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安的急板·雙城雙城(3)
第16章不安的急板·雙城雙城(3)
“哪個丫頭說想看《天是紅河岸》的結尾,又不知道北京哪兒賣,死磨硬泡讓我去淘?”
“啊,我是怕脫銷。誰讓你帶來的?自虐吧。”何洛哼了一聲,“還嫌不夠累!”
“既然我來了,帶就帶着吧。難道你不想早點兒看?”
“不想”何洛抿嘴笑着,探身過去,小聲說,“看你就夠了。”
“越來越有我的風格了。”章遠得意地笑。
大一的十月,他來到她身邊,帶着昨日未曾完滿的幸福。
三、濃情化不開
情越濃越會化不開看不清那未來
情越長越快要放開怕一擁抱難分開
章遠把床單和被罩放下,“長這麼大,沒幹過這活呢。”他又說,“早知道,應該把我媽也帶來。”
“啊,那我來吧。”何洛把他推開,“整理你的行李去。”
章遠坐下,把旅行袋裏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然後指了指何洛,笑着對一臉驚訝的沈列說:“女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表現自己賢惠的機會。”
“男生,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偷懶的機會!”何洛沖他吐舌頭,一邊鋪床一邊問,“你到底怎麼來的?買到票了?”
“走來的。”
“別開玩笑了!”
“真的是走來的!我一直在火車上走來走去的。”
“啊?站票啊”何洛又開始心疼他,十八個小時的旅途。
“錯,少了一個字!”章遠從口袋中摸出一張紙片,“站台票。”
“你逃票?”
“上車再補啊!我聰明吧。”他哈哈一笑,“還當了次雷鋒,進站時幫旁邊大媽提行李,檢票員以為我真的是送站的呢!”
“那你回去怎麼辦?”何洛蹙眉,“還要站回去嗎?現在票也不好買。”
“我來試試看吧。”一直在翻抽屜的沈列抬頭說,“我小舅媽就在鐵路局工作,也許能買到退票。”他又遞過一個信封,“門鑰匙、飯卡、澡票、圖書證都先放你們這兒,或許用得着。”
沈列家距離學校不遠,他說拿到票后就趕過來。“也不用去排隊,要是我小舅媽搞不定,那你頭天晚上帶着帳篷在車站等票也沒用。”
“大兄弟,啥也不說了,眼淚嘩嘩的。”章遠換上一口小品里的東北腔,“啥時候去俺們那疙瘩,一起整兩杯唄?”還用力拍着他的後背。
沈列走後,章遠笑道:“你這個同學真是好人。”
“我也才發現。以前就覺得他貧嘴,又能顯擺,好像無所不能,關鍵時刻就出糗。今天早上看升旗,差點兒把我們幾個帶丟了。”何洛整理好被褥,問,“你餓不餓?在車上吃東西了嗎?”
“還好,買了車上的早餐,非一般地難吃。”章遠打了個哈欠,“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困。”
“那你先睡一覺吧,醒了去找我。中午吃烤鴨,還是日本料理?或者比薩?”
“去食堂隨便吃點兒吧。”
“好!食堂的炒餅和醬肘子一級棒!”何洛興沖沖地說。
“可以啊,決定權交給你了。”他微笑着,語氣平平。
沈列的室友江至堯推門進來,還帶了三五個同學,七嘴八舌地討論着十一遊玩的路線。何洛不好意思在男生宿舍久坐,起身打了個招呼,便要離開。
“我送你下去。”章遠說。
“不用,四樓呢,你多睡一會兒吧。”何洛扯扯他的衣襟,想要拽平襯衫上淺淺的褶皺,“你困得都沒精神了,沈列一走,你話都不多。”
“話多,不是怕你覺得我貧嘴嗎?又能顯擺,好像無所不能”章遠頓住,“的確困了,已經睡著了,我在說夢話。”
走在林蔭道上,何洛總覺得章遠有些意興闌珊。他真的是累了嗎?一夜奔波,他的確看起來憔悴了很多,但初初相逢的擁抱,卻是熱情有力的。就是那一瞬間,他情緒驟然低沉,雖然依舊說說笑笑,但神情閃爍、恍惚。她有些納罕,莫非章遠不高興自己和男生一起熬夜去看升旗?但他對沈列又似乎並無醋意。她想,沈列也是個俊朗的男生,但章遠應該有足夠的自信吧。
更何況,我們如此相信對方的感情。
真是,想這些做什麼?她希望是自己多心,章遠只是累了,站了十八個小時,下車后能堅持到現在才倒頭大睡,已經很了不起了,你還要求什麼?
何洛回到寢室,簡單洗漱后就直挺挺地倒在床上。葉芝很驚訝,“這麼快就回來了?以為你們會二十四小時長在一起呢!”
“啊,他都一天一夜沒合眼了,現在困得很,我讓他先睡一覺。”何洛說,“正好我也熬夜了。”
“那你直眼瞅着上鋪的床板幹什麼?”
“這就睡。”何洛側過身,繼續盯着白牆。
“你也真睡得着。”葉芝搖頭,“人家坐了那麼久的火車,滿臉鬍子拉碴的,還不就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何洛不言語。其實她很想抓住葉芝,將心中的顧慮疑惑一吐為快,但她們剛剛相處了一個月,內心深處的話還是不能毫無顧慮地講出來。
迷迷糊糊睡到中午,樓長又在大喇叭里喊何洛的名字。她一激靈爬起來,喊着來了來了,忙亂地去抓鏡子、梳子。葉芝說:“我先下去仔細看看,剛剛都沒看清楚。”
“他說改天請你們幾個吃飯,你着什麼急?”何洛嘴裏叼着發卡,含混不清地說。
“我好奇啊,想先睹為快!”葉芝咯咯笑,“我去仔仔細細形容你的相思之苦。”
“別!”何洛一急,放開梳了一半的頭髮,“我可沒告訴章遠我生病了。”
“那我去誇他是個帥哥,你還不吃醋?”葉芝嘻嘻笑了兩聲,順手提了熱水瓶,“算了算了,我去打水,一來一回,能看兩次。”
章遠在樓外等着,笑着說:“北京怎麼還這麼熱,我都要中暑了。”陽光下,他又恢復了粲然的神色。何洛睡得不夠,頭有些暈,開始懷疑他先前的淡漠語氣是場夢。
兩個人一起去食堂,自然而然地牽着手。葉芝迎面過來,擦肩而過後忽然轉身,大喊一聲:“何洛!”葉芝強忍着笑。
“啊”何洛不知道說什麼好,“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對,我下午不回去了,晚上也許會晚點兒。”
“你不回來也沒關係。”葉芝促狹的神情昭然若揭,“我不會報案的!”
“吃什麼?”何洛問。
“你不是推薦炒餅和醬肘子?”
“但是你剛下火車,胃裏不脹氣嗎?喝粥比較好吧。”
“那是‘坐’火車,站火車不存在這個問題,還是吃肉比較恢復體力。”
“一晚上沒睡,不上火嗎?綠豆粥吧。”何洛眼疾手快,指揮章遠搶到兩個座位。
“大姐,你也知道我一晚上沒睡,就不捨得讓我吃口肉?”章遠笑,“來,飯卡給我。”
“我去吧。”何洛準備起身。
章遠按着她的肩膀,“還是我去吧,想看看你每天都能吃到什麼。”
“那我要二兩米飯,一份紅燒雞翅。”
“你不說炒餅最好吃?”
“啊,是啊我上個月連着吃了一個禮拜”
章遠笑着看她,“我說你比從家裏走的時候圓了很多,等冬天你就不用從學校訂票了,沿鐵軌骨碌回去吧。”
“很胖了嗎?”何洛哧哧地笑,轉身向著玻璃窗,揚起手來,纖細修長的手指在陽光下幾乎透明,邊際染着暖暖的橘紅色光暈。“這可是我對自己最滿意的部位。”她捏了個蘭花指,“喂,你說呢?”
“我怎麼說呢又沒見過全景。”章遠緩緩地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你說什麼?再說,再說!”何洛戳着他的側肋,“流氓!”
“怎麼流氓了?你離我這麼近,我當然看不到全景了。”他忍不住笑了出來,“你一天到晚都想什麼啊,還sealedwithakiss。我總覺得我這次北京之行沒有人身安全保障,危機四伏啊。”
吃完午飯,兩人去學校附近的超市購物。何洛堅持要給章遠買雙拖鞋。日前沈列寢室大掃除,發現球鞋十一隻,而且是七隻左腳的,四隻右腳的。早晨回來的車上他剛剛宣揚過,何洛記憶猶新。
“他們就是逮誰的穿誰的,萬一誰有香港腳,會交叉傳染。所以還是不要用他們寢室的拖鞋比較好。”
“其實無所謂,我們也差不多,男生寢室是最早實現共產主義的地方。”
“我只能選擇眼不見為凈了。”何洛嘆了一聲,“不過在北京,就要聽我的。”她拿了一雙深藍色的,鞋底相對拍了拍,轉身說,“諾,姑念你千里迢迢、披星戴月地趕來,這個打賞給你了!”
“啊,這麼容易就打發我了啊。”章遠佯裝失望,旋即又笑,“我才發現你毛病這麼多,嘮嘮叨叨,和我媽似的。”
“我們都是關心你。”她吐吐舌頭。
“我每次說我媽嘮叨,她也這麼回答。”章遠說,“你們觀點一致啊,難怪她看你比看我都順眼。”
“啊?誰說的?”
“我媽啊,就是那次家長會。”
“我們就見過那一次吧。”
“對,但那天回家,她說了你好多好話。”
“真的?都說什麼了?”來自他家人的肯定,讓何洛心中甜甜的。
“那麼早的事情,誰還記着。反正都是一些誇獎女孩子的話。”
“那你當時不告訴我!”
“怕你太驕傲,尾巴都翹起來了!”章遠說,“唉,你們兩個女人一旦聯手,我以後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以後,什麼以後?何洛看着他的背影,哧哧地偷笑。在日用百貨區轉來轉去,看着鍋碗瓢盆,偶爾撿一兩個敲敲打打,和章遠說笑一番,好像自己就是個家庭主婦。
就是這個人吧,以後可以共同有一個家的人,可以和他媽媽一起數落他的人。何洛彷彿已經看到了那一天。她在廚房裏忙碌着,探頭喊:“你就知道看電視,也不來幫忙做飯。”曾經由父母上演了一千次的無聊場景,主角換成自己和他,竟然是氣勢逼人的幸福,這讓何洛低下頭笑着,不願醒來。
章遠從前面的貨架轉回來,“你磨磨蹭蹭的,在這兒幹嗎呢?”
“噢。”何洛忙抬頭,四下看看,順手抓過一包貓糧,“看這個,這小貓多可愛。”
“哈,我還吃過,他們騙我是新型餅乾。”章遠說,“那你幹嗎笑得這麼開心?難道你也吃過?”
“啊,我想到一個笑話,不知道你聽過沒有。”何洛說,“一個老太太去買貓糧,店員不賣給她,說,你要證明你自己有貓喂,聽過嗎?”
章遠搖頭。
“沒辦法,老太太把貓抱來,店員才賣貓糧給她。後來,她又買狗糧,同樣被店員要求驗證。第三天,老太太拿來一個盒子,讓店員伸手進去摸店員照她說的做了,問那麼今天你買什麼。老太太說,手紙。”何洛咯咯地笑,一低頭,看見章遠拎着兩卷手紙,一聯紙巾,忍不住笑得更大聲了。
章遠哼哼冷笑。
何洛心虛,目光慢慢移上來,看到他正微眯雙眼斜睨着自己,點點頭說:“很好笑,是吧。”
他把紙筒立在何洛頭上,“去,罰你去交款,並且證明給他們看。”
“你真噁心。”
“你才噁心。”章遠笑,“來北京都被毒害成這樣了,讓我怎麼放心帶你見我媽?”
回到寢室,放下大包小裹,何洛帶着章遠在學校里轉了一圈。“行政區這邊都是老樓,風景好,但是路也很繞。”
“沒關係,以後我常來,保證變成你們學校地圖的另一種版本。”
兩個人在麥當勞坐到店快打烊,總有很多話要講,哪怕是信里曾經說過的逸聞趣事,也要翻出來再說一次。何洛喜歡看章遠說話的樣子,看他比比劃划、神采飛揚,具體講了什麼,她並不是很在意,只想真切地看到這個人,聽到他清朗的聲音。
葉芝正焦急地等在宿舍樓門口,看到何洛和章遠,釋然一笑。“我真怕你不回來了。”她拍拍胸口說,“我差點兒忘了,今天咱們宿舍排自行車,那兩個死丫頭都不在,我以為今天要孤軍作戰了。”
“啊,我們還有一個勞力。”何洛笑,“小尾巴。”
“什麼意思?”章遠問。
“就是讓你幹活去。”
章遠請纓去整理散落在路對面的車子,一輛輛抬過來,放在車棚里。燈影處,一個男生背對着他,彎腰扶着車子,也擋住了身後的幾輛。章遠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同學,麻煩讓一讓。”
男生回頭,驚訝、羞慚、憤怒。
被那男生擋住的嬌小女生早已不好意思,埋首在男友懷裏。
章遠愣住了。
何洛在車棚口看見,扶着鐵柵欄,笑得肩膀直抖。
章遠搖着頭走回來,低聲抱怨:“誰讓那個男生塊頭那麼大,他女朋友又矮,我以為他在開自行車鎖。”
“我還不敢大聲笑,都要憋出內傷了。”何洛去翻章遠的下眼皮,“你看到什麼了,長針眼沒有。”
“找打是不是?”他伸手去拉何洛的胳膊。她閃身跳開,做了個鬼臉,壓低嗓音,模仿章遠的語氣,“同學,麻煩讓一讓。”
“看我不抓住你,就地正法!”
兩個人孩子一樣奔跑追逐着。何洛靈活地繞到自行車架另一邊。章遠哂笑,單手撐着鐵架,側身,輕鬆一躍,便落在她身旁。
“還往哪兒跑?”他捉住何洛的手肘。
“不跑了,不跑了。”何洛擺擺手,又捂着肚子,“剛才笑得岔氣,現在跑得岔氣。”
“沒事兒吧?”章遠扶她坐在旁邊自行車的后架上,撫着她的頭頂。
“還好。”何洛抬眼,看見章遠一臉關切,忽然又忍不住笑出來。
“都岔氣了,還笑。”
“你這樣彎着腰,也很像在開自行車鎖。”
章遠忽然不說話,凝視着何洛的眼睛,唇角微微彎着。夜風微涼,目光穿越似水蕩漾的皎潔月色,仍有無法過濾的溫度。她忽而窘迫,一撐車座站起來,“啊,走啦,要熄燈了。”章遠也不做聲,跟在她身後,將將差了半步的距離。
怎麼說出這樣一句話?何洛面紅耳赤。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轉過樓角,門廊的白熾燈跳了一下,整座宿舍樓驟然黑下來,伴着眾多女生“啊”的長聲嘆息。原本藉以照明的,無非就是窗帘后滲透出的燈光,一旦消失,眼前立時一片黑暗。
“啊!”何洛一個踉蹌,險些絆倒,多虧章遠及時抓住她的胳膊。
她站在行人路上,回身,發現自己更接近他的高度,無需仰頭,幾乎平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