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特案偵察組》(2)
卷一0089十一宗命案
案件編號:D030132201007040089
立案單位:東閩市公安局運河分局刑警大隊第二中隊
立卷人:俞建新李廣通
立卷時間:2010年3月31日
01
我讀警校的時候,有個室友叫胖兄,東北人。
胖兄是一個怪咖,不管什麼食物,他都喜歡分開吃,一個麵包,一個蘋果,甚至一塊巧克力,他也要拿刀切成一塊一塊的,長方形,正方形,或者三角形,再捏起來放進嘴巴里。
胖兄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把他從老家帶來的豬血腸煮熟切塊,一邊沾着特調的醬料,一邊看他最喜歡看的血腥電影,尤其是那種血肉橫飛、殘肢亂竄的。
為此,我們沒少拿他開涮,每次開他玩笑,他都不生氣,還說:“我這叫提前預熱,等大家畢業了,不是分到刑警隊就是重案隊,早晚會遇到殺人碎屍案,到時候見到噁心場景,你們可別嚇得尿褲子。”
我們繼續調戲他,說這殺人案也不是天天有,更何況還是碎屍案,我沒想到,宿舍里的六個人,我是第一個遇到碎屍案的,還是一起惡性殺人碎屍案!
2010年3月30日,我工作的第89天。
那天正好是我值班,白天和技術中隊的同事連出了七八個現場,晚飯只吃了一個可憐的雞脖子,就拚命將案子錄入執法辦案系統,又是上傳筆錄,又是等領導批複,忙得暈頭轉向。
錄完案子,我一頭扎進被子,在腦袋接觸到被子的一瞬間,我已經睡著了。
凌晨兩點,我睡得正香,卻被一腳踹醒了,踹我的人正是通哥,他大喊道:“快起床,出現場,死人了!”
我一激靈,一下子坐了起來。
北方的三月份已經還暖,但晝夜溫差大,最可惡的是還下起了雨,稀里嘩啦的,我剛出樓門口,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
通哥連推帶搡地把我塞進警車,上車后,他一邊啟動車子,一邊告誡我:“一會兒到現場見了屍體,你可給我憋住了,想吐也得咽回去,否則別怪我腳下無情!”
我應了一聲,心裏直罵娘。
通哥是我師父,大號李廣通,今年四十一,屬雞的,分局刑警大隊第二中隊二組組長,私底下我們都叫他通哥或者偵察雞。
通哥之所以這麼告誡我,是因為兩個月前,也是這麼一個值班夜,一民宅內發生一起入室搶劫殺人案,被害的是老兩口,兇手搶了錢,把兩位老人活活捅死了,還喪心病狂地剖開他們的肚子,大腸小腸流了一地。我跟通哥第一時間趕到現場,雖然在警校時也見過被福爾馬林泡過的“標本”,但鮮活屍體給我的衝擊太大了,還是這種被捅死剖肚的,滿眼凌亂啊!
我一個沒忍住,將半消化的晚飯全吐到站在身邊的巡警大哥身上。
雖然案子緊接着破了,我卻成了比兇手還出名的人,整個刑警大隊都知道第二中隊有個見屍體就會吐的菜鳥,這讓通哥很長一段時間抬不起頭來,那段日子我也活得很痛苦,屁股都被他踹開了花。
十五分鐘前,通哥接指揮中心轉警:有人報案稱,在運河區珠江大道東路段的小樹林裏發現了一個黑色膠袋,袋子裏是人體屍塊。
接報案后,指揮中心立刻通知該轄區的巡警提前過去了。
我們是和技術中隊的同事一起出發的,出發前,通哥也通知了同組的陳剛和仲大龍,讓他們直接去屍塊發現地點集合。
十五分鐘后,我們趕到珠江大道東路段的小樹林,提前到達的巡警大哥們已經拉好了警戒帶,陳剛和大龍也到了。
巡警負責出警的是二中隊的唐文龍一組,見通哥來了,忙上前打招呼,見了我,小眼睛眨巴眨巴的,說:“這不是猛子嗎?”
我恭恭敬敬地說:“唐哥。”
唐文龍望着我用無比鄙視的神情說:“猛子,等會兒你見了屍塊想吐的話,千萬別忍着啊!”
我乾笑了一聲,懶得再搭理他。
上次我見到被捅老兩口的屍體,一時沒忍住就是吐在他身上,之後每次見面,他都找機會寒磣我。
通哥在聽了唐文龍的簡單報告后,立刻給大家做了分組,以發現的第一袋屍塊為中心,向四周進行地毯式搜索。
雨越下越大,嘩啦嘩啦的,雖然穿着雨衣,雨點子砸在臉上也是生疼。
大雨給搜索帶來了很大困難,林子裏黑黢黢的,我跟在通哥後面,打着強光電筒,深一腳淺一腳地找着,當時我心裏還挺怕的,就怕一腳踩到屍塊。
經過近兩個小時的搜索,我們確定了十處拋屍點,共找到了十三袋屍塊。而此時,雨也停了,我們疲憊不堪地回到了路邊。
所有屍塊都用一種黑色無標識的膠袋包裝,就是市場上賣的那種裝垃圾用的袋子。
十處拋屍點中,前九處拋屍點都只發現了一袋屍塊,依照距離第一處拋屍點的遠近程度,包屍袋依次編號為1—10號,在第十處拋屍點發現的三袋屍塊,包屍袋依次編號為10A至10C。
我們將十三袋屍塊依此排列完畢,由技術中隊的老遲現場拆袋檢查。
老遲大號遲寶輝,今年三十七,屬牛,分局刑警大隊技術中隊的主檢法醫,因為和我們對班,只要有命案現場,一般都由他配合通哥工作。
他嘴裏嚼着口香糖,似乎完全沒受到碎屍案的影響,他對助手同時也是徒弟的李小瑤說:“注意記錄。”
李小瑤舉着執法記錄儀,老遲打開了一號袋,就是報案人最先發現的那個袋子,當時已經被報案人拆開過了,老遲把手伸了進去,一邊檢查一邊說:“一號袋內有兩塊屍塊,分別是左小腿連帶足部和右小腿連帶足部。”
老遲將那血哧呼啦的一截子小腿提溜出來,給技術人員拍照,一看到那截白花花的小腿,我胃裏止不住一陣翻騰,通哥也發現我有些不對勁,朝我大腿猛擰一下,我一咬牙,硬是把竄到喉嚨里的消化物咽回去了。
好險,兩個月前的悲劇沒有再次發生。
老遲繼續低頭拆袋檢查,每拆開一個袋子都會將袋內的屍塊拿出來拍照,每看到不同部位的屍塊,對我的胃都是一次巨大挑戰。
“二號袋內有一塊屍塊,是左大腿;三號袋內有一塊屍塊,是右大腿;四號袋內有兩塊屍塊,分別是左上肢和右上肢,五號袋內有……”
老遲仔細看了看,將袋內的東西拎了出來,說:“五號袋內是連在一起的腹腔器官,包括肝臟、胃腔、大小腸,一對腎還有脾臟等,等一下……”
他將那一堆連在一起的人體器官放回袋子,接着拿出兩個橢圓狀的東西,說:“還有兩塊乳房區域組織。”
這一次,我再也忍不住了,轉頭對着空地就是哇啦哇啦一陣狂吐,一邊吐一邊咳嗽,肺管子都快咳出來了,老遲見到我又吐又咳嗽,說:“通哥,帶着你徒弟到一邊去吐,別影響我工作。”
被老遲這麼一說,通哥臉上也有點掛不住,轉身對着我屁股就是兩腳,我重心不穩,直接跪在地上,摔了個狗啃屎。
本來看到屍塊嘔吐我就很難受了,再被通哥踹了兩腳,我突然感覺特委屈,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心想着,當初怎麼就聽了老爸的,讀什麼警校做什麼刑警,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做的工作!
陳剛見狀把我扶了起來,低聲說:“猛子臉皮厚,機槍打不透。”
本來心情已經降到谷底,經他這麼一說,我又忍不住笑了,然後爬起來,默默站了回去。
通哥沒看我,繼續聽老遲說:“六號袋內有兩塊屍塊,分別是左上臂和右上臂;七號袋內有兩塊屍塊,分別是左前臂連帶着手,右前臂連帶着手;八號袋子內是一塊……不,是兩塊腹壁組織,九號袋內是一些零散的皮肉組織。最後是在10號拋屍點發現的三個袋子:10A袋內有一塊屍塊,是軀幹的中段;10B袋內有一塊屍塊,是軀幹的下段;10C袋內有一塊屍塊,是軀幹的上段。”
陳剛問:“屍塊來自同一具屍體嗎?”
老遲說:“根據被分解的部位、膚質顏色還有斷面情況分析,屍塊應該是來自同一具屍體,不過還是要回分局做詳細檢測才能給出確切結果。”
陳剛說:“但沒發現受害者頭顱,無法確定其身份。”
老遲說:“很正常,一般殺人碎屍案,兇手碎屍的目的無外乎三點:第一,不讓公安機關查到受害者真實身份;第二,拋屍方便;第三,人為隔斷他和受害者之間的聯繫,避開公安機關搜查。兇手肯定將受害者的頭顱藏在別的地方或者另作處理了。”
通哥點點頭,他環視了一圈,說:“珠江大道地理位置相對偏僻,遠離市區,周圍沒有居民區,商店,工廠,看來兇手是精心挑選了這個地方來拋屍。”
老遲表示認同,說:“不知道兇手在拋屍前是不是看過天氣預報,這場大雨無形中幫了他的忙,因為雨水沖刷,拋屍現場基本被毀壞,加上剛才我們大規模搜找屍塊,想要從這片樹林子裏找到什麼線索是不可能了。”
通哥指着不遠處的指示牌,說:“不過珠江大道上有監控,東路段比較偏僻,來往車輛不會太多,我想這也是幫了我們的忙,通過監控錄像排查出兇手的行動軌跡也不是難事。”
通哥讓唐文江一組留在現場,等待指示,我們先帶報案人先回了分局。
報案人叫王臣,男,二十四歲,東閩市新世紀不動產公司項目二部的業務經理,和他在一起的人叫李靈,女,十九歲,東閩市城市管理學院學生。
通哥負責詢問,我負責做筆錄。說到筆錄,我必須要科普一下,國內出版的一些犯罪推理小說中出現的筆錄都很籠統,基本上是一筆帶過,事實上,一般筆錄分詢問和訊問,詢問主要是針對被害人或者證人,而訊問則針對犯罪嫌疑人,如果是前期調查還沒能確定這個人是嫌疑人也要用詢問。
以下為筆錄內容:
通哥問:今天凌晨,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運河區珠江大道東路段的小樹林裏?
王臣答:我是去約會。
通哥問:就是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嗎?
王臣答:是。
通哥問:她叫什麼名字?
王臣答:姓李,具體叫什麼我不清楚,我知道她網名叫做“小靈仙”。
通哥問:你們是什麼關係?
王臣答:我們就是網上認識的,聊了幾次,我見她挺開放的,就約出來見面了。
通哥問:你們是什麼時間過去的?
王臣答:凌晨一點多吧,我去學校接她,我說去賓館開個房間,方面也安全,但她說想要刺激的,我們就開車出來了,轉悠了半天,最後來到了那片小樹林。
通哥答:你們過去的時候,有沒有發現其他人?
王臣說:沒有。
我一邊記錄一邊想,他當時是精蟲上腦,怎麼可能還有心思注意其他事情。
通哥問:你們是怎麼發現屍塊的?
王臣答:我們親熱之後,我下車方便,卻發現外面下雨了,我在車旁邊找了棵樹,解開褲子正想撒尿,卻聽到那種雨水滴在膠袋上的聲音,噼里啪啦的。當時我覺得挺奇怪,就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了半天,發現樹下面有一個黑膠袋子,鼓囊囊的,我打開一看,結果發現是兩截子人腿,還帶着腳丫子,然後就報警了。
陳剛和大龍為李靈做了筆錄,她所說的同王臣的敘述基本一致。
做完筆錄,天已經亮了,樓外麵灰蒙蒙的,通哥讓他們保持開機狀態,如果有需要,還會聯繫他們的。
他們走出大門的時候,王臣晃神,差點跌在地上。
所以,不要輕易同陌生人出來,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遇到什麼,驚喜還是死亡。
發生了惡性殺人碎屍案,分局長很重視,連夜召開了緊急動員會,迅速成立了“3.31”殺人碎屍案專案組,專案組由分局長牽頭,刑警大隊隊長竇昀任組長,刑警大隊第二中隊隊長俞建新任副組長,成員包括第二中隊全體警員,其他中隊全力協助。
分局長要求儘快找到屍源,確定受害者身份,迅速偵破此案。
動員會結束后,俞隊給我們開了一個簡單的案審會。
會上,通哥讓大龍給在座每位發了一份老遲提供的受害者簡要信息,隨後,他簡單描述了案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吧。今天凌晨,我們接到一起報案,報案人王某在運河區珠江大道東路段的小樹林內發現了一袋屍塊。接報后,我們第一時間趕到現場,隨即對小樹林及其周圍進行了全面搜找,一共在十處拋屍點找到了十三袋屍塊。這些屍塊來自於同一具屍體,但現場並沒未發現受害者頭部,在拋屍點及其周圍也沒找到任何可以證明受害者身份的東西,包括衣物或私人物品,受害者身份亟待確定。剛剛發到你們手裏的是技術中隊提供的受害者簡要信息,受害者系女性,45—50歲之間,體型偏胖,有生育史,死亡時間大約在昨天中午,屍塊系人為肢解形成,其他信息還要等法醫進一步檢驗,基本情況就是這些。”
俞隊把話題接了過來,說:“剛才通哥跟大家說了簡要案情,這案子分局長很重視,市領導也親自打電話來詢問了相關情況,我們必須儘快破案。下面我分配一下工作,一組的人聯合國保,治安和派出所警力分區域進行搜排,二組的人聯合技術中隊的同事,盡量從屍塊上找到線索,同時內勤部門要聯合媒體發佈失蹤女性的尋人啟事,注意近期受理的失蹤和家庭糾紛案件。”
開完會,我隨即去指揮中心調取了珠江大道東路段各路口監控,兇手可能只考慮到拋屍地點了,卻忽視了該路段比較偏僻,來往車輛很少,在經過反覆比對后,一輛車牌號為冀*25883的銀灰色麵包車進入我們視線,大家很興奮,但通過全國公安交通管理信息系統核查后,卻無該車牌號記錄,這是一個假牌子。
剛剛出現的一條線索就斷了。
忙碌了一上午,沒什麼進展,負責搜找排查的同事們也沒傳來消息。臨近中午,老遲打電話讓通哥過去,我也跟着一起去了。
雖然我來分局三個月了,這還是第二次來技術中隊的解剖室,上次是那個老兩口被捅死的案子,我來這裏拿過報告。
下樓的時候,通哥見我走路一拐一拐的,突然冒出一句:“以後要是再想吐,記得離我遠點,我的腳丫子經常不受控制!”
我沒緩過神來,他就下去了。
後來細想想,這可能是對我變相的道歉了吧。
推開解剖室的門,老遲和李小瑤正坐在一邊吃着桶裝方便麵,見我們來了,老遲將方便麵推開,問:“你們吃了嗎?”
通哥說:“還沒有。”
我是沒食慾了,看到這些屍塊,估計幾天內吃飯都會反胃吧。
老遲用舌頭剔了剔牙,讓李小瑤拿了一份報告給通哥,然後我們走到解剖台前,看到了一具支離破碎的無頭女屍。
老遲說:“因為受害者頭顱缺失,無衣物和其他物品,也沒有找到殺人碎屍的現場,可供分析受害者狀態的信息比較有限,具體信息都寫在屍檢報告上了。”
通哥簡單看了看報告。
老遲補充道:“我沒有在受害者的胃容物內發現常見的毒物,屍體所呈現的狀態也無中毒跡象,可以排除中毒致死。”
通哥問:“不是中毒致死,難道是機械性窒息嗎?”
老遲搖搖頭,說:“受害者身上沒有出現屍斑,應該是死後立刻被碎屍的。但受害者雙手的指甲未呈現紫紺色,心臟和肺臟表面也無出血點,屍塊上也未出現櫻紅色改變,這一切都不太符合機械性窒息的特徵。不過……”
通哥急着追問:“不過什麼?那他是怎麼死的?”
老遲遲疑了一會兒,說:“根據屍體出血情況和屍塊斷面分析,我認為受害者很可能是被活體分解的!”
活體分解?
我冷不丁一激靈,心裏罵了一句娘。
老遲見我打了個顫,問我:“怎麼了,害怕了?”
我乾笑一聲,說:“有點吧!”
老遲說:“害怕是正常,正常人都會害怕。”
我心想:我哪怕是有點害怕啊,我是怕死了,活體分解啊,這得是多大的仇恨,要讓受害者保有意識地分解她,最後割掉腦袋!
讀警校的時候,我經常看美劇,以為《CSI》裏的那些變態殺手都是編劇虛構出來的,沒想到現在自己正在真實地經歷這種案件。
通哥解釋道:“兇手這麼做是想給受害者生理和精神上最大的折磨,如果死後碎屍,受害者起碼會少一些痛苦。”
老遲肯定地點點頭,說:“沒錯,從活體分解的做法上看,兇手確實一個喪心病狂的瘋子。”
通哥問:“那兇器呢?”
老遲用塑料棒點了點屍塊,說:“所有屍塊都是在關節腔的地方被砍斷的,關節部分離斷面的肌肉創緣比較整齊,依此判斷,兇器應該是一把刃長,但面比較窄的刀具,重量上不會很重,偏輕盈。”
我插了一句:“沒準是殺豬刀。”
老遲說:“有這種可能,從兇手對受害者各大關節的離斷手法來看,他分解的技術很嫻熟。你們知道嗎,受害者的胸椎是按照肋間空隙向下,循序漸進分解的,這不是一般人能接觸和掌握的技術,而且受害者的外陰及其盆腔是連在一起被切走的,幾乎是一刀成型,依此分析,兇手具有一定的人體結構和解剖知識,還有熟練的解剖技能,對分解或肢解屍體很有一套。”
通哥問:“會不會是你的同行?”
老遲說:“有可能,也有可能是個殺豬的。”
老遲讓李小瑤取來一個完整的黑色膠袋:“這就是包裹屍體用的膠袋,一共39個,規格統一,是60*40厘米,各大商場和超市都有售,每袋屍塊的包裝方式也是一樣的,分內外兩層,內層用一個,外層用兩個,打結方式一致,從兇手能夠很淡定地將人活體分解,又有序地進行包裝,可以看出他殺人碎屍的時地點很隱蔽,應該沒有老人或孩子同住,他單身或獨居的可能性最大。”
通哥嗯了一聲,說:“依此推斷,兇手為男性,年齡應該在20-30歲間,性格內向沉穩,有耐心,從事與解剖或屠宰相關的工作,單身或者離異,獨居。”
我聳聳肩,說:“這種人全市大概有幾萬人吧,太模糊了。”
老遲說:“有兩點,我需要跟你們說一下,我覺得可以作為接下來的偵查方向,第一,在受害者陰道內,我發現了一個金屬避孕器。”
他將屍體旁邊一個白瓷托盤裏的“V”型金屬器遞給了通哥,說:“這是受害者身上唯一的外來物品,雖然沒有編號和特殊印記,但我想不失為一條線索。”
通哥點點頭,問:“那第二點呢?”
老遲說:“我在檢查屍塊的時候,發現受害者的肛門很狹窄,她生前做過痔瘡手術,應該就在一年內,因為進行痔瘡手術時,是以小刀來切除患部,所以會有某種程度的瘢痕。但有些病人的體質容易引起瘢痕性狹窄,即使以內痔核的結紮切除法,廣範圍切除黏膜,肛門依然狹窄,像整個輪狀傷痕,治癒后也會狹窄。你們可以在全市的醫院查查看,即使是外地人,應該也會有住院或者手術記錄。”
通哥嘆了一口氣,說:“我們會考慮的。”
老遲說的話我基本沒聽懂,什麼“瘢痕性狹窄”,什麼“內痔核的結紮切除法”。我心想,你嘰里咕嚕說了半天,十個字就概括了,受害者曾做過痔瘡手術!
02
離開老遲那裏,通哥立刻讓陳剛和大龍去調查避孕器的事情,我們倆則去調取了一年內在市裡各大醫院和專科醫院做過痔瘡手術患者的詳細名單。
市裡大中型醫院有近十家,專科醫院更多,通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調取的手術記錄名單打印出來的一刻,我絕望了:這一年內,全市有兩萬多人做過痔瘡手術,想要從這兩萬多人里撈出一個受害者信息猶如大海撈針,況且還不能確定她是在本市做的手術。
倒是陳剛和大龍那邊的調查有了突破性進展,他們在走訪了幾家計劃生育服務站后,確定老遲在受害者陰道內取出的V型避孕器是眾多避孕器中的一種,叫做“愛母環”。
“愛母環”是一種具有記憶功能的避孕環,於2009年經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批准註冊,在今年年初於東閩市運河區的愛佳婦幼保健站作為試點率先推廣,推廣使用人數不多,大約300人,我們結合在醫院調取的手術者資料進行對比,發現有13人符合條件,隨後通過她們預留的電話號碼聯繫到了她們本人或其家人。
一個叫林秀梅的女人進入了我們視線。
林秀梅,女,1963年11月27日出生,漢族,高中文化,本市人,東閩市運河區第二棉廠職工,住東閩市運河區第二棉廠宿舍5號樓2單元301室。
當時我們撥打了林秀梅家的座機,接電話的是她丈夫張國修。
張國修說林秀梅這兩天回娘家了,掛斷電話沒多久,他就將電話打了回來,說林秀梅沒去娘家,她失蹤了!
我們隨即讓張國修來分局做了屍體辨認,雖然沒有頭顱,但他還是一眼認出了被分解成若干塊的屍體是林秀梅。
見到老婆被分解的屍體后,張國修差點昏過去,而他們的女兒張珊也證實,今年年初,她帶林秀梅去了愛佳婦幼保健站更換了避孕器。
張國修,男,1957年4月9日出生,漢族,高中文化,本市人,東閩市運河區第二棉廠職工,住東閩市運河區第二棉廠宿舍5號樓2單元301室。
張珊,女,1985年9月14日出生,漢族,大學文化,本市人,北港市喜洋洋文化傳播公司員工,住東閩市運河區第二棉廠宿舍5號樓2單元301室。
依然還是通哥詢問,我負責做筆錄。
以下為筆錄內容:
通哥問:林秀梅是什麼時候離家的?
張國修答:大前天,就是3月30號那天中午。
通哥問:你為什麼會說她回娘家了?
張國修答:那天中午,我們吃飯的時候拌了幾句嘴,她就說不想和我過了,然後拿上包就走了,我問她去哪裏,她說回娘家。
通哥問:這幾天裏,你們之間都沒有聯繫嗎?
張國修答:沒有,我以為她氣消了就會回來,也就沒搭理她。直到你們打電話過來,我才發覺事情不對,打電話去我丈母娘那裏,她說我老婆根本沒過去。
通哥問:林秀梅的性格怎麼樣?
張國修答:她性格挺好的,就是有時候容易犯小心眼,雖然我們經常吵幾句,不過也沒有隔夜仇,夫妻不都是這樣嗎。
通哥問:她平常交際廣泛嗎?
張國修答:她沒什麼朋友,和她關係不錯的就是樓里的幾個女的,她們經常在一起打麻將,聊家常,還有棉廠的幾個老職工。
通哥問:你或者林秀梅有沒有得罪什麼人,或者你有什麼可疑人的名單嗎?
張國修答:我們都是老百姓,能得罪什麼人,就算真的無意中得罪了誰,也不能這麼報復她啊,她只是一個家庭婦女。
通哥問:在林秀梅離家前的一段時間和她失蹤的這幾天裏,你有沒有接到什麼奇怪的電話,或者遇到過什麼奇怪的人?
張國修答:沒有,我沒注意。
隨後,我們也為張珊做了詢問筆錄,因為常年在外上班,她和家裏聯繫不多,只是逢年過節回來,平常給家裏打電話報平安。
相比張珊,張國修家裏的小保姆更了解林秀梅。
小保姆叫張小燕,今年十八歲,外地人,長得挺清秀,一年前張國修摔壞了腿,就在家政市場找到了她。
以下為筆錄內容:
通哥問:張國修和劉秀梅的感情怎麼樣?
張小燕答:叔叔阿姨感情很好,阿姨有時候喜歡鬧脾氣,和叔叔吵架,不過基本是今天吵完了,明天就和好了。
通哥問:林秀梅離家那天,她和張國修吵架了嗎?
張小燕答:吵架了。
通哥問:吵架內容是什麼?
張小燕答:當時我在廚房裏刷碗,沒聽清,就知道他們吵架了,我出來的時候,阿姨拿上包就走了。
通哥問:當時張國修有什麼表現?
張小燕答:叔叔罵了幾句,就回屋了,下午去棉廠了。
通哥問:說一下張國修和林秀梅每天的生活內容?
張小燕答:叔叔每天上班,早上出去,下午回來,阿姨不上班,說是提前退休了,平常上午在家,中午在家吃完飯後就到小區附近的縱然居茶館打麻將,和她打麻將的都是小區裏的阿姨。
通哥問:最近一段時間,林秀梅有沒有接觸什麼陌生人?
張小燕答:我不太清楚。
通哥問:家裏有陌生人來過嗎?
張小燕答:沒有。
離開前,通哥告誡張國修和張珊要注意安全,盡量少外出。
與此同時,我們調取了小區內外的監控錄像,只能確定林秀梅離開小區,去向成謎。
雖然確定了受害者身份,但林秀梅的背景可以用“身家清白”來形容,她只是一個普通家庭婦女,家境一般,社會關係簡單,也沒作風問題,案件性質一時難以定性,情殺,仇殺或者財殺,放在林秀梅身上,似乎都說不通。
但從兇手活體分解的做法上,他和林秀梅之間應該有着深仇大恨,隨後陳剛提到:“會不會是張國修或張珊得罪了什麼人,對方將憤怒發泄到了林秀梅身上?”
我說:“在調查林秀梅背景時,我也調查了一下張國修,他和林秀梅一樣,都是東閩市第二棉廠的員工,張國修是第二車間的主任,林秀梅退休前是第四車間的工人。據張國修的同事稱,張國修性格比較內向,平常話不多,為人還算正派,很少與人結怨,對於他老婆被害,他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陳剛問:“那他們的女兒張珊呢?”
我說:“張珊今年二十五歲,六年前出去讀的大學,畢業后一直在北港市工作,她是一個普通的白領,沒有男友,生活簡單規律。”
通哥坐在那,一根一根的抽煙,也不說話,大龍有些着急,說:“通哥,你倒是說兩句啊!”
過了半天,通哥才冒出四個字:“事出有因。”
我和大龍對看了一眼,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通哥掐滅了煙頭,又點了一根,啪嗒啪嗒地抽着:“猛子,如果你走在大街上,會打你身邊的路人嗎?”
我白了他一眼,說:“我有病嗎,我憑什麼打別人!”
通哥說:“就是這個意思,你不可能無緣無故打別人,也不會無緣無故被打,林秀梅也是一樣,兇手對她肯定有非殺不可的理由!”
大龍一臉苦相,說:“但我們的調查已經很深入了,沒有疑點啊!”
通哥說:“林秀梅被害,如果不是她本身的原因,那肯定和她最親近的兩個人有關,張國修和張珊,張珊只是一個小白領,又在外省,估計能發掘的信息不多,重點還要放在張國修身上,對了,還有那個小保姆。”
我問:“小保姆也有問題?”
通哥點點頭,說:“你記得我們給她做筆錄的那天,我謊稱手機沒電,用過她的手機,在她手機里存儲第一個號碼就是爸爸,下面的號碼卻是張國修的。”
我冷哼了一聲:“每個人都喜歡在手機里存昵稱,他這麼存儲張國修的名字也不稀奇啊!”
通哥甩給我一句:“那回頭你把手機里我的名字也改成爸爸好了。”
對於我和通哥的鬥嘴,陳剛表示無奈,他起身倒了一杯水,問:“通哥,你是不是懷疑他們之間有不正當關係,不過張國修那人看着挺正派的。”
通哥說:“人不可貌相,殺人犯也並不都是一臉兇相啊,越是那種看起來斯文正派的,越有可能是敗類。”
我們再次來到張國修家,希望找張小燕了解點情況,他說好,就把張小燕叫了出來,這次我們沒有見到張珊。
通哥問張珊去了哪裏,張國修說她心情不好,昨天去外面散心,晚上沒回來,後來她給我發了信息,說在朋友家住下了。
通哥感覺到事情不妙,立刻撥打了張珊的電話,但電話已經處於關機狀態,林秀梅被害后,她女兒張珊也突然失聯了。
她會不會成為兇手新的目標?
張國修得知女兒也失聯后,整個人徹底崩潰了。
隨後,我們通過聯繫張珊的朋友和同事,確定在她失聯時間段內沒有聯繫過他們,隨後我們調取了小區的監控錄像,確定張珊在昨天上午十點離開了小區。
我們隨即發出了尋人通告,但沒有任何回應。
張珊失聯的第三天,運河區古門店派出所接到了一起報警,說體育大街100號的三利公司的下水道被堵,在疏通工人趕過去進行疏通浚工后,發現堵住公司下水道的並不是普通雜物,而是奇怪的小方塊,密密匝匝的,大約有幾千塊。
一個膽子大的工人撿了一塊,放到了鼻子前面聞了聞,說:“沒什麼特別味道,不過挺軟乎的,好像是肉。”
下水道中怎麼會有肉,還是那麼多小肉塊?
另一個工人問:“什麼肉啊?”
那個工人說:“不知道。”
另一個工人問:“會不會是……人肉啊?”
那個工人一聽,隨手將肉塊丟開,緊接着報了警。
隨後,派出所的民警趕到,發現事情不對勁后,立刻將案子轉給了我們,我們隨技術中隊的同事趕了過去,老遲確定那些肉都是人體組織,一共2700多塊,每塊都有拇指頭那麼大,塊塊均勻。
這讓我們想到了十四年前發生在南京的“刁愛青碎屍案”。
刁愛青碎屍案,又稱南大碎屍案,發於1996年1月19日,地點為江蘇省南京市,受害人為南京大學成人教育學院一年級女學生刁愛青。受害人遺體碎片在其失蹤9天後,也就是當年1月19日清晨,被一名清潔工在南京華僑路發現。兇手為消滅作案痕迹,將其屍體加熱至熟,並切割成2000片以上。案發後,南京市公安部門內運用警力進行大規模搜查,但至今仍未找到兇手,成為中國七大兇殺懸案之一。
如今,這種變態至令人髮指的作案手法再次出現在東閩市,加上之前林秀梅被活體分解的案子還懸而未破,一時間人心惶惶。
老遲將在下水道中發現的2700塊小屍塊帶回了分局,在進行清理后,確定為生肉。
這些碎小屍塊是否是張珊的,暫時還不能確定。之前發生的林秀梅被活體分解的案子中,林秀梅被碎屍,未找到頭顱,但被分解屍塊上隱藏的線索讓我們找到了偵破方向,最終確定了受害者身份。
而這些小屍塊來自於身體不同部位,是否來自於同一個人還需要檢驗,要從這些小屍塊上找到蛛絲馬跡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了。
在調取該公司的進出監控錄像時,我們再次看到了那輛銀灰色麵包車,車子使用的還是那副假牌子。
當時下車的是一個年輕人,他戴着帽子,手裏拎着一個黑色袋子,從公司後門進入,十五分后乘車離開。
這是我們第一次捕捉到犯罪嫌疑人的畫面,雖然沒看到他的樣貌,但這個隱藏在黑暗中的兇手總算浮出水面了。
通哥還發現,在其打開後備箱的時候,出現了一雙抽動的人腳,雖然沒看到人,但那雙紅皮鞋很眼熟,通哥忽然想到,他每次見到張國修,他腳上都穿着一雙扎眼的紅皮鞋。
那車裏的人會是張國修嗎?
通哥立刻撥打了張國修的電話,電話已關機。
我們隨即趕了過去,張國修不在家,保姆張小燕稱,昨天他接到一個電話后就出門了,當時她問他去哪裏,他說回單位。
通哥問:“昨天他出門的時候,穿的什麼鞋子?”
張小燕也慌了,磕磕巴巴地說:“紅……紅皮鞋。”
我們又趕到第二棉廠,張國修的同事說他這兩天都沒過來,也沒請假,因為知道他家裏出了事,領導也沒過問。
如果真是那樣,那在下水道中發現的小屍塊極有可能來自張珊,而當時被關在車裏的紅皮鞋男人就是張國修!
兇手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將罪惡黑手伸向這普通的一家三口?
此刻,破案刻不容緩!
我們再次來到張國修家,這次通哥沒有功夫和張小燕閑聊家常了,而是兇狠地質問:“你和張國修到底什麼關係?”
張小燕嚇壞了,直接說了,她是張國修的性伴侶。
以下為筆錄內容:
通哥問:你們是什麼時間發生關係的?
張小燕答:就是我來他們家做保姆的當月。
通哥問:林秀梅知道你們的事情嗎?
張小燕答:知道。
通哥問:她是怎麼知道的?
張小燕答:有一次中午,我們倆正在屋裏做愛,她就回來了,推門正好看到他趴在我身上,當時我以為她會打我罵我再把我趕走,結果她什麼也沒說,就去廚房做飯了。尷尬了一段時間后,我見她沒有什麼特別反應,就繼續和他保持這種關係。
通哥問:當時張國修有什麼反應嗎?
張小燕答:他說讓我放心,只要好好伺候他,不會虧待我。
通哥問:張國修性慾很強嗎?
張小燕答:還行。
通哥說:他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癖好?
張小燕問:你指什麼?
通哥說:就是在性方面?
張小燕答:他喜歡插我屁股,這算嗎?
通哥問:還有其他的嗎?
張小燕答:嗯……每次我們做愛,他都喜歡拿枕巾蒙住我的頭,讓我叫他爸爸。
我問:叫他爸爸?
張小燕答:他特別喜歡我叫他爸爸,他說我這麼叫他,他會很興奮,我叫的越大聲,他越高興。
我瞄了通哥一眼,這傢伙真夠變態的,戀女情節很嚴重啊!
通哥問:所以你在手機里存他的號碼是爸爸?
張小燕答:沒錯,阿姨在家的時候,我就叫他叔叔,阿姨不在家的時候,我就叫他爸爸,她叫我乖妮妮。
通哥問:除此之外呢?
張小燕想了想,說:有一個事情我不知道算不算。
通哥問:什麼事?
張小燕答:每次我們做到高潮的時候,她就會問我爽不爽,我說爽,他讓我叫他爸爸,我就叫他爸爸,他一邊答應,一邊喊,小菲,小菲……
通哥問:小菲是誰?
張小燕答:我也不知道。
通哥問:你沒問過他嗎?
張小燕答:我問過,他不說,他就問我爽不爽,我說爽,後來我發現,每次他叫出來的名字都不一樣。
通哥問:每次都不一樣?
張小燕答:是。
通哥問:他大概喊過多少個名字?
張小燕:十個吧。
通哥問:你還記得是哪些名字嗎?
張小燕答:我把它們都記下來了。
她從房間裏拿來一張紙,上面寫着十個名字,小菲,佳佳,蘭紅,蘭萍,玉芬,寶華,小月,小枝,紅霞,夢夢。
張小燕答:每次他都會叫不同的名字,有時候還會一起叫好幾個名字。
通哥問:你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張小燕答:其實,張國修還找小姐。
通哥問:為什麼上次不說。
張小燕答:我覺得這和阿姨的死沒什麼關係,就沒有說,再說張國修不知道我知道這些,我不想惹麻煩的。
通哥問:你怎麼知道他找小姐?
張小燕答:有一次,阿姨沒在家,我們吵架了,他半夜就出門了,我怕他出事,就跟了出去,發現他打車去了一家叫做紅月亮的按摩店。
通哥問:那家按摩店在什麼地方?
張小燕說:就在談南路上,門臉挺小的,但小姐不少,聽說有七八個呢!
我和通哥離開張家,離開前,再三告誡張小燕將門鎖好,除了公安局的人,其他人一律不給開門。
我說:“沒想到這個張國修這麼變態,不僅和小姑娘發生關係,還讓人家叫他爸爸。”
通哥沒說話。
我又說:“你說那名單上的名字,會不會都是她之前發生過關係的人?”
通哥還是沒說話。
張小燕說得沒錯,談南路上確實有一個叫做紅月亮的按摩店。
進了店,就有一個中年女人迎了過來,問:“兩位按摩嗎?”
通哥問:“有什麼服務啊?”
中年女人問:“你想要什麼服務?”
通哥說:“當然是特殊服務了。”
中年女人說:“指壓一百,精品二百,全套四百。”
通哥問:“能優惠嗎?”
中年女人說:“什麼優惠?”
通哥問:“警官證能夠優惠嗎?”
中年女人臉色瞬間變了,然後她聽話的為我找到了當時給張國修提供服務的小姐,她叫娜娜。她說張國修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來了,通哥說:“他死了。”
娜娜嚇傻了。
以下為娜娜所做詢問筆錄的內容:
通哥問:他第一次來這裏消費是什麼時候?
娜娜答:一年前吧,具體時間我也記不清了。
通哥問:他經常過來嗎?
娜娜答:他每個月都會過來一兩次。
通哥問:每次他都要求什麼服務?
娜娜答:就是四百的全套。
通哥說:他有沒有什麼怪癖?
娜娜答:來這裏的客人幾乎個個都有怪癖,有的喜歡用腰帶抽我,有的喜歡在我下面塞奇怪的東西,還有讓我喝尿吃屎的,你說這些算不算怪癖。
通哥問:這些客人你都接嗎?
娜娜答:一般來的就是客人,哪有把錢往外推的道理。
我心想:這些找小姐的人真是夠變態的。
有些門就是這麼奇特,有的人走進來之前是條狗,進來之後就變成人,有的人走進來是個人,走出去卻變成了狗。
通哥問:你們做愛的時候,他是不是喜歡讓你叫爸爸?
娜娜答:也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喜歡讓我叫爸爸,很多人都喜歡,還有讓我叫爺爺,叫兒子,叫主人的,叫什麼的都有,只要給錢,叫什麼都行。
通哥說:你們做愛的時候,他有沒有叫過別人的名字?
娜娜答:你怎麼知道?
通哥問:他是不是叫過小菲,佳佳,蘭紅,蘭萍等人的名字?
娜娜答:沒錯,每次我們做愛,他總喜歡叫一些陌生人的名字,不過客人願意叫什麼就叫什麼,我們不管的。
通哥問:剛才我問你這個問題的時候,你遲疑了?
娜娜答:因為你不是第一個問這些名字的人。
通哥問:還有別人也問過這些人名嗎?
娜娜答:竿子也問過同樣的問題。
通哥問:竿子是誰?
娜娜答:就是住在這附近的一個男的,大名我不知道叫什麼,認識的人都叫他竿子。
通哥問:他是怎麼問到這個問題的。
娜娜答:就是閑聊說起來的。
通哥問:他認識張國修嗎?
娜娜答:不認識。
通哥問:你具體說一下。
娜娜答:這事情說起來也挺怪的,竿子第一次過來,點了一百的指壓,但當我摸他的時候,他卻說不要,他不讓我摸他,我說你怎麼像個小姑娘似的,還害羞啊,他只是讓我脫光衣服,對着他自慰。
我看了看通哥,心想:真是什麼奇怪客人都有。
通哥問:你們沒做嗎?
娜娜答:沒有。
通哥問:繼續說。
娜娜答:之後他每次來都是這麼做,有一次完事後,我就問他為什麼不做,他不說,還讓我講故事給他解悶,我說給錢,他就給了我一百,他問我是不是遇過很多奇怪的客人,我說是,然後和他閑聊起來,其中就說到一個客人在做愛的時候,總喜歡叫其他人的名字,有什麼小菲啊,佳佳啊,蘭紅啊,夢夢啊,他聽了很激動,問我那個客人叫什麼名字,我說叫張國修。
通哥問:後來呢,他又來過嗎?
娜娜答:那次他走的時候,給我放了三百塊錢,說如果那個張國修再來,我們做愛的時候,一定要記下他喊出的其他人名字,我覺得這也沒什麼,就答應了。
通哥問:張國修一共喊過多少人的名字?
娜娜答:十個。
這個數目和張小燕提供的一樣,看來這十個人名並不是張國修隨口喊出的,她們對他有特殊的意義。
這個張國修遠遠比我們看到的要深。
通哥問:這個竿子是什麼工作的?
娜娜答:他在迎賓市場裏的一個豬肉攤上幫忙。
通哥問:他多大了,身高,外貌?
娜娜答:二十歲出頭吧,個子不高,挺瘦挺壯的,長得還行吧。
通哥問:你知道他住在哪裏嗎?
娜娜答:不知道。
通哥問:每次他都是開車來嗎?
娜娜答:是啊,他開一輛破麵包車,銀灰色的,說是花幾千塊買的報廢車。
當娜娜說出這些信息的時候,我和通哥眼前一亮,這個竿子很符合當時我們為殺害林秀梅的兇手做出的特徵描述。
隨後,我們走訪迎賓市場內的攤販找到了竿子打工的那個豬肉攤,老闆說竿子話不多,幹活實在,前些日子說家裏有事,就走了。
當我們問起竿子住在哪裏的時候,豬肉攤老闆帶我們過去了。
那是一棟單門獨戶的民房,兩間正房,一間偏房,大門緊鎖,通哥找了個磚頭,直接把鎖子砸壞了。
推開大門,我一眼就見到了偏房前面垃圾桶內的衣物,有男人的,有女人的。
通哥直接進了正房,剛剛推開門,一股惡臭就撲面而來,我跟在後面,聞到那味道差點直接把午飯吐出來,豬肉攤老闆登時就癱在了地上,通哥讓我給指揮中心打電話,請求支援。
這個房間牆壁上噴滿血跡,在房間角落裏,我們看到了林秀梅的頭顱,另一個角落裏則是張珊的頭顱,還有骨架,手掌,腳掌等器官,零零散散,撒了一地。
在那些人體組織器官旁邊,還有鋼鋸,長刃砍刀,菜刀,電推子,牆紙刀,封口膠,濃鹽酸和一沓黑色膠袋。
這就是兇手的殺人分屍現場!
在裏屋,我們找到了張國修的衣物,卻沒有見到他的人,緊接着,我們去了偏房。
偏房內有一口大鍋,在北方,很多住平房的人家裏都有大鍋。
在大鍋外面,我看到了一些碎肉,當通哥掀開鍋蓋,一股怪異的香味撲面而來,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跑到院子裏,哇哇吐了出來。
在那大鍋里,正是張國修被分解的屍體,他被分解烹屍了!
他的頭擺在那些殘肢碎塊中間,已經被烹煮的脫了相,臉上保持着死亡一刻的驚恐,等待着我們的到來。
03
那天晚上,我們徹夜未眠。
張國修一家殘忍被害,兇手作案手法和瘋狂程度令人髮指,他活體分解了林秀梅,又殺了張珊,剝掉了她身上的肉,切成小塊丟棄,最後將張國修殺害分屍,用屍塊煮成了一鍋湯。
所有到現場的同事都被震驚了,包括閱屍無數的老遲,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雖然不知道兇手的真實名字,但好在是掌握了他的其他信息,在他住處,我們找到了一張二寸免冠照,通過豬肉攤老闆和娜娜的辨認,確認他就是竿子。
當晚,我們就對他進行了網上追逃,同時也發佈了通緝令。
對於他殘忍殺害張國修一家,大家百思不得其解,通過走訪張國修和林秀梅的親友和鄰居,沒人聽過或者見過這個人,他應該不曾出現在張國修一家的生活中,為什麼要如此殘忍的殺害這他們。
那天晚上,通哥在辦公室里一個勁的抽煙,我問他在想什麼,他也不說話,啪嗒啪嗒抽了半盒,突然,他像想起來什麼似的,急急忙忙下了樓。
他去了一樓的檔案室,那是存放刑警大隊陳年舊案卷宗的地方。之前我只是聽說過,但沒進來過。
我問:“你想找什麼?”
通哥說:“一本卷宗。”
我問:“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通哥有些不耐煩了:“我見過那些名字!”
我問:“張國修說的那些名字嗎?”
通哥火急火燎地說:“別廢話了,快幫忙找。”
我問:“有名字嗎?”
通哥說:“沒有,時間大概是1990年至1992年的,連環強姦殺人案,那時候我還沒來分局,也是後來聽老隊長說起過。”
當時我也不知道通哥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就幫着找,找了十多分鐘,我找到了一本封存卷,卷皮已經褪色了,案件類別上寫着連環強姦殺人案,時間是1990年。
通哥拿過卷宗立刻開始翻看,一邊看一邊說:“沒錯,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我問:“一定是誰?”
通哥堅定地說:“當年沒有偵破的連環強姦殺人案的兇手就是張國修!”
我問:“為什麼這麼說?”
通哥說:“當我從張小燕口中第一次聽到張國修說起的那些名字時,就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現在我想起來了,他所念叨的那些名字就是這起連環強姦殺人案中的十個受害者。”
通哥所說的這起連環強姦殺人案是發生在二十年前的一起惡性系列案件,是當年的大要案之一,至今未破。
1990年6月20日至12月14日,在這半年時間內,在東閩市下屬縣鄉連續發生三起入室強姦殺人案,兇手共殺死十一人,未搶劫財物,不過在事後現場清理中,三家人的親友都證實,受害者家庭的戶口本不見了。
這三起入室強姦殺人案給當時的東閩市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震動,也對全市治安造成了嚴重危害,該案由當時的刑警老隊長,通哥的師父王強負責,由於種種原因,這起系列強姦殺人案並未偵破,成了當年一大懸案,這也成了老隊長王強從警生涯中最大的遺憾之一。
具體案情如下:
東閩市凌通縣陸建成一家五口被害案。
1990年6月20日晚,兇手潛入受害者陸建成家,用放在院子中的鐵棍襲擊了當時正在看電視的陸建成的老婆孫小菲(37歲)和女兒陸蘭紅(15歲),陸蘭萍(13歲),當家陸家還有孫小菲的外甥女顧佳佳(15歲),兇手殘忍的將孫小菲等四人殺害,並奸屍。兇手殺人奸屍后,並未立刻離開,而是等待外出打牌的陸建成(40歲)回來,陸建成發現妻女還有外甥女被殺害后,想出去報警,卻被藏在門后的兇手襲擊頭部,導致死亡。作案后,兇手將兇器遺留在現場,翻牆逃離。次日一早,陸建成的嫂子發現后報案。經現場勘查,提取了兇手作案所用鐵棍,在受害者內衣褲上遺留的精斑,一枚清晰膠底鞋類足跡和兩枚可疑指紋。
東閩市聚河縣高寶然一家四口被害案。
1990年7月4日晚,兇手潛入受害者高寶然家,襲擊了當時院裏幹活的高寶然(41歲),隨後進屋殺害了正在屋內聊天的高寶然的老婆葛玉芬(39歲),強姦了他們的女兒高寶華(18歲)和高小月(16歲),猛擊她們頭部,致其死亡,隨後又對葛玉芬進行了奸屍,逃離。經現場勘查,受害人均系被鈍器擊打頭部致死,辦案民警提取了兇手的精斑,膠底鞋類足跡,現場未發現作案工具,可能被兇手帶走或丟棄。
東閩市五行縣李海青一家三口被害案。
1990年12月14日晚,兇手潛入受害者李海青家,先是襲擊了在東屋睡覺的李海青(45歲)和靳小枝(43歲)夫婦,隨後跑到西屋,將在睡夢中的李紅霞(19歲)強姦並殺害,兇手殺人後,對靳小枝進行了奸屍,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李海青的大女兒李夢夢(22歲)下晚班回來了,兇手用鐵棍襲擊其頭部,強姦並將其打成重傷,后被搶救生還。經現場勘查,辦案民警提取了兇手的精斑,膠底鞋類足跡,但未發現作案工具。
這三起入室強姦殺人案共有十人遇害,一人受重傷。
作為三起案件唯一的倖存者,李夢夢在案發後未能向警方提供有價值的線索,她說因為天黑,加之看到爸媽和妹妹被害的慘狀,精神極度緊張,並未看清兇手外貌,只記得兇手用力捂住她的嘴巴,撕掉她的衣服,將她強姦了。
由於當年辦案單位在破案方面經驗不足,刑偵技術相對落後,加之兇手作案后未留下更多可追查線索,雖然三起案子都提取了兇手的精斑,但當時DNA技術剛剛應用在司法鑒定程序,各方面技術很不成熟,種種原因讓這三起入室強姦殺人案就成了懸案。
張國修在同張小燕還有娜娜做愛的時候,所念出來的名字就是三起案件中所有女性受害者的名字,這絕對不是巧合!
雖然通哥的解釋有些牽強,但張國修的這個舉動還是讓他和當年系列殺人案扯上了關係,在接下來對其住處搜查的過程中,我們意外發現其卧室床下有一個箱子,箱子裏是一些女性內衣褲,顏色和款式比較老舊,在那些內衣褲下面,我們找到了三本戶口本,即當年三起殺人案中,三個受害家庭丟失的戶口本。
由於當年提取的兇手精斑在保存過程中出現失誤,造成了遺失,已經無法通過DNA比對進行兇手認定,雖然缺乏關鍵性指向性證據,但張國修還是有重大殺人嫌疑,這或許也是他們一家三口被殺害的原因。
陳剛說:“看來兇手就是衝著當年姦殺案來的,他會不會是受害者的親戚朋友?”
通哥搖搖頭,說:“可能性不大,如果兇手是三起案子受害人的親戚朋友,現在至少要五六十歲了,而兇手只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
我說:“在第三起案件中,不是有一個倖存者李夢夢嗎,會不會是她後來結婚生子,對當年的慘案念念不忘,要為家人報仇呢?”
大龍表示不屑,說:“你以為是勾踐卧薪嘗膽啊,忍辱負重二十年,讓孩子出門報仇!”
通哥說:“猛子說的有些道理,李夢夢是當年系列殺人案的唯一倖存者,她目睹了家人死亡慘狀,她自己也被強姦,打成重傷,心中肯定充滿仇恨,所以我覺得兇手和李夢夢肯定有關係,從年齡上推測,確實有可能是她的兒子!”
有了這個猜測,我和通哥立刻趕到了當年發生慘案的五行縣。
在聯繫了當地派出所之後,我們找到了當時李海青一家居住的地方,那裏早已經沒人居住了,周圍鄰居也都換了又換。
我們輾轉找到了李海青的親戚,據他說,當年慘案發生后,他們也都無法接受,一家人好好的,就被人殺了還奸屍,幸好李海青的大女兒李夢夢被搶救過來了。
通哥問:“李夢夢不住在這裏了嗎?”
親戚說:“早就搬走了。”
通哥問:“她什麼時候搬走的?”
親戚說:“差不多二十年了吧,當時我兒子才五歲,現在我兒子都結婚了。”
通哥問:“你知道她搬到哪裏了嗎?”
親戚說:“開始我不知道,後來我也忘了聽誰說了,說在齊梁縣的批發市場見到過李夢夢,當時還帶着一個孩子。”
我和通哥對視了一眼:李夢夢結婚生子了!
我們隨即開車去了齊梁縣的批發市場,不過那個親戚說的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或許李夢夢早就搬走了,不過我們還是抱着試試看的態度在市場內做了詢問,一個老菜販認出了李夢夢的照片,說她偶爾在他那裏賣菜,因為說話方式很奇怪,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好像就住在市場後面的平房裏。
在接下來的尋找中,我們順利找到了李夢夢的鄰居,不過他說她不叫李夢夢,而是叫李冉,她搬過來的時候已經懷孕六七個月了,由於沒有準生證,當時還是她幫忙找的接生醫生,後來生了一個男孩。
鄰居說:“不過她對那孩子不好,經常虐待他,打罵就是家常便飯,有一次,我還見到她用熱水潑那孩子,滾燙的熱水啊,直接澆在頭皮上了,孩子燙得哇哇哭,她還笑!”
通哥問:“那男孩叫什麼名字?”
鄰居說:“他沒有大名,我們都叫他竿子。”
竿子?
我立刻掏出那張二寸免冠照,鄰居一眼就認出了他。
通哥問:“他們現在不住在這裏了嗎?”
鄰居說:“半年前,李冉得急病死了,之後竿子也搬走了,因為房租沒到期,房東一直沒過來。”
等那個鄰居離開后,我們翻牆進了李夢夢租住的平房。
那是一個普通的小院子,房子裏很乾凈,看得出竿子在離開前打掃了它,我們進了屋,屋裏更是異常乾淨。
通哥突然問:“猛子,你相信李夢夢是得急病死了嗎?”
我一愣:“你什麼意思?”
通哥問:“我覺得是竿子殺了李夢夢。”
我搖搖頭,說:“不可能吧!”
通哥說:“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問:“什麼事?”
通哥正要開口,手機卻響了,電話是陳剛打來的,通哥按下了免提鍵:“說吧,有什麼發現?”
陳剛說:“通哥,你們快回來吧,那個殺人犯,就是那個竿子來分局自首了,他承認是他殺害了張國修一家三口!”
聽到這個爆炸性消息,通哥以把車開到報廢的速度趕回分局。
當我們走進辦案區訊問室的時候,看到了一個戴着帽子,面容枯槁,乾乾瘦瘦的男人。
那一刻,我有些晃神,我不相信,這個年紀比我還要小的年輕人竟然是三起惡性殺人案的兇手。
今天上午十點左右,一個年輕人開着一輛銀灰色麵包車來到分局,他同門衛說他叫竿子,就是殺害了張國修一家三口的兇手,他想自首,門衛一聽這個嚇壞了,立刻給刑警大隊打了電話,沒一會兒,陳剛和大龍就出來了,將他帶進了辦案區。
他很鎮定,也沒有反抗。
訊問筆錄是俞隊和通哥一起做的,我負責記錄。
關於通哥訊問的問題,竿子都回答的很完整。當問及他的殺人動機時,他沉默了很久,才說出了一個驚天秘密。
以下為部分訊問筆錄內容:
通哥問:你為什麼殺張國修?
竿子答:因為他是二十年前發生的三起入室強姦殺人案的兇手!
通哥問:你怎麼知道他是兇手?
竿子答:因為我就是證據!
通哥問:你是證據?
竿子答:我是他兒子!
他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通哥的表情一如往常的淡定,我忽然想到在接到陳剛電話前,通哥說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或許就是這個!
俞隊問他,為什麼會說自己是張國修的兒子?
竿子說,二十年前發生的那三起慘案中,李夢夢是唯一倖存者,當時兇手將她強姦后,本以為一棍子將她打死了,沒想到只是打成了重傷,昏迷了一天一夜后,她醒過來了。
案發後,李夢夢的精神幾近崩潰,爸媽妹妹全部被害,她無法接受這殘忍的一切,尤其是事後兇手一直沒有被抓到,她更是處於極度恐懼中。
她決定離開那裏,卻在離開前發現自己懷孕了,在被強姦之前,她是一個處女,那個孩子就是兇手的,本來她想要打掉這個孽種,她不能生下這個罪惡的孩子。
他在未出生前就帶着母親無比怨毒的眼神,這怨毒註定要跟隨他一輩子。
竿子答:最後她還是將我生了下來,從我出生的一刻起,她就對我充滿仇恨,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是孽種了,她說我是殺人犯的孩子,不該也不配活在這個世上,但她還是把我帶到了這個世界,她說她找不到那個殺人犯,我就是他的影子,那時候我並不明白她的話,直到我慢慢長大才發現,我就是一個發泄筒,一個她對那個害死她一家和毀掉她一生殺人犯的發泄筒。
通哥問:你經常虐待你嗎?
竿子冷笑了一聲,用帶着手銬的手將頭上的帽子摘下來,我們看到了他被燙掉一半頭皮的腦袋。
竿子答:這是我七歲時,被她用熱水燙壞的,那天她又發瘋地打我,先是用木棒子,後來用鐵棍,最後拎起暖水瓶,把熱水往我頭上澆,我大哭,她卻哈哈大笑起來。
通哥沒說話,在場的人都沉默了。
這時候,竿子又脫掉了上衣,在他瘦窄的身上,前胸,雙臂,後背,我們看到了大大小小傷疤上百塊,形狀各異。
通哥問:你沒有試着逃跑過嗎?
竿子答:“我試過,被她發現了兩次,回來被打得半死,為了懲罰我逃跑,她將我綁了起來,然後用打火機燒我的……”
通哥問:“燒你的什麼?”
竿子緩緩站起身,褪掉了他的褲子。
這個動作是我們始料不及的,當他脫掉褲子和內褲的一刻,我們看到了他的下體,他甚至用手撥動了兩下,但在我們看來,那個動作並不是猥瑣的,而是帶着強烈的憎惡。
竿子答:她用打火機燒壞了我的下體。
我忽然不想聽下去了,也不願意想像那個殘忍的畫面。
我這才明白為什麼他找娜娜的時候,不和她發生關係,只看她自慰了,因為他下體壞了。
竿子答:當時我不停求饒,喊她媽媽,喊媽媽救命,她卻什麼都不聽,還說她是為我好,燒了它,我以後就會聽話了。
所有人再次陷入沉默,沒人知道這個年輕人是如何一步一步熬過他的的童年,少年和青春的。
竿子答: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她毀掉了我作為一個男人的資格,那裏也成了我永遠不願意麵對的地方。我想殺掉她,但當時我只是一個毛孩子,我必須忍耐,等待,尋找機會,過了兩年,我可以幹活了,她就讓我跟着市場賣肉的師傅做學徒,也就是那時候,我把豬肉當成了她,每次切豬肉我都有殺人的快感。可能是我漸漸大了,她對我不像從前那麼虐待了,但她還是罵我孽種,罵我是殺人犯的孩子。
通哥問:李夢夢究竟是患病死亡還是被你殺害了?
竿子答:是我殺了她,就在半年前。
通哥問:具體交代一下?
竿子答:那天我幹完活回家,她又開始發瘋打我,我忍了多年的衝動再也無法控制了,就掐死了她,我記得她的臉變成了青色,卻帶着笑容,她說等了那麼多年,她終於可以去找她爸媽和妹妹了。
我負責記錄的手有些顫抖:那個二十年前被毀掉一切的李夢夢本來是受害者,她生下了那個所謂罪惡的孩子,將她心裏的恨和痛苦發泄到他身上,從一個受害者變成了一個施虐者,活活毀掉了那孩子的一切。
通哥問:李夢夢的屍體呢?
竿子答:我把她分解了,一條一條的,就埋在院子裏。我殺了她,卻沒有任何輕鬆,因為我在分屍時,看到了她的下體,我沒想到她竟然把自己的下體也燒壞了,由於常年潰爛化膿,那裏已經不堪入目。我忽然覺得害我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並不是她,而是當年殺害了三家十口人的兇手,是他害了她,她又害了我,所以我決定找到那個殺人兇手。
通哥問:你是怎麼找到他的?
竿子答:離開那裏后,我走了很多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找,漸漸的也就放棄了,二十年了,警察都找不到的人,我怎麼找得到。我又回到了東閩市,就在市裏的迎賓市場裏的一個豬肉攤找了一份工作,然後租了房子,想要重新開始。肉攤上還有一個幫忙的,叫小築,他喜歡玩微信,經常和陌生女孩出去開房,每次開房回來,都會向我炫耀,我也想找女孩,但又不想女孩知道我是廢人。市場旁邊的談南路上有一個紅月亮按摩店,我去過幾次,因為下體壞了,就讓那個娜娜給我表演自慰,我們閑扯的時候,她無意中說到有個客人每次和她做愛,總喜歡念別人的名字,她還跟我說出了那些名字,在那些名字裏,我聽到了李夢夢的名字,我還聽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都是當年姦殺案的受害者,我知道這個客人肯定不簡單,就給錢讓她幫忙打聽,她告訴我那個人叫張國修,我跟蹤他,知道他在棉廠上班,還是個主任,也知道他老婆叫林秀梅,退休在家,女兒叫張珊,在外地上班,家裏還有一個小保姆,叫張小燕。我了解了的他的一切后,猜測他或許就是當年殺人案的兇手,為了驗證我的想法,有一次我以送肉的名義進了他們家,趁機取走了散落在沙發上帶有毛囊的頭髮。
通哥問:你想做親子鑒定?
竿子答:當時我也不知道那些頭髮是誰的,就全部做了鑒定,結果我真的與其中一人有親子關係,系父子關係,張國修真是我爸爸,她就是當年強姦李夢夢,殺人奸屍的兇手!
通哥問;所以你就對他們痛下殺手?
竿子答:當我知道他是我爸爸后,幾乎不敢相信,他是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怎麼可能是系列殺人案的兇手,但事實是,他就是。當我看到他和林秀梅有說有笑的買菜時,我真的很恨,當年他殺掉三家十口人,毀掉三個家庭幸福的兇手此刻竟然若無其事的過着平凡日子,我不能繼續等下去了,我要動手,我要親手毀掉他的家庭,讓他在一步一步崩潰中看着自己完蛋!
通哥沒說話,冷冷看着他。
竿子答:我是一個豬肉攤幫忙的,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林秀梅是一個喜歡貪小便宜的女人,一些特價肉就能引她去我家,隨後我又以在林秀梅失蹤前見過她為由引走了張珊,當你們把注意力集中在尋找張珊的時候,我聯繫了張國修,說見過他女兒,他毫無防備的到了我提出的地點,接着被我打昏,帶回了家,我記得當我磨刀準備分解他的時候,他向我求饒了,二十年未曾相認的爸爸向我求饒了,我問他是不是當年殺人案的兇手,他甚至沒得有多想,就承認了,我說當年那些人肯定也向你求饒過,你放過他們了嗎,接着就把他分解了,一邊分解,一邊告訴他,我是如何對付他老婆和女兒的,他聽后徹底崩潰了,他的慘叫特別好聽,不知道是憤怒還是真的恐懼,我真想多聽幾句!
通哥問:你為什麼在殺人碎屍后將張國修的屍體烹煮?
竿子答:我想用他的屍體做成一鍋湯,一鍋濃濃的肉湯,我要帶給那些受害者喝一口,當年他們含恨而死,如果知道我給他們送來了兇手的肉湯,一定會滿意的喝光的,我還帶來了一壺,你們要不要嘗嘗。
嘗嘗,嘗嘗這些年的怨恨,痛苦和恐懼。
張國修一家三口被害案圓滿告破,兇手竿子自首,完整供述殺人動機和過程,這件案子牽扯出的二十年前的系列入室強姦殺人案也引發了關注,不過兇手已死,張國修的殺人動機和殺人過程已無法得知,更多細節也隨之成了永遠的謎。
不管怎樣,這對那些受害者的在天之靈都是一種慰藉,雖然這種慰藉來得有些晚。
在事後的調查中,當年三起案件的受害者墳墓前,真的多了一個保溫壺,不知道是不是竿子放下的,不過那保溫壺裏卻是空的,裏面殘存着肉湯的味道。
沒人知道那肉湯去了哪裏。
當這個新聞登上報紙的時候,引發強烈反響,甚至有人在得知了竿子的經歷后,還去看守所探望他。
他是一個殺人犯,殘害了四條人命,活體分解,千刀碎屍,還有分屍烹煮,作案手法令人髮指,四名受害者中還包括他的親生父母,同時,他也是一個受害者,帶着母親的恨意出生,在降臨到這個世界后,經歷了慘絕人寰的虐待,最後走上了不歸路。
將案卷移送檢查機關審查起訴的那天,我和通哥開車路過了一所大學,看着那些十八九歲的男男女女,他們笑着,打鬧着,我忽然想,如果竿子能夠降生在一個平凡家庭中,現在也應該是一個大學生了。
造化弄人,人生叵測。
榮格說,健康的人不會折磨他人,往往是那些曾受折磨的人轉而成為折磨他人者。
通哥的詭案經歷之連環滅門案
2010年5月19日,星期四,我工作的148天。
那天下大雨,下得稀里嘩啦的,這種天氣最適合窩家裏睡覺了,但通哥偏偏帶我去廣西柳州出差。
廣西柳州啊,還真是遙遠的地方!
我們坐的是綠皮車,車廂里充滿了泡麵味和人的體味,通哥坐在我對面看雜誌,我一會兒玩手機,一會兒聽歌,過了幾個小時,我就膩歪了,嚷嚷起來:“通哥,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他懶得搭理我:“網上有的是小說,自己去看。”
我哀求道:“那些小說都是編的,沒勁。我想聽點勁爆的,尤其是那種講出來就讓人冒冷汗的真實案例。”
他還是不願意搭理我:“沒有。”
我繼續哀求:“講一個吧,就講一個,我求你了。”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沒有。”
我賤兮兮地說:“這個可以有啊!”
他白了我一眼,說:“這個真沒有!”
起初,通哥死活不肯,後來在我各種秀下限的騷擾下,他終於放下雜誌,勉強講了一個。這是一個和連環有關的案子,以下為通哥的自述:
在遇到這件事之前,我從來不相信什麼冥冥中註定,我覺得那都是編出來嚇唬人的,當警察的,不能信這信那,就得堅持唯物主義,堅持無神論。
那是1999年,我正好30歲。
那一年,中國發生了好多事,國慶五十年大典啊,澳門回歸啊什麼的,反正挺熱鬧的。
當時的市區還沒擴建,只有兩個公安局,一個運河分局,一個新華分局,我在運河分局。
我記得那天是11月27號,禮拜六,天特別陰,陰沉得跟要掉下來似的,但就是不下雨。那天是我們值班,也真是邪門了,從早上到下午,一個外勤都沒有。
我和邱楚義坐在辦公室,也都沒事幹,就閑扯淡,東牆扯到西架上。
邱楚義是我警校的同學,同寢室的十個人,我們倆關係最鐵,畢業后一起被分到了運河分局刑警大隊,成了同事。
四點一刻,這個時間我記得很清楚,我接了一個電話,那時候手機還不普及,我用的是局裏配的經濟型手機,諾基亞5110,不過在那時算是新潮了。當時市裡正在舉行“警民一家”的活動,我們的照片和手機號碼都被做成掛牌掛到各個場所,商場、學校和各個企業工廠,很多市民直接給我們打電話反映情況,反映什麼的都有,千奇百怪啊,有正經的,也有騷擾,還有直接給我打電話說想和我搞對象的。
我沒多想,就接了電話,對方聲音挺怪的,聽不出是男是女。
他問我是不是李廣通,我說是,他說他殺人了,想報案。
我登時就從椅子上站起來了,問他是誰,在哪裏殺了人,又殺了誰,我清楚記得他當時的回答:“我叫李功,住在南郊新村17組7號,我把我爸,我媽,我老婆,我妹妹還有我倆兒子都殺了,你們快來吧!”
他的聲音很鎮定,聽不出什麼氣息上的起伏,說完就掛了。
邱楚義見我臉黑了,問我怎麼了,我說可能出了殺人案,還是一個人殺了全家六口。邱楚義大罵娘,說這是滅門啊!
那時候分局沒那麼多警車,我和邱楚義騎摩托就往南郊新村趕。
入冬的風,打得臉生疼啊!
當時我就盼望是報假警的,雖然性質惡劣,頂多就是關幾天看守所,但當我們趕到南郊新村17組的時候,那裏已經聚了一些人,他們都不敢靠前,見我們兩個穿警服的來了,就有人叫:“警察來了,警察來了。”
一聽這話,我就知道是真出事了,立刻給指揮中心打了電話,讓他們派巡警和技術中隊的同事過來。
我們將摩托停在一邊,沒等我們招呼,那些人就齊刷刷地讓開了,那戶大門敞着,我看了看門牌號,17組7號,就是這裏沒錯了。
邱楚義是傻大膽,拔腿就往院子裏走,我跟在他後面。
我們剛進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房門口台階上的男人。三十歲出頭,瘦巴巴的,戴着眼鏡,斯斯文文的,臉上身上都是血,手裏攥着一把刀子,他應該就是那個報案的李功,見我們來了,還跟我們笑了笑,說:“你們來了啊!”
我心裏直罵娘,這傢伙是瘋子吧,殺了人還跟沒事人似的跟我們打招呼。
邱楚義身手利索,一個箭步衝過去,一腳踢掉了他手裏的刀子,三兩下子就把他壓在地上,上了背銬。李功臉貼着地,說:“他們都在屋裏,你們進去看看吧!”
說真的,他這話聽得我頭皮發麻,尤其還是從這種文弱書生嘴裏說出來,但真正讓人發麻的還在後面。
我推開門,進了屋,一眼就看到趴在外屋門口的老頭,身子下面一大攤血,都凝固了,我蹲下摸了摸他的胳膊,身子也涼透了。我往裏屋走,一側眼,見一個老太太躺在炕上,被子上也都是血,臉上被悶了一個枕頭,我取下枕頭,看到她紫茄皮子一樣的臉色,就知道她也沒救了。我繼續往裏走,在最西面的屋裏,我看到了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姑娘,披頭散髮的,趴在寫字枱上,脖子被割了,也斷氣了,血把她褲子都浸透了,隨身聽里還在放着周亮的那首《女孩的心思你別猜》:
“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別猜/你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不知道她為什麼鬧喳喳/也不知她為什麼又發獃/”
可能是電池沒電了吧,聲音從喇叭里出來的時候都變了味兒,挺好聽的一首歌,那一刻聽起來竟然鬼里鬼氣的。
當時我腿有點軟,畢竟刑警也是人。
我鎮定了幾秒鐘,轉身又往回走,最後看到了東屋裏的娘仨兒,都是給抹了脖子,女的死在縫紉機前面,死前應該在做衣服,兩個孩子則在炕上,但被蒙上了眼睛,都是脖子上給了一刀,乾淨利索。
說真的,當了七年刑警,我見過的殺人案也不少,分屍碎屍甚至是烹屍的都見過,但越噁心的我反倒越不害怕,最多了就是把屍體往變態里處理,相反的,第一次見到這種滅門的,死的還都是老人女人孩子,看着都讓人蛋疼啊!
一下子看了六具屍體,我很不舒服,胃裏也跟着抽搐,就想快點從東屋出去,透透氣,轉身的時候卻感覺腦袋撞到了什麼東西,我踉蹌了一下子,往回退了兩步,但我眼前什麼也沒有,當時我也有點懵,站在那看了半天,直到聽到邱楚義喊我,才慌慌張張地跑出去。
巡警和技術中隊的同事都趕來了,刑警大隊的老隊長王強也來了,見我臉色像黃紙似的,問我怎麼樣,我說沒事。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那屋裏還有東西,一直等到技術中隊的同事取證出來,我才跑過去問他們有什麼特別發現,他們說沒有。
我也沒多說什麼,我確定自己沒出現幻覺,剛才出屋的時候確實撞到了什麼,晃晃悠悠的,像是一雙腿。
人腿。
經查,李功,三十二歲,某供電所供電員,被殺害的確實是他爸媽,老婆孩子還有妹妹,而對於自己的殺人罪行,他也供認不諱。
當晚的訊問筆錄是老隊長王強做的,我和邱楚義負責記錄。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記得很清楚,李功說的每句話都深深印在我腦海里了,他的表情竟讓我有些怕,不僅是我,就連傻大膽邱楚義後來都說李功的眼睛在發光,跟狼似的,好像在他的身後還藏着什麼。
以下為筆錄內容:
老隊長問:我們是東閩市公安局運河分局的民警(出示工作證),現依法對你進行訊問,你要如實回答我們的問題,說假話或作偽證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聽清楚了嗎?
李功答:聽清楚了。
老隊長問:講一下你的基本情況?
李功答:我叫李功,1967年7月11日出生,漢族,大專畢業,本市人,桐鄉供電所的供電員,家裏七口人,有我爸,我媽,我老婆,我妹妹還有兩個兒子。
老隊長問:你的社會經歷?
李功答:我自幼上學至高中畢業,高中畢業后打了幾年零工,1990年6月進了桐鄉供電所,一直工作至今。
老隊長問:你以前是否受過刑事行政處罰或被勞動教養過?
李功答:沒有。
老隊長問:你知道為什麼把你帶回運河分局嗎?
李功答:知道,因為我殺了一家六口的事情。
老隊長問:具體交代一下。
李功答:好。
老隊長問:昨天你是什麼時間回的家?
李功答:晚上九點多吧。我加班了,所以回去得有點晚。
老隊長問:你到家的時候,家裏人都在幹什麼?
李功答:我爸在外屋拾掇,我媽應該睡了吧,我妹要考教師證,每天下班后,她都悶在西屋看書不出來,我老婆在東屋做衣服,我倆兒子也都睡了。
老隊長問:你當時在幹嗎?
李功答:我買了一包鴨血豆皮,放冰箱裏了,然後就回屋了。
老隊長問:你給誰買的鴨血豆皮?
李功答:給我爸買的,他平常喜歡喝點小酒,就點鴨血豆皮。
老隊長問:繼續說。
李功答:我回屋后,我老婆嫌我回家晚了,數落了我幾句,她沒事就數落我,總說我窩囊,還說我不掙錢。
老隊長問:然後呢?
李功答:我站了一會兒,就去外屋拿了一把刀把她扎死了。
老隊長問:具體講一下?
李功答:當時她正在給兒子做衣服,我走到她身後,左手一下子抱住了她身子,她沒反應過來,沒等她回頭,我就用刀子直接割了她脖子,刀子挺快的,她基本沒什麼反抗,喉嚨里隆隆了兩聲就趴倒在縫紉機前面了。
老隊長問:你為什麼要弄死你老婆?
李功答:……
老隊長問:你描述一下那把刀?
李功答:就是我家用的水果刀,夏天時候買的,切西瓜用的。
老隊長問:刀子的尺寸?
李功答:三十多公分長吧。
老隊長問:繼續說。
李功答:我去了外屋,我爸聽見屋裏有動靜,問我怎麼回事,我說沒事,他就繼續拾掇,當時他背對着我,我對準他的脖頸就扎了一刀,他哎呦了一聲,他沒想到我會扎人,捂着脖子想往屋裏跑,我又扎了一刀,他就倒地上了,然後進了他們的屋,本來我媽已經睡著了,可能是聽到我爸的叫聲,就醒了,見我進了屋,問我怎麼了,我沒說話,抄起旁邊的一個枕頭就悶她臉上了,接着朝她脖子就是兩刀,她撲騰着,嗚嗚了幾聲就沒音了,我沒多想,又去了最西屋,當時我妹妹正在一邊聽歌一邊做卷子,根本沒聽到外面的動靜,我上前一把揪住她的頭髮,她身子向後傾斜,我抱着她的腦袋,刀子對着喉嚨就下去了,她斷氣之前還叫了我一聲哥呢!
老隊長問:你為什麼要扎死他們?
李功答:……
老隊長問:你的兩個孩子呢?
李功答:把他們都扎死後,我就跑到外屋抽煙,等了半天,去裏屋把倆孩子的眼睛蒙上,也扎死了。
老隊長問:你為什麼要扎死他們?
李功答:……
老隊長問:為什麼蒙上他們的眼睛?
李功答:我不想他們看見我。
老隊長問:為什麼不想他們看見你?
李功答:他說讓我殺了所有人,我說孩子還太小,他說他們死了,孩子也沒人照顧,不如一塊殺了痛快。
老隊長問:誰說讓你殺了所有人?
李功答:……
他再次抬眼看了看房頂子,然後鬼祟地低下了頭,整個訊問過程中,他不止一次做過這個動作。
他好像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就在我們的頭頂上方。
我忽然想到白天從李功家東屋裏撞到的那雙酷似人腿的東西,那一刻,我竟不敢抬頭了。
之後不論老隊長怎麼追問他殺人動機還有他口中的那個“他”,李功都沉默不語,至於其他細節,他說得很清楚,甚至到了細緻的地步,在整個訊問過程中,他沒有表現出一絲愧疚,反而顯得很坦然。
他越是坦然,我和邱楚義就越覺得害怕。
這起滅門案就這麼破了,甚至沒有所謂的破不破,兇手自首,供述完整殺人過程,唯獨沒有說明殺人動機。
而在我們同期的調查中,李功的親友、同事和鄰居都說他人很好,從不惹是生非,和家人關係也不錯,雖然他老婆有點強勢,但也是個熱心腸的人。對於他殺了全家六口,所有人都大呼不可能。
但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
有人說李功被鬼附身了,有人說李功有精神病,還有人說李家風水不好,招惹了不幹凈的東西,各種說法,一夜間傳得有鼻子有眼兒。
在隨後對他進行的精神病司法鑒定中,醫生給出的鑒定報告證明他精神正常。
在將李功送進看守所前,我抽掉了他的腰帶和鞋帶,他突然對我說:“你是不是特想知道我為什麼殺人啊?”
當時我和邱楚義都在,我沒說話,邱楚義問:“你什麼意思?”
李功說:“他說你們特別想知道,但我不能告訴你們。”
邱楚義說:“你少他媽的在這嚇唬人,別以為你這麼說,就能逃脫法律的制裁!”
李功說:“我要走了。”
他的這句話很突兀,並沒有承接邱楚義上面的話。
然後我和邱楚義就將他關進了警車,去看守所的路上,他臉上都掛着奇怪的笑,很僵硬,好像貼上去的一樣,我和邱楚義坐在他對面,甚至都不敢直視他。
警察怕殺人犯,說出去都讓人笑話,但當時的我是真害怕,但究竟怕什麼,我自己也說不清。
在把李功關進看守所的當晚,他就死了。
看守所的號間有所區分,普通號子裏一般關十到十五個犯人,而殺人犯則會被關進雙人號,鑒於李功是滅門案的兇手,案情重大,就將他關進了單人號,還配了專門的看守。
進了看守所,剃頭洗澡換號服,對於殺人犯,手鐐腳鐐自然是不能少的,看守所內部的手鐐和腳鐐是特製的,手鐐中間會有一條鐵鏈子直接連着腳鐐,非常緊繃,這樣可以最大限度限制犯人的動作,據當晚的看守說,在將李功關進號間時,他很鎮定,甚至向看守要了一根煙。
他抽完煙,對看守說:“我要走了。”
那看守說:“走個屁,進去睡覺。”
接着他進了號子,半夜的時候,看守例行巡視,走到那間號子前時,發現李功站在床板子上,腳尖着地,整個身子向上,仰着頭,脖子更是拉得老長,那看守嚇壞了,哆哆嗦嗦開了門,急忙衝進去,後來他在做筆錄的時候是這麼說的:“當時我衝進去,就想把李功抱下來,他的身體好像被什麼勾住了,根本拉不動,但當時除了他以外,我什麼也沒看到,直到後來我叫來其他人,費了老鼻子勁才將他抱下來。”
不過,什麼也沒看到,不代表就沒有其他的東西。
李功就這麼突然死了,他的詭死給這起滅門案蒙上了一層鬼氣,就連老隊長王強都說想不通。
據後來為李功做屍檢的法醫說,他是頸部血管遭到強烈的向上牽引,腦部供氧不足導致窒息死亡,就是所謂的弔死。
普通人的脖子長度一般在十公分左右,但李功的脖子卻足足有二十公分,硬生生地被拔高了一截。
李功死後,分局內部開案審會,當然開會的都是局領導們,唯一參加會議的非局領導就是老隊長王強。會議開了很久,從早上一直到晚上,會議室里煙霧繚繞,最後給出了結案報告,對於李功殺人的動機解釋為內向壓抑誘發的神經質人格,李功家庭積怨頗深,父母從小對他管教嚴厲,結婚後老婆又過於強勢,長期積壓下來導致了慘案發生,至於李功的死,則解釋為某種突發疾病。
老隊長回來后,就是這麼跟我們說的,邱楚義看了看我,吧嗒吧嗒地眨眼,沒說話,我聽了這些之後,情緒挺激動的,當場就做出了反駁,我說出了李功滅門案的幾個疑點:“其一,李功殺人動機有問題,他到底為什麼殺人是這案子最大的疑點。雖然他性格內向,和父母老婆關係也不如表面和諧,但很多家庭都存在這種矛盾,況且當時他回家時給他爸買了最喜歡吃的鴨血豆皮,如果他真想殺人,就不會那麼做了,也應該提前做好殺人準備。這麼說來,他的殺人舉動很可能是臨時起意的,他殺人前沒和任何人吵架,只是被老婆念了幾句,也沒有特別過分的話,就算是長期積怨,總該有個激發點的,所以他的殺人動機絕對不是家庭積怨;其二,李功在說殺兒子的時候,提到了有人告訴他要將他們全家殺掉,甚至在後來走的時候又提到了這個‘他’,這個‘他’到底是誰,是真有其人,還是他故弄玄虛,我們還沒弄清楚;其三,我在第一次進案發現場時,曾經撞到了某種透明異物,應該是懸在房頂上的,在對李功進行第一次訊問結束的時候,他反覆抬眼看了房頂,好像房頂上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而李功死的當晚,看守也提到了一股懸在上方的看不見的怪力,這一切又該怎麼解釋呢;其四,李功曾經兩次說他要走了,就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一樣,但他沒求助,甚至在死前向看守要了一根煙,好像是死刑犯上刑場前的上路煙,這也很可疑的;其五,李功殺害家人,基本都是一刀子完事,跟有經驗的老手一樣。從他的敘述和現場勘查看來,他也沒任何猶豫,就想直接把他們殺了。據我們了解,平常的他連一隻雞一條魚都不敢殺,這強烈的反差不值得深究嗎;其六,李功在供述整個殺人過程的時候,沒有表現出一絲愧疚,甚至在將全家殺光之後,沒有逃跑,而是選擇主動報案,這也不符合一個殺人兇手的心理;最後,李功到底是怎麼死的,是什麼將他脖子拉成那個樣子,死狀還那麼古怪,說突發疾病完全就是扯淡啊,誰會相信!”
當我像機關槍似的將這些疑問說出來的時候,老隊長王強語重心長地點了一根煙,說:“大通啊,你確實比其他人要心細,你提出這麼多疑問,聽着也很有道理,這證明你在用心辦案子。”
我說:“既然您也覺得這些疑問有道理,那更應該好好查一下啊!”
老隊長說:“有道理不代表就一定查得清,因為這世界上好多事情根本沒辦法解釋清楚,也解釋不清。”
我說:“可我們是警察啊,破案找真相是我們的工作,難道還要指望老百姓嗎?”
老隊長說:“你說得沒錯,破案找真相確實是我們的工作,但你也要明白,有些案子能破,有些案子破不了,老百姓需要一個說法,我們就必須給一個說法,至於他們相信與否,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我本想繼續反駁的,但邱楚義跟我使了個眼色,我心想既然老隊長都這麼說了,不好再和他抗辯下去,那就這樣吧。
本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一個月後,12月27號一大早,邱楚義就接指揮中心轉警,有人報警說他殺了全家三口,當時我正在宿舍里呼呼大睡,邱楚義踢門進來,說:“又發生滅門案了!”
自從一個月前發生滅門案后,我聽見“滅門案”三個字就害怕。
這次我們沒有直接趕過去,而是和技術中隊,還有老隊長王強一起去的,一路上,我們幾個都不說話,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這次滅門案的發生地點還是在南郊新村,具體地址是南郊新村10組12號,我們趕過去的時候,報案人同時也是兇手的范良子正坐在正房前的台階上,一臉笑意,這讓我想到了一個月前的李功,當時他也是坐在台階上,就跟等我們過來一樣。
兇手等警察,真是詭異!
說真的,我挺害怕他開口的,我害怕他說出和李功那句一樣的,你們來了啊,像是在熱情地迎客。
邱楚義和其他幾個同事將范良子制服了,然後帶了回去。
我跟老隊長進了現場,現場很慘,范良子的老婆倒在裏屋門口,全身被砍得沒有一處是完整的,血哧呼啦的,而他的兩個孩子,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則都倒在了裏屋的角落裏,頭上,脖子上,後背上都是傷口,血肉外翻,死前,姐姐還死死抱着弟弟。那時候正是年底,大冬天的,我們都凍得直跺腳,屍體也早就涼透了。
他殺人的兇器是一把斧子,就丟在外屋的灶台旁邊。
老隊長蹲下,看着那對血肉模糊的姐弟,說:“這傢伙是瘋子啊,下手真狠毒,虎毒尚不食子,這都是他的親生骨肉啊!”
我站在旁邊,吞了吞口水,沒說話。
在離開現場前,我刻意將所有房間都走了一遍,我心裏很矛盾,一方面,我想碰到在李功家東屋裏撞到的那雙“人腿”,這或許是這兩起滅門案之間的關聯,一方面,我又希望自己什麼都碰不到。
從西屋一直到東屋,我確實什麼都沒有碰到。
我有些失落,出屋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啪嗒”一聲,我轉頭,發現桌上的花瓶掉地上了,那瓶子在桌子的中央,距離桌邊有十幾公分,如果不是外力作用,不會掉到地上的。
但這個屋裏除了我沒有別人了。
還是說,這個屋裏還有一股我看不到的力量。
或者,別的東西?
我盯着碎了一地的花瓶碎渣,然後又看了看桌子,那桌子距離房頂大約一米六左右。
一米六,一個普通女孩子或者女人的身高。
想到這裏,我不禁吞了吞口水。
那瓶子上方不會……
我站在原地,直到離開,我都沒有走過去驗證我的想法,我忽然害怕了。
經過訊問,范良子對於他殺害老婆和兩個孩子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但問及動機時,他只是不停地痴笑。
老隊長問:“你笑什麼?”
范良子說:“他不讓我說。”
他口中的這個“他”讓我們想到李功在訊問筆錄中提到的那個“他”,他們是同一個人嗎,還是“他”根本就不是人,這個沒名字,只有一個代稱的神秘東西連續出現在了兩起滅門慘案中?
范良子很淡定,就連老隊長王強這種有着幾十年訊問經驗的老刑警都對他束手無策,不論怎麼問,他就是不說話,最後連老隊長王強都急了,大吼道:“你小子到底為什麼殺人?”
范良子還是痴笑:“他說了,不能說。”
之前但凡有命案,抓到兇手的,邱楚義都會毫不留情的給殺人犯幾個耳光,以示憤怒,雖然警察不能打人,但老隊長也默認,不管怎樣,他們都殺了人。邱楚義樣子凶,又長着一對牛眼,光是瞪眼,很多人就怕了,而這兩次,他都躲得遠遠的,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根本不敢動手。
其實,雖然我這麼說邱楚義,我自己也和他一樣,對李功和范良子也是避免靠近,即使是在為他們做訊問筆錄的時候,我也只是負責低頭記錄。
關於范良子滅門的動機,一直沒問出來,在後來對他進行的精神病司法鑒定中,醫生給出了他精神正常的報告,他在做訊問筆錄的過程中也表現得思維清晰,說話也有邏輯,確實就是正常人。
但恐怖的是對於殺死老婆孩子,他沒有表現出任何愧疚,就好像做了一件大好事。
在隨後對他親友的走訪中,他們都說范良子是一個老實巴交,誠實穩重的人,根本不可能殺人,還是殺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他們不能想像他舉起斧子,不顧她們的哀求,毫不留情地砍死溫柔賢惠的老婆和乖巧懂事的孩子,一斧子,兩斧子,三斧子……直至將那三個他最親的人砍得稀巴爛。
第一次訊問結束后,我們將他送進了看守所。
鑒於一個月前李功的詭死,在進行二十四小時內的第二次訊問前,看守所方面派了專人貼身看護范良子,以防發生不測。雖然這種防範顯得有些疑神疑鬼,但防患於未然總是對的。
在我們接下來的訊問中,范良子還是不說殺人動機,最後,他被老隊長問煩了,甚至說了一句:“就當是為人民服務了。”
當時聽到他這句話,我真想一個大耳刮子抽死他,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他的老婆和孩子啊,他竟然說得這麼輕鬆,跟殺雞殺魚一樣。
但在我們第二次提訊他的那天晚上,范良子就死了。
他死得很詭異,當時負責看守的民警根本沒發現坐在木板床上的他已經斷氣了,半夜的時候,一個看守說:“范良子,你躺下睡。”
范良子不答,那個看守就走過去推了他一下,他就倒了,他們這才發現他死了,身子都僵了。
經過檢查,范良子是窒息而死,不是像李功那樣脖子被拉長,而是舌頭離奇地伸到了喉嚨里,他是被舌頭堵死了喉嚨,活活窒息而死的。
一個人窒息,怎麼著也會掙扎,人都是有求生欲的,他卻就那麼坐在那裏,不聲不響地死掉了。
據後來那位看守說,當天晚上,吃了晚飯,他們就把范良子送回號里了,當時范良子對他們說了一句“我走了啊”,兩個看守當時沒在意,後來細想,他當時就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一樣。
李功滅門后,離奇詭死,范良子滅門后,也這麼突兀的死了,一個弔死,一個被自己的舌頭堵死了。
很顯然,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滅門案件了,或許這裏面有着更大的牽扯,但究竟有什麼關聯,誰也不知道。
雖然公安局極力保密,但信息還是流了出去,大家都變得人心惶惶的,對於彼此最親的人都不再相信了,生怕他們是下一個舉起刀子滅門的人。
當時的運河分局以破案快,效率高聞名,但一個月間連遇兩起滅門慘案,整個分局也快崩潰了,我們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質疑和信任危機,分局長首當其衝的成了頂雷的人,甚至去省公安廳做了檢討,當天直接從省里來了專案組,專門調查此案,這案子經老百姓一傳,就變得更離奇了。
我記得當年香港發生了一起轟動一時的殺人案——九龍西酷刑案,就是後來大家俗稱的HelloKitty藏屍案,那起案子中的23歲女受害者樊敏儀,遭遇多人禁錮於尖沙咀加連威老道的一個住宅單位里,被迫飲尿、吃糞、嚴重毆打、燃燒身體等,死後被肢解、烹屍,頭顱被塞進一個HelloKitty洋娃娃之內,在香港的轟動程度僅次於1982年的雨夜屠夫、1974年跑馬地紙盒藏屍案、及1992年至1993年的屯門色魔案,而我想說的是,這兩起滅門案的風頭和血腥度一點不比九龍西酷刑案子小,只是當年網絡還沒大規模興起,新聞媒體也沒現在厲害,加上有關部門介入,案子沒有被大肆傳播。
專案組下來的第二天,就是12月29號,在南郊新村又發生了一起滅門案,兇手用麻繩勒死了丈母娘、老婆和兒子,一聽到這個,全局的人都不敢說話了,這到底中了什麼邪啊!
當時我和邱楚義也跟着去了,只是沒有進入現場,我們的級別不夠。
雖然沒進去,但當他們將報案人同時也是兇手的趙彬帶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了掛在了他臉上的怪笑。那笑容如果掛在惡霸臉上,我倒覺得沒什麼,但和他這種一身書卷氣的人格格不入啊,他走過我和邱楚義面前的時候,忽然開口說:“我走了啊!”
當時我心裏咯噔一下,直罵娘,他竟然說了和李功還有范良子相同的話,這也太巧合,太邪門了吧!
他隨後就被帶走了,和我們預想的一樣,就算是專案組的破案專家,磨破了嘴皮子也一樣沒問出殺人動機,之後被送進看守所的趙彬也死了,一樣是毫無緣由地死了,具體怎麼死的甚至連我們都不知道,這消息被專案組封鎖了。
最後,后兩起滅門案也給出了與李功滅門案相似的結案報告,都說兇手和家庭成員積怨頗深,而發生第一起滅門案后,在某種程度了對他們進行了傳染和刺激,才導致了慘案的接連發生,至於詭死,全都用突發疾病來解釋了,最重要的是有關部門介入,這案子迅速沒音了,後來我問過老隊長王強,他啪嗒啪嗒地抽煙,問我:“告訴了你,又能怎麼樣?”
我說:“現在外面都瘋傳呢!”
老隊長說:“傳什麼呢,案子已經破了,兇手也都死了。”
我說:“我們給出的說法根本就不能讓大家信服!”
老隊長說:“我們作為警察,給出相對合理的官方解釋就好了,至於每個人想的,那是他們的事情了,我們管不了。”
我有些急:“這根本就不負責!”
老隊長說:“你入警的時候,入警守則上沒規定你經手的每個案子都必須偵破吧,也沒規定每個結案報告都必須完美無缺,或者讓每個人都信服吧!”
我不情願地點點頭,說:“話是沒錯,可是……”
老隊長說:“我們做刑警的,盡全力就好了,有些案子,你覺得詭異,想要深究,這也合情合理,誰都想要一個合理解釋,但不要鑽了牛角尖,我們雖然是刑警,也是穿制服的普通人,有些事情不在我們的掌控之內。”
我不說話了。
過了半天,老隊長問:“大通,你信冥冥之中的註定嗎?”
我不屑地說:“不信,那都是迷信。”
老隊長說:“其實,我剛入警的時候跟你一樣,也覺得那都是唬人的玩意,到現在我對這個也是半信半疑,俗話說,不能不信,不能全信。”
我很堅定:“反正我不信。”
老隊長說:“我從警超過30年了,見過的聽過的案子不計其數,其中也不乏滅門案,這些年,我一直通過各種方式搜集了各地發生的滅門案資料,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我問:“什麼現象?”
老隊長說:“我發現,這裏面有一個可怕的連環!”
我問:“連環?”
老隊長說:“1979年11月27日,湖北荊州某縣發生了一起滅門案,一王姓男子一夜間殺了一家七口,殺人動機為父子間長期矛盾,積怨爆發導致慘案發生;一個月後的12月27日,該地又發生一起滅門案;兩天後,滅門案再次發生,就跟傳染病似的,動機都是家庭失和,矛盾重重,但是之後,該縣再沒有類似案件發生。1989年11月27日,黑龍江佳木斯某縣發生了一起滅門慘案,一季姓男子大白天殺了一家五口,他沒有說出自己的殺人動機;當年的12月27日和29日,該地又連發兩起滅門案,殺人兇手一樣動機不明地殺害了家人;而在1999年11月27日,李功殺了一家六口;12月27日范良子殺了一家三口;12月29日,趙彬勒死丈母娘,老婆和孩子,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另有玄機,好像跟設定好一樣,每隔十年就有連環滅門案發生!”
我沒說話,心裏卻涼透了。
老隊長說:“我覺得這裏好像有一個環,看不見摸不着的,卻又真實存在,這些連環滅門案就是這環子上的東西,它連接着很多生死,過去的,現在的,還有未來的,我們不能阻止,只能見證。”
通哥的故事講完了,我整個人有點懵,就問:“這事沒結果啊,李功、范良子和趙彬到底為什麼殺人,還有他們究竟怎麼死的啊?”
通哥繼續看雜誌,說:“老隊長不是說了嗎,很多事情是解釋不清的,起碼以我們掌握的信息無法解釋清楚,我們給的無非就是一個說法而已,信與不信全看你怎麼想了。”
我不依不饒:“當時你不是向老隊長提出很多疑問嗎,你不好奇嗎?”
通哥聳聳肩,說:“好奇啊,但註定找不到答案的東西,何必再浪費精力呢!”
我撇了撇嘴:“他們會不會真是被鬼魂附身了?”
通哥搖搖頭,說:“我不知道,起碼我沒見到什麼鬼魂。”
我有些氣,問道:“那當時你在第一個兇案現場撞到的是什麼,還有那個瓶子為什麼突然從桌子中央掉到地上?”
通哥答得倒是輕鬆:“我不知道,或許是我當時想多了吧!”
我忽然想到現在是2010年,按照老隊長王強說的,如果真存在那個“連環”,那每隔十年就發生三起連環滅門案,我問:“現在又過了十多年了,那個巧合還在繼續嗎?”
通哥放下雜誌,說:“你腦袋秀逗了嗎,去年年底北京大興區發生的連環滅門案!”
我猛拍腦袋,我想起來了:去年11月27日,北京大興區發生了一起滅門慘案,兇手李磊殺了一家六口,對於為什麼殺人,李磊只說一時衝動,警方給出的動機是李磊性格原因導致與家人積怨。一月後的12月27日,大興區的張武立持刀殺死妻兒,殺人後,他在牆上寫了“為了人民”四個字,並說當時有個聲音在催促他殺人,警方最後給出的結論是張武力患有精神分裂。兩天後,同樣是大興區,兇手張偉連殺五人,殺人動機歸結為酒後情緒失控,警方也給出了官方說法,就像當年市裡發生的連環滅門案一樣,自然的,各種詭秘靈異說法也是亂飛,有人選擇相信警方的話,有人選擇相信這是靈異事件。
或許,這裏面就有所謂的真相,也或許,這是一個表象而已,最深層的,最隱秘的答案還沒人知道,或者永遠沒人知道。
我突然覺得自己剛才問通哥那三起連環滅門案的真相實在很蠢,現在想來,我更願意認為這些事情根本就沒有答案,我不想知道答案了!
我不說話了。
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真的,後背颼颼地進涼風。
通哥也不說話了,繼續看那本雜誌了。
這時候,耳邊傳來列車員的吆喝聲:“啤酒花生方便麵,有需要的嗎,啤酒花生方便麵,有需要的嗎……”
我一動不動,這事太邪乎了,卻又是真實發生的,我不禁想到,如果真有這麼一個連環,那麼2019年的11月27日,12月27日和29日,在中國的某地,會不會發生什麼?
那次出差回來后,我特意去市公安局檔案科調取了十年前連環滅門案的三本卷宗,在辦案民警一欄,也看到了老隊長王強、通哥還有邱楚義的名字,翻閱着一頁頁訊問筆錄和現場勘查照片,當年的案子恍然歷歷在目,我找到了三起滅門案兇手的精神鑒定報告,對這三起案子充滿疑惑的我主動聯繫了當時負責為三人做鑒定的醫院,現在已經成為獨立精神病院了,我輾轉找到當年負責鑒定的精神科醫師,他姓王,今年五十歲,乾乾瘦瘦的,卻很精神,他已經是這家精神病院的副院長了,當我提起李功和范良子等人的名字時,他竟然還有印象:“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有人再問起這三起案子。”
我乾澀一笑。
王院長給我倒了杯水,說:“你想問些什麼呢?”
我道了聲謝,說:“我想問一下,包括李功在內的三個人殺人犯真的沒有精神類疾病嗎?”
王院長也坐了下來,他點了一根煙,說:“你在懷疑當年鑒定報告的權威性嗎?”
我聳聳肩,說:“我只是想不通,如果他們沒有患上精神類疾病,為什麼會突然做出滅門的舉動呢?”
王院長乾澀一笑:“尋找案件真相應該是警察的職責吧!”
我微微頜首:“話是如此,但警察也不是神仙,也不是什麼問題都能解決的,所以我想尋求你的幫助,我想在你這裏得到合理的解釋。”
王院長看了看我,那眼神很怪異,突然,他笑了,說:“你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樣,對任何事情都喜歡追根究底,這不是一個好習慣,但我喜歡。”
他起身,在辦公桌後面的書櫃裏取出一疊報告:“為那三個殺人犯做鑒定是我這輩子最難以忘懷的事情,當年的鑒定結果也讓我意外,這些年,隨着我接觸的病例越來越多,掌握的信息越來越全面,我也開始反思當年三起滅門案兇手的精神狀況。”
聽到這裏,我來了精神。
王院長繼續說:“在我接觸的病例還有國外的一些案例中,我確定他們三人很可能確實患有精神類疾病。”
我一驚:“這麼說當年的鑒定結果是錯的?”
王院長搖搖頭:“考慮到當時的醫療水平,當年的鑒定結果沒有問題,而李功、范良子等三人所患的是隱性精神病,並非普通的精神鑒定能鑒定出來的。”
我反問:“隱性精神病?”
王院長解釋道:“精神病癥狀的典型表現是患者會出現情緒上的波動,比如出現興奮躁動、行為紊亂、胡言亂語,行為異常,連眼神都顯得不太對勁等情況,但隱藏性精神病並不會出現上述情況,而且極不容易察覺,有的只是看似普通的情緒異常,精神衰弱,或者頭疼、記性變差、心慌、失眠、腸胃不好,但俗話說‘病由心生’,精神狀況和人心理的變化有密切聯繫,也與個人的情緒、性格、處境等息息相關,比如這三起滅門案里,看似毫無問題,但每個家庭積怨已深,最重要的是,隱性精神病患者的負面情緒一旦累積到一定程度發病是不需要觸發點的,甚至只是普通抱怨也會引起爆發,如果當年他們家人能為他們營造一個輕鬆自在的家庭環境,或及早察覺發現他們潛在的隱性精神病癥狀,或許能阻止悲劇的發生。”
我仍舊有些疑惑,王院長說:“與其相信那些不切實際的猜測,為什麼不能相信科學呢,記住,科學是破除所有虛假謠傳的唯一手段!”
我離開后不久,收到了王院長給我發來的類似病例報告還有一些國外權威的數據分析,這也讓我更確定當年李功、范良子等滅門案並非靈異事件,也不是無法解釋的,只是當時醫療和鑒定水平有限,才讓人有了種種恐怖猜測,至於這每十年的巧合“連環”,我認為巧合就是巧合,這世界上每天都有無數巧合發生,沒必要對於每個巧合都深深探究,存在即合理,巧合也是。
我關掉電腦,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突然感覺陽光很明媚,心底的疑惑終於有了解答,追根究底是每個人都擁有的權利,作為刑警更甚,但在這個尋找的過程中,我們必須相信科學,相信真相總會大白天下。
親歷鬼事之紅妹
講述人:吳濤
講述時間:2010年5月22日
這個故事是古門店派出所的一個叫吳濤的哥們給我講的,那天一起去執行護路任務,我們坐在大金杯車的最後面,他給我講了這個故事: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我剛來古門店派出所。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睡值班室,正打着一局刀塔,就有人敲了值班室的門,我開門后,發現有四五個人,一個老頭,身後跟着三個中年人,兩男一女。
我問,你們有什麼事嗎?
老頭說,警察同志,我報警。
我問,你報什麼警?
老頭說,我女兒離家出走了。
我問,你女兒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
老頭說,她叫紅妹,今年十九了。
我問,你說說具體情況?
老頭說,剛才我們一家在家裏吃飯,她說要去外地讀書,我不同意,她媽媽和哥哥姐姐也都不同意,我好說歹說,她鐵了心要去,最後我們吵了起來,她就跑出來了,我打她手機,她關機了,我害怕她出事,就來報警了。
我說,不好意思,這不屬於我們的出警範圍。
站在老頭身後,一個戴帽子的男人說,警察同志,你幫幫忙吧,我爸身體不好,就怕我妹妹出事,我們實在沒辦法才想到報警的。
我有些為難,不過看他們很着急,還是決定幫他們。
我問,她離家的時候穿的什麼衣服?
戴帽子的男人說,她穿着了一件紅外套,一條白褲子。
我問,是步行還是開車?
戴帽子的男人說,開車一輛黃色的福克斯。
我問,車牌號碼多少?
戴帽子的男人說,車子是新提的,沒上牌子。
我說讓他們等等,然後叫醒了在樓上睡覺的同事,雖然他們有些不情願,還是跟我去了,我們一共六個人,開車三輛警車,分頭找人了。
路上,同事跟我說,小吳,你太實在了,這種警咱們不用接的,你就說這不在咱們出警範圍,如果每個家庭吵架有人離家出走,咱們都出警幫忙找人,這派出所就什麼都別幹了。
我沒說話。
同事的意思是象徵性的轉一圈,繼續回去睡覺,我覺得既然都出來了,就儘力找找看,我通過指揮中心給各轄區執勤巡警發出指示,讓他們幫忙注意一輛黃色無牌照福克斯。
我們轉了一圈,沒什麼發現。
這時候,我接到指揮中心的電話,說在青崇路口旁邊發現了一輛黃色無牌照福克斯。
我們立刻趕到青崇路,確實發現在路邊停着一輛黃色無牌照福克斯。我下車,上前,敲了敲車窗,一個女人搖下車窗,她穿着紅外套,白褲子。
我問,你是紅妹嗎?
她說,你怎麼知道。
我說,我是古門店派出所的,你家人報警說你離家出走了,他們很着急,請你跟我回去。
她說,他們都是瘋子!
我說,你怎麼能這麼說你的家人,他們都很着急啊!
她說,你知道什麼!
說著,她就想搖上車窗,我手快,一伸手拔掉了車鑰匙,她發瘋的想要把鑰匙搶回去,我的同事制住了她,然後我打電話讓其他同事都過來,一起過來的還有老頭和三個中年人,他見我找到了他的女兒,說,紅妹,你怎麼說走就走啊,你媽媽在家裏都急壞了,快跟我們回家,有話回家說。
她說,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他轉頭對我說,警察同志,給你們添麻煩了,太感謝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我說,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她說,你們放開我,我不要回家,那裏不是我家!
雖然紅妹很拒絕,但還是被他爸爸和哥姐帶回家了,同事看着他們開車離開,說,終於完事了,真是累死了。
我沒說話,開車回派出所了。
不知道為什麼,回去之後,我一點打遊戲的心思也沒了,就坐在值班室里抽煙,一直抽到了天亮。
第二天上了班,我還是無精打採的,忙碌了一上午,我整理接警單的時候,又看到了昨晚那個找女兒的老頭填寫的單子。
那老頭叫林光耀,六十四歲,住在石崗大街和趙佗路交口處的一個門市。
吃了中午飯,同事們有的睡覺了,有的還在忙,我說家裏有點事,就開車出去了。鬼使神差的,我開車去了石崗大街和趙佗路交口。
我問了一個賣涼皮的,這周圍開店的有沒有一個姓林的老頭,好幾個孩子。
那個賣涼皮的說,前面那個紙活店老闆姓林,不過他沒孩子。
我將車停在一邊,步行過去,很順利的找到了那個紙活店。
我走了進去,一眼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人,就是昨晚那個陪老頭一起來派出所報案的戴帽子的男人,應該是他兒子吧。
我對他笑了笑,他一動不動的,我這才發現他竟然是一個紙紮人。
我後背一涼。
這時候,一個老太太走了出來,見了我,問,小夥子,你要買點紙活嗎?
我說,不需要,謝謝。
我轉身想走。
這時候,昨晚那個報案的老頭走出來了,見了我,說,哎呦,這不是昨晚幫我們找女兒的警察同志嗎,快請進,快請進。
我竟然被拉了進去,老頭對老太太說,老婆子,這就是昨晚幫我們找紅妹的警察同志,多虧了他,才把紅妹找了回來,快去給警察同志倒水。
老太太點頭進了裏屋。
我環視了一圈,在那個戴帽子的紙紮人旁邊,還站着兩個人,一男一女,他們也是昨晚一起去派出所報案的人。
冷汗浸透了我的衣服,我覺得我遇見鬼了!
我指着門口那個幾個紙紮人說,他們是紙人?
老頭說,是啊,都是我和我老伴扎的。
我問,你女兒紅妹呢,她還好嗎?
老頭笑了笑,指着指角落裏的一個女紙人。
那女紙人穿着紅外套,一條白褲子,手上纏着一圈繩子。
老頭說,她不聽話,我就把她拴起來了,省得惹麻煩,總是亂跑,讓我們操心。
她的旁邊還有一輛紙紮的黃色福克斯。
我後背涼透了,這時候老太太端着水出來了,我說我還有事,急急忙忙跑掉了,出門的時候,因為太過緊張,竟然摔了一跤。
我回到分局的時候,一臉狼狽,同事們問我怎麼了,是不是碰見鬼了?我沒跟他們說,我真的遇見鬼了!
我打開公安網,在本市的常住人口信息庫內查到了那個林光耀的信息,他的同戶信息上只有他老婆李金娥,但我在其他關聯中卻發現,他的名字還關聯着四個註銷人口信息,打開一看,分別是林紅君,林紅林,林紅海和林紅妹。
他們四個是林光耀的兒子和女兒,十年前死於一場車禍,我點開了他們的照片,立刻就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