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特案偵察組》(3)
卷二0194嬰兒怨
案件編號:D030132201007040194
立案單位:東閩市公安局運河分局刑警大隊第二中隊
立卷人:李廣通仲大龍
立卷時間:2010年7月4日
01
2010年7月4日,星期一,我工作的第194天。
北方的夏天既熱又干,七八月份基本要了我和大龍的命,尤其是大龍這個悲劇的胖子,夏天就是他的末日,所以除了出現場和錄案子,我們倆基本不動彈,進入夏眠。
當通哥走進辦公室,說有個現場,還是一個命案現場要出時,我們倆真是撞牆的心都有了,那時候是上午十點,樓外面正烈日當頭!
五分鐘前,陳剛接指揮中心轉警,金色海灣高級公寓41棟3單元1201室發生一起入室殺人案。
我們和技術中隊的同事一起趕到的時候,巡警大哥們已經將現場封鎖了,這次沒見到唐文龍,聽代班的組長說,老唐昨晚吹空調着涼拉肚子了,正在醫院打點滴呢!
這個消息對我來說,真是比吹空調還爽。
樓道里擠擠嚷嚷的,通哥招呼我們幾個幹活,我們幾個就站在門外,先給報案人做了報案筆錄。
報案人叫陳忠義,男,三十二歲,受害者的司機。
他說每天早上八點半都過來接受害者上班,一般都等在樓下,但今天到了九點半,她還沒下來,他就打電話,電話沒人接,他上樓發現門沒鎖,推門見受害者躺在地上。
等負責現場勘驗的同事拍了照,取了手印、足跡、血跡和其他痕迹,做了簡單的現場勘驗報告后,我們才走進來。
受害者王亞菊,女,1961年5月15日出生,漢族,大學本科,東閩市陽光福利院院長,著名慈善家,成功人士。
我經常在公交車上的公益廣告上見到她,她笑眯眯地握着拳頭,做着志玲姐姐的動作,喊着口號:“關愛兒童,關愛城市。”
她很漂亮,雖然年近五旬,卻在她臉上看不出一點歲月痕迹,我並沒有輕薄受害者的意思啊,雖然她死了,臉上仍掛着詭異的光澤,兩頰紅撲撲的。
我看過她的一個採訪,主持人問她如何保持青春,她是這樣回答的:“只要你心中有愛,每天和孩子們生活在一起,你就會保持年輕。”
老遲對屍體做了簡單的表面檢查,結合屍溫、屍斑和屍僵程度判斷她死於昨晚十點至十一點之間,死因是鈍器擊打後腦致死,鎚子的很可能性很大,她基本沒掙扎就死了,具體信息還要將屍體帶回分局做詳細解剖才能得出。
“鎚子?”我挺驚訝的,雖然我見的殺人案不多,但電視劇里演的都是用刀啊槍啊的,很少聽說用鎚子的。
老遲將受害者的身體翻過來,一邊用手按壓受害者的後腦,一邊說:“常見的兇手就那幾種,比起刀和槍,鎚子其實更保險。”
我一臉疑惑,問:“保險?”
老遲解釋道:“用刀的話,除非你有一刀斃命的把握,否則你沒捅死對方,人家反過來和你撲騰,你就完了;用槍的話,需要相對專業的技能,不是誰都能開槍的,而且開槍的動靜會引起注意,最重要的是,想弄到一把槍可不是容易的事。而鎚子呢,簡單便攜,對準要害,給他一悶錘,對方基本歇菜,再補上幾鎚子,對方也就一命嗚呼了。”
技術中隊的同事做完了外圍現場的勘驗,老遲也指揮着將屍體裝袋,轉頭對我說:“小子,刑警路還長着呢,多跟你師父學點東西,藝多不壓身的!”
我點點頭,他又對通哥說:“我們的工作做完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等他們走了,通哥讓大龍去物業處調取一周內41棟的全部監控,他給陳剛打了電話,要他立刻整理一份有關王亞菊的詳細資料。
通哥說殺害王亞菊的兇手很可能是她熟識的人,否則她也不會大晚上的打開那道雙重加鎖的門,但翻遍她家也沒找到鎚子類的器物,兇器很可能是兇手帶來的,這說明他來意明顯,就是來殺人的。
王亞菊單身,獨居,家裏沒有男人的東西,各類用品也都是一人份的。
公寓裝潢很簡約而個性,大到牆上壁畫,小到擺件,處處透出藝術氣息。
她家客廳和卧室內隨處可見她的照片,藝術照、工作照,還有自拍照等,大大小小几十張,不知道的以為進了個人展覽館呢!
“這女人還挺自戀的。”我一邊感嘆,一邊看着她家客廳牆壁上掛着的抽象畫。
我這人不太懂藝術,也看不懂這些花里胡哨的抽象畫,不過這些畫確實挺好看的,我忍不住拍了幾張存手機里,回頭也好好陶冶一下情操。
通哥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這時候,大龍滿頭大汗地跑回來了,他調取了最近一周41棟3單元的電梯內外監控和公寓大門外的監控。
根據監控得知,昨晚九點至十二點之間,先後有十七個人上下樓,其中十點半走進電梯的,一個穿長衣褲戴帽子的人行跡很可疑,他在十二樓進行了停靠,十五分鐘后離開。
據調查,該時段十二樓其他三戶均無客人造訪,也無人外出,那這個人很可能是進入王亞菊家,殺害她的兇手。
只是嫌疑人做了很好的偽裝,無法辨認出樣貌。他離開公寓后,直接離開了,消失在了監控的有效區域內。
留下負責保護現場的巡警大哥,我們仨直接回隊裏了。
剛到隊裏,陳剛就將王亞菊的簡歷發到我們手上,密密麻麻一頁紙,都是吹捧之詞,八個字概括:成功人士,獨立女性。
如果只是普通殺人案,俞隊也不會這麼緊張,因為死的人是王亞菊,市裡某些領導十分關注。與此同時,王亞菊被殺的新聞第一時間見報了,只是短短一個多小時,就鋪天蓋地的各種猜測,仇殺情殺一時成謎。
案審會上,俞隊也傳達了分局長的意思,盡一切可能偵破此案。
就在這時候,通哥的電話響了,是老遲打來的,他按了免提,我們仨都聽到了老遲的話:“通哥,你快過來,有發現!”
“怎麼了?”
“王亞菊的陰部被縫合了!”聽到這句話,我冷不丁一激靈。
老遲將王亞菊的屍體帶回來后,確定她是被鎚子類的重物擊打後腦致死,後腦頭骨大面積碎裂,本想對其做細緻檢查,當李小瑤脫下她的衣褲時,意外發現她陰部血肉模糊,仔細一看才發現被縫合了。
我和通哥還有俞隊趕了過去,如果李小瑤不在,我們幾個大老爺們面對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屍還真有些尷尬。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到赤裸女屍,但這具屍體顯然不一樣。
這個王亞菊不僅長得漂亮,連身上的皮膚都特白,跟雪似的。我瞄了站在一邊的通哥,看到這樣的女屍,他也有些不淡定。
我們五個人里,只有老遲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他用塑料棒指着那團血肉模糊的地方,說:“一般人在死後會出現大小便失禁的情況,當時我還在好奇,為什麼王亞菊死後只出現大便失禁的情況,後來才發現她的陰部被縫合了。”
老遲說:“兇手應該是殺人後將受害者陰部縫合的,手法很粗糙,用的是縫麻袋的黑線,勞保店一般都有賣,縫合完畢后又給受害者穿好了衣服,接着離開現場。”
我有些站不住了,我沒見過虐屍案,第一次見就是這種縫合陰部的,嚴重影響了我對女性的美好嚮往,老遲取來剪刀,說:“現在我將線剪掉。”
老遲將黑線剪掉后,又有了新發現,在王亞菊的陰部內,有一個小塑料瓶,他將小瓶子取出,擰開。
通哥問:“是什麼東西?”
老遲說:“一種粉末狀的東西。”
通哥問:“什麼粉末?”
老遲倒了些放在戴了手套的手上,來回捻捻,又聞了聞,臉登時就黑了,說:“好像是骨灰。”
這兇手也太變態了,一鎚子將人砸死,縫了人家下體不說,還往裏面塞骨灰!
通哥說,縫合受害者陰部是一種用意明顯的羞辱行為,至於那被縫進陰部的骨灰很可能與這羞辱有關。
俞隊隨即將一組的同事調過來配合我們,通哥讓我們立刻分組對王亞菊的親友,以及福利院員工和鄰居進行排查走訪,但在王亞菊被殺的時間段內,他們都沒有作案時間和條件,也無明顯動機。同時,我們也再次找到了王亞菊的司機陳忠義,他也稱王亞菊被殺前,沒有任何異常的表現。
沒有無緣無故的殺人,也沒有無緣無故的被殺。
事出總有原因。
不過,他們都稱王亞菊是好人,很少與人結怨,對朋友仗義熱情,對工作兢兢業業,對員工鄰居體貼熱情,尤其對待福利院孩子,不似親生,勝似親生,孩子們都叫她王媽媽。
但通哥並不這麼認為,他說越完美的人缺陷越嚴重,像王亞菊這種成功女性,感情卻沒進展,絕對有問題。
我側眼打量了他兩眼:“你比她小不了幾歲,不也是單身沒結婚嗎,憑什麼人家感情沒進展就是有問題,到你這裏就各種正常了。”
通哥瞪了我一眼:“我讓你說王亞菊呢,你扯到我幹嗎啊,抬杠啊!”
我說:“人家是事業型女人,就想一輩子為兒童福利事業獻身,也或者她太優秀太強勢,找不到合適的人呢!”
通哥冷哼了一聲:“扯淡,再事業型再強勢的女人也渴望男人呵護,否則這世界就變單性了。”
我嘆了口氣,說:“兩片嘴,怎麼說都有理。”
通哥想了想,說:“我記得她家裏掛滿了藝術畫啊!”
我點點頭,說:“人家是成功女性,家裏掛點藝術畫彰顯一下品味怎麼了,這也不允許?”
通哥說:“這個當然允許,雖然我不太懂藝術,但那些畫看起來像一個人畫的,你知道作者是誰嗎?”
我聳聳肩,說:“你當我是百事通啊,我哪知道那麼多!”
不過,好在當時我拍了下來,就發在微信朋友圈了,朋友圈裏都是能人,沒多久就有朋友回復我說這是一個獨立畫家的作品,他在畫展上見過,作者叫張淳,朋友問我哪裏弄來的照片,他的畫都不賣。
他的畫不賣,卻在王亞菊家牆上掛了十幾幅,看來她和這個張淳私交不淺啊,但在我們的走訪當中,她的朋友同事們沒有叫張淳的,也沒人提到一個叫張淳的。
我和通哥心知肚明,他讓我帶上筆記本,便攜打印機還有印台簽字筆:“走吧,找這個張淳聊聊天,沒準能找到突破口。”
02
我這人不喜歡藝術,總覺得玩藝術的人特裝,但今天一走進這間私人畫廊,我登時就感覺被凈化了。
張淳,本名張小童,男,1981年1月7日出生,漢族,高中文化,獨立畫家。他不是那種一吹就倒的林黛玉,而是帥氣粗獷型的。
通哥說了我們的來意,他倒沒迴避,說和王亞菊認識,當通哥問及他們的關係時,他很坦誠,說:“我們是情人關係。”
他說即使撒謊,早晚也會被查出來,到時候反倒覺得他有問題。
張淳說了他和王亞菊認識的過程:
他們是在三年前的某慈善晚會上遇到的,當時的他苦於沒門路,希望在晚會上找到機會,也正是那次晚會,他的人生改變了。晚會過後,王亞菊就開始瘋狂聯繫他,稱可以資助他去國外學習,還可以幫他辦畫展,開畫廊,他提的要求她都答應,只要他同意做她的情人。
張淳同意了,王亞菊也兌現了承諾,幫他進修,辦畫展,開畫廊,還給他一張卡,卡里有幾十萬,他可以隨便花,而他要做的只有一點,就是用身體給她快樂。
他們的關係很隱秘,王亞菊隱藏得很好,這三年來都沒人發現。
通哥問王亞菊為什麼選擇他,他說她偏愛懂藝術的人,尤其是畫家,而張淳是畫家和猛男的結合體,滿足了她身體和精神的雙重需求。
通哥問:“你知道她被殺了嗎?”
張淳說:“知道,我看新聞了。”
通哥問:“那你為什麼不聯繫警方,說明你們的關係。”
張淳說:“人又不是我殺的,我覺得沒必要澄清。”
通哥問:“那你知道她可能被誰殺了嗎?”
張淳說:“不知道,雖然我們是情人關係,但她說我不能打聽她的事,每次她來,我們就是做愛,完事她就走。我只知道她是福利院的院長,其他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通哥將那張銀行卡要了過來,並告訴他手機保持開機狀態,以便聯繫。
回去的路上,我一邊開車,一邊說:“真沒想到,他們倆竟然是情人。”
通哥嘖了嘖牙,說:“我早就想到這裏面有貓膩了。”
我感嘆道:“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王亞菊的年紀都可以做張淳的媽了,不知道每次在床上糾纏的時候,他倆在想些什麼。”
通哥說:“就允許老男人找小妹妹,老女人就不能找小帥哥嗎,說不定人家是真愛呢!”
我瞄了他一眼,說:“聽你這話就知道你是怪‘蜀黍’。”
通哥拍了我腦袋一下,說:“什麼怪叔叔,還怪嬸子呢,說案子。”
我言歸正傳:“張淳說王亞菊曾出錢幫他進修辦畫展開畫廊,這花費沒一百萬下不來的,她還給他一張銀行卡,卡里還有十幾萬呢!”
通哥點點頭,說:“這女人很有錢啊!”
我詳細說:“王亞菊每月工資五千塊,卻分文不要,都捐給福利院做教育基金了,福利院接受的所有捐贈都有專人負責,她也碰不到那些錢的,再說了,捐贈也有限,一年前她在某慈善晚會上捐了所有存款,哪來那麼多錢養情人。”
我們沒有回分局,直接去了銀行。
經查,張淳手中這張銀行卡的開戶人叫張明秀,周邊縣城的普通農民,我們隨後又找到了張明秀,她不認識王亞菊,更不知道有人用自己的信息辦了一張卡,卡內有十幾萬。
一個宣稱全部家當捐贈兒童福利事業的慈善人士,卻盜用他人信息辦卡存錢養情人。
我們回到分局的時候,老遲通知我們屍檢報告出來了,讓后我們過去一趟。
雖然是夏天,但是解剖室內還是涼颼颼的。
老遲見我來了,將一份屍檢報告遞給了通哥,我瞄了一眼解剖台上被解剖過的王亞菊,就不願意多看了。
老遲說:“通過屍檢,受害者右顳部皮下充血……”
我插了一句:“顳部是哪裏?”
通哥點了點我太陽穴說:“就是這兒!”
我嘟囔道:“太陽穴就太陽穴唄,非說是什麼顳部……”
老遲咳嗽了一聲,繼續說:“受害者右顳部皮下充血,右顳肌廣泛出血,枕骨粉碎性凹陷性骨折,心臟表面散在針尖樣點狀出血,心臟內血液呈現暗紅色流動狀,受害者系他人用鈍器傷及頭部至枕部粉碎性骨折,腦實質搓碎死亡,即當場死亡。”
我看了看通哥,他聽得還挺認真,雖然警校的時候也做過這方面的課程,但是真心聽不太懂:“根據屍斑淺淡,呈現紫紅色,位於腰背部及低下部位,指壓稍褪色,屍僵存在於下顎,上下肢關節處,死亡時間距當時發現屍體的時間大約為24小時,根據胃容物推斷,死死亡應為餐后2小時左右……”
迷迷糊糊地聽了老遲一通報告,我和通哥回了辦公室。
大龍回來的時候,我們倆正在辦公室看從銀行調來的流水賬單,見他一臉的無奈,陳剛幸災樂禍地說大龍當爸爸了。
原來今天下午他們去福利院調取近期訪客名單,當時孩子們在院裏做遊戲,他們正往辦公樓里走,一個小男孩跑過來抱着大龍的腿喊爸爸。
那孩子叫大寶子,五歲了,抱着大龍的腿就不撒手,一個勁兒地叫爸爸,起初大龍還反抗,後來基本放棄了,就連福利院的管理員張阿姨都沒辦法。
“你叫大龍,他叫大寶子,你們應該做兄弟啊,怎麼成爺倆了。”我開他玩笑,他沒搭理我,卻問通哥分局裏有沒有一個叫做張昊的民警,通哥搖頭說不知道,然後問他打聽這個張昊幹嗎。
大龍解釋說,這個大寶子人小鬼大,見他是警察,就說讓他幫忙找自己的好朋友笑笑和二錘。
聽管理員張阿姨說,大寶子,笑笑和二錘三個孩子關係很好,兩個月前,笑笑和二錘被一對夫婦領養了,男的是警察,他們走的時候,說會回來看大寶子的,不過走後一直沒回來。這次見了大龍,他也是一時冒出鬼主意,用喊爸爸的方式讓大龍幫他的忙,他想再見見笑笑和二錘。
大龍根據領養人張昊留在福利院的登記住址去了東方水榭花都12棟3單元301,但戶主不叫張昊,整棟樓里都沒一個叫張昊的。
這事有點兒怪。
隨後,大龍通過全市警員信息庫查到了信息,全市公安系統中只有三個叫張昊的,一個正式民警,兩個協警,他們都結婚有孩子了,沒人去陽光兒童福利院領養過孩子。
聽大龍這麼一說,通哥也納悶了,在仔細核查了張昊夫婦的資料后,發現他們所填信息全是假的!
當下我們都懵了,領走笑笑和二錘的人用的都是假身份,當時的負責人應該認真核查的,為什麼他們能利用假身份領走兩個孩子。
他們是誰?
被領走的笑笑和二錘現在又在哪兒?
好像一根掉進大海的針,咻的一聲,沒有了任何迴音。
像陽光兒童福利院這種地方,對領養者身份必須仔細核實后才能辦手續,既然他們能領走笑笑和二錘,就說明身份沒問題。大龍隨即找了福利院負責這些事情的副院長,他解釋說這件事當時是由王亞菊一手負責的。
我和大龍對看了一眼:又是和這個女人有關!
王亞菊慘死後,這個被包裝得光鮮亮麗的成功女人身上的外衣被一層一層扒掉,先是包養情人,又是隱藏大筆不明收入,現在又被查出曾經手身份不實的領養。
她就跟一個爛桃子似的,皮子破掉后,腐爛的汁兒開始撲哧撲哧往外冒了。
我和大龍隨即調取了福利院五年內的領養檔案和相關手續,在副院長的幫助下,我們確定這五年內由王亞菊經手的領養兒童有57個,領養家庭來自各個行業,有企業家,有醫生,有警察,還有退休幹部,領養者信息完整,手續齊全,看不出任何問題。
我和大龍還有陳剛在一天內就把這57個領養家庭核實了一遍,發現這些領養家庭的住址信息全是假的,他們的身份信息,包括身份證戶口本以及工作證複印件,還有相關輔助資料也都是假的。
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場作假!
5年時間,57個人。
對於陽光兒童福利院的幾百號孤兒來說並不是一個大數目,但在我看來,卻非同小可。
王亞菊明知道那些領養信息是假的,還是將那些孩子交給他們了。可憐了那些孩子,還以為從此就美好生活了,什麼都不知道的就跟“爸媽”走了。
發現這些孩子被冒領后,大龍比誰都急,跟個沒頭蒼蠅似的瞎撞,他不敢告訴大寶子,他年紀太小,還無法理解這些事。
大龍說:“這肯定是販賣人口,不然王亞菊哪來那麼多錢!”
通哥說:“你先冷靜一下。”
大龍說:“我怎麼冷靜得下來,五年57個孩子,福利院裏那麼多孩子,冒領方式是最好的方法了,名義上給孩子找歸宿,實際上轉手賣了,既安全又隱蔽。”
陳剛說:“但王亞菊是福利院長,又是成功人士,和人販子接觸風險太大了,一旦事情敗露,基本就身敗名裂了。”
通哥說:“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這只是我們局外人的理解,否則怎麼會有那麼多人鋌而走險,觸犯法律,出賣靈魂!”
由於進入福利院的兒童多是孤兒或棄兒,他們的個人信息都不完整,大部分沒名字,管理員們只給他們起了像“大寶子”、“笑笑”和“二錘”這種稱呼,一旦被領養,他們會被領養家庭賦予新名字,領養家庭也會盡量讓他們淡忘在福利院的記憶,像笑笑和二錘這種被冒領的,基本沒有找回來的可能了。
通哥將這個情況向俞隊和大隊長做了彙報,他們對此也很重視,畢竟王亞菊是市兒童福利事業的代表人物,她的死已經引起媒體大肆報道了,一旦這個消息外泄,陽光兒童福利院的形象和信譽將會面臨崩潰。
那天晚上,大家開會到很晚,主要是討論案件偵破方向。
大龍認為王亞菊的死和被冒名領出福利院的孩子有關係,而通哥則對於兇手的作案手法耿耿於懷,他為什麼要縫合王亞菊的陰部還要放上一瓶骨灰呢,這是虐屍還是另有用意?
通哥隨即做了分工,我倆負責繼續排查王亞菊的人際關係,大龍和陳剛則以最近被領走的笑笑和二錘為線索進行調查。
大龍將被冒領的57個孩子的照片和基本信息,以專題方式通過全國跨省線索信息平台向周邊分局和市縣公安局、派出所發出了協查通告,希望能有所發現,但通哥說這些孩子被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既然王亞菊親自經手這些孩子的領養過程,說明她和對方已經將工作做到了細緻,不會出什麼差錯了。
我和通哥重回案發現場,希望能找到什麼線索,但沒什麼進展。
王亞菊被殺之後,從她身上牽扯的秘密和匪夷所思的事情越來越多,包養情人,百萬不明收入,經手冒名領養孩子,真相遠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深邃。
回到隊裏時,大龍和陳剛還沒回來,我打電話問陳剛調查的怎麼樣了,他說沒進展。
我們回來后,俞隊直接把我們叫了過去,說那位市領導再次過問此事了,因為案件一直沒進展,要總局迅速成立專案組,他欽點成員。
大龍和陳剛是半夜才回來的,一聽明天由總局的人來主辦該案,肺都氣炸了,通哥卻說成立專案組挺好的。
我心想通哥可真大度,別人都騎到他脖子上拉屎了,他還跟沒事兒人似的。
我問他為什麼,他說王亞菊被殺后,這案子備受關注,有市領導關注也在情理之中。但這位領導似乎太過關心此事了,一直通過各種關係來打探案件進展,現在又說成立專案組,成員都是他指定的,他一個公安系統外的人卻事事關心這事,或許能說明一點問題。
我猜測道:“他和王亞菊不會也有關係吧?”
通哥說:“小心禍從口出。專案組成立了,我們只需將案卷轉過去,其他工作照做,事已至此,我們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03
通哥問大龍走訪結果,大龍說有發現,兩個月前,一便利店老闆曾見過笑笑和二錘,老闆姓李,大家都叫他老李。
因為東西便宜,福利院很多孩子都去那裏買東西,福利院的孩子他基本都認識,即使叫不出名字的,也都臉熟。
兩個月前的一天上午,天氣不好,還下了雨,老李正往店裏搬東西,卻聽到有人叫他。他轉頭看,看見笑笑和二錘正坐在一輛黑色轎車裏,笑笑手裏拿着一個風車,老李對她笑笑,然後車窗搖上了,後來他問了福利院的張阿姨才知道他們被領走了。
對於老李所說的,大龍進行了核實,根據領養記錄,笑笑和二錘是2010年4月29日被領走的,而當天的天氣是多雲轉雷陣雨,這麼說來,老李的話是可信的。
我問:“他有沒有看清車牌號?”
大龍說:“沒看清,不過是一輛大眾邁騰,當時車子向北面的青崇路拐了。”
我問:“你們沿路調取兩邊店面的監控了嗎?”
大龍嘆氣道:“我們問遍了每個店面,有的店沒裝監控,有的店監控存檔已經沒了,我剛才問了指揮中心值班員,她們說所有路口監控最多存檔一個月,已經沒有存底了。”
我們三個瞬間蔫了。
通哥想了想,說:“還有個地方可能調取了青崇路及路口的監控。”
大龍眼睛瞬間冒了光,問:“哪裏?”
通哥說:“交警大隊的事故中隊,青崇路口是事故多發地段,事故中隊會調取每起交通事故當天的錄像,你們可以在那裏找找看,或許會有新發現。”
就是通哥的建議讓隱藏在黑暗中的線索浮出水面。
第二天一早,我們仨就去了事故中隊,雖然同是公安系統,但平常刑警和交警基本沒交集,好在陳剛的同學在那裏,我們順利拿到了事故中隊存檔的青崇路段監控,根據時間和車型比對,我們鎖定了三輛邁騰車,在全國公安交通管理信息綜合查詢系統中核查后,車牌號碼為冀*00*99的那輛車進入我們視野,這輛車的機動車所有人登記的是海威葯業集團。
我們隨即去工商部門調取了其註冊資料,海威葯業集體於2001年成立,主要生產項目是感冒類藥物。
通哥隨即找到了分局食葯大隊一中隊隊長老彭,全名彭一順,老彭剛進分局時曾在刑警隊待過,那時跟通哥和邱楚義學東西,後來調去了食葯大隊,當通哥說想要他們配合對海威葯業進行聯查時,他立刻答應了。
經查,海威葯業集團老總趙小磊,男,1957年12月29日出生,漢族,大學文化,早年進入醫藥行業,后成立海威葯業集團。
我們沒見到趙小磊,只見到了海威葯業集團的負責人,一個叫李永新的男人。
他確定那輛車牌號碼為冀*00*99的車子是他們集團的,但對於去陽光兒童福利院還有車上坐着兩個福利院兒童的事情,他卻說不清楚。
從李永新那裏,我們拿到了可以接觸到這輛車的人名單,對於我們所問的,他們都說不知道,而看了錄像后,他們又說忘記那天是否開過車了,推得乾淨。
而在食葯大隊對海威葯業集團的核查中發現該企業連年虧損,藥品也缺乏創新,庫存大量積壓,工人們都放假了。這企業已經虧成這樣子了,卻還不倒閉,老總腦子真是有病。
同時,負責調查趙小磊的大龍和陳剛稱,趙小磊離婚多年,女兒跟着前妻,登記在他名下的房產有兩處,私家車三輛。他平常很少回家,最常去各種娛樂場所,他很好色,這在圈中是出了名的。
聯查的當天下午,之前提到的專案組成立了,這次專案組成員全是市裡領導指定的,我們刑警大隊無一人進入,更別提通哥了。看着案卷和資料被轉出去,我和大龍氣得直跺腳,俞隊甚至特意找通哥談話,說市領導特別囑咐,案子轉走後,任何人都不能再插手,一旦發現私自查案,就按違紀處理。
當我們知道這些時,就問通哥怎麼辦,通哥一臉嚴肅:“查,查到底!”
我們找到趙小磊,對於我們所問之事,他是一問搖頭三不知,然後將皮球踢到了李永新那裏。
其實通哥早就料到在趙小磊那裏問不到什麼,調查他的朋友圈估計也是白搭。
通哥另闢蹊徑,決定從他最常去的富僑私人會所查起,這地方表面上是會所,其實私下也藏着一些齷蹉勾當。聽我們是分局刑警隊的,那個負責人有些害怕,一個勁兒地說他們這裏是乾淨地方,我尋思這世界上就沒真正乾淨的地方。
通哥是老油子,幾句就讓那個負責人配合了,他找來經常給趙小磊提供服務的三個女孩,都是二十齣頭,大胸脯,大白腿,眼神都帶鉤。
一聽通哥問起了趙小磊,她們都開了話匣子,說趙小磊五十多了,身體卻不錯,出手更是闊綽,至於其他的,她們便不知道了。
接下來輪流監視趙小磊,也一直沒進展,案子就這麼放下了。時間一久,大家都忘了,雖然報紙上還時不時地爆出最新進展,但人們的關注度顯然弱了。至於那個所謂的專案組,也一直沒有查出個所以然來,我甚至在懷疑,他們到底有沒有在查案。
這期間,通哥請病假在家休息,起初我真以為他不舒服,後來發現他裝病,他每天的工作就是二十四小時監視趙小磊。我跟他說,現在沒有確切證據證明趙小磊和被冒領的孩子有關,當時我們也只是猜測,通哥卻跟着魔似的一定要在趙小磊身上查出個所以然來。
他跟蹤他半個多月了,人家每天聚會消遣享樂,玩得不亦樂乎,通哥卻累個半死。
我勸他放棄,他說已經堅持那麼長時間了,放棄就等於什麼都沒做。我說或許趙小磊根本就跟這件事沒關係,通哥卻認死理,死活堅持,我怕這老傢伙一個人撐不住再猝死了,就一併請了假,陪他發瘋。
沒想到這老傢伙的堅持真有了結果。
那天晚上,我困得要死,靠後座上就睡著了,過了一會兒,通哥推我,我起身一看,是趙小磊出門了,這三更半夜的,他不會又去尋樂吧!
趙小磊開的是英菲尼迪,通哥開的是一輛二手吉利金剛,我們快把車開飛了,才勉強跟上。他似乎害怕被跟蹤,東繞西繞的,好在通哥是跟蹤高手,加上車子速度根本上不去,就一直沒有被發現。
趙小磊整整轉悠了一個多小時,把我都轉懵了,才將車開進了一處私人住宅。
這處私宅不是他的,起碼沒有登記在他名下。
通哥說最近趙小磊根本沒來過這裏,這裏面肯定有事,他下車就要翻進去,我說:“你也不能次次都翻牆吧,咱們是警察啊!”
通哥說:“如果不翻牆,你倒是告訴我怎麼進去啊!”
我沒話說,也沒法阻攔,就給陳剛打了電話,要他們儘快趕過來。
那圍牆挺高的,通哥輕鬆就翻進去了,我根本翻不過去,只能乖乖等在外面,等了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小時,通哥還沒出來,我尋思着他別再被發現了,讓人給困裏面了。
我給陳剛打了電話,他說已經出發了,趕過來還得二十分鐘,我想如果通哥真被抓了,他一把老骨頭了,再讓人給打死,就得不償失了。
我圍着這大宅子轉了一圈,意外發現竟然有後門,剛才通哥太着急了,沒觀察地形就急着翻牆了。
這後門直通二樓,樓從外面看跟別墅似的,內部結構根本就兩樣,更像私人診所。
雖然我是警察,但從沒單獨執行過任務,尤其是這種偷偷摸摸地潛進來,雖然在警校做過潛入演習,但我那次演習沒有及格。
樓道里亮着燈,很白很亮的那種,我一邊走,一邊機警地四下回頭,總怕被人發現,樓道里特靜,靜到我吞口唾沫都聽得見聲響。
我轉遍整個二樓,也沒什麼發現,又去三樓轉了轉,還是沒發現,這樓跟鬼樓似的,根本沒人住。我悄沒聲地往樓下走,突然感覺背後有人,我正要轉身,就被踢了一腳,我嚇壞了,卻沒叫,我知道踢我的人是通哥。
通哥低聲問:“你小子怎麼進來了?”
我說:“我看你一直不出去,以為你出事了。”
通哥說:“這樓是空的,沒見着任何人,也沒見着趙小磊。”
我問:“會不會有地下室?”
經我一說,通哥猛拍腦袋,直說腦袋秀逗了,我倆下了一樓,沒走幾步就看見一個穿白大褂的人往樓道盡頭走,他走到一扇電子門前,正準備按指紋進去,通哥一個箭步衝過去,對着他後腦就是一巴掌,那人登時倒在地上。
我看傻了,通哥說:“你傻站在那幹嗎,過來幫忙啊!”
我跑過去幫忙抬起那個白大褂,抬着他的手按了指紋機,電子門開了,我們將他丟一邊,就進去了。
04
這電子門后是一個走廊,正通往地下室,還真讓我給說對了,我突然感覺自己是一個第六感神棍!
我和通哥下了地下室,構造和樓上差不多,我們意外發現幾個白大褂正在一個大實驗室里做研究,趙小磊就坐在一邊,一邊玩手機,一邊和他們閑聊天。
我問通哥那些人在研究什麼,通哥說不知道,反正一桌子瓶瓶罐罐,紅紅綠綠的看得我眼花。
我膽子小,根本做不來這種事,跟着通哥這麼干,我一直處於緊張狀態,如果繼續這麼下去,我遲早得給嚇死。
這時候,我們聽到趙小磊的電話響了,他按下接聽鍵,說:“你好,張總,你終於回來了……哦,你的一個正品一個次品還在我這裏……就在別墅地下室……什麼,你一會兒過來,好的,我讓他們準備好,你來了把他們領走,我也就放心了……哎,老王被殺了,所以你把他們領走後,我也準備收手一段時間了。”
那一刻,通哥看看我,我知道大龍的猜測沒錯。
所謂“正品”和“次品”正是人販子在溝通時用的代號,正品代指男孩,次品代指女孩。
這裏面並沒有奇怪變態匪夷所思的迷局,他們就是在販賣兒童,不過只是披着華麗外皮,掩飾了自己惡狼的真實面目。
我隨着通哥將所有房間檢查了一遍,終於有了發現,在盡頭的一個房間裏,我們看到了好幾張小床,上面還躺着孩子。
當我打開手電筒,光線照到他們臉上的時候,我和通哥都倒抽一口涼氣——竟然是笑笑和二錘!
我驀然想到,剛才趙小磊說得正品和次品就是指他們兩個。
我很激動:“他們死了嗎?”
通哥深呼一口氣,將手探過去:“還有呼吸,只是比較微弱。”
我暗自慶幸:“太好了,太好了。”
通哥說:“咱們要立刻把他們救走,我怕他們有生命危險。”
我卻說:“但就你我兩個人,還帶着兩個孩子,恐怕不容易出去。”
通哥說:“管不了那麼多了,救人要緊!”
這時候,我們卻突然聽到一聲“啪”的聲音,我猛一回頭,發現有人將門關上了,我大呼不好,立刻衝到門前,用力開門,門卻紋絲不動,我轉頭說:“糟了,門從外面被鎖上了!”
通哥罵了聲娘:“咱們中計了!”
我也意識到了事情不妙。
通哥說:“剛才那是趙小磊設的局,這裏是地下室,手機都沒信號,他怎麼會接到電話呢,他一定是察覺到我們跟進來了,不想和我們正面衝突,所以就來了一招丟卒保帥,故意讓我們找到孩子,以此給他們逃跑留出時間。”
我也又急又氣:“這幫龜孫子!”
這房間就像一個鐵箱子,除了這扇門,根本沒有其他出口。
幽閉的空間,沉睡的孩子,面對罪犯逃跑卻無計可施讓我們的情緒差到了極點,就在我們以為無計可施的時候,門卻再次被打開了,通哥摸出配槍,瞬間上了保險。
“別開槍,是我!”
開門的竟然是大龍。
原來是陳剛和大龍叫上了一組的同事,他們找到這裏后,正好碰到準備逃跑的趙小磊和幾個白大褂,三兩下就將他們抓住了。
而昏迷的笑笑和二錘也被迅速送往了兒童醫院,大龍因為不放心,直接跟去了,看着陳剛等人在處理現場,通哥感慨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沒想到還是你小子救了我,救了這兩個孩子。”
我嘆了口氣:“警察本職嘛!”
我們找到了兩個被冒領孩子,就是兩個月前被領走的笑笑和二錘,同時在趙小磊口中,我們也得到了這一切的真相——
多年前,王亞菊和趙小磊在某慈善聚會上相識,雖然他們是成功人士,卻都只是空殼子罷了,王亞菊多年投身公益事業,收盡名譽,囊中卻是空空,而趙小磊的情況也類似,一手建立的藥廠卻因為經營不善而瀕臨倒閉,兩人在當天的聚會上都喝了酒,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們的聊天越來越失控,然後聊竟然聊到了生財之道上,接着,一個恐怖的想法出現了——販賣兒童。
王亞菊是福利院院長,從她手裏領出孩子,然後經由趙小磊安排,包裝賣給那些有需要的大老闆,於是他們做假身份領走那些沒有背景的孩子,從中牟取暴利。至於那些躲在地下室做研究的白大褂,不過他從外地請來的專家,研究一些新型感冒藥物罷了。
王亞菊和趙小磊因此得了不少錢,也正因如此,她才有錢養情人,為他消費,這也是海威葯業集團一直在支撐的原因,他們需要那裏做幌子。
如果不是王亞菊被殺,他們的勾當還會繼續,還會有更多孩子被領走,被販賣,而那些孩子的最終歸宿,卻無人知曉,安靜的生活還是被送去做實驗甚至喪心病狂的被食用,也未可知。
通哥的蹲守成了揭開這個大陰謀的關鍵,這件事獲得了空前關注,從趙小磊口中,我們拿到了一份購買兒童的名單,雖然絕大多數已經處於失聯狀態了,但我們還是全力找回了一部分孩子。
在這場恐怖的追逐中,笑笑和二錘是不幸的,他們成了王亞菊和趙小磊名單上的人,但同時,他們又是幸運的,兩個月前,在經過王亞菊之手領走笑笑和二錘后,趙小磊本應該將孩子交出去的,但對方卻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了,孩子就一直被關在地下室,為了防止哭鬧,白大褂給他們注射了鎮定藥物。
這案子被曝光的第二天,就有人來隊裏自首了,她說她就是殺害王亞菊的兇手,她正是我們第一次取證時見到的福利院管理員張阿姨,一個胖胖的,長相和善的中年女人。她在福利院口碑很好,我壓根就沒有將她列入懷疑者的對象。
張阿姨本名張環,她沒孩子,卻特喜歡孩子。十年前進了福利院,從宿管一直做到管理員,她愛孩子們,就跟親生的一樣,他們的一舉一動她都牽挂,每當有孩子被領養,她就感覺很高興,就跟離巢鳥兒一樣,又有一隻飛走了。雖然孩子被領走,她卻還想他們,但又知道不能打擾他們的生活,所以就一直忍着。直至三年前,她忍不住找了一個叫“皓皓”的孩子,意外發現登記地址是假的,她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兒,偷偷走訪了幾年前被領養孩子的家庭,發現了被冒領的問題。她找王亞菊反映了,王亞菊說會處理,但這兩年依舊有孩子以這種方式失聯,而且都是王亞菊經手的,她知道王亞菊背着福利院搞動作,於是找她對質,王亞菊不承認,直至有一天她偷聽到王亞菊和趙小磊的電話,知道了這件事情裏面藏着陰謀,也知道那些孩子可能遭遇了不測。
她很傷心,感覺自己沒保護好他們,她想去報警,又怕王亞菊從中作梗,把這件事壓下來,畢竟她是大名人,而她只是一個小人物。那天晚上,她揣着鎚子去了王亞菊家,本想問出那些孩子的下落,但王亞菊死不承認,於是便一氣之下錘死了她。其實,她在來之前就想好一切了,而現在她殺了人,揭開真相的機會來了,王亞菊死了一定會引起關注,到時候警方會徹查此事,至於縫合王亞菊的陰部,則是對她的羞辱,她那麼正派的人卻養小情人。塞入她下體的骨灰是一個叫毛毛的孩子的,那個孩子有病,五年前死了,孩子死的時候,一直拉着王亞菊的手不放,嘴裏喊着媽媽,他想永遠和媽媽在一起。孩子死後,骨灰被張環保存着,她這麼做,一是完成毛毛的心愿,二是想告訴王亞菊,她愧對了那些孩子叫她的兩個字——媽媽。
我記得將她送進看守所女號時,她表情很淡然,通哥問她殺人不後悔嗎,她說不後悔,她這麼做值了,其實她殺人之後早就盼望這一天的到來了。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那些還在福利院的孩子,她不想讓他們知道事情真相,他們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她不想讓孩子們知道自己是殺人犯,也不想讓他們知道那個美麗的王亞菊是魔鬼,在他們心中,她們都是他們的媽媽。
媽媽,多美好的稱呼啊!
雖然很多孩子已經無法找到,但我們不會放棄尋找,只有還有一絲希望,我們也會繼續找下去。
那天早上,我寫完案件偵查終結報告,就直接將案卷移送檢察院公訴科了。
隨後,通哥接到大龍的電話,說是笑笑和二錘醒了,醫生說觀察兩天,他們就可以出院了,言語中,我們夠能感到大龍的開心。
當天下午,大龍回來了,我們一起去了福利院,見到了大寶子,他抱着大龍的腿就喊爸爸,問見到笑笑和二錘了嗎,大龍說見到了,還給他看了他們的合照,並說再過兩天,笑笑和二錘就回來了。
大寶子可高興了,那些孩子們都問王媽媽和張媽媽去哪兒了,大龍說兩個媽媽有事出遠門了,過段時間就會回來。
他們相信了,又跑到一邊去玩了。
看着大龍和他們盡情嬉戲,我不禁充滿感慨,孩子永遠是最純真無邪的,他們願意簡單的相信,而我也願意保護他們這種簡單的相信。
通哥站在我身後,問:“想什麼呢?”
我轉過頭,笑笑說:“沒什麼,就是突然覺得做刑警挺好的。”
雖然這世界上,每時每刻都有罪惡發生,但不管是多麼隱蔽和完美的犯罪,真相終將暴露在正義的光芒之下,就像王亞菊和趙小磊,還有那些涉案者,以為自己做的萬無一失,卻沒有想到如今的下場,一個命歸黃泉,一個鋃鐺入獄,正所謂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任何罪行在英勇的公安面前也是無處藏身。
天不藏奸,就是這個意思吧。
通哥的詭案經歷之魔童
2010年9月3日,星期六,我工作的第254天。
早上五點,我接到通哥的電話,說讓我換好警服,直接回分局。
到了分局才知道,今天南海公園有一場公益活動,本來有交警和巡警過去維護現場秩序,分局長怕有突發事件發生,臨時抽調了刑警大隊第二中隊四個小組的人。
剛入秋,天還沒轉涼,我們二組的四個人在公園南門執勤。
其實這種執勤也挺美的,有了交警和巡警大哥,我們幾個就在門口附近溜達,我和大龍正說著昨晚直播的WWE(美國職業摔跤聯盟)的冠軍之夜,RandyOrton成為新任WWE冠軍,就看着走在我們前面的通哥突然加快腳步,接着跑起來,一邊跑,一邊喊:“李小豪,李小豪……”
周圍的人都看愣了,不知道的以為警察抓賊呢!
我和大龍也跟着往前跑,但公園南門人很多,我們根本跑不起來,來回擠了半天,終於看到了停下來的通哥。
我問他怎麼了,他沒說話,臉卻白得跟紙似的,大龍看看我,他也不敢多問,怕問多了,通哥不高興。
至於通哥口中的李小豪,我們也不知道何許人也。
活動一直到下午才結束,大龍和陳剛直接回家了,我送通哥回分局,一路上,他還是一言不發。一直到晚上,我買了點吃的送到他辦公室。
我本來想走的,他卻讓我坐下來,還主動跟我說起了白天的事情。
他口中的李小豪竟然是一個男嬰,這更讓我困惑了,什麼樣的男嬰會通哥這麼失態的在大庭廣眾之下追逐,他給我講了一個案子,一個差點要了他命的案子,以下為通哥的自述:
那是我入警的第三年。
1994年6月16號,星期四,陰曆五月十四,那天正好是邱楚義的女兒嫣嫣的百日宴,他老婆白潔說給我們包餃子吃。我剛到他家裏,就接到了老隊長王強的傳呼,說有急事,讓我和邱楚義立刻去南郊汽車站。
邱楚義有些不高興,平常有事情也就算了,今天畢竟是嫣嫣的百日宴,不過白潔挺開通的,說工作第一,讓我們快回去。
我和邱楚義沒耽擱,騎了摩托車直接去了南郊汽車站。
我們過去的時候,巡警和技術中隊的同事已經趕到了,他們圍着一輛車牌號為冀*09977的客車轉悠,我問老隊長發生什麼事了,老隊長說這是一輛由南航市開往本市的旅遊客車,車上有司機1名,售票員1名,乘客27名。今天早上8點,車子準時開到了本市南郊客運站,司機起身提示乘客下車時,發現坐在第四排至最後一排的18名乘客全部昏迷,司機先是聯合坐在前三排的沒有昏迷的乘客試圖喚醒他們,後來發現不管用,這才報了警。
乘客集體昏迷事件?
我和邱楚義對看了一眼,這事聽起來還真挺玄乎的。
在隨後的調查中,我們得知這27名乘客都是南航市人,他們是在6月15日晚上8點左右先後坐上了客車,本來都計劃睡上一晚上,今天早上到站后再好好放鬆一下,結果發生了這種事。
我和邱楚義第一時間給客車司機做了詢問筆錄,經歷了這個奇怪的事情,司機也慌了,一直問我們他會不會承擔責任,會不會丟了這份工作,我們讓他冷靜,他說自己冷靜不下來。
在隨後的詢問筆錄中,他是這樣描述整個情況的:“昨天晚上7點多吧,我把車開進車站裏,八點多開始有乘客上車,過了半個多小時,車就坐滿了,有大人有小孩的,一共27人。他們從售票員那裏做了登記,我們就發車了。這一晚上,車子開得挺順當的,也沒什麼特別事情發生,今天早上我們到站后,售票員就起來招呼他們醒醒,整理行李下車,坐在前三排的三對帶孩子的夫婦起來了,坐在後幾排的十幾個人卻不動彈,好像還沒醒。售票員繼續喊他們,那三對夫婦也幫忙喊,但他們還是不動彈。我站起來罵了幾句,他們仍舊沒反應,我覺得事情不對勁,這才發現他們都昏迷了,我就報警了。這車我開十多年了,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
關於司機的話,隨後我們在售票員那裏得到了證實,與此同時,負責昏迷乘客方面的老隊長得到了這樣的信息:昏迷的18名乘客來自五個家庭,其中A、B、C三個家庭都是三口之家,D家庭是四口之家,E家庭是五口之家。不管父母還是孩子,他們所呈現的癥狀是一樣的,都是深度昏迷。
醫生在為他們檢查后發現他們沒有中毒,沒有疾病,身體也無任何器質性病變,暫時沒有找到導致昏迷的原因,但他們的身體已經漸處於僵木狀態,如果繼續下去,他們就會成為植物人。
根據醫生的說法,植物人的成因主要有三種,第一種是急性損傷,其中術后創傷最為常見,包括交通事故、槍傷、產傷等非創傷性損傷以及各種原因引起的缺氧缺血性腦病,如心跳、呼吸驟停、窒息、絞死、溺水等等,第二種是變性及代謝性疾病,主要病因是老年痴呆症病、多發性腦梗死等等,第三種就是畸形,包括無腦畸形、先天性腦積水、小頭畸形什麼的。不過這18名乘客的情況非常特殊,他們身體很健康,沒有任何誘發成為植物人的原因。
那18名乘客不可能無緣無故昏迷的,看來這還不只是集體昏迷事件那麼簡單。
邱楚義說會不會是鬼魂附身,老隊長罵他扯淡,就算有鬼魂附身,一個鬼魂能夠附在18個人身上嗎,這得是一群鬼,還得是志同道合的鬼啊!
老隊長見我不說話,問我的想法,我說當時車上一共29個人,為什麼坐在駕駛座上的司機和旁邊的售票員及前三排的乘客沒有任何狀況,後幾排的人卻陷入昏迷?如果當時車上真的發生了某種情況,就算司機和售票員沒有發覺,前三排的乘客也應該有所察覺的,尤其是相鄰的第三排和第四排的乘客,他們相距不過一米。
事情發生后,老隊長第一時間向南航市公安局發送了協查,希望當地公安幫忙聯繫昏迷者的家屬,而坐在前三排,沒有昏迷的三個家庭,包括他們孩子在內的9名乘客被暫時安排進了分局招待所的二樓。
隨後我和邱楚義對他們做了詢問筆錄,對於車內18名乘客的無故昏迷,這三對夫婦也顯得很驚詫。他們說的比較一致,都說當時睡著了,根本沒發覺車廂里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說得也對,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情況,一個人沒有察覺,這麼多人不可能都沒有察覺的。
我看了技術人員繪製的車內圖和人員座位表,坐在第三排的是一對帶孩子的夫婦,男的叫李明,35歲,女的叫韋敏,33歲,他們的兒子叫做李小豪,2歲;坐在第四排的同樣是一對帶孩子的夫婦,男的叫做馬明軍,27歲,女的叫做林凡凡,27歲,他們的女兒叫做馬蘭,3歲,為了還原當時的情況,我先為李明做了詢問筆錄,他老婆韋敏抱着孩子坐在一邊。
以下為筆錄內容:
我問:昨天晚上,你是什麼時候睡的?
李明答:我也記不清了,大概快要半夜了吧,小豪總是鬧騰,我就一直哄他。
我問:你老婆是什麼時候睡的?
李明答:她睡的早。
韋敏答:我大概是9點睡的吧,我們上車的時候就8點多了,我有點累,就讓他抱孩子,我先睡了。
我問:你描述一下當時車廂里的狀況?
李明答:當時車廂里挺暗的,開始後幾排有孩子的哭鬧聲,司機嘟囔了幾句,過一會兒就沒了,我想他們也睡了吧。其他的,我沒太在意。
我問:當時坐在第四排的夫婦和他們的孩子睡了嗎?
李明答:應該睡了吧,我還回頭看了看他們,他們都閉上眼睛了。
我問:你們上車后,和坐在後幾排的乘客有過交談嗎?
李明答:沒有,誰也不認識誰,就是彼此點了點頭。
我問:當時你有沒有在車廂里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李明答:沒有。
他轉頭問了韋敏:“你聽到什麼怪聲響了嗎?”
韋敏搖搖頭。
我問:那特殊的氣味呢?
李明答:也沒有。
我問:你是一覺睡到天亮嗎?
李明答:是的,小豪這孩子只要睡了,就是直接到天亮。
我問:你描述一下今天早上你醒來的時候,車廂里的狀況?
李明答:我醒的時候差不多7點了,醒了也沒動彈,畢竟其他乘客還在睡。不過當時我還挺奇怪的,大家都帶着孩子,這個時候還能這麼安靜,真是稀奇。後來售票員說車到站了,讓我們收拾東西下車,我們前三排的人都動身了,後幾排的人還沒動靜,司機罵了幾句,讓我們幫忙喊一下,這才發現後幾排的乘客都昏迷了,接着司機就報了警。
我問:你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李明問:我想問一下,我們什麼時候能夠離開?
我說:恐怕還要一兩天。
李明問:是不是我們有嫌疑啊?
我說:不是的,作為乘客,我們可能還需要向你們尋求幫助,而且他們昏迷的原因還沒找到。你們留下反而會更安全,放心吧,我們會好好照顧你們的。
李明看了看抱着孩子的韋敏,韋敏看了看孩子,然後點點頭。
他們的臉色不怎麼好,遇到這種事,誰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吧。
當天晚上,老隊長王強回來了,我和邱楚義見他一臉愁容,就知道沒什麼進展,事實證明我們的猜測是對的,醫生對老隊長說,他們找其他醫院的專家會診過了,還是沒找到這18名乘客的昏迷原因,找不到原因,他們就只能這麼昏迷下去。
而南航市那邊還沒有聯繫到昏迷者家屬。
那天晚上,我和邱楚義睡在單位上,宿舍里就我們倆,我們也沒開燈,忙乎了一天,我有些困,倒頭就想睡,卻發現邱楚義有些不對勁兒,平常他最喜歡鬧騰和發表意見了,今天卻特別安靜,我坐起身,問:“邱子?”
邱楚義說:“嗯?”
我說:“你還活着啊,我以為你死了呢!”
邱楚義說:“閉上你的烏鴉嘴。”
我問:“喂,你想什麼呢?”
邱楚義說:“沒想什麼。”
我說:“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怎麼蔫了吧唧的。”
邱楚義說:“沒什麼,就是有點累。”
我說:“平常連續熬三個通宵你都沒說過累,今天卻說累了,肯定有事!”
邱楚義說:“真的沒事。”
我說:“你不當我是兄弟就算了,愛說不說。”
邱楚義說:“我跟你說,你可別笑話我。”
我說:“說吧,絕不笑話你!”
邱楚義說:“下午咱們不是去招待所給那三對夫婦做筆錄去了嗎,你做了兩份,我做了一份。”
我問:“是啊,怎麼了?”
邱楚義說:“我做筆錄的那對夫婦,男的叫王浩建,37歲,女的叫付慧,34歲,他們的孩子叫王珂,3歲,我在給他們做筆錄的時候,他們的孩子應該是睡了,就躺在床上。我做筆錄的時間可能有點長,低頭寫字時總感覺有人看我,起初我沒在意,後來我發現那目光來自旁邊的床上,就抬眼看了看,你猜怎麼著?”
我問:“怎麼了?”
邱楚義說:“那孩子竟然睜眼瞪着我!”
我說:“這很正常啊,兩三歲的孩子瞪人也不足為奇!”
邱楚義說:“不,準確的說,那不是瞪,而是冷冰冰的斜視!”
我問:“你什麼時候學會拽詞了,還斜視?”
邱楚義說:“對,就是斜視!”
經他這麼一說,我也有點不自在了,兩三歲的孩子能做出讓成人分辨出來的斜視已經很少了,更何況這種斜視還被邱楚義形容為冷冰冰的。
好像有一張嘴,一口氣把宿舍里的熱氣全吸走了。
我問:“你是不是看錯了?”
邱楚義說:“我怎麼可能看錯啊,這種冷冷的斜視持續了很久,否則我也不會發覺。況且我們離得也不遠,大約就兩米距離,我們對視的一刻,他忽的將眼睛閉上了。”
我說:“也可能這個孩子比較早熟吧,兩三歲就會斜視瞪人了。”
邱楚義說:“我覺得那不是一種兩三歲孩子會有的眼神,甚至十幾歲的小孩都做不出那種眼神。那眼神像一個四五十歲,或者更老的人做出的。”
我問:“你什麼意思?”
邱楚義說:“我覺得那孩子身體裏好像有一個成年人!”
我不說話了,邱楚義說得也太邪乎了,小孩子身體裏藏着四五十歲或者更老的成年人,他肯定是鬼故事聽多了,太有聯想力了。
邱楚義問:“你怎麼不說話了?”
我說:“我在聽啊。”
邱楚義問:“你是不是覺得我說得很扯淡?”
我說:“有一點吧。”
邱楚義說:“那算了,睡吧。”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去了招待所,看到一個陌生人進了王浩建和付慧的房間,我跟進去,發現那個陌生人走到他們的孩子旁邊,他拉開了孩子的嘴巴,然後詭異地鑽了進去。
第二天一大早,醫院的醫生就把電話打到了值班室,說他們有新發現。
一聽到有新發現,老隊長立刻來了精神,帶着我和邱楚義就往醫院跑。
醫生帶我們進了病房,在護士的幫助下,我們看到了當時坐在客車第四排的乘客,馬明軍的後頸,在他後頸處有兩排印記,不是很明顯,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老隊長問:“這是什麼?”
醫生說:“看上去像是手印。”
老隊長問:“手印,什麼的手印?”
醫生問:“如果按指形來說,應該是一兩歲孩子的手印,不過手印痕迹很深,一兩歲的孩子沒有這種力量,這是成人力量才能造成的。”
老隊長說:“你什麼意思?”
醫生說:“或者是一個擁有成人力量的孩子,或者是一個成人擁有一雙孩子的手。”
老隊長不說話了,我聽了醫生的話,忽然想到了邱楚義昨晚說的事情,然後看了看他,他的臉登時就綠了。
不過這個馬明軍是一個特例,在其他人的後頸,包括全身都沒有發現類似手印或任何印記,也或者有過,在醫生檢查前就消失了。
這對出現在馬明軍後頸的怪手印成了我們心裏的疙瘩,它和馬明軍的昏迷有關係嗎?
從醫院回來的路上,老隊長見邱楚義一直不說話,就問:“你怎麼了,啞巴了?”
邱楚義問:“你說那手印是誰留下的?”
老隊長說:“可能是他自己的孩子留下的吧,這個誰說得准。”
邱楚義問:“他自己的孩子有那麼大的力氣嗎?”
老隊長沒說話。
邱楚義說:“我想去招待所看看那三對夫婦的孩子。”
老隊長問:“你想到什麼了?”
邱楚義說:“沒什麼,想確定一些事。”
邱楚義的樣子很反常,老隊長沒多問,我也沒說話,我們直接騎摩托去了分局招待所。
我們先去了李明夫婦的房間,我們過去的時候,他們正抱着孩子在看電視,見我們來了,一臉的驚訝,邱楚義笑着說:“你們別緊張,我們過來只想看看你們吃住是不是還習慣。”
李明說:“挺習慣的。”
邱楚義說:“那就好。”
邱楚義走到李明面前,指着他懷裏的孩子說:“這孩子真聽話,不哭不鬧的。”
李明說:“是啊,他挺聽話的。”
邱楚義說:“我女兒嫣嫣剛剛過百歲,不管男孩女孩,看着孩子我就很喜歡,我能抱抱他嗎?”
聽到邱楚義提出抱孩子,李明有些猶豫,他抬眼看了看韋敏,韋敏的表情也有些尷尬,兩個人同時看了看李明懷裏的孩子,他們似乎不願意讓邱楚義抱孩子,我和老隊長都覺得有些奇怪。
邱楚義見狀,說:“如果不願意就算了。”
李明說:“可以,當然可以。”
他將孩子交給了邱楚義,邱楚義畢竟是當爸爸的人了,抱孩子不在話下,如果是我,都不知道怎麼入手,托哪裏,抱哪裏的。那孩子在他懷裏真聽話,不哭不鬧也不認生,邱楚義抱着他在房間裏轉了轉,一邊轉一邊說:“叫叔叔,叫叔叔。”
那孩子就是忽閃着眼睛,不說話。
這期間,我卻發現李明夫婦神情緊張,我心想,只是抱抱孩子而已,又不是拐孩子的,這麼緊張幹嗎?
邱楚義抱了一會兒,就將孩子還給了他們,我們又閑聊了幾句,不過能夠明顯感到他們聊天的時候心不在焉的。
隨後,我們就走了。
雖然覺得有些怪,但我們還是不知道邱楚義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我們又去了另外兩對夫婦的房間,邱楚義用同樣的方法抱了孩子,他們的反應和李明夫婦差不多,好像特別緊張懷裏的孩子,老隊長也發覺這三對夫婦似乎沒昨天看起來那麼簡單和無辜了。
別說老隊長這種閱人無數的老刑警了,就連我這種從警幾年的人都看得出來。
出了招待所,老隊長問邱楚義:“現在能說你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了吧?”
邱楚義左右看了看,說:“那三個孩子有問題!”
老隊長問:“為什麼?”
邱楚義說:“剛才我在抱他們的時候,托在下面的手使勁掐了他們的大腿和屁股,如果是正常孩子,肯定會叫或哭出來,但他們卻沒做出任何反應。”
我問:“真的假的?”
邱楚義說:“當然是真的,不然我為什麼挨個抱他們!”
我看了看老隊長,說:“果然邪門!”
邱楚義說:“這個年紀的孩子最喜歡哭鬧,黏人或者玩耍,而且已經會說話了,我們在給三對夫婦做筆錄的時候,他們都說到了坐車的那天晚上,孩子們都鬧騰過,但我們看到這三個孩子的幾次,他們除了躺在床上就是被抱在爸媽懷裏,不哭不鬧,更不說話,跟死人似的,說好聽了是乖巧懂事,說不好聽了就是有鬼。”
老隊長說:“邱子說得沒錯,之前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總會時不時看懷裏的孩子,當時我覺得可能是對於孩子的關心。現在想想,他們眼神中透出的不是憐愛和關注,而是一種恐懼和服從,剛才邱楚義想要抱孩子,正常爸媽的反應是交出孩子,而他們則是互相對視,最後看着懷裏的孩子,像要得到那孩子的許可!”
經邱楚義和老隊長這麼一說,我覺得這事愈發古怪起來了,車上27個乘客,一夜間有18人突然昏迷,成為植物人,找不出任何原因,剩下的三對夫婦則非常幸運的躲過災難。那些昏迷乘客中,一個叫馬明軍的人的脖頸後面都有一排奇怪手印,醫生稱不是普通小孩所為,至於其他人是否有過這種印記,也無法給出定論。就在此時,邱楚義對這三個孩子進行了“測驗”,他們均未通過,這三個孩子的古怪讓我們徹底起了疑心。
邱楚義說:“這三個孩子會不會是吸精鬼啊,他們偷偷吸走了那十八個人的精氣,造成了他們毫無緣由的昏迷?”
我瞪大了眼,問:“什麼是吸精鬼?”
邱楚義說:“我小時候聽我們村裡老人們說,有一種怪物專門吸食正常人的精氣,以此為食,被吸食者或者一夜老去,或者昏迷不醒,或者直接就死了!”
我哼了哼,說:“你說的是電視劇《聊齋》吧,鬼故事聽多了吧!”
邱楚義白了我一眼,說:“你愛信不信,這種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老隊長擺擺手,說:“好了好了,別吵了,不管有沒有吸精鬼,這三個孩子絕對不是善茬,大家都得小心!”
邱楚義問:“我們怎麼辦,過了今晚他們就可以走了,就算把他們當做犯罪嫌疑人,扣留調查時間也不能超過48小時啊。如果他們走了,這個或許秘密就永遠解不開了,那些人也永遠醒不來了。”
老隊長想了想,說:“那就想辦法讓那些孩子露出破綻!”
姜還是老的辣,老隊長王強平日裏辦案雷厲風行,卻又嚴謹小心,從警幾十年從沒背過處分,在我們眼裏,他就是神,他最常說的就是“不打無把握之仗”和“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說做刑警的必須嚴謹求實,不過這一次他卻做了一個非常瘋狂的舉動,事後想想都還覺得後背發涼!
那天晚上,老隊長帶着我和邱楚義又去了招待所,他對那三對夫婦說醫生已經查明了那18名乘客昏迷的原因,當老隊長說出“找到原因”四個字的時候,我發現李明等六個人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老隊長說:“經過醫生的全面檢查,在所有昏迷乘客體內發現了一種毒素,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決定給你們三對夫婦做體檢,包括你們的孩子。”
聽到還要為他們做體檢,李明很緊張,說:“警察同志,我們身體很健康的,不用體檢了,更何況明天早上我們就得走了,謝謝你們的好意。”
老隊長解釋道:“很抱歉,為了你們的人身安全,也為了我們的工作,還請配合我們進行全面體檢。只要檢查完畢,你們就可以離開了。”
李明說:“那我們的孩子呢,他們不用檢查的。”
老隊長安撫他們,說:“放心吧,我們有專門的兒科醫生為孩子們做檢查,他們會很小心的,孩子們也會很安全的,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雖然老隊長沒有帶着命令的語氣,但說得很堅定,他們聽老隊長都這麼說了,也沒多說什麼。
那天晚上,為了防止他們偷偷離開,我和邱楚義就守在招待所了,我守在樓道里,邱楚義守在外面,一晚上,他們都在房間裏,沒有異常舉動。
第二天一大早,老隊長就過來了,我們仨帶着他們去了指定的醫院。
到了醫院,他們便被分開,由醫生帶進了一個檢查室,我們則抱着李明的兒子李小豪等三個孩子進了另一個檢查室。
進了檢查室,老隊長就對抱在懷裏的李小豪說:“好了,你爸媽都已經走了,你還是不要掩藏了!”
這一幕如果被外人看到,肯定會說老隊長吃錯藥了。不過此時此刻,我和邱楚義每人懷裏一個孩子,感覺像抱着一顆炸彈似的,隨時都會爆炸!
老隊長說完,他懷裏的李小豪只是吧嗒吧嗒地眨眼。我和邱楚義不知道老隊長想幹嗎,老隊長見李小豪不說話,忽然抬起手,猛地將他摔了出去,這個舉動可真是嚇壞了我和邱楚義,平日裏穩重細心的老隊長竟然做出這麼一個瘋狂舉動:摔孩子!
幾乎是同時,我和邱楚義都叫了出來。
那一刻,時間真的像電影裏的慢鏡頭一樣,一點一點都放慢了。
我們盯着那個被老隊長甩出去的李小豪,一方面,我們希望那孩子沒事,不要受傷,一方面,我們又希望出現意外的情況。
只是短短几秒,就在李小豪接觸到地面的一刻,讓我們咋舌的事情發生了——那個李小豪竟然如同成人一般,用雙手撐住了地面,減緩了慣性,然後撞到了牆角,我和邱楚義都看傻了。
那種動作根本不是孩子能夠做出來的,即使是一個身手矯健的少年,也不一定可以做到。
接着,讓我們更加驚訝的一幕發生了,我和邱楚義抱在懷裏的孩子像靈敏的猴子一樣掙脫出來,一躍跳到了地上,然後湊到了李小豪身邊,他們動作的靈敏度還有走跳的樣子也不像是兩三歲的孩子。
這個房間裏出現了一種奇怪的對峙,三個成年人和三個小怪物。
雖然我和邱楚義早有心理準備,知道這三個孩子不是善類,但他們的變化太快了,遠遠超出預想,我們一時還是接受不了。
我和邱楚義看了看老隊長,不知道怎麼辦,雖然老隊長經歷不少,但這種事情恐怕也是第一次見到吧!
無聲對峙持續了十幾秒,最後還是老隊長先開口說了話:“你們三個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為什麼,面對着三個孩子,我突然有一種對抗必敗的感覺,然後站在最中間的李小豪終於開了口:“我們是孩子。”
聽到那個李小豪說話,我冷不丁地一激靈。
如果可以選擇的,我寧願當逃兵,這根本不是孩子的聲音,而是一個粗狂低沉的成年人的聲音,就像邱楚義開始說的,那孩子身體裏好像住着一個人,現在,我覺得他們身體不是住着一個成年人,根本就像一個成年人。
不,他們就是成年人!
孩子的臉,成年人的聲音,怪物的舉動,強烈的衝突感。
老隊長也是一驚,說:“你們不是孩子,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李小豪笑了笑,說:“老警察,如果你們乖乖放我們走,我們可以饒你們的性命。”
老隊長也笑了笑,說:“真沒想到我王強有一天會被一個小怪物威脅。”
李小豪說:“看來你們是不願意了。”
沒等老隊長說話,邱楚義最早開罵:“小崽子們,別以為你們有個小老樣兒就蹬鼻子上臉,今天邱爺爺就收拾了你們!”
說著,邱楚義就往前跑,老隊長本想喝住他,結果晚了,那三個孩子猴子一般騰空而起,一下子都躥到邱楚義身上。雖然邱楚義身手敏捷,力氣過人,但面對三個兩歲左右孩子的糾纏,他卻顯得無能為力,甚至狼狽不堪。
老隊長見狀,只能上前幫忙,我也沖了上去,但那三個孩子動作實在太敏捷了。在與他們的糾纏中,我們三個一直處於下風,當時我心裏直罵娘,這事要傳出去簡直丟死人了,三個成年人竟然不是三個孩子的對手。
如果對手是三個體型和我們相仿的人,要擒住他們根本是小菜一碟,實在不行,老隊長腰裏還有槍呢,但現在這三個孩子和我們死死糾纏在一起,老隊長想要用槍也不行啊!
這時候,那個叫王珂的孩子突然躥到老隊長身上,雙腿夾着老隊長的脖頸,死死扣住,雙手環抱住了老隊長的臉,然後張開嘴巴。就在老隊長準備掙脫的一刻,他忽然僵住了,我也愣了,我看到了一種淺灰色的,類似於煙霧的東西從老隊長的嘴巴、鼻子、眼睛裏冒了出來,準確的說,是被吸了出來,然後被那孩子吸走了。
那一刻,那孩子的表情變得無比享受,像墜入了仙境。
我看愣了,還是邱楚義最先反應過來,大聲呼喊我的名字:“大通,你傻愣着幹嗎,快去幫老隊長啊!”
我再回過神,王珂已經輕鬆制服了老隊長。
那個經歷了上千件案子,抓了幾百個犯人的老隊長竟然敗在了一個小孩子手裏。
我和邱楚義想要過去幫忙,這時候,李小豪忽然喊道:“別吸他,他是警察,他死了,我們會很麻煩的!”
聽到李小豪的話,王珂放開了老隊長,老隊長像是被抽掉了骨頭,登時就趴在了地上。
我和邱楚義無暇顧及那他們了,湊到老隊長身邊,想要叫醒他,但老隊長卻跟那些昏迷的乘客一樣,毫無知覺。
這時候,李小豪三人匆匆出了門,我讓邱楚義留下照顧老隊長,我去追那三個怪物。
我知道,就算追上他們也毫無勝算,甚至還會像老隊長一樣,被吸死,三對三都不行,一對三就是以卵擊石,但刑警的本能讓我必須追出去,哪怕被吸死!
當我追出去的時候,他們已經沒影了。
這時候,從另外一間檢查室傳來了慘叫。我一個箭步衝進去,那三個孩子正抱着李明等人的腦袋瘋狂吸着什麼,他們甚至沒有掙脫,任憑那三個孩子吸食,他們的表情迅速乾癟了起來。我想要上去幫忙,手腳卻都僵住了,眼睜睜看着他們由掙扎變得一動不動,直至身子松垮的倒在地上。
我大喝一聲,想要抓住他們,那三個孩子輕鬆地閃開了,他們並排站在門前,然後李小豪說:“你也想死嗎?”
說真的,當時我心裏怕極了,但我還是問:“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李小豪說:“這都是你們自找的,我們不過是餓了,想要找些食物罷了,你們偏偏要追根究底!”
我這才想到,他們所謂的餓了,所找的那些食物就是剛才從老隊長,李明夫婦等人的臉上吸出來的東西嗎?
我腦子亂成一團,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幾乎是同時,李小豪三人推開門跑掉了,我就傻愣愣地站在那兒,直到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李警官,李警官……”
我轉頭髮現叫我的人是李明,或許是我衝進去的時間比較及時,打亂了他們三個吸食的節奏,李明並沒有完全昏迷,在他虛弱的話語中,我得到了殘缺的真相:
他不是李小豪的爸爸,他們也不是這三個孩子的爸媽,他們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孩子。
那個年代,常有人將撫養不起或者有殘疾的孩子丟在醫院門口,有一天,他帶老婆去檢查,意外發現他們的自行車筐子裏放着一個孩子。他們很高興,以為是老天爺給他們的恩賜,就將他撿了回來,當成親生孩子一般撫養照顧。
起初,他們還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沒多久,他們就發現這孩子很古怪,不困不哭不鬧,甚至不喝奶粉,他們帶孩子去醫院檢查,檢查結果是孩子身體很健康,他們就抱着這種疑惑生活着。直至一個月後,一個來串門的鄰居在看完孩子后無故昏迷,他們才意識到危險,因為他們親眼看到那孩子張開了嘴巴,吸走了那鄰居身體的某些東西。
某些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後來,他們想要丟掉這孩子,就趁半夜的時候把他丟回了醫院,沒想到那孩子卻自己回來了。他們無法想像,一個不到一周歲的嬰兒竟然能夠自己走路,還是如此穩健,接着那孩子開口了,不是含糊稚嫩的孩子聲,而是低沉滄桑的老人音。他說他不是普通嬰兒,他不吃奶,將來也不會吃飯,他唯一的食物就是人的情慾,說白了就是藏在人體內的七情六慾,當時他們嚇壞了,跪在他面前求饒,希望他能放過他們。那個孩子卻威脅他們,如果他們離開,立刻吸死他們,為了保命,他們選擇了屈服,繼續做他的爸媽。在外人眼中,他們是甜蜜的三口之家,而在家裏,他們兩個成年人卻這個怪嬰的僕人,他們不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他從哪裏來,他的父母是誰!
自那之後,他們便為他取名李小豪,帶着他四處走,每到一個地方就為他尋找合適的獵物,接着找到機會放他去吸走對方的七情六慾,最後離開。在這個“尋食”的過程中,他們遇到了另外兩個家庭,他們都擁有類似的怪嬰,然後他們結伴而行,這樣也能更好掩飾他們的身份。他們這樣走了很多地方,有北京、上海、廣州等大城市,也有像秦皇島、湘潭、紹興等三線城市,他們也走了很久,一年、兩年、五年,他們老了,這三個嬰兒卻沒有長大。
幾天前,他們坐上了這列由南航市開往東閩市的客車,他們看中的就是車上另外18名乘客,那三個孩子已經很久沒進食了。
他們餓極了!
據李小豪說,成年人的七情六慾味道比較厚重醇正,小孩子的七情六慾味道則比較清淡可口,男人的七情六慾味道偏酸偏苦,女人的七情六慾味道卻是甘甜的,甚至有些腥,他們厭煩了一次只吃一個口味了,他們要一次吃個夠!
那天晚上,在那些乘客相繼睡着后,他們從“爸媽”的懷裏跳出來,光着腳丫走到了那些陌生乘客面前,接着爬到他們身上,他們之中有人醒了,有人還繼續睡着,他們就這麼一個一個地吸幹了他們,這才導致他們無故昏迷,而馬明軍因為反抗,才被李小豪抱緊了脖頸,出現了手印。本來,他們想要今天一早就離開的,沒想到我們發現了問題,在李明失去意識的時候,他說了這麼一句話:“這些年,我們每天擔驚受怕,做了太多虧心事,害了太多人,一直想要逃離,還是逃不出這些怪物的控制,也想要自殺,卻沒有那個勇氣,真不知道這條路還要走多久,現在反倒覺得這麼死了也算是解脫了……”
那三個孩子就這麼跑了,他們的“爸媽”也陷入了昏迷,成了植物人,我想他們這麼做是想保住秘密吧。
幸運的是,被吸食的老隊長在次日就蘇醒了,我想是李小豪當時的那句話救了他,他只是說自己非常累,像幾天幾夜沒休息了,當我問起老隊長當時被吸食的感覺時,他說那一刻好像被什麼東西定住了,身體裏有一股股東西往外涌,接着感覺特別困,就睡著了。
這麼想來,那18乘客和李明夫婦等人在昏迷的一刻也不算痛苦吧!
老隊長問我後來事情怎麼樣了,我跟他說了李明昏迷前的話,老隊長說:“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啊!”
最後,包括李明等人在內的24個人再也沒有蘇醒,他們成了植物人,而關於那三個孩子的追查也斷了,我們不能發佈通緝令,更不能說通緝的是三個怪小孩,但真正的情況只有我們自己知道,這可不是笑話,這是活生生的詭異事件!
通哥的故事講完了,我忍不住笑了:“類似故事我在網上也見過,說是吸精鬼,沒想現實生活里真有這種怪物啊!”
通哥微微頜首,說:“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那三個小孩究竟是什麼,人類還是怪物。那件事之後,我也在不停搜集着其他地方的類似案件,也發現了一些相似情況,只是我們沒證據證明某些孩子有嫌疑,也只能放棄了。”
我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通哥會發瘋一樣地追出去,嘴裏還喊着“李小豪”了。
我問:“今天上午,你看的那個人真是李小豪嗎?”
通哥搖搖頭,說:“我只看到有人懷裏抱着孩子,那孩子和當年的李小豪長得幾乎一樣。”
沉默了片刻,我問:“如果當時你追上了那個人,確定他懷裏的孩子就是李小豪怎麼辦?”
通哥嘆了口氣,說:“說真的,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我們不能詢問他,不能抓他拘留他,最後只能放他們走。”
我低聲問:“你說我們身邊會不會也有這種東西啊?”
通哥一臉無奈地說:“這個誰說得准啊,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多少像李小豪一樣的東西,只希望能少一些受害者。”
說完,通哥就繼續吃東西了,我也回宿舍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怪夢。
我夢到了自己,我躺在床上,一個像李小豪一樣的孩子推門進來,他邁着小碎步走到我床前,然後爬到我身上,他抱着我脖子,那天真無邪的孩童臉變成了成年人的表情,他張開嘴巴,我看到了他的獠牙,我想要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親歷鬼事之五月
講述人:蘇學東
講述時間:2010年9月16日
這個故事是國保大隊一個叫蘇學東的中隊長講給我聽的。
那天下午,分局五樓會議室召開電視電話會,通哥有事去不了,我代他去了,坐在我旁邊的就是蘇學東。這個蘇隊長是話嘮,打開話匣子就沒個停,說他從警二十年,遇見過很多怪事,他講了好幾個故事,其中這一個讓我記憶猶新:
我警校畢業后被分到了丰台堡鎮派出所,整個所里,所長,副所長,指導員,幾個隊長,算上做飯師傅一共就十個人。那時候我剛去,帶我的師父叫葛震,是派出所副所長,因為脾氣躁,大家都叫他葛大爺。
那天一大早,我洗漱完畢,正準備打掃衛生,一個中年男人就急匆匆進了值班室,沒等我開口問他,他就說,警察同志,求求你們,救救我媳婦吧!
我沒見過這架勢,急忙叫來了葛大爺。
這個男人叫王桂,丰台堡鎮李二姐村的村民。
葛大爺問他發生什麼事了,他說他媳婦被鬼纏身了,葛大爺說大白天的,放什麼狗屁,他說這是真的,如果不信,可以去他家看看。
葛大爺自然不信,帶着我就隨他過去了。
到了王桂家,還沒進院子,就聽到了女人的慘叫。
我們趕忙進了屋,見兩個中年婦女正試圖制住一個發狂的女人,那女人一邊嚎叫,一邊捶打自己的肚子。
那個發狂的女人就是王桂的老婆,張月。
在我們的幫忙下,總算制住了她,但張月的狀態依舊癲狂。接着,王桂向我們說起了事情始末:
王桂和張月有兩個兒子,都在鎮中學上學,在他們二兒子出生后不久,張月就做了絕育手術。這些年來都相安無事,直至一年前的一天,張月突然說她好像懷孕了,王桂說不可能,她已經做了絕育手術,怎麼可能懷孕。起初,張月也覺得自己想多了,就沒在意,但沒過多久,她感覺身體不適,去鎮上衛生院檢查了一下,大夫跟她說,她確實懷孕了。
一個做了絕育手術的女人竟然懷孕了!
雖然聽起來有些怪,但王桂和張月想這或許是老天給他們的第三個孩子,就欣然接受了。
張月懷孕五個月的時候,王桂又帶她去鎮衛生院做檢查。本以為沒什麼問題,大夫卻說聽不到心音,也感覺不到其他生命徵兆,這孩子極有可能是死胎。
聽到孩子是死胎,王桂和張月無法接受,但既然大夫都這麼說了,他們也不能拖下去了,死胎留在張月體內會很危險,所以他們當即住下,次日就將張月肚子裏的孩子打掉了,聽大夫說,那死胎是一個男嬰。
孩子打掉后,張月很傷心,雖然來得意外,但怎麼也是她的骨肉。打胎后,張月就在家休養,幾個月後,她身體漸漸恢復了,就在此時,她又感到不適,王桂得知后,帶她去了鎮衛生院檢查,負責檢查的還是上次那位大夫,大夫說張月又懷孕了,而且已經五個月了。
王桂和張月不敢相信,按照大夫的說法,她是在打掉死胎后立刻懷孕的,但那時她身體很虛弱,他們也無房事,最重要的是她已經做了絕育手術,不可能一再懷孕!
在接下來的檢查中,他們得到噩耗,張月腹中的胎兒很可能又是死胎!
王桂不敢相信,張月也不能接受,但死胎在肚子裏就有危險,第二天,張月就做了引產手術,巧合的是,這次又是一個男嬰。
他們覺得見鬼了,戰戰兢兢的過了幾個月,沒想到不久前,張月開始強烈嘔吐,王桂帶她去鎮衛生院檢查,結果讓他們無法接受,張月再次懷孕,已經五個月了,和前兩次一樣,還是死胎!
每隔五個月就會詭異懷孕,懷的都是死胎,這讓王桂覺得事情鬼氣了。
最重要是連續兩次懷孕和打胎讓張月的身體極度脆弱,現在她腹中的孩子又是死胎,打掉的話,她的身體恐怕難以承受,不打的話,她的生命將面臨更大危險。
張月的精神幾近崩潰,無法正常住院,王桂只能暫時將她帶回家,找了兩個親戚幫忙看護,在家這幾天裏,張月像瘋了一樣,時而大叫大笑,時而大哭大鬧,鄰居們說張月被不幹凈的東西纏身了。
王桂走投無路,想到了報警。
聽完王桂的敘述,葛大爺說還是先把張月送到鎮衛生院,那樣比較安全。
路上,葛大爺問王桂,在張月第一次突然懷孕前,有沒有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王桂想了想,說沒有。
這種事情本來就很詭異了,為什麼偏偏發生在張月身上。
後來經我調查,張月在丰台堡鎮上的人口計生委上班,她還是一個執法員。
所謂執法員,就是在人口計生委會發現有超生或者不合規定懷孕的家庭時進行勸說甚至特殊執法的人。
我細細打聽才知,特殊執法就是強行打胎,而這是縣裏甚至市裡不知道,也不允許的,這是違法行為!
巧合的是,在張月懷孕前一個月,她和同事高小梅剛剛為丰台堡鎮雙塔屯的一個叫做馬雪的女人打了胎,馬雪的丈夫是一個封建觀念很重的人,就是想要生兒子,馬雪連續生了三個女兒,但她還是要生,再次懷孕的她被村民舉報,隨後張月找到她,說只要給她一萬塊,她就幫忙把事情處理了,馬雪說她沒錢,張月說,沒錢就別生孩子。第二天,他們就把馬雪強行帶走了,在沒有對她進行思想疏導,教育和溝通的情況下,強行打掉了她腹中的孩子。
孩子被打掉后,馬雪受了刺激,沒多久就喝葯自殺了,馬雪的丈夫找到鎮上,但事情卻被壓了下來。
我們再次找到王桂,希望通過張月核實此事,卻得知張月因為腹中死胎需要立刻手術。
在手術前,張月再次發狂,她將一個玻璃瓶打碎,攥着一大塊碎片猛扎自己的肚子和下體,一邊扎,一邊喊,別纏我了,別纏我了,我讓你們回家,我讓你們回家……
王桂想要控制住她,也被划傷了,他哀求她,老婆,我是王桂啊,你把手裏的碎片放下!
張月的眼睛卻瞪得滾圓,說,你把他趕走,趕走!
葛大爺問,你說把誰趕走?
張月嘶喊道,把他趕走,把那個死孩子趕走,他說要纏死我,活活纏死我!
當時那狀況,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不會想到一個女人會爆發成那種樣子。
眼見張月快把自己扎死了,我和葛大爺快步上前,試圖制止她,我在警校的時候,體能算不錯的,此時卻制不住一個婦女。最後,張月還是因為失血過多死了,他腹中已經成形的胎兒流了出來,我看到了他的臉,竟然帶着詭異的笑。
不久后,我們接到消息,在張月死亡那天,當時和她一起給馬雪打孩子的同事高小梅也也死了,死因和張月一樣,也是無緣無故接連懷上死胎,最後身體極度虛弱,情緒失控,把自己的肚子剖開了,搶救無效,死了。
當時她口口聲聲念着讓那孩子回家,而她腹中的胎兒也流了出來,臉上掛着怪異的笑。
事情發生后,縣領導對當時強行為馬雪打胎的責任人進行了處理,杜絕此類事情再次發生。很多人都說張月和高小梅是被嬰魂纏上,最後活活纏死了。
一些報紙也對此事做了相關報道,在其中一份採訪中,我看到了一段記者採訪馬雪的丈夫的對話:
記者問,當時你有沒有帶着你老婆去做B超?
他說,做了。
記者問,是一個男孩嗎?
他說,不是。
記者問:是一個女孩嗎?
他說,“不是一個男孩,是兩個男孩,當時馬雪懷的是一對雙胞胎,她被強行打胎的時候,剛剛懷孕五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