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險象環生
第19章險象環生
路渺一大早照常去黃常那兒報到,剛好黃常正在準備賀禮,說是一個老客戶過生日,讓她幫忙送個禮物,給了她一個地址。
路渺看到地址時心裏就咯噔了一下,地址在郊外,一個茶葉加工廠,鄰近碼頭,到那邊要過邊檢口,而且是她當初緝毒演習時執行任務的安行口岸。
正常情況下,青天白日的給人送賀禮很正常,但因為送的人是黃常,又需要經過邊檢口,出於職業的敏感性,路渺沒辦法把這當成一個普通的禮物。
她看着黃常的手下將那幾個封得嚴嚴實實的箱子放到汽車後備廂,從外形看像月餅盒和保健品之類的東西,分辨不出異常。
“黃總,就只有這些嗎?”路渺看着他們搬完,看向黃常,問道。
黃常點點頭:“對,只是一些普通的賀禮,心意到了就行,不必太講究。”又叮囑她,“東西送到就好,不用太客氣,你也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路渺點點頭:“好。”
黃常看着她上車,開着那輛白色車子轉了個彎,慢慢駛離,直至再也看不到影子。
黃佳吟也在他身邊站着,雙手環胸,看着路渺離去的方向不動,好一會兒才扭頭問黃常:“爸,你這是在做什麼?”
黃常收回視線,並沒有正面回應她,只是回頭看了眼阿駿:“阿駿,報警。”
十分鐘后,安城緝毒隊收到匿名舉報,在安城市區通往安行口岸的方向,有人攜帶大量毒品欲運送出境。
接到消息的幹警很快將消息反饋給了肖湛。
經過近段時間的休養,肖湛已基本無大礙,剛回來,收到消息后,他一邊派人甄別信息的準確性,一邊開會研究部署,加派人手進行口岸排查,他也親自去了口岸,人剛到那兒喬澤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他剛收到肖湛重返工作崗位的消息,給他打電話詢問他的身體情況,一聊便發現他在安行口岸,肖湛也把收到匿名舉報的事和喬澤提了提。
“消息可靠嗎?”喬澤問,人正在辦公室里,一邊處理文件一邊給他打電話,本來有些漫不經心,左手拿過文件時還習慣性地看了眼腕上的手錶。
他戴的手錶已經經過改裝,將路渺皮下組織的定位器終端連接到了手錶上,他可以隨時通過切換鐘盤和地圖,在錶盤上看到路渺的方位。
他看過去時還是習慣性地按了下切換,想看看路渺的情況,沒想到一眼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她正在前往安行邊檢口的路上。
喬澤瞬間把她和肖湛口中的匿名舉報聯繫到了一起,面色一緊,人已坐直身,問肖湛:“舉報人是誰?有沒有說什麼車?車裏是男人女人?”
“說是一輛白色萬事得,年輕女孩,其他沒了,我們正在重點排查。”
喬澤沉吟了好一會兒:“我懷疑是路渺,被舉報的人是路渺。”
肖湛驚得一下子坐起身,下意識地想吩咐底下的人暫停排查。
“不能放行。”喬澤阻止了他,“也不能抓捕,更不能通知她。”
“她已經被監視了,只有魚死網破一條路可以走。”他說,嗓音很沉、很緩。
從黃常起用路渺開始他就覺得不對勁,現在黃常把路渺推到這一步,幾乎證實了他的猜想。
他們正在試探利用路渺,目的卻不是他或者她。
路渺從上車開始就發現車裏裝了監控。
她手錶裏裝了反監控探測器,人一將車子駛離便不動聲色地摁下了探測器開關,探測器有動靜。
而且不僅僅是車裏裝了監控,她身後還有人不遠不近地開車跟着。
這讓路渺很確定,黃常給她的賀禮有問題。
從黃家別墅前往安行口岸的路上,路渺腦子裏轉過很多應急辦法,但哪一個她都不能用。
黃常明顯是在試探,只要她順利脫險,在他看來,她就有問題。
一個半小時后,她到了安行邊檢口岸,那邊已經排起了長長的車隊。
邊檢口多了不少警察,還有警犬,一輛車一輛車地排查。
路渺把車停了下來,隨着車隊移動,手心裏有些汗濕,面上卻要裝作沒事人一般,那枚微型監控就在擋風玻璃靠近車頂處,完全將她的表情、動作收入其中。
時間隨着車流的前進而流走,很快就輪到了路渺。
路渺安靜地下車接受排查。
負責檢查她車子的其中一個人是她曾經的大學同學兼實習同事,叫羅辰,是個男生,他牽着的警犬剛好是路渺當初在警犬隊馴的那條警犬大成。
大成還記得她,一看到她就親熱地撲到她身上,在她身上蹭着。
羅辰也認出了她,很是詫異地叫了她一聲:“路渺?”
路渺乾笑着和他打了聲招呼。
“你後來去哪兒了啊?怎麼沒你消息了?”羅辰隨口問,和另兩名同事邊走向車子,道,“今天情況比較特殊,干咱這行的,你知道的,不能徇私,理解一下。”
他又問她:“車裏沒帶什麼東西吧?”
路渺的手心沁出了汗:“沒什麼東西,就一些賀禮,朋友過生日。”
羅辰點點頭:“好的,後備廂也開一下,檢查一下吧。”
路渺抿唇,遲疑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開了後備廂,拎起其中一盒禮品,沖羅辰笑道:“就是一些賀禮。”
“拆開看看吧。”羅辰走向她。
路渺嘴角的笑容開始呈現不自在。
這一幕全落在了喬澤和肖湛眼裏,喬澤沒漏看路渺臉上升起的緊張。
接到肖湛的消息后他便趕了過來,和肖湛隱身在暗處的車裏,通過望遠鏡將這一切收進了眼裏。
路渺的緊張印證了他所有的猜測。
她車裏的東西有問題,而且她已經察覺到危機了,但她沒有聯繫他,足以證明確實有人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監視着她。
喬澤看了眼後面跟着的車流,他無法判斷哪輛車是黃常的人。
這是她第一次面對這麼大的危機,沒有任何外援,也沒有任何指導,全程只能靠她隨機應變。
既然是試探和考驗,警方就不能放行,放行就意味着路渺確實和警方有聯繫。
但他們也不能抓捕她,她如果被抓了,就再沒有合適的理由重新回到那個位置,那就意味着可能的線索會全斷,以及再一次的重新開始,因為她可能已經在無形中牽住了霍總那條線。
他也不能出現。路渺從沒和他提過任何疑點,顯然任務是臨時指派的,以喬澤對黃常的了解,既然設計了這樣一個局,他必然會做得滴水不漏。就黃常的立場而言,喬澤不可能有任何渠道知道路渺的情況,除了警察。
他出現,就意味着告訴黃常,他確實和警方存在千絲萬縷的關係。
因此除了頑抗、拒捕、逃跑,路渺沒有別的路可走。
但拒捕,則可能意味着被擊斃。
羅辰是喬澤讓肖湛安排過去的。他問肖湛有沒有和路渺同窗或者共事過的,性子急、剛正又重情義的人,肖湛推薦了羅辰。
羅辰和路渺是大學同學,一起進的緝毒隊實習,當初緝毒演習時他和路渺一組過,大學時曾對路渺表示過好感,性子直,重情義,為人剛正,極富正義感。
羅辰也確實是最適合查路渺的人。
他是和路渺同窗走過來的,見證了大學四年中路渺是怎樣為成為一名緝毒警而努力的,也見證了她實習時所有的堅持,他的剛正和正義,讓他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一個極度渴望成為緝毒警的朋友最後墮落成毒販,因此他不可能給路渺放行。
但他對路渺的好感與了解,至少保證了路渺的生命安全。面對拒捕的路渺,他不可能對她下得了狠手。
這一切只是喬澤基於人性做的理想化猜測,他預估不到其中的變數,也不知道,下一秒,這個世界會不會再沒有路渺這個人。
一直以來,喬澤都自認是冷靜的,可是看着鏡頭前慢慢掀開的後車蓋,他掌心沁出了細汗,某種心慌的情緒擾亂了他的思緒。
肖湛回頭看他:“你沒事吧?”
喬澤的面色綳得死緊,嘴角也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搖搖頭,沒說話,眼睛動也不動地盯着鏡頭那邊。
隨着後備廂中另幾個禮盒被拎出打開,原本親昵地跟在路渺身邊的警犬大成突然吼了聲,又急又快地撲向後備廂,兩隻狗爪子搭在了開啟到一半的禮品盒上,用力刨了幾下。
羅辰的面色瞬間收緊,他很快拆了包裝,幾包白色粉末狀和晶體狀的東西赫然出現在眼中。
“路渺……你!”他面色一變,倏地拔槍指向她,“東西哪兒來的?”
路渺的面色驀地蒼白,不停地搖頭:“我……我不知道……”
她不動聲色地一步步小心地挪到車門前。
其他在檢查別的車的警察也都停下了動作,看向這邊。
好幾個都是認識她的,一個個面露震驚和詫異。
羅辰的槍依然指着她,只是寒了臉,眼眸緊緊地盯着她,另外兩名警察也拿出了車裏的其他禮盒,繼續拆解。
羅辰回頭看了眼,路渺趁着這個空當,用力將手中的禮盒襲向羅辰,趁機上了車,動作又快又慌,另一隻手也很快開了引擎,用力踩下油門,車子以極快的速度歪歪扭扭地開了出去。
後備廂旁的警察沒防備,人被帶得差點摔跌在地。
羅辰本能地追了出去,邊追邊朝車輪開槍,又氣又急地沖她喊:“路渺,你停下來!”
其他人也追了過來,有直接追的,也有上警車的,須臾間,現場一下變得緊張而混亂。
路渺手心背心都是汗,身後的警笛聲一陣接着一陣,尖銳又刺耳,伴着一陣陣凌亂的子彈聲。
她一手握着方向盤,另一手胡亂地在車裏翻找着,試圖找出些防身的武器。
她沒想到會在車載箱裏翻出一把手槍,而且是填裝了子彈的真槍。
她顫着手將槍握在了手上,人還沒坐直,車子便劇烈地震了震,失控地朝高速路護欄撞去。
羅辰的槍擊中了車後輪,迅速消氣的後輪讓整輛車失控。
路渺蒼白着臉,雖及時穩住了方向盤並踩剎車欲阻止,但過快的車速還是讓車子撞上了護欄,只是避免了側翻。
她被撞得頭暈眼花,卻來不及緩神,漸漸逼近的警車和子彈聲讓她不得不硬撐着滾下車,藉著車子的掩護,回頭沖警察的方向胡亂開了幾槍,而後趁機跑進旁邊的土坡,胡亂逃竄。
羅辰和其他人攜槍追了上去。
肖湛回頭看喬澤,喬澤的嘴角抿得很緊,握着望遠鏡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好幾次他都想推開車門出去,又被硬生生地壓了下來。
周邊的荒山都是低矮的小土坡,但好在灌木叢密集,既給了逃竄的路渺很好的掩護,也阻擋了外人監控的視線。
肖湛拿過對講機,對羅辰和其他人吩咐:“留活口。”
喬澤擱下望遠鏡,看着手錶上路渺移動的方位,拿起手機試着給她打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路渺慌亂急促的聲音很快從電話那頭傳來:“喬澤……現在怎麼辦啊,我……”
“路渺,你先冷靜。”喬澤冷靜地打斷了她,盯着手錶上她移動的方位,“你往東跑,城區方向,2000米左右後向南拐回馬路邊,邊檢口這邊已經恢復正常通行,黃常那邊可能安排了人接應你。”或者是霍總的人。
喬澤不確定,但路渺必須跑回馬路上,這邊車多人多,回到馬路上她才有脫險的可能。
路渺胡亂地應着“好”,人一邊跑一邊注意避開身後的子彈。
“注意躲避子彈。”喬澤沉聲叮囑。
路渺沒了迴音,但地圖上的人影是在移動的,喬澤懸着一顆心,緊緊地盯着錶盤上移動的點。
路渺整個大腦都是空的,她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只是依循本能逃生,避開所有的流彈。
羅辰在身後緊追不捨,沖她喊話,讓她迷途知返,別一錯再錯下去。
路渺只管咬牙跑,在他迫近時就回頭虛放一槍,很快她依循着喬澤給她安排的路線跑回了馬路邊。
一輛黑色帕薩特突然朝她逼近,一聲急吼“上車”,車門隨之滑開。
路渺下意識地看向車裏的人,一怔。
另一輛車也突然朝她逼近,卻是阿駿,直接把她拽入了車裏。
流彈掃來,似是要阻止他們逃離,路渺本能地想將還拖在車外的腿收回,未及進車,鑽心的痛感已經從左腿肚襲來,流彈擊中了她的小腿肚,眼看着要掃向車裏,阿駿連拖帶拽地將她拽進了車裏,關上車門。
車子幾乎開到了極速,在馬路上橫衝直撞,很快突出了重圍。
路渺忍着腿疼坐直身,低頭看了眼,左腿上早已是鮮血淋漓。
她被帶回了黃常那兒。
一下車,路渺就寒着臉沖黃常發難:“黃總,不是說送禮?”
黃常面色難看,沖阿駿道:“誰把賀禮調包了?”
沒人敢吱聲。
黃常向她道歉:“路小姐,對不住,實在對不住,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回頭我一定讓人調查清楚給你個交代。”
他看了眼她受傷的腿,看向一邊的阿駿:“還不快帶路小姐去醫院。”
路渺被帶了下去,剛走沒一會兒,底下人來報:“黃董,霍總來了。”
霍總開的房車過來,帶了幾個人。
平時黃常見他,多是在霍總指定的地方,從來只有霍總找他的份,他從沒機會見霍總。即便見着人,霍總留給他的也只是一個背影,或者是昏暗光線下的一個正面。
這次也一樣。
他被帶到了房車裏,阿駿被擋在了外面。
房車除了近駕駛室的位置安裝了一套小沙發,其他位置很空。
內部四處封閉,光線昏暗,一道高大的背影背對着他坐在沙發上,整個人落在了陰影處。
黃常只看到他掌心裏轉着的手機,有一下沒一下的,帶着幾分漫不經心。
他身側站了兩個人,都帶着槍,黃常都認得。
平日裏他忌憚霍總,忌憚的也只是他底下那批為他賣命的人以及配備的武器。
黃常雖在這個位置坐着,人卻不是他能使喚得動的,都是霍總給他安排的人。
“霍總。”黃常低垂着眉眼沖陰影中的人影招呼了聲。
陰影中的人轉着手機,壓低了的嗓音裏帶了幾分輕笑:“聽說黃董最近過得不錯?”
黃常賠笑回道:“霍總今天過來有事嗎?”
“沒事。”他笑笑,緩緩站起身,朝黃常轉了過來,臉慢慢地出現在光線下。
黃常的眼睛也隨之瞪大,一動不動地看着他。
“黃總很意外?”他問,走向黃常,“你給我設計這麼一齣戲,不就是想見我?”
霍總在黃常面前站定,手緩緩伸向他,掐着他的下巴抬起,盯着他的眼睛打量了好一會兒,嘴角往上勾起一個冷冷的弧度,冷不丁照着他的臉啪啪甩了兩個耳光,一腳將人踹了出去,彎身一腳踩在了他的胸膛上。
“黃總,好玩嗎?”霍總低頭看他,笑問。
黃常也盯着他回望了好一會兒,而後慢慢笑開:“看來,我果然沒押錯寶。”
“她人呢?”霍總問,腳下漸漸施力。
黃常面色漸漸蒼白:“霍總,誰啊?”
霍總用腳碾着他的胸口:“你說誰呢?”
黃常:“當然在醫院啊。”兩手緩緩落在他的腳面上,握着他的腳,想將它移開,但沒搬動。
黃常的眼睛對上他的眼睛:“霍總,人是我不小心給傷着的,我自然會盡心照顧,好吃好喝地供着她,您儘管放一百個心。”
霍總看着他不動。
黃常兩手依然小心地捧着他的腳板:“霍總,您這再用點力,可能就一輩子見不着她了。而且霍總,您也知道,小姑娘長得細皮嫩肉的,人也漂亮,咱底下有多少兄弟惦記着……唔……”他悶哼一聲。
霍總突然踏下去的那一腳差點讓他岔了氣,臉色已經因為缺氧而鐵青,看着他的眼神卻是無懼的。
車外,黃家別墅對面的兩層小洋樓頂樓里,喬澤和肖湛正站在望遠鏡下,看着別墅里的一切。
早在黑色帕薩特出現,阿駿把路渺接走時,喬澤就開車跟了上去,一路跟蹤到了這裏,也看到了駛進來的白色自行式C型房車,車型和款式比較大眾化,單從外觀,喬澤無法判斷出車內的情況。
車子駛入黃家車庫后便沒再出來,也不在視野中。
喬澤無法斷定是不是霍總的車。
黑色帕薩特的出現印證了他的猜測,他推測霍總可能會去找黃常,因此一直守在這裏看情況,但顯然霍總是極其謹慎且防範心重的人,從阿駿甩開警方,帶路渺到這裏,黃家別墅就不斷有車輛進出,幾個小時下來,進出的車輛就有二十多輛,這讓喬澤和肖湛無法判斷霍總在不在其中,以及哪輛車是他的,他可能是A車進來的,出去的卻是C車。
盯了一下午,喬澤宣佈放棄。
“收工。”喬澤壓下望遠鏡蓋,拿過手機,試圖給路渺打電話,卻發現她的手機打不通。
這種打不通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了晚上,不是關機,就是信號無法接通。
黃常藉著給路渺治療,把人藏了起來。
喬澤估計她現在已經處於被幽禁的狀態。
他不知道她的傷怎麼樣了。
在黃家別墅里,她被阿駿帶下車時,她的左腿都是血,人已沒法行走,臉色也白得嚇人。
千防萬防,她最後關頭還是受了傷。
沒親耳聽她說一句她沒事,喬澤始終放不下心。
他手錶上的接收器還能查看到她的位置,從GPS定位看,路渺在郊區的一家私人醫院裏。
凌晨兩點,喬澤驅車去了那家醫院。
醫院很小,這個點的醫院已沒什麼人,他也不能正大光明地從門口走進去看她,監視她的人就守在病房門口。
她的病房在三樓。
喬澤翻牆進的醫院,爬窗進了病房,小心翼翼的,沒有弄出一丁點聲音。
黃常沒太委屈她,給她安排了單人病房,房間很大。
喬澤進去時路渺已經睡着,但睡得並不踏實。
喬澤明顯看到她眉心擰起的結,以及她劇烈抖動的眼皮,看着像要醒,卻又醒不過來。
喬澤在床前坐了下來,握住了她被子下的手,她漸漸安靜了下來。
喬澤沒去吵醒她,悄悄掀被看了眼她的傷口,見已經包紮妥當,這才幫她拉好被子,低頭看她。
她臉上糾結的神色已經慢慢舒展開來,整張臉都是安靜而柔和的,彷彿上午的驚心動魄都不存在。
看着這樣的她,喬澤懸了一天的心臟才稍稍落回了原處,胸口壓着的那口氣得以緩緩噓出,緊繃了一天的神經也隨之放鬆了下來。
他低頭,額頭輕貼在她額頭上,感受着她的體溫。
微小的舉動驚醒了她,她突然睜開眼,看到放大的俊臉時驚得下意識地想後退,喬澤反應極快地捂住了她的嘴,沖她做了個“噓”的動作。
路渺大睜着眼睛看着他,眼神里都是詢問。
喬澤慢慢放開了手,臉也朝她俯了下去,壓低了聲音問她:“沒事吧?”
路渺輕輕搖頭:“沒事。”她扭頭看了眼窗戶,“你怎麼來了?”
“想看看你……”未盡的話被吮進了她的唇里。
他吻住了她,一隻手屈肘撐在床板上,一隻手捧起她的臉,很小心很溫柔地吻她,任由他的氣息和她的氣息在糾纏的唇舌里交融,好一會兒才放開了她,問她:“傷得怎麼樣?”
“只是小傷而已,沒事的。”路渺低聲說,礙於外面有人,兩人說話都刻意把嗓音壓得極低,莫名有種偷情的錯覺,卻又覺得異常親密。路渺的心情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而雀躍着,所有的忐忑不安都沒了聲息,眼裏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低頭看了眼她的腿:“醫生怎麼說?”
“沒傷到筋骨,休養一陣就好了。”路渺微微坐起身,擔心地看了眼窗外,“你怎麼進來的,沒被人發現吧?”
喬澤:“沒有,人被引開了。”
房間裏也沒有監控,他進窗時用探測器查驗過了。
路渺略略放了心,想起一件事,抓了抓他的衣袖:“對了,我今天看到路小成了,那輛黑色帕薩特。”
喬澤看向她:“確定是他嗎?”
路渺遲疑了下,點點頭:“他戴着頭套,但我覺得是他。”
“也可能是你認錯了。”
她沒應,眼瞼垂了下來,手抓着他的手,任由手指在他掌心輕劃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他:“喬澤,說實話,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小成的行蹤了?商奇和吳曼曼約霍總過來那次,他明明人都來了,結果你一出去,他就有事走了,之後你也借口出去了會兒。雖然你告訴我是上廁所,但事實並不是,你是去見他了吧?之後從喬時家回來,我們在馬路上遇到小成,你也一直在說服我不是他,跟蹤他的時候還故意把人跟丟了,以你的能力根本不可能追不上他的。後來我托玲玲幫我查那輛車,也被你攔下來了。”
她抬頭,眼神安靜地看着他:“那天商奇和吳曼曼約過來的那個人,是不是就是路小成?”
喬澤明顯感覺到她手掌的冰涼,他用力握了握:“不是,你別胡思亂想。”
路渺看着他沒動:“如果不是,為什麼他不敢見我?或者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今天他會這麼湊巧地出現嗎?”
“他戴着頭套,看不到臉,看不到五官,你和他五年沒見,體型也早變了,你怎麼就認定是他了?”喬澤反問。
路渺垂下了眼瞼:“就是直覺啊。”
“還有眼神。”她看他,“我認得他的眼神。”
喬澤沉默了會兒:“路渺,假如說,那真的就是路小成,他真的和販毒集團勾搭上了,你怎麼辦?”
路渺怔住,茫然地看他。
他抱住了她,低聲安撫:“也可能只是認錯人而已,真相大白前,我們先別胡思亂想,嗯?”
路渺遲疑了下,點點頭,好一會兒才低低道:“他不可能和販毒集團勾搭上的。他當初是被同事騙吸毒的,就是張起他們幾個,還有任雨,是他們的老闆。下班后說是老闆請客,一起去酒吧玩,大家起鬨着說抽煙,他那時才十五歲,性格有點內向,沒什麼朋友,就特別想融入同事中,跟着抽了一支,沒想到煙里摻了毒品,他那時也不懂,以為剛抽煙就是這樣子,後來別人又給了他第二支、第三支……慢慢他就上癮了。他明白過來的時候特別難過,也不敢和家裏人說,又整天和那些人混在一起,根本沒辦法戒,拖着拖着癮越來越重了。
“他當時雖然老是剋制不住去碰,但一直特別痛恨這個東西。出事之前他其實已經在嘗試戒毒了,他就讓我把他綁在窗戶的鐵杠前,毒癮發作時也碰不到那些東西。他那時真的戒得特別痛苦,毒癮一發作根本沒什麼理智可言,死命哀求地死命掙扎,說不想戒了,手腕和腳腕都被繩索勒得血肉模糊的。但是每熬過一次他都會特別開心,覺得自己終於要戒掉了。他是真的特別想戒掉毒品的。”
她抬頭看他:“他那麼痛恨毒品的人,怎麼可能會和販毒集團的人混在一起呢?”
喬澤沒有接話,輕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
路渺也沒再說話,沉默了好一會兒,輕輕推開了他。
“如果說……”她吸了吸鼻子,“他……真的販毒了,我一定會……把他緝拿歸案,我不會……因為……他是我弟弟……就怎麼樣的,所以……你不用什麼都瞞着我……”
她的聲音已漸漸哽咽,眼眶也有些泛紅。
她幾乎從不哭,除了那次她把自己灌醉跑去問他為什麼有話不能好好說,這是第二次。
路小成在她心裏的分量很重,但再重也敵不過一個“法”字。
她是個有心事全壓在心底的人,再難過的事也不會像別人那樣,通過劇烈的情緒波動宣洩出來。哪怕是現在,她除了眼眶紅了些,人也只是輕咬着下唇,有些倔強地看他,看得他心臟一陣一陣地跟着抽緊,手臂本能地將她擁入懷中。
這樣的環境下,彼此都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或是鬧出太大的動靜,連說話都是幾乎用唇語,但他帶她入懷的動作還是讓床板吱呀響了聲,門外也很快有了動靜,喬澤明顯聽到腳步聲的靠近,路渺也聽到了,她和喬澤互望了眼,喬澤反應極快地閃身躲到了門后,門板被人從外面推開。
看到坐起身的路渺時,那人似乎訝異了下:“路小姐?”
路渺手掐着被子,看向他:“我想上廁所。”
那人想伸手開燈,路渺抬手阻止:“別,我先換個衣服……”
那人看了她一眼,把門拉上了。
路渺沖喬澤唇語道:“門口右側是樓梯,一會兒我讓他們陪我去洗手間,你趁機離開。”
喬澤走向她:“你這幾天估計還回不去,先安心住着,把傷養好,別胡思亂想,過幾天我來接你。”
路渺點點頭。
“照顧好自己。”喬澤抱了抱她,在她額頭上輕印了個吻,退回到門后。
路渺單腳跳着去開門,門外看着她的有兩個人,一男一女。
女人看她單腳站着,過來扶住了她:“我送你過去。”
路渺點點頭,隨着她走了一小段路,男人沒過去,站在門口看着她們。
剛到洗手間門口,路渺突然抓着外套套住了女人的頭,看似要襲擊她趁機逃跑,男人面色一變,追了上去,喬澤趁機出門,很快隱身進樓梯離開了。
路渺看喬澤離開,鬆開了外套,看向怒目瞪向她的女人,笑了笑:“黃董就派你們兩個看着我?看得住嗎?”
女人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看着她,卻是敢怒不敢言,沒有黃常的命令,沒人敢動她。
路渺也不在意,拍了拍手,進洗手間了。
喬澤很順利地回了家,路渺他暫時帶不回來,但她的生命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黃常要把她作為談條件的籌碼,暫時還不敢動她,她正好也可以趁機休養一陣。反倒是黃常,喬澤估摸着,路渺的行蹤一旦暴露,黃常也活不長了。
霍總現身前,黃常不能死。
為避免黃常出意外,喬澤向邢隊申請了人暗中保護他,另一方面,和商奇那邊也加快步伐,推進“許先生”和黃常的合作。
黃常原是不急,但霍總那日的來訪,相當於已經和他撕破臉,黃常明顯感覺到了危機,也迫切需要搭上“許先生”這條線,藉此壯大自己勢力,和霍總對抗。尤其在商奇、吳曼曼近一年來的抱大腿下,他也有意將商奇、吳曼曼拉攏到自己一邊,因此一反前幾日的按兵不動,積極和“許先生”聯絡,經過一番考察試水后,終於在半個月後,商定了毒品交易的地點。
因着是喬澤和商奇聯手設計的圈套,“許先生”的背景和身份完全是在黎遠翔的基礎上,針對黃常的短板設計的,被安排得滴水不漏,除了握有大半個娛樂圈市場和網絡毒品的銷售渠道,還掌控着部分原材料進口渠道和部分海外市場,底下也養了批人,武器配備不差,合作成功的話,於黃常而言確實是另一個與霍總抗衡的機會,因此黃常極其重視,允了“許先生”的話,為證明誠意,會親自參與交易。
他供貨,“許先生”邢隊收貨。
為掩人耳目,交易地點安排在西海岸碼頭的黃家游輪上,時間是凌晨兩點,想趁夜將東西通過海洋偷運出去。
商奇為取信於黃常,一整晚都和黃常在一起,這給了喬澤一定的自由,入夜後,他以賓客的身份混進了游輪里,暗中查看裏面的佈局。
游輪內部中間是一個中空的大型宴會大廳和活動區,樓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樓下的情況,賓客幾乎都集中在一樓。
喬澤去了二樓,端着酒杯,一邊走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各個樓層的房間佈局及進出口,剛把二樓走完,去到三樓,沒想到和本該在醫院被幽禁着、半個月沒見的路渺打了個照面。
目光相撞時喬澤下意識地看向她的腿。
她今晚穿了件鵝黃色的禮服,禮服長到腳踝,肩上披了個白色披肩,化了精緻的淡妝,顯然是精心打扮過。
她的裙擺遮住了她的小腿,喬澤看不到她腿上的傷,但看到了她穿着的細跟高跟鞋,眉心不覺擰了擰,正要開口詢問,卻看到正從另一頭朝她緩緩走來的徐迦沿。
“腳不是還傷着嗎?怎麼出來了?”徐迦沿問,走到她近前時,一件外套已經披在了她肩上。
路渺突然覺得尷尬,抓着那件衣服脫也不是披也不是,偷偷看了喬澤一眼。
喬澤以詢問的眼神看向她,怎麼和徐迦沿在一起了?
路渺看了眼徐迦沿,又看向他身後的喬澤。
徐迦沿這才留意到一邊站着的喬澤。
“喬先生?”他不確定地打了聲招呼
“徐先生。”喬澤淡淡頷首,人已看向路渺,“你特地約我過來,就是為了讓我看你和別的男人卿卿我我?”
“……”路渺一下有些蒙,跟不上他的節奏,愣愣地看他。
喬澤的面色帶了幾分冷淡:“恭喜,你的目的達到了。”
他斂了臉色,冷漠地轉身,下樓離開,沒有絲毫的留戀。
徐迦沿詢問的眼神落在路渺的臉上:“怎麼回事?”
“他……”路渺的腦子也有點跟不上,仔細回想着喬澤剛才的話,他似乎在強調是她約他過來的。
“大概又鬧脾氣了吧……”路渺說,微抿起的嘴角看着有些委屈,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喬澤不是無緣無故會沖她發脾氣的人,他表現異常,她估摸着是他出現在這裏的原因不好明說,乾脆順着他的話為他掩飾,“本來讓他過來接我的,可能看到我們這樣……吃醋了吧。”
她順勢將徐迦沿的外套拿了下來,交還給他:“哥,你穿着吧,我不冷的。”
徐迦沿把外套搭在臂彎上,往喬澤離去的方向看了眼:“你約他過來做什麼……”
“怕啊……”她說,扭頭看他,“哥,你怎麼也在這兒啊?”
天將黑時她才被黃常的人帶了過來,具體什麼事沒說。與外界隔絕了半個月,路渺也不清楚外面到底怎麼樣了,更不知道喬澤這邊的計劃進展到哪一步了,只是任由黃常的人把她帶過來,並收拾了一番,讓她跟在他身邊。
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徐迦沿,他似乎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她,看她和黃常混在一起他似乎不大高興,面上和黃常客氣有禮,感謝他對她多加照顧,然後以和黃常有生意要談把她推出來了。
她剛出來沒一會兒便遇上了喬澤,之後徐迦沿也出來了。
“客戶約過來坐坐。”徐迦沿說,推着她下樓,“你怎麼和黃常混一塊兒了?最近半個月跑哪兒去了,怎麼連電話都打不通,你不知道家人會擔心嗎?”
“出差呢。”路渺避重就輕,隨着他下樓,“黃常讓我來他這兒上班的。他覺得我能力不錯,就讓我過來了,開的薪水挺高的,工作也不累。”
徐迦沿:“黃常風評不好,你別和這種人混。”
路渺哦了聲:“那也得等正式辭職啊。”
身後響起咚咚的腳步聲,阿駿走了過來,攔住了兩人。
“路小姐,黃董找你。”而後歉然地看向徐迦沿:“徐總,不好意思,黃董找路小姐有點事。”
路渺心裏惦記着喬澤,也藉機回頭看徐迦沿:“哥,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沒事的。我還在上着班呢,這樣走了不太好。”
她轉身想走,卻被徐迦沿扣住了肩膀,“這種時候還上什麼班,把工作辭了,違約金多少我先給你墊上。”他抬頭看阿駿,“回去告訴黃董,就說路小姐有點事要先走,實在對不住。”
路渺有些惱:“哥……”
徐迦沿卻異常強硬,執意推她下樓。
阿駿出手攔他:“徐總,請您別讓我們為難。”
徐迦沿的視線落在路渺臉上:“你真想留下來?”
路渺:“我還沒下班呢。”
徐迦沿點點頭:“行,你跟他回去。”
說是這麼說,人卻是亦步亦趨地跟着她。
有他盯着,路渺想去找喬澤都不方便,只能一直跟在黃常身邊和賓客應酬,好不容易找了個機會去洗手間,人剛走到轉角的走廊,一隻手就悄無聲息地從暗巷裏伸了出來,捂着她的嘴將她拖入了陰影下,她驚得本能地抬臂反抗,被他壓了下來。
“是我。”喬澤壓低了嗓音。
路渺突然就鬆了口氣,抬頭看他:“怎麼回事啊?”
“回頭再解釋。”喬澤往外面看了眼,“你想辦法和你哥離開這裏。”
路渺點點頭,時間緊迫也不敢多問:“你一個人注意安全。”
“我會的。”他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下,手掌在她頭髮上揉了揉,“別再讓自己受傷。”
路渺嗯了聲,但除了假意讓自己受點小傷外,她想不出光明正大地離開的理由,因此回到場中時,她還是藉著給黃常端酒時不小心讓自己腿上的傷口撞到了桌角上,然後啊了一聲,人疼得彎下了身,手捂着腿,神色痛苦。
徐迦沿變了臉色,低頭看她:“怎麼了?”
黃常也微微變了臉,看着她。
路渺揉着被撞疼的傷口,人看着都快哭了:“前幾天摔了一跤,傷了腿,剛才不小心撞到傷口上了。”
徐迦沿扶住了她:“我送你去醫院。”
路渺為難地看向黃常。
黃常卻是看着徐迦沿。
徐迦沿歉然地與他回望:“黃董,實在對不住,我妹妹腿還傷着,估計得先去一趟醫院。”
也不管他答應沒答應,彎身將她打橫抱起,出了門。
阿駿和黃常互看了眼,阿駿想上前攔人,黃常沖他搖了搖頭:“派人盯着就好。”
阿駿領命下去了。
喬澤隱身暗處,看着路渺和徐迦沿雙雙離去,直至兩人下了船,上了車,這才轉身給肖湛去了電話,讓他派個人留意兩人的行蹤,有折返及時通知。
凌晨兩點,一直混在遊客中的“許先生”緩步進了黃常的辦公室,另幾名海警也悄無聲息地潛進了駕駛室,將裏面的人控制住后,不動聲色地掉轉了游輪航向,重新開往碼頭方向。
樓下的宴會大廳和酒吧熱鬧依舊,正是夜生活精彩的時候,也是大家的警惕心降到最低的時候,沒人知道樓上發生了什麼。
為避免無辜傷亡,早在入夜後,肖湛方面就安排了喬裝過的警察在各個重要出入口把關。
朱棋和唐遠負責在各關口佈置監控。
喬澤和沈遇隱身在底層船艙的電腦前,負責監控房間裏的一切狀況,杜絕一切意外。
肖湛負責緝捕。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井然有序地進行着。
黃常命人將毒品一箱箱地在“許先生”面前打開,“許先生”驗過貨,對着鏡頭看了眼,喬澤也將他的指令轉給了肖湛,肖湛很快帶人制服了黃常守在外面的人,持槍進入。
一切本該很順利,唯一沒想到的是,黃常辦公室里私設了逃生密道。
幾乎在警察持槍闖入的瞬間,黃常反應極快地抓過一邊的阿駿,朝眾人一扔,另一隻手迅速地在桌上一按,地板掀起,將他整個人吞噬后再次重合,不過短短几秒,他便沒了蹤影,監控前也沒了他的身影。
沈遇迅速拿過對講機:“守住各個關卡,注意別出現傷亡。”
喬澤也很快抓起桌上的槍,循着黃常辦公室的方位,推斷他可能的位置,既然是為了逃生方便,他的逃生通道和游輪的緊急逃生通道應該是相通的。
他就在船艙底部,喬澤很快找到黃常的方位,踢門進去。黃常剛從摔跌中爬起身,人卻未見絲毫慌亂,僅是看到他時眼神詫異了一下,反手緊緊地扶住了身後的船壁,看着他的眼神中帶了幾分驚疑和不確定。
“警察?”他問。
喬澤抿着嘴角沒應,緩緩地將身後的門關上,右手持槍,定定地看着他。
黃常突然抓起一邊的空箱子扔向喬澤,伴着槍聲。
喬澤閃身避到了柱后,險險避開了他那一槍,反手擊出的子彈打在了黃常的右腿肚上。
黃常悶哼了聲,更是瘋了般持槍掃射,趁着喬澤閃躲的時機,轉身往救生通道跑,邊後退邊開槍,但槍法到底不及喬澤,人剛退到轉角處手腕便挨了一顆子彈,疼得手中的槍支落了地。
喬澤持槍一步步朝他逼近,也不說話,就這麼居高臨下地看他。
“你到底是不是警察?”他問,面色早已因傷而變得慘白,神色卻始終是鎮定自若的。
喬澤沒給他答案,走到近前,突然就一腳重重地踏在了他中彈的右腿上,黃常疼得瞬間慘叫出聲。
喬澤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黃董,疼嗎?”
黃常額頭的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滾落,恨恨地看他。
喬澤的面色始終平靜:“黃董,你家那幾條藏獒也餓慘了吧,把你扔進去試試怎麼樣?”
他拎着黃常的衣領,將他拎站起身:“或者,我們也來玩個遊戲。我給你五分鐘,你在前面跑,我就在後面,試試我的槍法準不準。如果你順利逃了,我就讓你走,如果不幸……”他沖他笑笑,“中了子彈,那就怪老天吧。”
“怎麼樣,嗯?”他問。
黃常慘白着臉看他。
他微笑:“這不都是你最愛玩的遊戲嗎?高遠是,路渺是,張全大概也是吧。”他推着黃常在牆角站好,“那天你不就是把她推到警方的槍口下,讓她在前面跑,警方在後面追,很刺激不是?”
他推着黃常轉身:“來,一,二……”
黃常沒敢跑出去,喬澤的槍也悄無聲息地抵在了他的後腦勺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卻能深刻感知到槍口的冰冷,以及那種隨時處於死亡威脅下的戰慄。
“黃董,既然你的腿傷着,跑不動,那就站着來,猜猜看,我第幾秒會開槍?”
他開始數數,黃常的面色看似平靜,額上的汗珠卻大滴大滴地滾落。
喬澤明顯感覺到他的緊繃和緊張,他的恐懼正在被逼到極致。
喬澤在他行將崩潰時,收回了槍,扯掉他的外套,就着他的傷臂用力一綁,在他冷汗涔涔下將他推坐在了地上,把人拎出了門外。肖湛剛好帶人趕到,喬澤將人扔給了他們。
黃常被帶回去提審。
喬澤親自提審,他穿了警服,第一次,他穿着這套制服出現在黃常面前。
喬澤在黃常對面坐了下來。
黃常死死地盯着他,看了許久,而後笑了:“你果然是警察!”
“對。”他很坦然地點頭,“我是警察。”
喬澤將筆錄本往桌上一擱,雙臂緩緩地交叉環胸,偏頭看他。
黃常只是笑,越笑越大聲:“阿駿和我說你是警察,我還不信,就連你隻身去救高遠,我還是不信你是警察。”
喬澤等他笑完才道:“謝謝黃董的信任。”微微傾身,看着他的眼睛,“黃董,霍總的事,咱們聊聊?”
黃常止了笑:“人就在你枕邊,你沒發現?”
喬澤看着他不動。
黃常:“你查不到的,那根本就不只是一個人。”
喬澤從看守所回來時天已經大亮,路渺也已回來,人卻沒睡,就趴在沙發上小憩,在等他回來。
他一推開門她便被驚醒了,站起身,看向他:“你回來了?怎麼樣?”
“端了黃常。”他說,視線落在她臉上,黃常的話不由得在他腦海中劃過。她的臉上除了擔心和困惑,什麼也沒有。
路渺發現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她在他的眼睛深處看到了一種很銳利的研判。
“怎麼了?”他的眼神讓她莫名有些慌。
喬澤搖搖頭:“沒事。”長臂一伸,將她擁入懷中。
“腿傷好了嗎?”他問。
路渺嗯了聲:“已經好了。”
他低頭檢查了會兒,確定沒事了這才坐起身,將她摟在懷裏,手掌摸着她的身子骨。半個月沒見,她明顯瘦了些,好在人總算安然回來了,他懸了半個月的心應該能放下才是,卻總不大踏實,思緒很混亂。
張起說,她殺了任雨。
徐迦芊說,她是個瘋子,她有問題。
黃常說,人就在你枕邊,你沒發現?
三個幾乎沒有交集的人,卻不約而同地指證,她不似外表表現的那般單純。
他也一直知道,她是個極具表演天賦的人,每一個角色扮演得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徐迦沿,路小成,黃常,霍總,陳一梓,徐迦芊……
每一個人,或無緣無故地對她好,或無緣無故地利用她,以及對她無緣無故的戒備。
喬澤想起了他做噩夢的那一夜,他陡然驚醒,她懸身看他的眼神。
他不確定是不是錯覺。
路渺明顯感覺到他的走神,她抬起頭,擔心地看他:“你怎麼了啊?”
喬澤搖搖頭:“沒事,只是有些累。”他低頭吻了吻她,“早點休息。”
他放開她,起身回房拿衣服洗澡。
他的動作其實不大,嗓音也是溫和的,一如過去。
路渺還是隱約察覺到喬澤有心事,她不知道他到底怎麼了,還是她怎麼了。
他以前從不會這樣。
她看着他回房,拿衣服,洗澡,經過她,又遠去。
她怔怔地坐在沙發上,看着他忙碌。
喬澤很快洗完,出來時發現她還坐在沙發上,睜着雙眼睛,看着他,眼神擔心,又茫然無措,一如他剛認識她那陣,只是摻了感情的眼神里,還帶了幾分隱隱的低落,人坐在那兒,像被遺棄的小動物。
他的心臟突然抽疼,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摸着她的頭,問她:“怎麼了?”
“我覺得你今天好像有心事。”她說,嗓音軟了下來,“有什麼事不能和我說嗎?”
“真沒事。”他的手掌有一下沒一下地捋着她的頭髮,“如果非得說,那確實有點不舒服,你怎麼又和你哥混一塊兒了?”
“那只是意外遇上的。”她着急地解釋,“他真的就只是我哥。”
他隨口胡謅的借口都讓她認了真,着急澄清,完全沒有一絲心眼。
這樣的她,他不知道,他為什麼還要去懷疑。
“我知道。”他說,低頭吻她。
喬澤第二天去路渺的學校調查了她在校四年的所有考勤記錄,以及她這幾年所有的打工記錄,試圖通過了解她這幾年的行蹤和生活圈將心底的疑慮排除。
學校的考勤記錄相對容易找,但寒暑假的行蹤沒那麼容易了解。
她打工的地方多,接觸的人也多,又已經過去這麼多年,調查起來比較費時間。
學校那裏他除了找她的輔導員了解情況,也找了姚玲玲。
姚玲玲和路渺同宿舍,對路渺的行蹤和為人再熟悉不過。
她描述中的路渺,一如他認識的路渺,呆,一根筋,執拗,沒什麼心眼,安靜乖巧,從不與人起衝突。
大學那幾年,她每天除了上課訓練就是做校園兼職,學生處、食堂、圖書館,基本能勤工儉學的崗位她都會去,四年如一日,生活單調無趣,人際關係簡單。
周末白天可以外出,她會在外面接一些別的兼職,寒暑假也是,基本都在打工,工作種類比較雜,接觸的人也相對較多。
姚玲玲的家庭條件比較優渥,不用像路渺一般擠時間地打工掙生活費,對她打工的圈子不了解,但她和路渺同學這麼多年來,從沒見什麼亂七八糟的人找她,就是徐迦沿也幾乎沒去學校找過她。她也很少見路渺打電話或者聊QQ、微信,偶爾打電話也都是聊的學校或者工作上的事。
一個學業忙碌,學習認真上進,還拚命擠時間打工掙生活費的女孩,喬澤覺得,他對路渺的懷疑毫無道理,但所有的線索和跡象,似乎又和她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從他認識路渺的第一天,他的直覺就給了他這個女孩有問題的指令,他當時也確實調查過她,只是在後來的相處中,她所呈現的樣子,慢慢消除了他的疑慮,最近卻因為這種種跡象,讓這種感覺再次清晰起來。
喬澤不是沒想過黃常在故意干擾他的判斷,徐迦芊是因為不喜歡路渺才故意誹謗她,張起也只是因為目睹了她當時絕望反抗的一幕才對她落下那樣的印象,但刨除這些,還是存在一些他解釋不上來的東西,壓得他胸口沉甸甸的。
他想起主治醫生對他能聽到路渺的聲音玩笑似的解釋,他昏迷瞬間可能發生過什麼特別重要,讓他的潛意識無法遺忘的事,而她的聲音恰好出現在了那個瞬間裏,並作為一個特殊的記憶點存儲在了聽覺中樞神經系統中,因此才會在重新出現時,盤活了他整個聽覺神經系統。
聽起來有些玄幻,卻提供了一個可能性,路渺當時出現在了事故現場。
喬澤不能不往這個可能性上猜測,事故發生時是年底,寒假的時間段,她有這個時機。
路寶和她從沒見過,卻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對她表現出了異於常態的喜歡,而對於同樣是初次見面的徐迦沿,它卻表現出了異樣的攻擊性。
路寶是當時參與搜救他和高遠的警犬。
他昏迷后發生過什麼,喬澤無解。
所有的解釋都在黃常那段未播完的視頻里,可能有,也可能沒有。
警方在緝捕黃常后搜查過黃家別墅,喬澤特別叮囑過要找那段視頻,但沒找到,黃常家所有的電腦、手機、存儲硬盤中都沒發現這段視頻。
黃家內部因為黃常和阿駿的失手被捕,完全陷入混亂,商奇本想藉機接管黃常底下的勢力,但被喬澤先行了一步。
喬澤藉著他當初在黃常手下積聚的人脈,以及黃佳吟之手,迅速將一盤散沙的黃家接了過來。
他聯繫了黃佳吟,在黃常被捕的第三天便聯繫了她。
黃佳吟平時看着挺橫的一個人,大概沒遇到過這麼大的事,黃常一出事她便慌了手腳。
喬澤親自去了黃家別墅。
黃佳吟就在客廳里坐着,精神全無。
喬澤親自上門讓她臉上恢復了些神采,看着他的眼神憤恨又幽怨,還帶着一絲委屈,卻一聲不吭,上前就想抱喬澤。喬澤側身避開了,遞了份合同給她,是一份交易,讓她選擇是任由商奇侵吞黃家產業,完全接管黃常的勢力,還是由他入主,幫她一起對付商奇,為黃常報仇。
“許先生”的事一直是由商奇牽頭的,黃佳吟也知道這件事,直到黃常被捕,黃佳吟才驚覺黃常中了商奇的圈套。一直受黃家打壓,在黃佳吟面前忍氣吞聲的吳曼曼也難得揚眉吐氣了,一改以往的卑微,前一天還特地上門羞辱了她一番,完全不諱言他們即將接管黃家的一切。
在仇人和她心愛的男人之間,黃佳吟自然是選擇喬澤,只是附帶了條件,讓喬澤娶她。
喬澤當下收起合同起身走人。
黃佳吟攔住了他,面容憤恨又不甘:“你什麼都不肯給,就想空手接管我爸的產業,憑什麼?我到底哪裏比不上她,娶了我,我爸整個產業都作為嫁妝附贈給你,她能給你什麼?”
“黃小姐。”喬澤定定地看她,“你可能搞錯了主次。現在是商奇要鯨吞你家的產業,你爸出事了,霍總肯定也會趁機收回所有的生意,交到商奇或者其他人手上。我來,是救你,而不是求你。我幫你穩住你爸的江山,讓你有機會報仇,但事成后我要收取三分之二的股份作為酬勞。”
黃佳吟:“說得這麼冠冕堂皇,還不是也看中了我爸的產業?”
喬澤點點頭:“所以我說我是要收取酬勞的,三分之二的股份。我進來,是合作,共事,不是獨吞。”
共事,就意味着朝夕相處。
黃佳吟被這兩個字眼打動了,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終於點頭:“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