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浮出水面
第20章浮出水面
商奇是在喬澤和黃佳吟的合同塵埃落定,他正式接管黃常底下的生意后,才發現被喬澤擺了一道,氣急敗壞地去喬澤的辦公室找他理論。
他過來時喬澤正在打電話。
他看着喬澤不緊不慢地掛電話,越發氣急敗壞,走到辦公桌前,彎身便拎住了喬澤的領帶:“你他媽在玩我?”
喬澤抓着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慢慢地掰開,平靜地看他:“商總,進去一個黃常,可還有一個黃佳吟。黃佳吟不肯交出生意名單,你確定你能順利掌控得住黃常的生意?就不怕黃佳吟來個玉石俱焚?”
商奇看着他不語,眼神依然兇狠。
喬澤拉下了他的手,反手壓在桌面上,撐起身,動也不動地看他,反客為主:“誰他媽讓你們迫不及待地上門耀武揚威了?自己落了下風怪誰?”
他指的是吳曼曼找黃佳吟一事。
商奇也是事後才知道這件事,他冷着臉不說話,心裏隱隱明白已經着了喬澤的道,他在前面衝鋒陷陣,喬澤在後面坐收漁翁之利。
他以為,因為黃佳吟設計逼迫路渺吸毒一事,喬澤是恨黃佳吟的,喬澤也一直在給他這個錯覺。喬澤和他合作就是想借他的手除掉黃常和黃佳吟,而他商奇也能趁機接管黃常的生意,喬澤和他就是相互利用,既拔掉了眼中釘,又除掉了黃常這個障礙,讓索飛和他的合作更順利。他沒想到,喬澤的目的是黃常的生意,也沒想到,喬澤會和黃佳吟聯手,他以為喬澤是恨黃佳吟的。
儘管隱約猜到其中的問題,商奇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黃常的生意已經徹底落在了喬澤手上,等於他頂替了黃常的位置,拿捏住了他們內部制毒和販毒的通道,將整個鏈條切割了一塊出來,握在手上。
為順利除掉黃常,商奇和黃常的所有交易都是瞞着霍總,私底下安排。黃常出事前,霍總並不知道“許先生”的存在,原本一切都在計劃中,他沒想到喬澤這邊會出了意外。
這幾天來,面對霍總的拷問,商奇幾乎是頂住了所有壓力。原本霍總和黃常那邊已有些恩怨,霍總對黃常被捕雖意外,卻並沒有表現出很大的震怒,尤其是他信誓旦旦已經安排妥當,會很快將黃常的生意收歸回來。他確實以為是輕而易舉的事,沒想到喬澤搶先了一步。
霍總要的東西落在了喬澤手上,商奇就如同被拿捏住了七寸,不敢明着和喬澤撕破臉,與喬澤冷冷對視了好一會兒后,終是逼自己扯出了笑臉,對喬澤道了聲:“喬總辛苦了。”
喬澤也回了他一個微笑:“應該的。”又道,“商總的東西,我自然是不能拿的。只是商總你也知道,黃佳吟不好對付,還是得先穩住人。”
“喬總說得是。”商奇笑回,“聽說路渺前一陣子受了傷,現在好些了吧?”
“還傷着呢。”喬澤搖搖頭,“傷了腿,現在還休養着,怕是這一陣都沒辦法回去工作了。”
一句話將商奇讓路渺回來的提議堵死了。
路渺從回來后就一直在家裏養傷,她傷得不重,在醫院那半個月已經養得差不多了,那天雖然故意壓疼了傷口,但不至於傷到,養了兩天就差不多了。
案子沒結束,她原是想回商奇和吳曼曼那邊,喬澤讓她先養傷,不讓她回去,案子的事也沒再和她聊起,她不知道現在到底進展到什麼地步了。
喬澤最近都在忙,特別忙,每天早出晚歸的,她沒醒來他已經出去,她睡着時他才回來。
很多時候她只是在睡得迷迷糊糊時才隱約感覺到他的存在,他習慣摟着她入睡,她也習慣了他的懷抱,只是好幾天說不上一句話,她悶得有些難受。她以為她掩飾得很好,但在徐迦沿面前還是露了餡。
徐迦沿約她吃飯。
那天游輪上她故意壓傷腿,他着急地帶她去醫院,把她帶離了是非之地,沒影響到喬澤後來的行動,路渺是感激他的。而且他是她哥哥,因此他約她吃飯時,她給喬澤打了電話,告訴他徐迦沿約她吃飯,她想出去。
她沒別的意思,就是怕喬澤誤會,提前和他報備一下。
喬澤在電話那頭沉默了會兒,只給了她兩個字:“去吧。”
他叮囑她注意安全,早點回來,便沒再說什麼。
她有些失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感覺黃常被捕后,喬澤對她有些疏遠。
因為這份小失落,她的情緒在徐迦沿面前沒掩飾好,徐迦沿一眼就看出來了,直問她是不是和喬澤出問題了。
路渺搖頭不肯說,只說沒事。
徐迦沿看她處處幫喬澤說話,火氣一下就上來了,咚一聲擱下酒杯:“前一陣喬澤找過我。”
路渺訝異地看他,她不知道這件事。
“你知道他是怎麼說的嗎?”徐迦沿問。
路渺搖搖頭:“他怎麼說的啊?”
“他說他和你只是各取所需。”徐迦沿的眼睛定定地看她,“是這樣嗎,渺渺?”
路渺不知道喬澤是在什麼情況下說出這句話的,也就不知道該說“是”還是“不是”,她不好表態,抿着唇沒說話,默默地端過酒杯,抿了一小口。
徐迦沿對她這種消極不說話的態度特別沒有辦法,她不想說話,他逼不出她半個字,也逼不出她的態度。
他閉了閉眼睛,壓下脾氣,拎過酒瓶,給自己滿了一杯,大大地灌了口:“你知道他最近和黃佳吟打得火熱,同進同出嗎?”
路渺抬眸看他。
“不知道,是吧?”徐迦沿擱下酒杯,“你到底看上他什麼了?”
她垂下了眼瞼:“我喜歡他。”
徐迦沿扯了扯嘴角:“那你知道他在調查你嗎?”
她的視線再次落在了他的臉上,帶着訝異。
“他找我,找芊芊,找張起……甚至是找更多人打探你的底細,你知道嗎?”他問。
路渺茫然地搖搖頭,她不知道喬澤為什麼要調查她,她有什麼事都會和他說的。
“渺渺,如果他是值得託付的男人,你要和他在一起,我祝福你。可是他現在這樣,你還要執意跟着他嗎?”
路渺沒辦法回答他,她現在什麼都不清楚,什麼都是徐迦沿的一面之詞,哪怕喬澤真的和黃佳吟打得火熱,她也更傾向於相信他是為了工作。她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她比較在意的是,喬澤在調查她,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調查她,但是在沒有弄清楚前,她不會去胡亂評判什麼。
“我會考慮清楚的。”沉默半晌,她只能給徐迦沿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哥,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不用擔心我。”
軟綿的話語讓徐迦沿特別無力,她的性子他是了解的,他確實不能逼迫她什麼。
“考慮清楚了給我答案。”他說。
路渺點頭,一頓飯吃得有些索然無味。
路渺第二天約了姚玲玲吃飯,旁敲側擊地問她,喬澤最近是不是找她聊過自己的事。
姚玲玲對她沒什麼心機,把喬澤問的話一股腦兒全說了,還直誇喬澤對她好,關心她。
經過肖湛受傷那次,姚玲玲是知道她和喬澤的事的。
然而許多在姚玲玲看來是他對她好的問題,其實都是在打探。
飯後路渺也給以前的一些老師、同學和同事打了電話,同樣是旁敲側擊地問,最近是不是有人在打聽她的情況,答案都是。
喬澤確實在暗中調查她。
掛完電話后,路渺的手心有些涼,心裏也沉甸甸的,像被什麼壓着似的有些難受,也有些慌。她不知道喬澤為什麼要調查她,也不知道他在懷疑她什麼,他從不會無緣無故地做沒意義的事。
她想到了遇到路小成的兩次,想到了最近,他一直讓她在家養傷,可她的傷明明已經好了。
他還是不相信她吧,她想。
路渺有些難受,想知道為什麼,可最近她和他幾乎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她開着車,有些漫無目的,等回過神時,車子已經在他所在的索飛公司樓下。
她想上去找他,又擔心她貿然出現會影響他的計劃,導致出現變數,於是一個人悶坐在車裏沒動。
是喬澤先發現的她。
他本來在忙,端水杯喝水時習慣性地看了眼手錶。因着她待在黃常那兒,他擔心她出意外,不知不覺間養成了隨時查看她行蹤的習慣,這一眼便看到了錶盤上的黑點,位置離他很近。
他抬頭看了眼窗戶,擱下水杯,站起身,走到窗前,掀開窗帘往下看,很快看到了停靠在別人門店下的熟悉的車子。
那是他留給她開的車,喬澤一眼就認出來了,也看到了車裏的人,動也不動地坐在那兒。
夕陽穿過車窗落在她身上,襯得她的身影孤單落寞。
他放下窗帘,轉身下樓。
她出神得厲害,整張臉都是放空的,沒發現他的靠近。
喬澤彎身敲了敲車窗。
路渺扭頭,慢吞吞的,神色看着有些茫然,看到他時眼神終於慢慢有了焦距,伴隨而來的是一絲淺淺的不自在。
她搖下了車窗。
“怎麼不上去?”他問。
不是“怎麼在這兒”,僅僅是“怎麼不上去”,嗓音低醇溫和,頭微微偏着,眼眸安靜地看她,溫柔,包容,又藏着隱隱的擔心,一如過去的每一天,他總是極盡所能地寵着她。
路渺的鼻子突然有些酸,莫名地想哭,某些不知名的情緒在胸口流轉。
他的手臂從車窗伸了進來,落在她肩上,撥開她的頭髮,微微用了點巧勁,讓她抬頭看他。
“怎麼了?”他問。
路渺搖搖頭:“沒事。”往他身後看了眼,“怕上去打擾到你。”
“傻。”喬澤輕拍了拍她的頭,拉開車門,帶她上樓。
辦公室門一關上,他就轉身將她圈摟入懷中,低頭吻她。
她安靜地任由他吻着,但他明顯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她的手也很冰。
喬澤停了下來,低頭看她。
“呆渺,你有事。”
她抿着嘴角看他,有些欲言又止。
“路渺。”他語氣重了幾分,她過去向來是有話就說,從不會像現在這樣,吞吞吐吐的。
“我……”她遲疑了下,“我想問你件事……”
喬澤:“你說。”
“你是不是覺得我有問題啊?”她問,“你為什麼要調查我啊?”
“……”他沒想到她突然會這麼問,一下子被問住。
她也沒催,只是仰頭看他,眼神困惑,隱隱還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但沒有責備。
她完全尊重和理解他的任何做法和決定,她對他是全身心信賴的。
純粹得讓他……手臂不覺收緊了些,將她整個人圈入懷中。
她猶陷在自己的困惑里:“你調查中是不是發現了什麼不可說的疑點,所以你覺得我也不幹凈?”
“可是我是警察,是緝毒警察啊。”她強調,認真而執拗,“我怎麼可能會和這些東西扯上關係呢?”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眼睛上,她的眼神是全然認真的,又是坦然直接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偽裝。
從眼神到神色,無一不在說明,他對她的調查毫無道理。
“呆渺。”他將她摟緊了些,頭微低,薄唇輕抵在了她的額頭上。
“對不起。”他低低道歉,“我不是懷疑你什麼。只是有些不利於你的疑點,我想找出原因。”
他的解釋輕易安撫了她,難受了兩天的心情奇異地好轉。
“沒事啦。”她低聲說,有些不自在,為自己這兩天的自怨自艾和胡思亂想。
喬澤明顯看到她眉心的鬱結已漸漸舒展開,她的心思在他面前一向單純,她事事自己張羅,從不依賴他,卻又全然信賴他、體諒他。哪怕這幾天他忙得幾乎和她說不上話,對她也有幾分刻意的冷淡,甚至可能也知道他最近和黃佳吟走得有些近,但她從不吵不鬧,也不追問他為什麼,只是堅定地相信他是為了工作,懂事得……讓他心疼。
每對她多一分了解,他對她的心疼就深一分。
他就不明白,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
那樣的生活、那樣的經歷走過來的人,怎麼還能這樣傻。
偏偏人都傻成這樣了,那些人還一個一個拼了命地把她往死里逼,陳琪、任雨、張起、徐迦芊、黃常……
他的心很疼,很想就這麼抱緊她,一直一直……
他擁抱她的手臂不自覺地一點一點收緊,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這份難得的靜謐。
喬澤空出一隻手,拿過手機。
路渺怕他不方便,想從他懷裏出來,剛退了一小步便又被他撈回了懷裏,而後後知後覺地發現,他能聽到手機鈴響。
“你能聽到了?”她驚喜地問道。
他從沒和她提過,點點頭:“對,基本恢復了。”
原本他還擔心她會因為他沒告訴她這個好消息而生悶氣,沒想到她比他還開心。
“太好了。”她說,彎下的嘴角有淡淡的懊惱,“難怪你最近都不讓我回商奇那兒了,我對你都沒什麼用了。”眉眼裏卻都是得知他恢復聽力的欣喜。
她的態度讓他生出幾分愧疚感,他恢復聽力的事,他應該第一時間告訴她的。
很多“應該”和“不應該”的念頭在大腦里流轉,碰撞出後悔的情緒,人明明就在眼前,他卻忍不住開始反思,是不是對她不夠好。
“怎麼不接電話?”她指了指他依然響着的手機。
他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終是什麼也沒說,單手將她攬入懷,接起了電話。
是商奇打過來的,嗓音里隱隱帶了絲激動:“喬總,霍總想見你。”
喬澤的眼眸深處因這句話生出几絲銳芒,終於……
這幾天因着他牢牢把控着黃常的生意,霍總集團內部的整個毒品供應幾乎處於半斷貨狀態。霍總坐鎮的集團,產業鏈雖然由他牢牢掌控,但畢竟做不到凡事親力親為,大方向他把控,小方向還是得放權到底下人手中,加之黃常有叛變之意,因此黃常也掌握了部分自己的下線市場。現在喬澤全權接管黃常的生意,藉著他當初潛伏在黃常底下經營的人脈,確實將黃常這一部分的“產供”鏈條掐住了,壓着貨不發。他的意思是先見過霍總,看看霍總的意思,再決定怎麼處理這些貨單。
商奇傳達過幾次他的意思,但都被霍總以種種理由拒絕了。喬澤也不急,一邊是不見霍總不發貨,另一邊特意和黃佳吟同進同出走近了些,也對路渺刻意冷淡了幾分,想藉此試試霍總的底線。
現在黃常的“產供”鏈條被他掐緊,原本穩定的貨源一下從源頭斷了,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意網眼看要出問題,霍總不可能坐視不管;而另一個原因,則可能是路渺。
假如真是他猜測的那個人……
喬澤原以為還得再耗幾天,沒想到霍總會這麼快聯繫他。
他徐徐斂了眸。
“好。”他對着話筒徐聲道,“什麼時候,在哪兒?”
他微微側過身,拉開些許和路渺的距離,不想讓路渺聽到他們的見面時間和地點。
商奇給了他一個地址,約的今晚。
掛了電話,喬澤看向路渺:“今晚我有點事得出去,一會兒吃完飯你先回去,嗯?”
路渺隱約聽到了電話那頭的“霍總”兩個字。
“見霍總嗎?”她問。
喬澤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我……不能一起過去嗎?”她遲疑地問道。
“我想先見過人,確認了他的身份再說。”喬澤說,“這次過去到底有些危險,我不希望你涉險。”
路渺點點頭:“好。你一個人要注意安全。”她不放心地叮囑。
晚飯後,喬澤本是要先送她回去,路渺沒讓,催他趕緊過去,別耽擱了。
她非要送他走了她才走,但喬澤走了后,路渺並沒有回去,而是開車跟了過去,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離,沒讓喬澤發現行蹤。
霍總約的地點在郊區的一處私人會所,私密,隱秘性高。
路渺將車停在了會所對面的一家美容院門前,看着喬澤停車,下車進會所,她正準備下車時,從喬澤隔壁車裏出來的高大身影突然映入眼中,略熟的身形讓路渺動作一頓。
他關車門時臉微微面向了路渺這邊,熟悉的五官落入眼中時,路渺跌坐回座位上。
路小成,活生生的路小成。
五年多不見,他的個頭已經高了不少,身形也變得挺拔高大,褪去了當年的青澀,走起路來帶了幾分穩健。
他戴着墨鏡,背後跟了兩個人。
路渺的大腦有瞬間的空白,手心也一片冰涼,他的打扮和架勢,讓她沒法像上次那樣,着急地衝出去叫他。
她穩了穩心神,偷偷跟了過去,在他等電梯時偷偷進了樓梯。
下午喬澤打電話時她隱約聽到了商奇的話,知道他們約在幾樓。
她從樓梯出來時路小成剛從電梯出來一會兒,帶着那兩人,一路往盡頭的包間而去,而後在最盡頭的包間門口停了下來,他左側的人敲門,門被從裏面打開,商奇出現在門口。
路渺的一顆心驀然沉到了谷底,心很慌,雙腿發虛,幾乎站不住。
商奇把路小成帶進了包間,笑着給喬澤介紹:“喬總,這是霍總。”
“這是喬總。”商奇介紹着,“上次你們應該打過照面才是。”
喬澤沒想到來的人是路小成,動作微頓,看着他的眼神帶了幾分探究。
眼前的路小成黑大衣加黑超,嘴角緊抿着,不苟言笑,端着幾分架子,整個人看着沉穩不少,與早前暗巷裏威脅他的衝動青年判若兩人。
“霍總?”喬澤問。
路小成摘了墨鏡,沖他微微頷首,伸出手:“喬總,久仰大名。”
喬澤也伸出手與他微微交握,視線不動聲色地掃過屋裏幾個人,一個個都因路小成的出現而變得神色恭敬。
喬澤突然有些意興闌珊,明明想見的人就在眼前,他卻像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潑熄了他因為深入案子核心帶來的興奮感。
商奇招呼着大夥入座,邊吃邊聊。
喬澤沒了興緻,對路小成幾番試探,他應對得沉穩客氣,看着確實是那麼回事,卻又不像。
喬澤壓着籌碼沒放,搬出了沒在場的黃佳吟,握實權的是她,得由她來決定,這次見面什麼都沒談攏,霍總待了一個小時左右便先走了。
飯局散去,喬澤起身送他到樓下,各自寒暄着道別離去。
喬澤看着路小成和商奇相繼離開,將胸口壓着的那口氣緩緩吐出,沒有放鬆感,反倒生出些疲憊感。
他習慣性地抬腕看時間,而後又習慣性地切換了下,想看看路渺的情況,沒想到一眼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黑點。
他抬頭,四下掃了圈。
路渺摁了聲喇叭,開了雙閃,喬澤很快發現了她,朝她走了過去。
路渺看着他走近,開了車門。
喬澤彎身坐了進去,偏頭看她:“一路跟蹤我過來?”
路渺怕他責怪她,遲疑地點點頭:“我沒壞事。”
“都看到了?”他問,視線落在她臉上。
她嘴角微抿起,頭輕點了點。
“霍總……是路小成嗎?”她問,雖然極力剋制,但嗓音還是有些顫。
喬澤沒說是或者不是:“先回去吧。”
路渺握着方向盤沒動:“我想去找他。”
喬澤盯着她看了幾秒,摸出手機,撥了個電話,把路小成的車牌號以及他剛才走的那條路告知了交管隊的人,托他們查這個車牌號的實時軌跡。
掛斷電話后,他下巴沖路渺微微一點:“坐回副駕駛。”
喬澤依着電話那頭傳過來的路小成的實時行駛軌跡,很快抄近路拉近了距離,跟蹤了過去。
路小成的人沒發現後面有人跟着,將車開進了東郊區的一棟獨棟別墅中,三人一起下的車,之後一起進了別墅。
路渺扭頭看喬澤:“我想過去看看。”
“可以嗎?”她追問,到底惦記着自己的身份,還是先徵求了喬澤的意見。
喬澤抬眸,往開了燈的別墅客廳看了眼,沉吟了會兒,點點頭,將車熄了火,陪她一塊兒下車。
路渺過去按門鈴。
伴着一聲“誰啊”的問話,門很快被人從裏面拉開,是路小成開的門。
四目相接時,路小成目光一頓,搭在門板上的手動了動,抓着門就想甩上,路渺直接將手臂橫過門縫,也不擋,驚得路小成急忙拉住門,眼神複雜地看她。
“小成,你想幹嗎啊?”她問,聲音不大,淺淺淡淡的,很溫和。
路小成的面色卻露出了些許尷尬,遲疑地叫了她一聲“姐”,又往她身側的喬澤看了眼。
“是我跟蹤你找過來的。”路渺說,“我去找他,剛好看到你離開,就一路跟着你過來了。”
“前一陣子在安行口岸,開黑色帕薩特想救我的人是你,對嗎?”她問。
路小成看着她,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路渺往屋裏看了眼:“小成,姐能進去嗎?”
路小成的眼神有片刻遲疑,卻還是鬆開了扣在門板上的手:“進來吧。”
路渺挽着喬澤的手臂進屋。
屋裏其他兩個男人也在,正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看到進來的路渺和喬澤時俱是一愣。
路小成沖他們使了個眼色,兩人識趣地起身離開。
路渺看着路小成,有些感慨:“長好高了。”抬手在自己頭上和他比了比身高,“一下子比我高那麼多了。”
“這幾年你去哪兒了啊?”路渺又問,“怎麼也不和家裏聯繫?”
“沒臉見你們。”路小成避開了她的眼神,“我去給你倒杯水。”
路渺沉默了下來,看着他高大瘦削的背影,花了極大的力氣才將情緒克制住了。
她想問他為什麼販毒,是怎麼成為霍總的……太多太多的疑問,卻沒一個適合現在就開口詢問的。
路小成端了水過來,遞給她和喬澤,一如當年,他依舊是沉默而內向的。
路渺和他關係雖親近,但因為彼此性格的關係,話並不多,兩人一起時多數是沉默的,尤其時隔這麼多年沒見,多少有些生疏。
路渺喝了水,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抬頭打量着屋子,問他:“小成,你一個人住這兒嗎?”
路小成嗯了聲。
“我……能不能搬過來和你一塊兒住?”路渺遲疑地問道。
喬澤看了她一眼。
路小成也看她,而後看向喬澤。
路渺捧着水杯,遲疑地看他:“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我只是不太喜歡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感覺,和家人住一起我會自在一些。”
路小成沉默了會兒:“沒事,你搬過來吧。”
路渺第二天便要搬過去,喬澤幫她一塊兒收拾行李。
搬家是臨時決定的,路渺沒和喬澤商量,昨晚回來時喬澤因為這件事有些生氣,現在人雖幫她收拾行李,卻是臭着張臉,一早上都不說話。
路渺明顯感覺到他的沉默,她安靜地收拾了會兒行李,走到他面前,主動抱住了他的手臂:“喬澤,你是不是不開心啊?”
她一用這種溫軟的嗓音叫他的名字,他所有的脾氣便被她給壓了下去,但心裏多少還在氣着她,板著臉眉目不動地看她:“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她嗯了聲:“我知道的。”抬頭看他,“我分得清公事和私事。我不會徇私的。”
喬澤看着她沒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是摟了摟她:“照顧好自己。”而後轉身替她將抽屜里的小物件收拾好。
她沒什麼女孩子家的首飾,整個抽屜里只有一個紅色的平安符,拇指大小,看着有些年代了。
他拿起看了眼,路渺剛好回頭看到,有些窘迫地拿了過來:“這是小時候路小成給我求的,很舊了,一直留着沒捨得扔。”
她寶貝似的將東西收進了錢包里,想了想又遞給他。
“送給你好不好?”她說,臉頰因窘迫微紅,“這平安符挺保佑人的,你看我和路小成當時都沒事。”
喬澤莞爾,接了過來,兩人在一起這麼久,他還沒送過她禮物。
他心裏尋思着忙完這一陣就給她送一件禮物時,她已將行李收拾妥當。
喬澤親自開車送她過去。
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不長,卻似乎總在這種分離里,連好好吃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產生了倦意,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事。
他閉了閉眼睛,壓下突然湧起的負面情緒,傾身抱她,親吻她,有點捨不得放開手。
路渺微紅着臉避開他的索吻:“又不是不回來了,你別擔心我。”
喬澤摸了摸她的頭髮,沒說話,看夠了才讓她下車。
路渺正式住到了路小成那兒。
幾年沒見,路小成對她這個姐姐依然是照顧有加的。
他似乎很忙,又似乎不太忙,整天在家,偶爾接個電話才會出去。
對於為什麼會有錢住在這麼豪華的房子裏,路小成始終三緘其口。
路渺趁他不在家時查過他的辦公室和電腦,並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
喬澤那邊依舊把控着黃常的生意不放,和霍總有些僵持不下。
他想不明白,一個出身貧寒的二十三歲的青年,是怎樣一步步掌控一個這麼大的販毒集團,尤其就在不久前,他還只是作為一個運毒小弟參與商奇、吳曼曼的毒品交易。
他試圖從別的地方再往深調查,但路小成的出現就像堵住了所有的路一般,讓他怎麼也探不到底。
這種滋味並不太好受。
路渺明顯感覺到他的焦慮和挫敗,這幾天一有空就找時間陪他,一起吃飯、散步。
今天也如此。
她下午給喬澤打電話,聽出他聲音里的疲憊,偷偷開了車去他辦公樓下等他,約他一起吃飯。
喬澤的疲憊在看到她時瞬間消弭,短暫的相處成為彼此最放鬆的時刻,但今晚他們沒能在一起多久,短暫的甜蜜被周珉珉突然打進來的電話打斷。
自從被陳一梓帶回去后,周珉珉找路渺的次數變少了些,但還是會三不五時地給她來個電話,路渺有空偶爾也會回去看看她。
對這個這麼小便遭遇家庭劇變的小姑娘,路渺打從心裏心疼她,因此對於周珉珉的電話,她幾乎不會不接,沒想到剛接起,電話那頭便傳來了她怯怯的聲音:“姐姐,你在做什麼啊,能不能來我家陪陪我?小阿姨出去了,我出不去。”
類似的話、相似的場景,驚得路渺一下站起身,她想到了周駿被捕那一夜,周珉珉也說了這樣的話。
“珉珉,家裏是不是又起火了?”她急聲問。
“沒有啊。”周珉珉小聲地否認,卻還是讓路渺心裏隱隱不安。
“你先在家裏等姐姐一會兒,姐姐馬上就到,好嗎?”
周珉珉乖巧地應了聲好。
喬澤也已站起身,看向她:“怎麼了?”
路渺搖搖頭:“不知道,感覺怪怪的。上次家裏失火周珉珉給我打電話時,也和我說了類似的話。”
“先過去看看。”喬澤拉過路渺,埋了單便過去了。
這裏距離陳一梓家只有幾分鐘的車程。
兩人到樓下時,從陳一梓家密閉的遮光窗帘上沒看出異樣,沒想到去敲門時,卻隱隱聽到屋裏噼里啪啦的焚燒聲。
路渺拍門板,着急地叫周珉珉的名字,沒迴音。
她試着擰了下門把,門開了。
屋裏火光肆虐,火勢蔓延,周珉珉就站在火光里,安靜而乖巧,手裏抱着個小水盆,不見一絲慌亂,看到她和喬澤進來,還衝他們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姐姐,你來啦。”
她嘴角彎起的弧度在火光中竟映出一絲詭異感,驚得路渺失聲叫了她一聲:“珉珉?”
路渺本能地想朝她衝過去,被喬澤抓住了手臂,拽到一邊:“站好別動。”
他戒慎地往四周看了圈,沒發現異常,這才看向周珉珉。
她就站在火光中,不驚不懼,平日裏的害羞乖巧全不見了,只剩下詭異的笑容和眼神。
“姐姐,我們放火燒死他們好不好?”她問,聲音很輕,蛇信子一般,驚得路渺背脊出了一身冷汗,急切地喚了她一聲。
周珉珉的眼神剎那間轉為困惑,而後變成驚懼。
“火……火……姐姐,好大的火……”她喊着喊着就哭了,看着又驚又怕。
喬澤和路渺互看了眼,上前一步將她抱起。周珉珉趴在他的肩上,突然又變得兇狠起來,咬牙切齒地捶着喬澤的肩膀:“燒死你們,都燒死你們……”
她到路渺面前時又變成驚懼害怕的模樣,一邊顫抖一邊哭,似乎嚇得不輕,整個人往路渺的身上爬去。
喬澤原是不讓,但路渺已經朝她伸出了手,將她抱了過去。
周珉珉驚懼地趴在她的肩上,一邊低低地哭,一邊“姐姐,姐姐”地叫她。
喬澤護着兩人下樓。
消防員已到來,開始滅火。
喬澤護着兩人到了樓下的安全地帶,周珉珉被嚇壞了,一直抱着路渺哭,不管路渺怎麼安撫都沒用,整個人再沒剛才火光里詭異兇狠的樣子。
喬澤心裏狐疑,無論是這場火,還是剛才的周珉珉,都讓他心裏存疑。
他朝路渺看了眼,確定周珉珉沒什麼異樣后,這才轉身上樓幫忙滅火。
樓上的火勢已基本控制住,火勢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從客廳蔓延到了卧室,消防員正在撲滅余火。
喬澤過去幫忙,試圖將卧房裏的火苗撲熄。
火勢已經燒到了床底下,喬澤將整個床墊掀起,床底下擱了不少東西,有編織袋,還有個黑色手提箱。
編織袋已經被火苗吞噬,火舌正竄向旁邊的黑色手提箱。
喬澤將手提箱拎起扔向一邊,沒想到箱子沒上鎖,因為用力過重,箱子散開,一支黑色狙擊槍赫然出現在眼前。
喬澤目光一頓,反手將箱子合上,給肖湛打電話。
肖湛很快過來,將東西帶回了局裏。
喬澤沒一起過去,先和路渺送周珉珉去醫院檢查。
她身體沒什麼問題,就是精神方面,醫生懷疑是多重人格分裂。
“多重人格?”喬澤因為這四個字心臟劇跳了兩下,看向屋外正陪着周珉珉的路渺。
醫生點點頭:“從她的人生遭遇、前後表現和剛才的問診來看,很可能是多重人格分裂。就是她體內存在兩個或兩個以上獨特的人格,每一個人格在某個特定時間占統治地位。這些人格彼此之間是獨立的,有其獨有的記憶、特質和行為模式,但通常原來的人格並不知道另一人格的存在,而新出現的人格卻對原來的人格有相當的了解。”
喬澤沒來由地感到心裏發沉,不覺看了路渺一眼。
她正坐在走廊長椅上,低聲安撫周珉珉,側身對着他,側臉溫和柔美,也沒留意到他的眼神。
“這種……一般是什麼情況下形成的?”過了許久,喬澤才艱澀地開口。
“通常是在經歷過嚴重的心理創傷后形成的,比如遭受過虐待、性侵、遺棄,或是親歷災難等,尤其是在孩童時期。這個時期人格還沒發育健全,遭受嚴重創傷或精神刺激時,他們可能為了把自己與周圍的痛苦分離開來,通過自我精神防禦機制分離出另一人格,用以幫助和保護自己。這個時候,如果不能很好地對他們進行疏導和處理,這個分裂出來的子人格就會一直遊離在他們的本體之外,當他們再遇到類似情況,或者遭受精神刺激時,遊離的子人格可能就會被激發出來,反客為主。這個時候的他們可能就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擁有完全不同的身份、思想和行為意識,但他們自己本身可能意識不到這種變化,並且會遺忘掉這期間發生過的所有事。”
“……”喬澤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如突然被潑了盆冰水,從頭到腳冷了個徹底,眼睛也無意識地看向門外的路渺。
許是他的視線過於強烈,路渺茫然地回頭,與他的眼神相撞時,她擔心地皺了皺眉:“怎麼了?”
喬澤搖搖頭,收回視線,看向醫生。
醫生繼續道:“他們這個遊離的子人格,一般來說是為應對創傷而分裂出來的,是為了自我保護的,所以一般會有一定的目的性,比如是用來博取同情的、反抗的、復仇的,或者其他,這就可能會存在一個與主體人格截然相反的特質,比如本體是善良懦弱的,另一個則可能是強悍狠辣的。
“從周珉珉的人生遭遇和經歷看,她體內可能已經分離出了另一個復仇型人格。她可能在目睹母親被性侵時有過強烈的救母親的意識,甚至付諸了行動,比如縱火。所以前後兩次縱火有可能都是她的另一人格故意所為。”
喬澤的視線對上他的,周珉珉頭一次縱火,雖然調查結果顯示確系她所為,卻並沒有人往故意的層面上去考慮,都當是孩子小不懂事而已。
“這個孩子得接受治療。”醫生說。
喬澤點點頭,出去時,路渺一眼便看到了他臉上隱隱的蒼白,不覺也擔心地起身。
“怎麼了?”
喬澤搖搖頭,突然伸手,抱了抱她:“沒事。”
陳一梓這會兒也已匆匆趕了過來,一起過來的還有徐迦沿,步履匆忙。
“珉珉沒事吧?”陳一梓擔心地問道。
徐迦沿看了眼喬澤,又看了看路渺,上前打了個招呼。
“她沒事。”路渺說,任由她將周珉珉抱了過去。
“身體沒什麼大問題。”喬澤說,指了指大廳里的自動飲料機,偏頭對路渺說了聲,“去幫我拿瓶水。”
“好的。”路渺應完,人已過去了。
喬澤看向徐迦沿和陳一梓:“醫生說,周珉珉可能有雙重人格分裂。”
徐迦沿的面色倏地蒼白。
喬澤的一顆心驀然沉到了谷底。
路渺很快拿了水回來,看氣氛似乎不太對,擔心地看喬澤:“都怎麼了啊?”
“沒事。”喬澤接過了水,“周珉珉因為這一年的家庭劇變,精神上可能出現了些問題,好好配合治療就好。”
他和陳一梓叮囑了些話,人已拉着路渺離開。
一路上喬澤都沒說話,只是沉默地開着車,路渺和他聊過幾次,但他都只是敷衍地給了她一個笑容。
回到家下車時,路渺主動牽他的手,驀然發現他手掌很冰,掌心裏甚至還隱隱沁着冷汗,這是從沒有過的事。
“你到底怎麼了啊?”她仰頭問他,“你的手好冰呢。”
語氣一如既往地溫軟,黑夜中的眸子也柔軟得像能掐出水來,眼睛裏都是擔心,毫不掩飾。
喬澤搖搖頭,手臂抽出,突然就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抱得很緊很緊,路渺被他的手臂勒得發疼。
他的反應讓她心慌,她不敢亂動,僵直着身子任由他抱,愣愣地問他:“你到底怎麼了啊?”
“沒事。”他的答案依然只是淺淺的兩個字。
回到家門剛關上,他卻轉過身,抱住她低頭就吻了下來。
雖然平日裏喬澤總愛這樣出其不意地吻她,但鮮少像現在這樣,一聲不吭,就將她困入懷中,低頭吻她,有些急躁,像困獸一般,急於突破什麼,卻又是溫柔疼惜的,又似帶着幾分抵死纏綿的絕望感,從吻她到跌落床榻,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深沉而用力,十指自始至終緊扣着她的十指,眼眸也緊緊地盯着她,一遍一遍地叫她的名字。
後半夜時,她被折騰得沉沉睡去。
他看着她安靜的睡顏,卻怎麼也無法入眠。
她就在眼前,好端端的,卻讓他沒來由地恐慌起來,從“雙重人格”幾個字躥入他的腦海開始,那種如墜冰窟的慌亂感便揮之不去。
童年創傷,她完全記不住的那一夜,澳門的那幾夜,初遇陳琪時,她沉睡中急欲蘇醒的古怪反應,張起說的“她殺了任雨”,徐迦芊說的“她是個瘋子”,他做噩夢那一夜醒來看到的古怪眼神,以及徐迦沿面對周珉珉雙重人格時驟然蒼白的臉色……所有的解釋不通似乎都因為“雙重人格”四個字有了合理的解釋。
這樣的猜想讓喬澤恐慌,雙重人格的明明是周珉珉,不是路渺。
他不斷告訴自己,路渺不可能存在這樣的問題,那樣認真努力、拚命掙開命運的枷鎖、好好活着的女孩,她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問題。
這一夜的路渺確實也沒有他擔心的問題,她一整晚都睡得很安詳,第二天醒來時,眉眼裏都是他熟悉的呆愣呆愣的模樣,和他打招呼時臉頰還會因為羞窘泛起淡淡的紅暈。
喬澤瞞着她,去找了權威的心理醫生,把她的癥狀向心理醫生提了提,但因為她本人不參與問診,醫生給不了確切答案。
她的狀況,也可能是選擇性失憶,出於自我保護而選擇性地遺忘掉痛苦的現實。
喬澤寧願相信是後者。
他在權衡之後把周珉珉“雙重人格”的事和路渺提了下,如果她在當初目睹母親受侵犯時確實存在過為救母親故意縱火的行為,興許能解釋她兩次單獨在家時家裏起火的原因。
對那晚情況最了解的人,路渺想到了還在戒毒所里的丁麗。
她去找了丁麗。
幾個月不見,丁麗的氣色好了許多,精氣神也好了許多。
路渺和她提了周珉珉雙重人格的事,丁麗震驚了好半晌,眼淚嘩地一下就流下來了,失控痛哭。
那天晚上,目睹了母親被輪姦過程的周珉珉確實試圖拿起桌上的熏香蠟燭去救母親,她點着了桌布,一邊哭着推壓在她母親身上的人,一邊喊着“燒死你們,燒死你們”,和那天喬澤救她時的反應一模一樣。
結合心理醫生的說法及現場勘察,喬澤基本可以確定,兩次失火都是周珉珉故意為之。她被單獨留在家裏,晚上醒來時,剛好是差不多的時間點,屋裏燃着的熏香蠟燭可能成為觸發她另一人格蘇醒的點,她當初救不下來的母親成為她的執念,一次又一次,她試圖通過這種毀滅的方式把她的媽媽救回來。
她很愛她的母親,這是丁麗告訴路渺的。
喬澤可以理解第一次周珉珉的父親周駿不在的情況,但第二次,陳一梓的不在確實是存疑的,尤其可疑的是,喬澤在她床底下發現的狙擊槍。
肖湛第二天就將槍支鑒定結果給了他。
陳一梓家裏藏的是真槍,所用子彈類型和射殺黎遠翔的子彈一模一樣。
鑒定結果是肖湛親自交給喬澤的,結論出來時,兩人互看了一眼。
那樣精準的槍法,當初喬澤推斷出的嫌犯起碼是業餘射擊運動員,但陳一梓從大學畢業就一直跟在徐迦沿身邊,做的是秘書工作,和任何射擊類項目都不沾邊。
“調查陳一梓。”喬澤最終淡聲道,吩咐完,他已起身,摸出手機給路渺打電話,約她一起去看周珉珉。
周珉珉已經被接回了陳一梓家,陳一梓的母親也過來幫忙照顧她。
喬澤和路渺過去時,陳一梓和母親都在,她母親開的門,陳一梓正在卧室翻找東西,沒發現他們進屋,邊找邊問她母親:“媽,你這兩天收拾屋子,有沒有看到我床底下擱着的黑色箱子?”
她問完抬頭,便看到了進屋的路渺和喬澤,歉然地沖他們笑笑,站起身,過來和他們打招呼。
喬澤一邊換鞋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眼陳一梓,一米六左右,偏瘦,體型、體重完全符合他當初推斷的嫌犯。
陳一梓看喬澤和路渺在換鞋,笑着阻止:“不用換了,一會兒得打掃的。”
“沒事,把地板弄髒了不好。”喬澤說道,藉著彎腰換鞋的機會掃了眼鞋架,鞋子的尺寸符合。
周珉珉這會兒抱了個洋娃娃出來,人已恢復成平日裏怯生生的小姑娘,叫了路渺一聲“姐姐”,就朝她走了過來。
她對路渺有種莫名的依賴感。
喬澤看着眼前這個瘦弱無助的小姑娘,眼前浮現的,卻是五六歲時的路渺。
她是變故,路渺則是長期的虐待和突然的遺棄。
一個是驟然從天堂到地獄,一個是長期精神凌遲,最終惶恐成了現實,創傷程度都是相似的。
喬澤怕就怕在,周珉珉身上,無形中折射出了另一個小路渺,在她還不知道的時候。
因着這猜測,喬澤才剛放下的心又隱隱提了起來,像被人掐住了一般,不上不下地懸着,落不到實處。
路渺隱隱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看過周珉珉后,待了會兒便和他先走了。
對於他們的離開,陳一梓似乎是鬆了口氣。
喬澤從進屋開始就不動聲色地觀察她,她的眼神和小動作泄露了她的焦灼,丟失的槍支讓她心神不寧了。
他和路渺進屋時,她旁敲側擊地問過他,那天幫忙撲火時有沒有看到過一個黑色手提箱。
她說是朋友寄存在家裏的東西,比較重要。顯然,她知道箱子裏裝的是什麼。
“你這兩天似乎有心事。”路渺綿軟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兩人從陳一梓家出來,剛上了車。
路渺從他看周珉珉后再看她時便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他看着她的眼神總帶着幾分深思,只是他向來擅長隱藏心思,她無法從他的眉眼裏讀出分毫。
這種眼神從他和周珉珉的主治醫生談過後就一直有,這讓她心裏有些不安,但他什麼也沒說。
他扭過頭看她時眼神依舊是柔和的,嘴角沖她露出一個安撫的弧度,手臂橫過她的肩膀,身子微側,將她摟入了懷中,臉頰貼着她的頭頂,輕輕蹭着,很親昵。
她微微掙了掙,聲音有些悶:“你不要每次都這樣悶不吭聲嘛。”
“你這樣讓我好慌。”她從他懷裏抬起頭看他,“有什麼我不能知道的嗎?”
他看着她沒動,她也正看他,眼神安靜。
她周身的氣質都是安靜平和的,溪流一般,柔軟平靜。
這樣的她……這樣的路渺……
心臟扯疼了下,他張臂,再次將她攬入懷中。
“你慌什麼?”他說,連語氣都像過去揶揄她一般,“還不許我為案子頭疼了?”
話音剛落,手機便響了。
是肖湛打過來的電話:“鑒定結果出來了,子彈型號、磨損痕迹一模一樣。”
喬澤:“好。”
他掛了電話,扭頭看路渺:“我有點事得先去一趟局裏,你是先回家裏休息還是去路小成那兒?”
路渺想了想:“去路小成那兒吧。他今天不在,我回去看看他那兒有沒有什麼線索。”
喬澤點點頭,送她到路小成別墅路口,這才去了肖湛那兒。
人剛到肖湛的辦公室,喬澤便順手將門關上了,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了張紙巾,紙巾上有一個模糊的腳印。
在陳一梓家換鞋時,喬澤趁陳一梓沒注意,偷偷用紙巾在她旅遊鞋上拓了個腳印。
劉副也在,他拿起看了會兒便讓人拿下去比對了,比對結果沒出來,劉副安排盯着陳一梓的人卻來了電話,說陳一梓出門了。
在喬澤對陳一梓的調查里,陳一梓和黎遠翔沒有任何交集,她沒有殺人動機,所以喬澤猜測是受人所託。
他在陳一梓家短暫的時間裏,察覺到槍支遺失后陳一梓一直心神不寧,這麼重要的東西丟了,她肯定要找幕後人商量。
喬澤循着監視陳一梓行蹤的警察發來的信息,跟蹤了過去。
他猜測陳一梓是去找徐迦沿,沒想到她去的是路小成住的別墅。
喬澤一路跟着她靠近路小成的別墅,看着她開車緩緩駛進了別墅前院,他摸出手機,給路渺打電話。
路渺剛回到家沒多久,屋裏沒人。
她本來想趁路小成不在搜一下他的書房,正翻着抽屜時手機突然響了,她正要接起,卻隱約聽到門下有開門聲,當下將抽屜關上,閃身出門,順道接起電話。
“徐迦沿在你那兒嗎?”電話剛接通,喬澤便沒頭沒尾地問道。
路渺愣了下:“沒啊……”
她眼角的餘光瞥見樓下推開的大門,也看到了進屋的陳一梓。
她腳步一頓,下意識地看向陳一梓。
陳一梓在樓下沒看到她,進屋裏掃了圈后便拿起了手機,打了個電話。
沒一會兒,路渺隱約聽到身後的棋牌室有聲音傳出。
路渺驚疑地回頭看了眼棋牌室。
早上出門前路小成告訴她他今天有事要出去,她回來時特地叫了路小成幾聲,也各個房間推開門看過,確定沒人後她才進的書房。
她沒想到屋裏還有人。
幾乎是本能地,路渺閃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沒一會兒,棋牌室被從裏面拉開,路小成打着哈欠從棋牌室走了出來,人看着像是剛醒,身上還穿着深色家居服。
棋牌室內的角落裏有一張供休息的軟塌,路渺估摸着路小成在裏面睡著了她沒發現。
陳一梓上了樓,看到路小成,雙臂往胸前一環:“出事了。”
路小成打到一半的哈欠停了下來。
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路渺的房間,走了過去。
路渺閃身躲進了衣櫃。
路小成在屋外叫了她兩聲,見沒人應答后便關上了門。
透過門板,路渺隱約聽到他對陳一梓說了聲:“去書房。”
路渺等腳步聲走遠才從衣櫃出來,開了電腦,沒一會兒,路小成和陳一梓很快出現在電腦屏幕上。
監控是她趁路小成不注意裝上去的。
書房裏的陳一梓靠着電腦桌而立,雙臂環胸,看着路小成:“我的槍不見了。”
路小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什麼槍?”
陳一梓:“殺黎遠翔的槍。”
路渺心裏咯噔了下,看向路小成。
路小成平靜的面容藏住了他所有的情緒,但他又是謹慎的,手捂着嘴唇輕咳了聲,向四周看了眼。
“我姐這幾天在我這兒住。”他說。
陳一梓眼中掠過詫異,看了眼門口:“你怕她知道?她不都知道嗎?”她說,“不過你這個姐姐挺奇怪,我記得……”
“陳小姐。”路小成打斷了她,看了眼表,“你先回去吧,回頭我另約你。”
人已轉身拉開房門,送客。
路渺關了電腦,手心有些冰。
屋外響起了腳步聲,由遠而近,再由近而遠。
路渺開了房門,人站在二樓樓梯口,路小成送完陳一梓回來,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樓梯口的她。
“姐?”他詫異地叫了她一聲,四下看了眼,“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回來好一會兒了。”路渺說,下了樓,“剛才那個……是哥的秘書?”
路小成遲疑了下,點點頭:“徐哥讓她給我送些東西。”
路渺:“我記得他之前和我說過,他不知道你的下落。”
路小成盯着她看了會兒:“姐……你看我現在這樣,回去和不回去有區別嗎?”
路渺抿了抿嘴角,沒接話,人走到茶几前,從兜里摸出包東西,是喬澤之前給她防身的假毒品。
她將那東西扔在了桌上,將粉末倒了出來,拿過茶几上的打火機,看着就要點火。
路小成面色一變,陡地朝她撲了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姐,你在幹什麼?”他厲聲沖她吼。
路渺有些奇怪地看他:“抽啊。你現在不就做這個嗎?像我這樣的人多了,你才能賺錢啊,不是嗎?”
路小成突然失控,用力奪下她手裏的打火機,大手往桌上一掃,東西全被掃落在地。
路渺茫然地看他。
路小成也在看她,嘴角抿得很緊,嘴唇顫抖着,眼睛也死死地盯着她。
“姐,你真碰這些東西了?你為什麼也要碰這些東西啊?”他問,聲音已隱隱沙啞。
這樣的路小成讓她難受,即使隔了那麼久,他依然像多年前那個路小成一樣,一門心思地為她着想。
她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咬了咬唇,輕聲問他:“小成,既然你那麼討厭我碰這些東西,為什麼還要去販毒啊?”
路小成撇開了頭。
“你為什麼會成為霍總?”她問,“你真的是霍總嗎?小成,你到底為什麼要販毒?”
路小成依然沒回,撇開了臉,喉結上下劇烈地滾動着。
路渺頹然地坐回沙發。
“小成,以前我覺得你是被逼的,你有你的苦衷,每次想到我害你變成那樣,我就特別難受。我就想,如果我找到你了,一定帶你好好戒毒,然後我們重新開始。可是你為什麼要販毒,你明明那麼痛恨毒品。”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了,她紅着眼睛,抬頭看他,“小成,能不能告訴姐,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會販毒,為什麼你會成為霍……”
“姐,你別問了。”他哽着嗓子打斷了她。
路渺抿了抿唇,沒再說話,人很難受,她還是什麼也問不出來。
這種無力感更甚於從前。
自從路小成出現,她每天都過得很煎熬。她害怕他真的是霍總,害怕他真的參與了販毒,因為那意味着死刑。
她找了五年多的弟弟,最後卻要經由她的手,將他送上刑場……
“小成……”胸口的沉重壓出了她的眼淚,她拽住了他的衣袖,“我們收手,去自首好不好?你要是再出事,我……”話因哽咽被堵在了喉嚨。
路小成甩開了她的手,動作不大,卻甩得她一顆心直往下沉。
“為什麼會這樣?”她喃喃低問,沒人回她,沉默在屋裏蔓延。
胸口的彷徨和沉重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眼淚一滴接一滴地從眼眶裏滾落,壓也壓不住。
路渺撇開了頭,連日來的壓抑,以及這種相對無言的沉默幾乎將她壓垮,她一刻也不敢多待,起身出去了。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兒,就想喘口氣,人在院子外漫無目的地走着,剛走到馬路轉角,便被一聲喇叭聲驚醒了。
她茫然地四下望了眼,看到了喬澤的車。
他將車停在她身側,頭從車窗探了出來。
“發生什麼事了?”他問。
路渺搖搖頭,拉開副駕駛的車門上了車。
喬澤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她眼睛、鼻子都是紅的,有些狼狽。
她低頭避開了他的眼神。
他的手臂朝她伸來,攬着她壓入胸膛:“心裏難受就哭出來,彆強忍着。”
低啞的嗓音自頭頂徐徐傳來時,路渺的情緒再也綳不住,眼淚跟決了堤似的,一下全崩了,整個人趴在喬澤的胸口,低低地抽泣,想剋制着些,又剋制不住,越哭越難受,邊哭邊哽咽着問他:“喬澤,怎麼辦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為什麼會是他啊……”
整個人哭得幾乎背過氣去。
溫熱的淚水很快將他胸口的衣服打濕了,濕濡的溫度像帶了觸角,鑽進肌膚紋理,刺得他心臟一陣一陣地抽緊發疼。
他從沒見她這樣無助傷心過,但他除了抱緊她,任由她發泄,什麼也做不了。
很多時候他想,如果十五歲的路小成不輟學,或者十五歲的路小成沒有走進任雨的店,不認識張起,或是他對朋友多個心眼,是不是就不會被誘騙吸毒,也就不會有五年前那一夜,更不會有今天?
可是沒有如果。
路渺哭了很久,停下來時整個嗓子都啞了,雙目紅腫。
她從沒在人前哭過,哪怕和喬澤親密至此,慢慢冷靜下來時,她面對喬澤還是會尷尬,看着他的眼神也有些迴避。
“對不起。”她吸着鼻子,為自己管理不住的情緒低低道歉。
即便已經在一起,在她看來,喬澤還是那個工作上嚴苛到近乎冷酷、極度講究原則的男人,她這樣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中是不合時宜的。
喬澤沒說話,每多看她一眼,心疼便深一分。
安慰的話他不會說太多,只是扯了張紙巾,細細地替她把眼淚擦乾。
他不會告訴她要堅強,也不會勸她往前看,她已經很堅強了,堅強得超出他所有的想像。
“難過的時候,哭一會兒沒什麼。”他低聲說,捏着紙巾,一點一點地將她眼角的淚水擦乾,“呆渺,我是你上司之前,也是你男朋友,是未來要和你牽手一直走下去的人。”
“我們會結婚,會生小孩,會有我們自己的小家庭。”他說,聲線很緩,“我們會越來越親近,會慢慢成為這個世界上最親密、最依賴彼此的兩個人。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你別把自己排除在我的世界之外,我們就是一個整體,你和我都是彼此的一部分,明白嗎?”
路渺抬眸看他,哭得紅腫的眼眸又有些濕。
喬澤低頭吻她,眼角的餘光里,一輛紅色轎車失控地朝這邊撞來。
喬澤反應極快地推開了路渺,另一手也很快啟動了車子,握着方向盤險險地打了個急轉彎,避開急撞而來的紅色轎車,車頭撞上了馬路邊的護欄,急撞而來的紅色轎車也撞到了另一邊的護欄,停了下來。
喬澤急忙回頭看路渺,看她沒被撞傷才放下心來,拉開車門下車。
紅色轎車也開了門,一身黑衣的黃佳吟顫顫巍巍地下車,人看着被撞得不輕,走路都打了晃,看着喬澤的眼神卻帶了挑釁和狠意。
路渺詫異地看了眼黃佳吟,又看向喬澤。
喬澤輕輕地將她推開:“你先回去。”
路渺點點頭,下車先走了。
喬澤看着她進了路小成的別墅,轉身上車,開車離去。
黃佳吟追了上來。
喬澤將車開到了黃家別墅,徑直進了黃家書房。
黃佳吟跟了上去,面色依然倨傲,看喬澤自始至終沒說話,她終於綳不住了。
“江行,別忘了現在是你在仰賴我,你這樣堂而皇之地和別的女人調情,就不怕我讓你一無所有?”
喬澤回頭瞥了她一眼:“我們是合作。”
他傾身在抽屜里摸了一圈,摸出了一支槍,手腕一轉,槍口冷不丁對準了黃佳吟。
黃佳吟面色一凝,冷冷地看他。
“你不就是想撞死我?”喬澤說,手腕再一翻,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現在我給你這個機會。”
黃佳吟沒去接那支槍。
喬澤將槍擱在了桌上,反身拉開了抽屜,從裏面抽出份資料,那是黃常手上的下線名單和上線供貨名單。
他捏着資料沖她晃了晃:“我們只有一個共同的目的——商奇和霍總,你報你的仇,我掙我的錢,其他的……”他扔下那沓資料,“各憑本事。”
黃佳吟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態度終是軟了下來。
“江行,我這不是吃醋嘛,我的心思你還不明白嗎?”
她上前想挽他的手臂,卻被喬澤側身避開了,他的手伸向了她:“高遠死前的視頻呢?”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問她要,但黃佳吟也確實沒見過那段視頻。
“我真不知道我爸把東西藏哪兒了,那段視頻那天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強調,“要能找着,我藏着那東西幹嗎啊?”
喬澤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點點頭,轉身翻箱倒櫃地找了起來。
黃佳吟過來幫忙,邊找邊問他:“你找那東西幹嗎?怎麼,還想找我爸報仇?”
“總要知道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喬澤淡應,在屋子裏翻了一圈,還是沒找到類似存儲卡的東西,電腦他也找過幾遍了,什麼也沒找到。
“回頭找到我給你。”合上抽屜,黃佳吟說,想了想,又問他,“我們現在就和霍總這麼乾耗着?”
喬澤回眸看她,黃佳吟從不會主動提及生意上的事。
自那次和路小成見過後,喬澤和他沒談妥,所有出貨的事都被他壓了下來。最近商奇那邊一直在催貨,尤其是需要借安城轉運海外的那批貨,量大,對方也催得緊,商奇是越來越坐不住了,但路小成那邊卻始終按兵不動。
他的意思還是要將東西收歸手上后再進行下一步,他不可能任由喬澤或者黃佳吟來掌控這批貨。
“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了?”他問。
“我答應出貨了。”黃佳吟說,面容倨傲依舊,“這次的客戶是老客戶了,貨量一向穩定,而且多,再這麼壓下去,遲早把老主顧都得罪了。要是人都跑了,以後我們接管了整個集團,難道還要重新找客戶不成?和霍總博弈有博弈的辦法,不一定非得犧牲客戶。”
黃佳吟完全生意人的口吻,與當初熱衷於藝術的大小姐行徑截然相反。
喬澤看着她的眼神不覺帶了幾分審視:“你以前也負責毒品交易?”
黃佳吟下巴微微一挑:“怎麼,很意外?”
喬澤嘴角勾了勾:“哪些是你負責的?”
黃佳吟:“我爸最倚重我,你說呢?”她兩手往桌上一撐,“我已經和那邊的客戶確定了交易時間和地點,霍總也知會過了,現在只是和你說一聲。”
喬澤眉目不動:“霍總怎麼說?”
“自然是同意啊,這不是小買賣,他盯着呢。”
喬澤:“什麼時候交易?”
黃佳吟挑眉:“怎麼,你有興趣?”
“你說呢?”喬澤的視線對上她的,“別忘了,我們是在合作。你瞞着我私自決定出貨交易,擾亂了整個計劃不說,難道交易也打算把我排除在外?”
黃佳吟:“如果我說是呢?”
“既然如此。”喬澤起身走人,“那我們也沒有合作的必要了。我把我手上這一部分業務交還商奇道理也是一樣的,也不會影響索飛和商奇的合作,還能落個好名聲。”
黃佳吟出聲攔住他:“開個玩笑嘛。既然我們都在同一條船上了,哪可能瞞着你啊,這不是在和你說嗎?”
喬澤回頭看她:“成。你要交易,我不攔你,但負責交易的人選,至少得有兩個是我的人。”
黃佳吟沒意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