋盤，“雙肩好似手推車，雙臂好似遮風帽，手指好似柴火架，“腿骨好似一高蹺，前臂好似一把鐮，雙肘好似捕鼠器，“雙手好似烈馬櫛，脖頸好似一隻碗，喉頭好似一隻桶，“上掛兩隻勻稱銅瘤，好似沙漏報時鐘，鬍鬚飄然似燈籠，“下巴好似南瓜樣，耳朵好似一蒲扇，鼻子好似短筒靴，“嘴巴好似方頭巾，眉毛好似燈油盤，左眉下方一黑痣，“狀若夜壺一個樣，眼皮好似三弦琴，眼睛好似木梳套，“視覺神經似火絨，額頭好似一酒杯，兩鬢好似噴水壺，“兩腮好似兩木屐，頜骨好似碗一隻，“牙齒好似一根棍，尚有一奶牙至今仍留波亞都皇家高隆日①，還有兩隻留在聖東日的布洛斯②地窖門邊上。“舌頭好似一豎琴，嘴巴好似馬衣披，面孔好似騾馱鞍，“腦袋好似蒸餾器，腦殼好似一錢包，合縫好似漁民戒③，“皮膚好似皮斗篷，表皮好似一籮篩，頭髮好似抹泥刀，“臉上長有毛無數，前面已述不再表。”
①皇家高隆日位於波亞都省封特奈附近。
②布洛斯系下沙朗特省聖約翰·德安琪利附近一地名。
③系指教皇的印信，上有漁民打扮的聖伯多祿像，是教皇簽署文件時的御璽。
第三十二章
關於封齋教主的尊容
“如果能有幸見到封齋教主，並聽他絮叨一番，”克塞諾瑪恩繼續說道，“那真乃三生有幸，得見天下之一大奇觀，“他張開嘴吐唾沫，金絲雀滿天飛，“鼻涕一擤，一條條咸鰻魚游出來，“眼淚一流，鴨子浮遊，“渾身一抖，野兔肉餅，“汗水一滴，鮮奶漬淡菜，“飽嗝一打，帶殼牡蠣噴出來，“一打噴嚏，芥末紛飛，“咳嗽聲起，麵包成堆，“嗚咽啼哭，芹菜無數，“哈欠聲起，豆粉滿盆，“一聲嘆息，熏牛舌出爐，“一吹口哨，青豆滿筐①，“鼾聲一起，蠶豆滿盆，“一皺眉頭，咸豬爪就有，①意即“廢話沒完”或“空洞的赦罪經”。
“開口一說，羊毛呢多多，“呼氣一出，恍若赦罪錢箱，“眼睛一眨，好似春貓在鬧，“腦袋一搖，便有鐵皮小車，“賭起氣來，好似折斷的棍子，“嘴裏嘟囔，好似國王坐朝，“腳一跺，表示延期五年，“往後一退，便是海上雞鶴①，“清清嗓子，就是大眾爐灶，“喉嚨一啞，便是摩爾人的演出，“放個響屁，便是褐色奶牛的腿，“放個悶屁，便是科爾都的皮靴，“手一撓頭，便是新的命令，“放聲歌唱，便是帶皮黃豆，“一上茅房，便是蘑菇菌類，“吹上口氣，便是油燜白菜，也可叫作Caulesamb’olif②，“一講話，便是往年的雪，“一煩惱，便是禿頭和削髮，“一向不名一文，誰也騙不了他，“一動腦筋，那玩意兒便飛到牆上，“一做夢，便是借據抵押，“最奇怪的是：閑着時兩手工作，工作時閑着雙手；睜着眼睛睡覺，睡覺時不閉眼睛，如同香檳省的兔子一般，擔心自己的死敵香腸省的蒙衣黨來偷襲。他咬着牙笑，笑着咬住牙；守齋奉節不吃①系一種並不存在的鳥。
②系朗格多克土語，意為“油燜白菜”。
飯，餓着肚子守齋奉節；臆想啃東西，幻想飲美酒；在鐘樓頂上沐浴，去池塘河浜晾乾；在空氣中釣魚，在半空中捉蟹；到海底狩獵，捕捉山羊、野羊、羚羊；把偷來的烏鴉眼睛全給弄瞎①；唯一害怕的是自己的影子和肥羊的叫聲②；不時地上街去亂跑；用束腰帶耍花招③；用拳頭當榔頭；用大筆筒在毛茸茸的紙上寫字，寫預言，寫曆書。”
“對，就是他，”約翰修士說道，“我要尋找的正是此人。我要向他挑戰。”
“他可真是個怪人，如果他還能稱作是人的話，”龐大古埃說道，“你這麼一說，讓我腦海中浮現出阿莫敦特④和狄斯科爾當斯⑤的形象來。”
“您所說的這二人是什麼樣兒？”約翰修士問道，“天主寬恕，我可從未聽說過他們哪！”
“好吧，”龐大古埃說道，“我就把我從古代寓言⑥中所讀到的故事說給你聽聽吧。菲齊斯（自然之神）未曾交媾，頭胎便生下了‘美麗’與‘和諧’，因為其自身的生殖力旺盛，膏腴豐潤。安提菲齊斯⑦一貫與自然之神菲齊斯勢不兩立，見後者生下的兩個孩子竟如此漂亮高雅，不禁妒火中燒，便跑去與泰路蒙⑧野合，遂產下阿莫敦①諷刺教士順從上司命令，如同瞎子。
②教士害怕被同行教士出賣，怕自己打算吃的肥羊叫出聲來。
③指方濟各會修士腰束繩子，出外募捐。
④“阿莫敦特”按拉丁文意為“沒有形象的形象”。
⑤“狄斯科爾當斯”意為“不協調”“混亂不堪”。
⑥此寓言並非古代的，原作於1544年發表，作者為意大利人文主義作家凱留斯·卡爾卡尼努斯。
⑦“安提菲齊斯”意為“反自然”“厭惡”“悖逆”。
⑧泰路蒙系羅馬神話中之地神，亦被稱作“生產之神”。
特和狄斯科爾當斯。“這兩個孩子腦袋圓乎乎的，像只球似的，而不像人頭那樣兩側稍為扁平。他們的耳朵好似驢耳朵一般大小，而且稍稍往上翹着；眼睛長在頭外邊，長在彷彿腳後跟似的骨頭上，沒有眉毛，硬硬的，像是螃蟹的眼睛；兩隻腳也是圓圓的，好像網球一樣；胳膊和手都往後，朝着肩膀倒背着；走起路來，頭衝下，屁股朝上，兩腳朝天，翻滾着前行。儘管長得這麼怪模怪樣，安提菲齊斯還是喜歡得不得了，讚不絕口，揚揚得意，說他們比菲齊斯的孩子強得多，頭、腳圓乎乎，走路向前滾動，實乃源自神靈的正確而完美的步態，整個宇宙萬物都是這種相貌。真的是‘瘌痢頭兒子自個兒的好’。還口口聲聲地說，這是在模仿天地的創造者形象，因為人的頭髮如同樹根，兩條腿則是樹枝，樹總是將自己的根長在地底下的，而不是長在樹枝上的。經她這麼一說，她的孩子就像是一棵直上直下的小樹，而菲齊斯的孩子則成了倒栽着的小樹了。至於胳膊和手倒背肩上，這也是正確的，因為背後不能缺少保護，而前邊有牙齒在，非但可以咀嚼，無須用手，而且還可以以牙還牙。
“這麼一來，這種野獸的理論就將所有缺少頭腦的瘋子都拉到自己一邊來了，受到了缺乏判斷力和常識的愚笨者們的讚歎。這之後，安提齊菲斯又生下了馬塔哥特①、卡哥特②、巴波拉爾③、比斯多①“馬塔哥特”意為“老猢猻”“老瘋子”。
②“卡哥特”意為“偽君子”。
③“巴波拉爾”意為“假善人”。
亞①的瘋子、日內瓦的騙子、加爾文的狂人②、普泰爾勃斯③的瘋漢、布利弗④、卡法爾⑤、沙特米特⑥、卡尼巴⑦，以及其他的一些妖魔鬼怪和違反自然的怪物。”
①比斯多亞系意大利一小鎮名，1300年曾有黑白教派在此作亂。
②加爾文派與拉伯雷為敵。
③普泰爾勃斯即封弗羅教士加布里埃爾·德·普伊·艾爾包，1549年曾撰文指斥拉伯雷是教會的敵人。
④“布利弗”意為“靠募捐生活的寄生蟲”。
⑤“卡法爾”意為“偽君子”。
⑥“沙特米特”意為“笑面虎”。
⑦“卡尼巴”意為“狗臉人”。
第三十三章
龐大古埃在荒野島附近海面發現巨鯨晌午時分，船隊駛近荒野島。龐大古埃遠遠望見一條巨鯨①直撲過來。那大傢伙乘風破浪，奮勇遊動，水聲嘩嘩，頭頂噴出一根高高的水柱，遠遠望去，宛如一條大河傾瀉下來。龐大古埃連忙喊領航員和克塞諾瑪恩快看。領航員一看，趕緊命人在“旗艦”上吹響號角，召集各船圍攏上來待命。
船隊中的各條大帆船、小帆船、苦役船、輕便船，一聽集合號角，便立即依照航行次序，排成畢達哥拉斯的數字②——希臘字母γ形隊形③，也就是大雁飛行時排列的那種尖角形的隊伍。“旗艦”壓陣，已做好戰鬥準備。約翰修士十分英勇、鎮定，已跟着炮手上了船頭。可是，巴汝奇此刻又哼哼唧唧開來：“咯，咯，咯，咯④，災難一個接一個，越來越嚴重。三十六計，逃命為上！天主做證，那可真的是一頭海怪，就是尊敬的先知摩西在聖人約伯傳記里所描述的那種⑤。它會把咱們連人帶船一股腦地全吞下去的。瞧它那血盆大①原文為希臘文，意為“噴水者”。
②畢達哥拉斯派把“四”這一數字當作神聖的數字。
③希臘字母γ代表“四百”。
④巴汝奇嚇得牙齒又開始打戰了。
⑤見《舊約·約伯記》第40章，但與摩西無關，說明巴汝奇已經嚇暈了。
口，吞我們等於驢子吞一顆料豆一般。哎呀！它游過來了！快逃吧！往岸上逃！毫無疑問，它就是古時要吞下安多羅美達①的那隻海怪。這一下我們可全完了！我們怎麼沒有一個英勇的貝爾賽烏斯②挺身而出，將它殺死啊？”
“你放心吧，”龐大古埃說道，“我就來殺死它！”“天主哇！”巴汝奇仍在嚷叫，“別讓我們擔驚受怕了！還有什麼比看見大禍臨頭更可怕的呀？”“如果像約翰修士所說的那樣③，”龐大古埃說道，“你命中注定了的話，你就應該害怕太陽神的那幾匹有名的鼻孔噴火的馬——匹雷斯、埃烏斯、埃伊通、弗雷公；而不應該害怕只會從腮里嘴裏噴水的鯨魚。對於你而言，水是絕無危險性的。水這種元素不僅傷不到你，反而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害，它會保養你、保護你的。”
“行了！別跟我扯這些了！”巴汝奇說道，“真見鬼！元素的變化，以及烤與煮或煮與烤之間的混淆不清的關係，我不是早已說過了嗎？啊！它已經游到近旁了！我得躲到另一邊去！這下子我們可真的玩完了！我已經看見，兇狠的阿特洛波斯④手裏拿着剛磨好的剪刀站在桅櫓上，正準備剪斷我們的生命線哩！看哪！它已經來到我們身旁了！啊！你好嚇人啊！你真可怕啊！你以往曾經淹死過多少人哪！天哪！如果它噴出的不是苦澀的鹹水，而是醇美玉液瓊漿，那還能讓人好受一些，使大家可以放心地學一學那位英國爵士⑤。此①見奧維德《變形記》第4章。
②貝爾賽烏斯系神話中的英雄，曾騎飛馬帕加索斯搭救安多羅美達，后娶她為妻。
③見本部第24章。
④阿特洛波斯即死神。
⑤系指英國愛德華四世之弟克拉倫斯公爵喬治，於1477年被其兄秘密處死於倫敦塔內的酒桶里。
人獲罪，被判死刑，在由他自己選擇死的方式時，他選擇了在酒缸里淹死。啊！啊！游過來了！撒旦！魔鬼！妖孽！我不敢看你呀！你真的是太嚇人，太可怕了！到法庭上去吧！到訟棍那兒去吧！”
第三十四章
巨鯨被龐大古埃殺死
此刻，巨鯨已闖入排成隊列的船隊之中，朝着離它最近的幾條船拚命地噴射海水，那水流大得簡直就像是尼羅河的滾滾水流傾在埃塞俄比亞的土地上。船上的人立即拿起武器，只見羽箭、標槍、長矛、棍棒、大叉等，從四面八方向那巨鯨飛去。約翰修士也使出全身力氣參加戰鬥；可巴汝奇則嚇得牙齒打戰，渾身哆嗦。與此同時，船上的大炮齊鳴，聲震寰宇，只是不見功效，因為無論鐵殼炮彈還是銅殼炮彈，射到巨鯨身上，只不過像是陽光下的一顆彈丸小球，奈何不了它。龐大古埃見狀，不敢懈怠，立刻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來。
大家知道，史書上有所記載，武藝高強的羅馬皇帝柯莫杜斯射箭技術很高，他能夠朝遠處被托起的孩子舉起的手指縫兒中射過去，而孩子的手指頭卻毫無損傷，真乃“百步穿楊”①。
還有，亞歷山大大帝揮兵攻入印度的時候，見到一位善射的印度弓箭手，他可以從遠處射一個小環，而其所用之箭乃三肘多長的鐵箭，又重又長，可穿透鋼刀鐵板、盾牌胸甲，無論多麼堅硬牢固①此處應為羅馬皇帝多米西安，而非柯莫杜斯。見蘇埃托紐斯的《多米西亞努斯傳》第19章。
強韌之物，一穿便透①。再有，古時法蘭西人十分精明強悍，喜射善射，技藝精湛，武藝高強。在狩獵大野獸時，他們往往要在箭頭塗抹上黑藜蘆，射到野獸時，可使其肉質更鮮、更嫩、更美味可口，只是得將中箭部分周圍的肉多剜去一些②。
還有，巴爾底亞人也毫不遜色，他們能夠倒背着臉將箭射出，比正面射箭的別國人射得更加准。
另外，西提亞人的射箭術也十分的了得。從前，他們曾派遣使臣給波斯國王達里烏斯送去一隻鳥、一隻青蛙、一隻老鼠和五支箭，但無書信提及所贈之物的用途。使臣被國王問及，也說未有書信和口信，不知何意。國王達里烏斯好生奇怪，不知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隨後，他手下的七員大將中，一位名叫戈布里亞斯的，手起刀落，殺了來使，然後向國王說出了緣由，國王這才恍然大悟。
大將戈布里亞斯對國王解釋說：“西提亞人這是在向我們暗示：如果波斯人不能像鳥兒似的飛到天空，不能像老鼠似的鑽入地下，不能像青蛙一樣縱身池塘湖泊，就會被西提亞人的弓箭消滅掉③。”
尊貴的龐大古埃射箭術之高強無人可與之匹敵。他所使用的標槍、羽箭，長短、粗細、輕重，全都跟支撐着南特、索米爾、拜爾日拉克④等橋樑以及巴黎的交易所橋和磨工橋⑤的粗大柱子一樣。他可以用它們射開千步開外的牡蠣殼而又不傷及牡蠣殼的邊緣；可以射去燭花而又不讓蠟燭熄滅；可以射中喜鵲的眼睛；可以射掉靴子①見阿利安《論印度》第16章。
②見希羅多德《歷史》第4卷。
③見希羅多德《歷史》第3卷。
④拜爾日拉克橋系多爾多尼河上的橋名。
⑤磨工橋系巴黎塞納河上的一座橋，位於交易所橋的西邊。
跟而不射壞皮靴；可以射掉頭盔的皮邊而不傷及頭盔；可以一頁一頁地射翻開約翰修士的經書而不傷及紙張。
在龐大古埃的“旗艦”上，就裝載了很多這樣的箭。只見他立即拈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巨鯨頭部，射透了它的上下顎骨和舌頭，使之無法再張開它那巨大的嘴，吸不了海水，也噴不出海水了。他隨即又搭上一箭，不偏不倚，正中巨鯨右眼；隨手又搭上第三箭，將巨鯨左眼射瞎。只見那頭大海怪，頭上新增三個角，腦袋沖前耷拉着，呈一等邊三角形狀，左搖右擺地漂浮着。眾人見狀，高興異常，頓時歡聲四起。
但龐大古埃意猶未盡，又拈弓搭箭，往巨鯨尾巴上射出一箭，尾巴也立即耷拉了下來。隨後，龐大古埃又朝巨鯨脊背連射三箭，將它頭尾分成三段，間距正好相等。
最後，龐大古埃又朝巨鯨兩側各射出五十箭。這一下，那巨鯨便儼如一條三桅帆船船身，橫幫一條又一條，排列得整齊嚴密，上面似乎匹配有穿繩索的鐵環以及連在船身上的纜繩，看上去着實壯觀。
那巨鯨終於肚腹朝天，成了一條死魚。在它身體翻轉的時候，身上背負着的一支支的箭齊刷刷地倒向海中，致使死巨鯨宛如一條蜈蚣。所謂“蜈蚣”，也就是古時賢人尼坎德拉所描述的百足之蟲①。
①尼坎德拉系公元前2世紀的古希臘博物學家。見其《解毒藥》第12類。
第三十五章
龐大古埃駛抵香腸人古老的居住所——荒野島“燈籠號”船頭的幾名槳手把死巨鯨拖至附近的一個島上。此島名為荒野島。他們打算在島邊將巨鯨肢解，取出其腎臟里的油脂。據說，這種鯨魚脂是專治“缺錢症”的特效藥①。
龐大古埃對此並不以為然，因為他在法國海域見過許多這種巨鯨，有的比這頭的個頭兒還要龐大。不過，他還是同意了部下們的意見，讓大家上荒野島去，把被巨鯨噴濕弄髒的衣服洗凈晾乾，順便歇息片刻，吃點東西。將近晌午時分，眾人棄舟上岸，登上一個小港口。港口近旁是一片美麗的樹林，林中有水潺潺流出，清冽、純凈、銀光閃亮。眾人忙在林中水旁搭起帳篷，搭鍋壘灶，燒起旺火。眾人已將乾淨衣服換好，只聽見約翰修士搖起鈴來，隨即搭起檯子，準備開飯。
龐大古埃很高興地與眾人一起用餐。在上第二道菜時，他突然發現，有幾個小香腸人在悄悄地往做飯處擺放着酒的地方旁邊的一棵高大的樹上爬。於是，他忙向身旁的克塞諾瑪恩問道：“此系何物？”他還以為那是松鼠哇、鼴鼠哇、黃鼠狼啊什麼的哩。
“那是香腸人，”克塞諾瑪恩回答他道，“此處就是我早上跟您說①當時鯨魚油價格昂貴，可使人致富。
起的那座荒野島。島上居民長期以來一直與其死對頭封齋教主拼得你死我活，互不相讓。我猜想，他們想必是聽見我們剛才向巨鯨開炮的聲響，感到擔心，疑為死敵率隊襲來，踐踏他們的土地。先前，敵人多次攻上島來，但都遭到島民的英勇抗擊，灰溜溜地撤走了。正如狄多在伊尼斯的夥伴們未經她的同意，背着她在迦太基登陸時對他們所說的那樣①，香腸人鑒於敵人亡其之心不死，詭計多端，且相隔不遠，所以始終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不敢掉以輕心。”
“對，應該如此，”龐大古埃贊同道，“如果你發現有什麼好的辦法可以使雙方擺脫戰火、握手言和的話，請及時告訴我。我將盡心儘力，毫無保留地去為雙方緩和敵意，化解矛盾，化干戈為玉帛。”
“看來眼下尚無此可能，”克塞諾瑪恩說道，“四年前，我打這兒和鬼祟島經過時，就曾為雙方進行過調解，希望大家偃旗息鼓，至少保持長期的休戰狀態。但是，雙方誰都不願意退讓一步，仍舊劍拔弩張。其實，哪怕有一方稍稍作點讓步，雙方早已成了睦鄰友好的鄰里鄉親了。封齋教主始終心存吞併大腸人及其往日的好友和盟邦山區的小腸人的野心。而香腸人卻始終堅持對鯡魚堡的管轄權，像對待鹹肉桶似的，由他們來加以控制、統治，把住在那兒的也不知是打哪兒來的惡人、強徒、盜賊、殺人犯統統趕出去。雙方各持己見，互不相讓，只好兵戎相見了。
“不過，話說回來了，與往日相比，雙方的敵意倒也緩和了許多，不再那麼虎視眈眈的了。但是，自從宣佈召開開西國家會議之後，香腸人大受譴責、指控和傳訊——封齋教主如若與香腸人站在①見維吉爾《伊尼特》第1卷。
一邊，與後者有任何聯繫的話，同樣也將會被打入另冊，成為與污穢、掉毛、干鰵魚等國為伍的人——因此，他們的態度便隨之發生變化，敵意更加加深，無法和解了。縱使具有使貓鼠同籠、犬兔和解的本領，也無法使他們雙方握手言歡。”
第三十六章
荒野島的香腸人設計謀害龐大古埃等人克塞諾瑪恩剛剛說到這兒，約翰修士便看到碼頭上有二三十個細瘦的香腸人飛快地跑回城裏、寨子裏、土堡里、要塞里去。於是，他便立即報告龐大古埃道：“我看有點不妙。這些可愛的香腸人大概是把您當成了封齋教主了，儘管您與他沒有任何相像之處。大家現在先別吃了，做好準備，迎接戰鬥吧。”
“對，對，”克塞諾瑪恩說道，“香腸人生就的香腸脾氣，三心二意，善搞陰謀詭計。”
龐大古埃聽這麼一說，便站起身來，朝樹林那邊觀察了一番，然後對大家說道，他發現有不少肥肥胖胖的香腸人埋伏在左面，而右面，約半法裏間隔處，有一大片的壯實的香腸人衝下小山岡，號角、風笛、洞簫、尿脬、木笛、戰鼓、喇叭聲齊鳴，喊殺聲不絕，直奔他們而來。
龐大古埃數了一下這些衝過來的香腸人的旗幟，共計七十八面，如此看來，其人數多達四萬兩千以上。而且，衝鋒隊列整齊，步伐堅定，鬥志昂揚，不難看出，這些人絕非無能的包軟蛋，而是能征慣戰的老香腸。沖在最前面的，直到隊旗處，人人頭盔鎧甲，遠遠望去，像是手中握有短矛，但見矛鋒鋒利，閃閃發光。在他們的兩旁，還有許許多多的壯健的大腸人、硬挺的肉丁人和騎着馬的小腸人，一個個魁梧壯實，氣概非凡，彪悍暴戾，兇狠毒辣，滿臉殺氣。
埃庇斯特蒙對龐大古埃說，不必大驚小怪，香腸國人習俗就是全副武裝以迎貴客，向遠方來的朋友表示善意與歡迎，如同法國尊貴的國王加冕登基之後，前往法國外省各地時，當地民眾也是頂禮膜拜、熱烈歡迎一樣。話雖如此說，但龐大古埃仍然不免心存疑竇。埃庇斯特蒙對龐大古埃寬慰道：“這也許是當地王后的私人衛隊。王后想必是接到剛才爬上大樹瞭望的小香腸們的稟報，得知殿下率領豪華艦隊駛近，疑為某富國王子駕到，特親自前來迎候，也未可知。”
龐大古埃對埃庇斯特蒙所說的這番道理並不表示認同，遂召集手下人前來商討，聽取大家的意見，看看是凶是吉。不難看出，他對眼前的形勢並不表示樂觀，很想知道大家有何高見，以便應對。
龐大古埃先簡略地說了一下，這種貌似熱烈友好、隆重莊嚴的樣子，常常會給人造成錯覺，其實暗藏殺機。他說道：“羅馬皇帝安東尼努斯·卡拉卡拉①就是搞了這一手，幹掉了亞歷山大一家人；還有一次，他裝作要娶波斯國王阿爾塔巴努斯②之女為妻，把波斯軍隊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只不過，那一次他卻遭到了報復，不久之後，便被殺身亡了③。雅各的孩子因妹妹底拿遭到污辱，為了報①安東尼努斯·卡拉卡拉（公元188—217），塞維魯斯之子，羅馬皇帝，以兇殘聞名。
②阿爾塔巴努斯即公元216年至226年在位的波斯國王阿爾塔巴努斯四世，曾與羅馬皇帝卡拉卡拉交戰。
③見希羅狄埃努斯的《卡拉卡拉傳》第9章與第10章。
仇，也用計殺死了示劍的所有男子①。羅馬皇帝伽里埃努斯②也是採用的這類偽裝的方法，把君士坦丁堡的人馬打得望風而逃、一敗塗地的。安東尼烏斯也是採取偽裝、欺詐的方法，計賺亞美尼亞國王阿爾塔瓦德斯，用鐵鏈將他捆個結實，把他幹掉的③。這類計謀古已有之，不勝枚舉。難怪至今人們仍然對法國國王查理六世的謹慎小心、警惕性高欽佩不已：當他在弗蘭德勒和康德打了勝仗，班師回朝，走到布爾日④時，聽說巴黎人拿着木槌（木槌黨因此而得名⑤）在巴黎城外恭迎聖駕，人數多達兩萬，據說是以此武裝形式表示隆重而莊嚴的歡迎⑥，但查理六世不為所動，命令部下將這些人的武裝解除，遣散回家，然後他才昂然入城。”
①見《舊約·創世記》第34章。
②伽里埃努斯系公元260年至268年在位的羅馬皇帝。見羅馬史學家雷貝留斯·波里奧的《伽里埃努斯傳》第7卷。
③見塔西圖斯《編年史》第2卷第3章。
④布爾日位於巴黎郊區，屬塞納省。
⑤在14世紀末法國查理六世（“瘋子查理”）治下，政治黑暗，民不聊生，起義不斷，尤以1382年3月間的“木槌黨”規模最大。
⑥此事發生於1413年。
第三十七章
龐大古埃召見“吞香腸”和“切香腸”兩位船長，與之談論人名與地名的意義商討決定，大家分頭準備，以防不測。卡巴林和吉姆奈斯特奉龐大古埃之命，召集由船長吞香腸率領的“金碗號”和由船長切香腸率領的“金桶號”①上的全體官兵集中到旗艦上來。
“我來代吉姆奈斯特完成此項任務吧，”巴汝奇自告奮勇地說道，“再說，您身邊也離不開他的。”
“我以我的道袍發誓，”約翰修士立刻說道，“你這個膽小鬼！你這是想逃離戰場。我敢保證，你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其實，沒有你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在場，只會哭哭啼啼、哼哼唧唧，反倒會讓官兵們喪失鬥志。”
“約翰修士，”巴汝奇說道，“我的好神父哇！我保證會回來的，而且很快就回來。不過，請你別讓那些兇殘的香腸人爬上船來。你去打仗的時候，我一定會在此祈禱天主，保佑你們旗開得勝，勝利歸來，如同以色列人的首領——英勇的摩西所做的那樣②。”
“即使香腸人膽大包天，敢向我們發動攻擊，”埃庇斯特蒙對龐大古埃說道，“一聽到吞香腸和切香腸兩位將領的威名，早就嚇破了①系龐大古埃船隊中的第9隻船和第12隻船。見這一部的第1章。
②見《舊約·出埃及記》第17章。
膽，不戰而退的。”“言之有理，”龐大古埃回應道，“你能從兩位將領的大名預見到我方必然獲勝，這令我非常高興。這種以名字來預測未來的方法，非自今日始。古時畢達哥拉斯派就很看重這一方法，而且還非常認真地如此做過。許多皇帝和重要人物也都從中受益匪淺。比如屋大維·奧古斯都，他是羅馬帝國的第二個皇帝。有一天，他路遇一個名為厄提古斯（意為‘吉祥’）的農夫，見他牽着一頭驢，說是名叫‘尼空’，按希臘文原意則為‘勝利’，奧古斯都為農夫與驢子的名字所震撼，遂奠定了自己的基業，每戰必勝，帝國繁榮昌盛①。再比如維斯巴西亞努斯，後來成為羅馬皇帝。有一天，他獨自在塞拉比斯②廟裏祈禱，忽然發現一個長期患病久未見到的僕人走到自己面前來。此人名叫巴西利德斯，意為‘王子’，後來他便產生了掌控羅馬帝國的願望與決心③。還有，雷基利安④被士兵們擁戴為國王的原因也只是因為他名字的含義使然⑤。你不妨抽空讀一下聖人柏拉圖的《語言篇》⑥……”“我經常聽您提到這篇佳作，”里索陶墨插言道，“說實在的，我還真想讀一讀它。”“……你就會發現畢達哥拉斯派是如何通過名字和數字來加以推論的，就能算出巴特羅克魯斯應該被愛克多爾所殺，愛克多爾定死於阿基勒斯之手，阿基勒斯又死在帕里斯手裏，帕里斯則死在菲洛①見蘇埃托紐斯《聖奧古斯都傳》第96章。
②塞拉比斯系羅馬時代的埃及神。
③見蘇埃托紐斯《維斯巴西亞努斯傳》第7章。
④雷基利安系公元3世紀的達西安（丹麥）人，自封米西亞國王。
⑤見特雷貝留斯·波里奧《三十君王傳》第9章和第10章。
⑥《語言篇》系柏拉圖《對話集》中的一篇。
克提提斯①手中。每每想到畢達哥拉斯的這種奇妙的發現，我總要深感驚奇，他竟然能憑藉一個人名字的音節是單數還是雙數，就可算出此人身體的哪一邊是瘸子、羅鍋、獨眼、風濕、癱瘓，還是患有其他疾病，因為單數表示人的身體的右邊部分，而雙數則代表着身體的左邊部分。”
“對，對，”埃庇斯特蒙說道，“在聖特的一次大的巡行儀式時，我就看到杜艾的爵爺——那位善良仁愛、德高望重、博學多才、公正無私的布里昂·瓦雷院長②這麼展示過其才能。每當一個瘸腿男人或瘸腳女人、獨眼男人或獨眼女人、羅鍋男人或羅鍋女人走過時，就有人將此人的名字告訴布里昂·瓦雷。他無須看到那人，單憑其名字的音節是單數，就說此人的病患是在右邊，而如果是雙數的音節，則說其病患在左邊。他屢試不爽，從未出過錯。”
“學者就是運用這一方法，證明阿基勒斯跪着被帕里斯的毒箭射傷時，傷的是他右腳的腳後跟，”龐大古埃說道，“因為阿基勒斯的名字的音節是單數③（別忘了，古人下跪時總是跪右腿的）。維納斯則被證明她在特洛伊戰爭中被狄歐美德斯傷到的是她的左手，因為她的希臘文名字是四個音節④。而馬其頓國王菲力普和漢尼拔瞎的都是右眼。運用畢達哥拉斯的這個方法推算，還可以測知坐骨神經痛、胃下垂、偏頭痛是在人體的哪一邊。
“再來看看名字。請大家注意，我們前面所提及的菲力普國王之子亞歷山大大帝是怎樣從一個名字成就其大業的。當時，他正在圍①菲洛克提提斯系戴薩里亞國王，特洛伊戰爭中，用毒箭射殺帕里斯。
②布里昂·瓦雷系1527年至1544年的波爾多最高法院法官，同情人文主義者。
③阿基勒斯中的“斯”在原文中不發音。
④維納斯的名字在希臘文中為“阿芙羅狄特”，而“芙羅”則為一個音節。
攻城防堅固的蒂爾城，連續攻打了好幾個星期都未能拿下，什麼武器都無法置敵於死地。亞歷山大因久攻不下而鬱鬱寡歡，眉頭緊鎖，就這麼無功而返，必然威信喪失殆盡，無顏見家鄉父親。他就這麼憂鬱煩悶地昏昏入睡了。夢中，他看見一隻薩蒂爾闖進他的帥帳里，蹺起羊腿來蹦啊跳哇的。亞歷山大便想將它抓住，但怎麼也抓不着它。最後，亞歷山大將它逼到一個牆角里，這才將它抓住。亞歷山大醒來之後，立即將夢中情景講給御用哲學家和學者們聽，他們便解釋說，神靈庇佑，將賜勝利於他，蒂爾城不日即會被攻下，因為薩蒂爾這個名字可以分解為‘薩’和‘蒂爾’，意思是說，‘蒂爾將屬於您’。果然，他揮兵衝鋒，拿下了該城，大獲全勝。
“反之，再看看龐貝是如何因名字而走上不歸路的。龐貝在法爾薩路斯①戰役中被凱撒打敗之後，除了逃跑，別無他途。他從海路逃往塞浦路斯。在巴弗斯城②附近的海岸邊，他看到了一座宏偉的宮殿，便問船夫此殿何名，船夫回答他說名為‘暴君’。龐貝聞言，惶恐不安，又氣又急，再加灰心喪氣，知道自己已走上絕路，命不久矣。船上的其他乘客以及水手們，都聽見他在不停地呻吟、嘆息、叫嚷。果然，不多久，一個誰也沒見過的、一副農夫打扮的人，名叫什麼阿基勒斯③的，把龐貝的腦袋給砍了下來。
“還有保路斯·埃米里烏斯④，羅馬元老院擁戴他為皇帝時，也就是推選他擔任討伐馬其頓國王貝爾賽烏斯的統帥時，也是這麼一種情況。那天晚上，他回到家中，做出征前的準備。當他吻別自己①法爾薩路斯系戴薩里亞古城名，公元前48年，凱撒在此大敗龐貝。
②巴弗斯系塞浦路斯的古城名，該城建有維納斯廟。
③原文為希臘文。
④保路斯·埃米里烏斯（公元前227—前158），公元前181年任羅馬帝國執政官，公元前168年在比德納大敗貝爾賽烏斯。
的小女兒特拉西雅的時候，他發現女兒竟然滿臉憂傷。於是，他便問女兒道：‘你怎麼啦，我的小特拉西雅①？為什麼這麼憂傷難過呀？’女兒回答他道：‘爸爸，貝爾薩死了。’貝爾薩是她心愛的一隻小母狗的名字。保路斯一聽貝爾薩這個名字，心裏十分高興，知道自己此行必定能打敗貝爾賽烏斯②。
“如果我們有時間再讀一讀希伯來文《聖經》的話，還可以列舉出許許多多的類似的例子來，以證明希伯來人是多麼重視名字的含義，對之有多麼迷信。”
龐大古埃剛一說完，只見那兩位將領率領自己的部下趕到了。他們一個個全副武裝，頭盔鎧甲在身，英武之氣閃現。龐大古埃立即向眾兵士訓示，要求他們人人奮勇，個個當先，但不可先行進攻，除非為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因為他仍無法相信香腸人會如此卑鄙）。他還是下了口令——“狂歡節”。
①特拉西雅應為戴爾西亞，愛稱特里雅。
②貝西塞羅《論占卜》第1卷第46章。
第三十八章
香腸人不應為人們所不齒
諸位酒友，你們一定是以為我在胡說八道，一派胡言。你們要笑就笑吧，不相信我所說的，我也不好勉強。你們願信就信，不信就算，反正我自己心知肚明，知道是怎麼回事。
當時確實是在荒野島上，我把名字告訴了你們。別忘了，古時的巨人真的是力拔山兮蓋世雄，他們將帕列翁那座大山搬到了歐薩山上，又用霧氣甚重的奧林匹斯山將歐薩山給罩了起來，意欲與神靈抗爭，將神靈從天上趕走。他們的力氣可真是非同小可，不可小覷。只是巨人們的半截身軀僅僅是香腸而已，或者稱為蛇身，我這可不是在憑空捏造啊①。
當年誘惑夏娃的那條蛇，就是“香腸蛇”，而據記載，它“比田野上的一切活物都更加狡猾”②。今天的香腸人依然故我。某些學派仍堅持認為，那個誘惑者就是名為“伊提法路斯”③的香腸人，普里亞普斯大人④，希臘文意為“天堂”，法文稱之為“伊甸園裏女人們的偉大誘惑者”的模樣就與之完全相同。還有，瑞士人，驍勇善①羅馬詩人曾把巨人稱為“蛇足人”。
②見《舊約·創世記》第3章。
③“伊提法路斯”希臘文原意為“陽物”。見阿格里巴的《論罪惡之根源》。
④普里亞普斯系神話中的花園神。
戰，誰能說這個民族曾經不是小香腸呢？我敢肯定他們就是。還有，據普林尼的記載①，愛西烏比亞有一個非常有名的民族，名叫“彎腿族”，也是香腸人。
如果我以上所述仍舊無法打消在座各位的疑惑的話，那就請各位立刻（我當然是指喝罷酒之後）前去路西尼昂、巴爾特奈、沃旺②、美爾旺③、波亞都的彭索日④看一看。你們一定會遇上德高望重、誠實可信的證人，以聖里高美⑤右臂的名義向你們發誓，說他們的祖上美露西娜上半身直至隱處均為女兒身，而下半身則是蛇形香腸，或香腸形蛇身。不過，她行動起來卻完全是一副男兒相，英武俊美，直至今日，布列塔尼人在歌舞中仍在模仿她。
為什麼埃里克托紐斯⑥首先製造出馬車、戰車和活動床呢？就是因為他被造就成一個兩腿似香腸一般的人，有了馬車等，他的香腸式的腿就可以掩飾過去了，他只需乘車，而無須騎馬。另外，當時香腸人尚未名聲大振，還得遮遮掩掩的。還有，西提亞的奧拉仙女⑦同樣也是上為女兒身，下為香腸形。但朱庇特見她美貌非凡，與她同眠，生下一子，十分俊美，名叫科拉克賽斯⑧。
好了，我也不想再往下說了，就此打住吧。不過，請各位相信，沒有什麼比《福音書》更真實的了。
①普林尼的《博物志》第8卷中曾稱細腿人為“蛇人”。
②沃旺系旺代省的一地名。
③美爾旺系旺代省的一地名。
④彭索日系旺代省封特奈爾-勒孔特縣地名。
⑤聖里高美系瑪恩省聖人，聖髑保存於馬野載，為波亞都人所崇敬。
⑥埃里克托紐斯系雅典國王，傳說他是駕馭馬車的第一人。
⑦奧拉系神話中羅姆路斯的妻子，見奧維德《變形記》第14章。
⑧希羅多德在《歷史》中說科拉克賽斯系朱庇特（宙斯）之子，但在另一處又說系一半人半蛇仙女與海格立斯所生之子。作者可能將兩個故事混為一談。
第三十九章
約翰修士聯合廚房大師傅大戰香腸人約翰修士見香腸人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便對龐大古埃說道：“看來是非大打出手不可了。啊！無限的榮光與頌揚在等待着將要勝利的我們哪！您只管守在船上好了，看我帶人殺上去吧！”
“你帶什麼人去呀？”龐大古埃不解地問道。“就是經書上所說的那樣的人唄，”約翰修士回答道，“那個法老的御膳房總監，那個收買約瑟而約瑟可隨意讓其當烏龜的波提法①，他為什麼能當上埃及國的大司馬的呢？為什麼尼布甲尼撒國王的御廚師尼布薩當②能從軍官中被挑選出來去攻打併摧毀了耶路撒冷呢！”
“為什麼？你說說吧。”龐大古埃說道。“我以女人的那個洞洞起誓！”約翰修士說道，“我敢肯定，他們曾經攻打過香腸人，或攻打過不如香腸人的人，因為若想攻打、挫敗、降伏、擊潰如香腸人似的人，就全世界的步兵、騎兵以及各種軍隊而言，沒有比廚房大師傅更能勝任的了。”
“你這麼一說，倒使我想起了西塞羅說過的一句有趣的話來，”龐大古埃說道，“當凱撒與龐貝交惡，內戰打起來之後，儘管凱撒對①波提法既非法老的御膳房總監，也不是大司馬，而是法老的衛隊長。見《舊約·創世記》第39章。
②尼布薩當系16世紀的民間故事中的英雄。
他禮賢下士，尊敬有加，但他心中仍然偏向龐貝一方，所謂‘身在曹營心在漢’。有一天，他聽說龐貝一方在一場激戰中傷亡慘重，很是放心不下，便偷偷前去龐貝的營地。到了那兒，他發現兵員不足，士氣低落，軍紀不嚴，一片混亂，深感情況不妙，必遭大敗（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他的這一看法）。於是，他便運用自己所尤為擅長的尖酸刻薄、但表面上又極其動聽的言辭對龐貝的部下進行勸說，為他們打氣。最後，有幾個軍官便裝作堅定地站出來向他問道：‘您看我們現在還有多少鷹隊？’“鷹隊系羅馬人作戰時的戰鬥單位。“西塞羅回答道：‘鷹隊只能去對付喜鵲什麼的。’“可現在我們是要去對付香腸，所以應該是一場廚師大戰，必須聯合起廚師們來，方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所以還是照你所說的去做好了。我留在船上，靜候佳音。”
約翰修士聽龐大古埃這麼一說，遂直奔用作廚房的帳篷而去，和顏悅色地對大師傅們說道：“夥計們，我今天要讓大家露上一手，讓你們去打個大勝仗。你們將創造一個史無前例的偉大戰例。哼！難道敢不把有膽有識的大師傅們放在眼裏嗎？走，咱們去同那幫瞎了狗眼的香腸人大幹他一場。我帶領你們前去。咱們先把酒喝了，夥計們！來呀！打起精神來！”
“隊長！”大師傅們齊聲應道，“您說得太在理了。我們全聽您的。有您帶領，無論是死是活，我們都毫無二話。”
“肯定是活，”約翰修士說道，“死是不可能的。咱們這是去對付香腸，有什麼可怕的呀？放心好了，馬上準備好。口號就用尼布薩當這個名字吧。”
第四十章
約翰修士準備“母豬”並讓大師傅們藏於“母豬”體內在約翰修士的指揮下，手藝高超的大師傅們把“大爵號”①上的“大母豬”給準備停當了。所謂“大母豬”，實際上就是一輛戰車，結構巧妙，周身佈滿一門門的大炮，可以發射石彈和包着鐵頭的四棱箭，車內空間很大，可以容納二百多人，既可藏匿又可作戰。這輛戰車就是仿照奧雷爾②的“母豬”的形狀設計製造的。法國年輕的國王查理六世統治時期，就是多虧了它才將拜爾日拉克城從英國人手中奪回來的③。
現將這些英勇無畏的大師傅的名單和人數附上，他們一個個如同藏於特洛伊木馬似的鑽進“大母豬”的體內：辣醬油，昂伯蘭④，膽小鬼，怕事人，大肥豬，污穢身，三隻手，甜點心，①“大爵號”系龐大古埃船隊的第6艘船。
②奧雷爾系吉隆德省加隆河畔的一地名。
③在1378年查理五世（並非查理六世）使用“母豬號”巨型戰車攻克拜爾日拉克城。見弗瓦薩爾《編年史》第2卷第2章和第5章。
④昂伯蘭系15世紀末一出獨角戲的主角，是一個無事不會的僕人；另一說是指時鐘上那以小錘擊鐘報時的小人。
拉斯達雷①，大湯勺，鰵魚汁，薄煎餅，油師傅，大肥腸，搗蒜臼，舔酒瓶，五香豆，烤羊肉，烤肉餅，掏心肝，拌牛肉，烤豬肉，精瘦肉，炒雜碎。
這些尊貴的戰士人人都披掛着綬帶徽章，紅底上別著一個綠色肉叉子，左面垂着一條銀色袖章。
小肥肉，大肥肉，特肥肉，純肥肉，鼓肥肉，刮肥肉，嚼肥肉，網肥肉，拉肥肉，抓肥肉，上肥肉，咬肥肉，去肥肉，還有棒肥肉，此名源自省略法②，原籍在朗布耶附近。這位烹飪大師的本名原為搞肥肉的棒小夥子③，如同你們把“崇拜偶像者”④縮稱為“邪教徒”一樣，名字被縮減之後，變成了現在這個名字。
硬板油，長條油，白肥油，短條油，好肥油，少出油，新肥油，多出油，軟肥油，相思油，嚼肥油，磅秤油，滿身油，尿脬油，凈是油，滿臉油。
①第1部第38章中有一朝聖者就叫這個名字。
②“棒肥肉”是縮減了原文“棒小夥子”和“肥肉”兩詞，合併而成。
③原文為“棒小夥子-肥肉”。
④“崇拜偶像者”去掉詞中的LO兩個字母，即變成“邪教徒”一詞。
還有皈依天主教的摩爾人和猶太人原本所沒有的一些名字①：小睾丸，家兔皮，青菜籃，醬油醋，芹菜精，粉蒸糕，蘿蔔絲，刮油水，假豬肉，油炸糕，胡椒罐，刮鍋底，醋瓶子，瞎哆嗦，湯罐子，咸喉嚨，嘻嘻哈，賽蝸牛，傻小子，喝乾湯，清湯水，見湯樂，舔鍋底，累彎腰，不離灶，酸牛奶，轉鍋台，百果糕，專碎碗，岔斷氣。
還有一位鵪鶉頭，是從膳房調到內室侍奉尊敬的紅衣主教勒維諾大人的②。
烤不成，急脾氣，破抹布，牛腰子，假正經，烤牛肩，胡捅火，酸奶酪，硬挺挺，飛毛腿，命根子，腸漏氣，虛空鏡，鰩子魚，俏老頭，老蓑衣，新玩意，走不動，總不夠，老鱷魚，常勝者，小白臉，老壽星，瘌痢頭，滿身毛，一身灰。
①摩爾人和猶太人的宗教規定不許吃豬肉。
②勒維諾系指里齊厄主教約翰·勒維諾·卡盧日，1533年被教皇克雷蒙七世提升，任馬賽紅衣主教，喜飼養鵪鶉，隨時享用。
還有“瑪丹醬油”①的發明者蒙丹，他是因“瑪丹醬油”而榮幸地在蘇格蘭的法語②中被稱為“蒙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