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真相,真相?

第21章 真相,真相?

第21章真相,真相?

從黃佳吟那兒離開,喬澤很快聯繫了邢隊,讓他召集所有人開會。

黃佳吟這次走的是大生意,多達上千公斤,直接從安城轉運。

這交易量不太正常,有種逐步做空抽身的感覺。

喬澤不確定,但那麼大批量的毒品,他們不可能坐視它們流入市場。

他的意思是,希望能借這次交易,逼霍總親自出面,一網打儘是最高效的,餘下的關係網,從他目前掌握的名單里,基本可以一舉拿下。

關鍵的是,怎麼逼霍總親自出面。

“我記得黃常設計路渺那次,就是為了逼霍總現身。”蘇明突然道,看了眼喬澤和路渺,“不過還是要看你們的意思。”

“不行。”喬澤想也沒想,直接否掉。

蘇明聳聳肩,沒堅持。

從黃常試驗的效果來看,路渺出面是最行之有效的方式。以那人對路渺的關心,不可能會讓路渺身陷險境,關鍵時刻他一定會出面。

但相應的,路渺會再次陷入不可控的危險。

蘇明能理解喬澤的心情,也不是非得路渺上,不過是個提議,沒想到路渺卻緩緩舉了手:“我覺得這個辦法可行。”

“路渺!”喬澤厲聲喝止。

蘇明和邢隊互看了眼,看向喬澤,而後視線緩緩落在路渺臉上。

“大家努力了那麼久,不就是為了讓案子早點了結,讓無辜的人少受點傷害嗎?”路渺說,語速是一貫的慢,“現在走到這個節骨眼,更不能有任何偏差。從進這個團隊開始,大家不都做好心理準備了嗎?既然方法確實可行,怎麼能因為擔心受傷就放棄呢?”

“那麼大宗的毒品交易,我們肯定不能讓它們流入市場啊。路小成看到我在現場,可能會因為擔心我出事而終止交易。即使我們不能一網打盡,至少也阻止了毒品流入市場啊。”她抬頭,看向眾人,“而且目標嫌疑人是路小成,這麼做……其實也算是阻止他釀成大錯。我是家人,更有義務阻止他越陷越深。”

“或者說……”路渺遲疑了下,“如果你們擔心我和他的關係過於親近,會控制不住情緒,或者會在關鍵時刻偏向他,誤了大事,我也可以全程不參與的。”

喬澤看向她,眼神有些複雜。

她說的這些他不是沒考慮過,只是在情感和理智的天平里,總想取一個平衡點。

理智上,他不可能因為害怕她受傷就將她推離危險,就像他曾經和她說的,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他和她都已經沒有回頭路,再難再累都必須咬牙走完。

只是情感上,他真的不希望她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邢隊沒直接說同意或不同意,只是問喬澤的意思。路渺出面,確實是最冒險又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喬澤沒出聲。他知道他該以任務為重,大家犧牲了那麼多,為的不過是還這片土地塵埃落定后的太平日子。

可是那人是路渺,路渺……

路渺也在看他,低低地叫了他一聲“喬澤”。

“我不會有事的。”她向他保證,“你不用擔心我,做你認為正確的決定就好了。”

喬澤看着她沒動,撇去執行任務中的兇險不說,那是路小成,是她過去二十多年活下來的全部依靠,他為了她幾乎放棄了整個人生。如今,她卻要利用他對她的感情,親手將他緝捕歸案,她怎麼可能會沒事?

更何況背後可能還有另一個……路小成的資歷和閱歷根本夠不上霍總的水平。

“喬澤……”她叫了他一聲,臉色雖隱隱有些蒼白,眼神卻是認真而倔強的。

她對緝毒的執念,讓她不會心軟,哪怕那個是她的家人,是她曾經生活的全部,她也不可能任由他利用毒品去禍害別人。可是,如果路小成還不是霍總……如果真相……

他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終究還是緩緩搖頭:“我不同意,我們總會找到更好的辦法。”

“可是我們沒時間了啊。”路渺着急地抓住了他的手臂,“錯過了這次機會,我們就被動了,難保中途不會再有別的意外,難道要再耗個幾年嗎?”

他抿唇沒說話,喉結因情緒起伏而劇烈滾動,手不知何時已反握住了她,死死地掐着。

邢隊站起身,下了決定:“這樣吧,這次行動還是由路渺負責前線交易。”

他看向喬澤:“喬澤?”

喬澤沒應,眼睛死死地盯着路渺,嘴角幾乎抿成了直線。

路渺擔心地看他,抓着他的手臂,又軟軟地叫了他一聲:“喬澤……”

她眼睛裏都是哀求,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卻無法拒絕她的要求。

這是她的工作、她的使命,也是他的工作、他的使命。她和他所肩負的責任,讓他終是沒辦法在這種時候選擇感情用事。

眼睛重重地閉了閉,再睜開時,他逼自己點了頭:“好。”

嗓音沙啞得厲害,短短一個字,卻彷彿用盡畢生力氣。

從邢隊那兒回來后,路渺依然回了路小成家。

經過那日,她和路小成陷入相對無言的境地。

路小成刻意避着她,偶爾在家裏碰到,眼神剛碰上他便匆匆轉開,然後找借口回房,根本沒再給路渺任何溝通交流的機會。

路渺心灰意冷,沒再追問,也沒和他說她要參與這次交易,但會刻意在他面前接電話,而後輕手輕腳地迴避。

她刻意製造的異動還是引起了路小成的注意。

他知道黃佳吟出貨的事,也很快從路渺遮遮掩掩的電話里猜出她也參與其中。

交易當晚,路渺換了衣服要出門時,一直沒怎麼露面的路小成在門口攔住了她。

“姐,你是不是也在販毒?”他問,很直接,眼神複雜。

“沒有啊。”路渺否認,繞開他,想走。

路小成攔住了她:“那你今晚去哪兒?”

“朋友約着出去玩。”

路小成攔着她不讓她走:“你在騙我。”

路渺被他攔得走不了,乾脆抬頭看他:“對啊,我今晚就是去和人做交易,反正不都是你的東西嗎?”她抿唇,“我幫你談啊,有我在,還能省掉一些麻煩和風險。”

路小成的眼神突然變得哀傷:“姐,你別參與進來。”

路渺:“你都能做,為什麼我就不能?”

路小成看着她不說話。

路渺也沒再說話,轉身想走,路小成突然朝她出手,試圖阻止她。路渺早有防備,身手也不差,雖有些吃力,卻愣是從他的阻攔中逃了出來,上了車。

路小成追到了車前,使勁敲着車玻璃,叫她的名字。

路渺搖下車窗。

“姐,你別這樣。”路小成的眼眶有些紅,拚命想攔她,還是那個一心為了她的路小成。

路渺鼻子有些酸,抿唇轉開了視線。

“小成。”她說,“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幫我,我也想幫幫你。”

想到他販毒,她哽咽得更甚,她在將他推向死亡。

可是他的立場,和她的立場……

心臟揪得難受,她的眼睛對上他的,人已哽咽:“小成,你為什麼一定要販毒啊?我們為什麼要走上這條路……到底為什麼啊?”

路小成用手捂着眼睛避開了她的眼神,不斷重複着“對不起”,不斷求她下車,讓她別去。

“那我們把那批貨收回來,去自首,行不行?”路渺問,“你主動把其他人都交代出來,爭取減刑,好不好?”

他不應。

“小成。”路渺哭了,“我真的受夠了這種提心弔膽、天天依賴毒品的生活,我們還這麼年輕,主動自首,出來以後重新開始好不好?”

路小成依然只是搖頭,重複着“對不起”。

路渺轉開了臉:“那好,我幫你,我們能活到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

在路小成反應過來之前,她搖上了車窗,車子疾馳而去。

車窗外風在呼嘯,她的眼淚有些控制不住。

她是因為路小成走進的這行,萬萬沒想到,努力了這麼多年,卻是為了親手緝捕他。

喬澤在黃家別墅等她,就在門口。

儘管路渺路上已經稍稍收拾好心情,但哭過的眼睛還是有些紅腫。

心臟依然抽疼,喬澤伸出手,將她攬了過來。

他猜不透,那樣心疼姐姐和家人的路小成,為什麼要選擇這樣一條不歸路,他不可能不明白,最終傷害的,只會是他的家人。

路渺低垂着頭,吸了吸鼻子:“我沒事的。”

黃佳吟剛好從花園出來,看到路渺時愣了下:“她?”而後看向喬澤,“你說的人,不會就是她吧?”

喬澤的手掌搭在路渺肩上,扭頭看黃佳吟:“你爸都看中的人,你覺得會有問題?”

黃佳吟笑了聲:“你不心疼就好。”

喬澤警告她:“別輕舉妄動。這不是小事,要是因此出現什麼意外,你我都沒好果子吃。”

黃佳吟冷笑了聲,沒說話,兩隻手掌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了兩記:“歡迎加入。”

她把路渺帶進了屋,引見給其他人,叮囑了些細節,便讓人去準備了。

這次交易,安城只是轉運,路渺等人只負責將東西交到接手的人手裏,再由他們經由華南運送出境。

喬澤和黃佳吟沒跟着一起過去,幾人身上裝了監控,他們在家裏就可以看到整個交易過程。

邢隊那邊也已做了佈控,一旦路小成或者其他疑似霍總的人出現,即刻緝捕。

黃佳吟和喬澤在黃家書房裏盯着電腦,看着畫面里的幾人。

車上的路渺神色很平靜,裝扮也是很普通的女孩,看不出絲毫異樣。

車子開到中途時,她手機響過幾次,她拿起看了眼便放下了。

黃佳吟看着屏幕前的路渺,笑着看向喬澤:“你覺得她還能活着回來嗎?”

喬澤瞥了她一眼:“我勸你別輕舉妄動。”

黃佳吟回他一個冷笑,沒搭話,傾身從抽屜里拿茶葉,想泡茶,沒想到茶葉往杯里一傾倒,一個指甲大小的黑色讀卡器從茶葉里滾了出來,讀卡器里還有一張存儲卡。

喬澤也看到了,眸色一斂,手臂冷不丁伸向茶杯,想將讀卡器拿過來。黃佳吟臉上掠過慌亂,在喬澤的手掌觸到杯子前,整個人幾乎撲壓在了桌上,牢牢地護住了杯子。

“給我!”喬澤的嗓音冷了下來。

黃佳吟摟着杯子起身,後退了兩步:“不行!”

喬澤的長腿冷不丁狠狠掃向她的雙腳,黃佳吟急急躲開,注意力一下子分散了,喬澤趁她不備,奪了她的杯子,將存儲卡取了出來。

黃佳吟想搶,被喬澤扭住手臂,反剪壓在身後,上半身也被他的手臂牢牢壓制在桌面上,動彈不得。

喬澤空出一隻手,很快將讀卡器插入電腦中。

屏幕上很快出現了影像,正是高遠死前的視頻。

視頻時間很長,有十幾個小時。

一開始便是被吊綁着的高遠,以及虎視眈眈的藏獒,唯一意外的,是一直號稱對這件事不知情的黃佳吟竟然在現場。

鏡頭裏的黃佳吟一改當時勸阻他時的擔心,嘴角噙着冷笑,指揮着那幾條藏獒撲向高遠。

黃佳吟也看到了影像里的自己,面色倏地蒼白,拚命想掙扎,不停地辯解:“江行,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喬澤扭捆着她手腕的那隻手加重了力道,沒看她,繼續拖着視頻往下,一直拖到爆炸時黃佳吟闖入救他。

硝煙過後,現場一片狼藉,視頻也接近尾聲,喬澤正要關掉,卻不經意地瞥見了濃煙瀰漫的門口,一高一矮兩道身影背光走近,僅僅只是一眼,卻看得喬澤如墜冰窟。

路渺!

同樣的身段、同樣的臉、同樣的聲音,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神態,冰冷而殘忍,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訕笑。

她在他昏迷的身體前踢了腳:“都死了?”

一道模糊的聲音由遠而近:“霍總……”

視頻戛然而止。

黃佳吟也看到了裏面的路渺,臉上掠過詫異,而後止不住地笑:“原來她才是藏得最深的啊。”

喬澤的手臂有些抖,如被冰水兜頭淋下,通體發寒。

黃佳吟趁機想掙脫,喬澤直接抽出了槍,槍口牢牢地抵住了黃佳吟的太陽穴。

“別動!”他說,轉身將電腦切換回交易中的路渺身上,視頻前卻是一片黑暗,所有的監控消失了。

喬澤的一顆心直往下沉,很快掏出手機,給邢隊打電話:“所有行動終止,有情況!”

黃佳吟驚詫地看向他。

喬澤沒空理會,掛了邢隊的電話就給路渺打電話,卻已提示關機。

他只覺得背脊一陣一陣地發涼。

沒敢耽擱,喬澤很快通知了外面埋伏着的警察,把黃佳吟交給警方。

直到手銬銬上手腕,黃佳吟猶不願相信,喬澤是警察。

她眼睛裏除了震驚還是震驚,死死地盯着喬澤,反覆呢喃着“不可能”。

她所認識的喬澤,一直以來都是心狠手辣、冷酷、毫不手軟的,完全不是她認知里警察的樣子,她說什麼也不願相信喬澤是個警察。

“所以……路渺也是警察嗎?”她問,突然笑了,“一個吸毒的警察?一個販毒的警察?”

“她沒有吸毒!”喬澤轉身拔了存儲卡,“更不會販毒!”轉身出門。

“那又怎樣,她活不了了,她不可能活着回來了,你永遠都不可能再見到她了!”

黃佳吟夾着哭腔的嘶吼慢慢遠離,喬澤腳步極快,掌心被一層層的冷汗浸透。

緝捕黃佳吟本也是計劃中的事,如果霍總現身,路渺那邊行動順利,他這邊就會直接緝捕黃佳吟;如果路渺那邊出了意外,他這邊再視情況而定。但現在,他等不到路渺那邊的消息。

他很快拉開車門上了車,朝路渺交易的地點而去。

剛上車沒一會兒,邢隊便來了電話,告訴他現在不是行動取不取消的問題,是對方似乎改了交易時間和地點,他們沒看到人。

喬澤聯繫不上路渺,他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視頻里的人是路渺,又不是路渺。

他想到了火光中的周珉珉,雙重人格的周珉珉。

他懷疑視頻里的路渺是另一人格的路渺。

現在聯繫不上路渺,他不確定是黃佳吟為了殺路渺臨時改了路線,還是路渺另一人格蘇醒,自己改了路線,或者她自己根本就是……

他想到了她稍早前的極力爭取。

各種猜想在他腦海中紛亂閃過,卻最終在看到表盤裏定格的黑點時沉澱下來。

她現在還在前往西郊海產品廠區交易的海邊公路上,但位置並沒有移動。

喬澤通知了邢隊,自己也開車往那邊趕。

路渺正在車裏,半懸在海邊懸崖的車裏。

開到中途時,她的手機便被領隊以任務安全為由沒收了。

幾人原本是要前往交易地點,一切都很正常,沒想到駛過這邊的海岸公路時,同行的貨車突然失控地朝她的車子撞來。

喬澤另外安排了唐遠隨行保護,但是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不只路渺沒反應過來,連另一輛車裏的唐遠也反應不及。

這邊的公路位於山海間,左右兩邊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山,地段偏僻荒蕪,沒有任何來往車輛和行人,海上除了海浪聲和海鷗聲,更沒有航行船隻。

黃佳吟想讓人在交易前就做了路渺。

喬澤能猜到她的企圖,儘管做了重重保護,但依舊低估了她的狠辣程度。

他和唐遠都沒想到,這麼大樁的毒品交易,在明知路渺和霍總關係微妙,以及眾目睽睽、可能存在路況監控的情況之下,黃佳吟會堂而皇之地動殺機,企圖人為製造車禍將路渺置於死地,完全不管車禍以後可能引來的交易失敗。

除了喬澤,黃佳吟眼裏無大事。

另一種可能是,黃佳吟早就讓人破壞了馬路上的監控。

唐遠沒時間去思考這個可能性,在貨車失控狠撞向路渺的車子時,反應過來的他也轉動方向盤急急地朝失控的貨車撞去,雖減緩了貨車的攻勢,但到底阻止不及,路渺的車子還是失控地衝出了馬路護欄,半懸着掛在了懸崖邊。

整個車子半卡在撞壞的護欄上,一點點地下滑,形勢岌岌可危。

唐遠氣急敗壞地下車,持槍指向已經下車的貨車司機,他是黃佳吟那邊的人,是領隊。

“你他媽的瘋了?”唐遠厲聲朝他吼。

那人手裏也握了槍,冷冷地回望唐遠:“你他媽最好別多管閑事。”

其他車上的另外三人也下了車。

領隊將下巴朝三人點了下:“把車推下去!”

唐遠的槍口往其中一人身上一指,厲聲吼:“誰他媽敢動我就斃了誰!”

他擋在車前,不讓其他人靠近。

身後的車子還在一點點下滑,唐遠急得幾乎握不住槍,他不知道路渺怎麼樣了,有沒有撞傷,自己能不能爬得出來,現在四人對他虎視眈眈,他不能回頭。

“我勸你最好別多管閑事。”領隊開口,“這件事你就當沒看見,出了什麼問題自有我們擔著。”

馬路對面有車駛近。有那麼一瞬間,唐遠心裏升起了一絲希望,但隨着車子熄火,看着慢慢下車的四個男人,他心底剛升起的那一絲希望徹底被澆熄了。

來人是來取貨的。

這裏距離真正的交易地點還有五公里的路程,他們臨時改了交易地點。

為首的人詫異地看了眼卡在護欄上的車子,看向領隊。

“看來還有一場好戲?”他笑問。

領隊正欲回他,遠處汽車引擎聲突然呼嘯靠近,一輛黑色帕薩特連同幾輛轎車以極快的速度朝這邊急撞而來,驚得正欲握手的幾人連連後退了幾步。

黑色帕薩特很快停下,路小成下了車,一起下車的還有好幾個人。

唐遠認得路小成,此時也管不了敵我,厲聲沖他吼:“快救人!”

領隊的人不認識霍總,但認識路小成,想上前阻止他,被路小成的人攔了下來,尤其是為首的高個子,直接將槍口指向領隊:“瘋了嗎你,知道你要除掉的人是誰嗎?”

一句話讓領隊白了臉,他雖跟在黃常底下做事,但是霍總那邊直接派下來的人,識得眼前的高個男人,也知道他在霍總那邊的地位。

除掉路渺是黃佳吟臨時下的死命令,他在黃家這麼多年,黃常和黃佳吟待他不薄,他對黃家也有幾分感情,想着只是幫黃佳吟除掉個情敵,不是多大的事,沒想到霍總的人會親自出動,他們的手機已被沒收,沒人告訴他路渺不能動。

路小成顧不了這邊的紛亂,急急跑到車旁,沖黑乎乎的懸崖急聲喊道:“姐……姐……”

車裏的路渺有短暫的暈眩。

兩輛車本是并行,她的車靠馬路外側,貨車是突然朝她發起的攻擊。貨車體積大,高速撞擊下,她完全沒有招架能力,只能情急中急轉方向盤,避免失控墜崖。

路小成的急吼讓她從暈眩中緩緩醒來,剛試着動了下便察覺到車子的搖晃和下墜,驚得她屏息停住了所有動作,四周張望了下,很快判斷出自己所處的形勢。

路渺穩了穩心神,逼自己先冷靜,觀察着周邊。

“姐?”棧道上,路小成驚恐的聲音還在。

路渺沒法回答他,她一丁點的動作都可能讓車子失衡墜落。

她很快在車外的懸崖壁凹槽里找到了着力點,估算了下自己的位置和着力點的距離,牙根一咬,用力推開車門,在車子失衡下墜前飛身撲向懸崖,手指險險地扣住了懸崖邊的凹槽。

路小成和唐遠的臉色從驟然慘白變成狂喜。

“姐!”

“路渺!”

不同的聲音里,隱隱摻了鬆了口氣的哽咽。

路渺抬頭沖兩人露出個淺淺的笑容:“我沒事。”

她用手攀着懸崖吃力地往上爬,腳被撞得有些受傷,骨頭疼。

路小成趴了下去,手伸向她,在她一步步靠近時搭住了她的手掌,將她拉了上來。

路渺剛平穩地站到地面上,路小成已失控地抱住了她,懸着的那顆心未及落下,卻在抬眼時,被對面山頭的準星反光晃了眼,晃得他心頭一緊,幾乎是本能地,他抱着路渺旋了個身,動作又急又重,路渺被轉得整張臉撞到了他的胸膛上,子彈聲伴着悶哼從耳邊傳來。

路渺的大腦一下空白,大睜着眼緩緩抬頭,看向路小成。

夜燈下,路小成臉色慘白,吃力地沖她擠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姐,我沒有做過讓你失望的事。”虛弱的聲音里,路渺的掌心被塞入了一塊柔軟的布料。

路渺突然失控:“小成?小成?”

她急急地想查看他有沒有受傷,路小成的手臂卻已無力地垂下,整個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朝身後失去護欄的懸崖跌去。

“小成!”路渺急忙伸手去撈他,卻抓不住,指尖和他的指尖輕輕擦過,撲通一聲響,他已墜入黑乎乎的大海。

“路小成!”路渺失控地趴在棧道上,下意識地跟着往下跳,被趕到的喬澤撲身拽住了腳。

周圍早已亂成一片,槍聲、汽車馬達聲、警車鳴笛聲、痛呼聲,亂成一團。

她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拚命掙扎,手伸向懸崖邊瘋狂撈着,叫着路小成的名字,聲嘶力竭,整個人如同瘋了般,徹底失控。

喬澤死死地抱着她,叫她的名字。

她聽不進去,滿臉慌亂,抓着他的衣領泣不成聲。

“路小成掉下去了,快救救他,求求你了……”

她哭着哭着手臂一松,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現場所有人被警方控制並帶回。

企圖狙殺路渺的人是黃佳吟安排的,她做了兩重準備,只是沒想到關鍵時刻路小成護住了路渺。

槍擊發生時另一方向也有槍聲響起,狙擊手當場中彈。

唐遠循着槍聲去找人時,隱在另一頭的人卻已離去,只依稀看到一輛沒有車牌的黑色轎車,他回頭開車追過去時那輛車已失去了蹤影。

受傷的狙擊手當場被擒。

路小成失蹤。

儘管海上搜救隊很快出動,但夜深浪急,沒能搜到路小成。

昏過去的路渺被送去了醫院,她的雙腳和手臂都有不同程度的剮傷,但好在沒傷到筋骨。

從被撞擊時驚嚇受傷到路小成為她擋槍墜海,精神重創下,她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住。

病床上的她睡得極不安穩,面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人雖昏迷着,眼淚卻一直流,整個人脆弱得彷彿一碰就會碎。

喬澤不敢離開半步,一直緊握着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聲安撫。

她的左手緊緊地攥着塊布條,是一塊有些破舊的黃色尼龍布,喬澤費了很大勁才將她的手掰開。

布條上有一行黑色筆印染的字:“不對,是渭馬河吧。”

短短几個字,看着像普通的寒暄。

喬澤盯着那行字研究了半天,很難從字面上看出別的東西來。

他不知道路渺手上怎麼會有這東西,但她昏迷時都要死死攥着的東西,想來是極其重要的。

第二天早上邢隊和蘇明過來看路渺,她還沒清醒,面色蒼白得嚇人。

邢隊看着有些擔心,看向喬澤:“醫生怎麼說?”

“身體沒什麼問題。”喬澤開口,嗓音異常嘶啞,“可能是打擊太大,身體一下承受不住。”

邢隊嘆了口氣,拍了拍喬澤的肩膀,勸他放寬心。

“路小成還沒找到嗎?”喬澤問。

邢隊搖搖頭:“找不到,昨晚風浪太大,不知道是不是被浪捲走了。”

喬澤靜默了會兒:“人審得怎麼樣?”

邢隊:“都一口咬定路小成就是霍總。”

“他不可能是霍總的……”路渺嘶啞的嗓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三人都詫異地看向她。

她剛醒來,面色依舊很蒼白,精神狀態也不太好,向來平和的眼睛裏卻有股執拗。

“他墜海前和我說過一句話:他沒有做過讓我失望的事。”她低聲說,嗓音沙啞得幾乎擠不出完整的語句,“他從不騙我的,這裏面一定有隱情。”

喬澤想到了黃佳吟的那段視頻,心裏沒來由地發慌。

路渺沒留意到他的臉色,只是執拗地看着邢隊:“他當時還往我手裏塞了塊東西……”

她邊說著邊抬手,未及張手便察覺到掌心裏的空洞,臉上掠過驚惶,她急急地想起身翻找,喬澤扶住了她。

“東西在我這兒。”他將那塊布條給路渺,“看得明白嗎?”

路渺茫然地搖搖頭,字是路小成的字,但那句話,卻不是她熟悉的。

這句話根本不能證明他是清白的,也或許,他根本就不是清白的,只是她一廂情願地相信他無辜而已。

邢隊看着她臉上慢慢褪去血色,手伸向她,拿過了那張布條,看了眼,又遞給蘇明。

蘇明原先只是隨意一掃,看着看着卻慢慢眯了眼。

“怎麼?”喬澤站起身。

“張全!”蘇明突然出聲,左手食指連連點了幾次,“張全的線人。”

喬澤倏地看向他。

為了獲取可靠情報,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他們會發展自己的線人,可能是不涉案的,也可能是犯罪集團內部的人,企圖通過這樣的方式戴罪立功。但為了線人的人身和信息安全,他們一般只是單線聯繫,線人只和他的上線接頭,其他人不會知道線人的存在。

“還記得上次查抄商奇的制毒窩點嗎?”蘇明說,“線索就是從他那兒來的。”

“張全出事前約過我一次,提起過他培養的線人,說如果他出什麼意外,讓我替他和線人聯絡,但我一直沒機會見到。他給我的接頭暗號里的下半句就是這句。”

喬澤擰眉:“上半句是?”

“我記得你,上次融馬酒店的飯局你也在,對吧?”久未開口的邢隊突然道。

蘇明接過了話:“不對,是渭馬河吧。”

兩人互看了眼,不約而同地看向路渺。

路渺怔怔地坐在床上沒動。

喬澤擔心地看她:“呆渺?”

路渺的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弧度:“我沒事。”說著沒事,整個下午她卻不言不動的,連飯也沒怎麼吃得下。

她身體沒什麼大問題,當天下午就出院了。

回到家時路寶依舊熱情地朝她撲過來,她卻沒有再像平常般陪它鬧騰,摸了摸它的腦袋便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沙發上。

喬澤走過去抱住了她:“呆渺,心裏難受就哭出來,別壓抑着。”

她動了動,仰頭看他:“我真的沒事。”

說是這麼說,進浴室洗澡時,她卻再也綳不住,藉著水聲,在浴室里崩潰地哭了起來。

喬澤在屋外聽到了她的哭聲,起初還只是斷斷續續的抽噎,後來聲音慢慢變大,聲嘶力竭,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

喬澤急急地推門進去看她。

她赤腳坐在浴室的地板上,貼着牆,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水流打濕,整個人失魂落魄的,一直哭。

喬澤關了花灑,過去抱她。

她沒掙扎,也沒起身,睜着紅腫的眼睛看向他。

“喬澤,你說我為什麼要去懷疑小成啊?他明明那麼好,我為什麼還去懷疑他呢……如果我肯多花點心思問問他……如果我不貿然行動,他是不是就不會出事了?他到死都處處維護我,可是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為什麼就不能和他好好溝通……我找了他那麼久……”

一句一句,夾着破碎的哭聲,自責、悔恨幾乎將她吞噬。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她,平日裏的沉穩冷靜,面對全然崩潰的她,幾無可用之地。

除了抱緊她,不斷地在她耳邊安撫“路小成沒有死,他只是暫時失蹤了”,他沒有別的辦法。

第一次,他感覺到了無力。

後半夜時,哭累的路渺終於睡了過去,眼角還殘存着淚痕。

喬澤陪她入睡,卻睡得極不踏實,夢裏夢外都是那段視頻,她噙着冷笑,聽着眾人叫她“霍總”。

人睡得正迷糊時,隱隱一股寒意襲來,天生的警覺讓他倏地睜眼,一把鋒銳的水果刀正直抵喉嚨,他本能地一擋,隔開了逼近的手臂,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路渺。

是她,又不是她。

依舊是紅腫的雙眸,眼神卻是冰冷嗜血的,和夢裏、視頻里的路渺一模一樣。

“路渺?”他顫聲叫了她一聲。

她回他的只是一個勾起的冷笑。

“那個廢物?”她輕笑,連嗓音也輕軟下來,“懦弱無能,遲鈍,處處惹人嫌,我怎麼會是她呢?”

那種如被冷水兜頭淋下的冰冷感再次攫住了他,全身血液像被凍住了般,從頭到腳冷了個徹底。

同樣的軀殼,卻不再是熟悉的靈魂。她熟悉的臉上,再也沒有他熟悉的樣子。

他的路渺,不見了。

這樣的認知像一雙利手生生地將他的心臟撕裂出一道傷口,血淋淋的,疼痛難忍。

“呆渺。”連叫她名字的嗓音都不自覺地發顫,可是這個平日裏戲謔慣的昵稱在她面前卻失了效用,她再沒有像往常那樣,睜着茫然的眼眸,愣愣地看他,以她特有的軟糯嗓音問他“怎麼了”。

她眼睛的訕笑在加深。

“你怎麼會看得上她呢?”她輕笑,俯身看着他的眼睛,“除了拖累人,她根本一無是處,甚至連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都沒有。就這麼傻不拉幾地讓你髒了我的身體,殺了你又怎樣?”

她眼睛裏甚至沒有笑意,只有冰冷。一字一句,她對路渺的貶斥有多重,折射出來的,就是路渺潛意識裏對自己的唾棄有多深。

喬澤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知她的內心世界,每探知一分,心疼便如海水般蔓延而來。

可是眼前的人不再是她,不是那個他愛着念着的路渺。

他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回來,他的路渺,是不是還活着。

慌亂的情緒因這種不確定而瀰漫,他很想她,瘋了地想她,想見她,想把她找回來。

眼前的她卻沒再搭理他,冷笑轉身,想開門離開。

喬澤在她開門前攔住了她,她反身給他一個旋踢,腳下生風,動作又疾又狠,是路渺不曾有過的狠辣敏捷。

或許早在她被遺棄的五歲,她的體內就已分裂出了另一個路渺,一個和她本性截然相反的路渺。

幼時的被嫌棄和遺棄,那種深切的自我厭惡,或許早已根植在她潛意識裏。她拼了命地想要做到最好,想要被認可、被喜歡,卻換來一次比一次強烈的嫌棄,甚至是最終的遺棄,這讓她的自我厭惡達到了頂點。五歲的她沒有人喜歡,也沒有人引導,只能通過這種人格分裂的方式,以另一個與本性截然相反的強大人格,躲在自己的世界裏,逃避外界所有的傷害。

只是更多時候,她骨子裏的善良壓制住了這一重人格,導致這一人格只能以遊離的方式存在於她的體內,在她遭遇重創、本體精神最為脆弱時才得以反客為主,比如她差點被任雨強暴那次,比如這一次,她對路小成的內疚自責。

喬澤終於明白,為什麼徐迦芊會說路渺是瘋子,為什麼徐迦沿在聽到“雙重人格”幾個字時,臉色會剎那蒼白。

那時的路渺絕望無助到極點,只能藉由體內另一個足夠強大的人格自救。

難怪她對那一夜的記憶是空白的,她根本不知道,她的體內還藏着另一個人。

喬澤無法想像,如果路渺知道她體內還藏着另一個人,而且這個人或許正主導着這個組織嚴密的販毒網絡,她會是怎樣的崩潰,那幾乎會摧毀她整個人生。

視頻里的“霍總”兩個字如魔咒般在他腦海中反覆,她冰冷的眼神、冷笑的嘴角也反覆交替,刺得他通體發寒。

可是怎麼可能,這麼多年,她一直在學校,在一個幾乎全封閉的學校,她根本沒機會去參與這樣一個集團的運作。

而且在他的調查里,除了她出現在爆炸現場的寒假,她根本沒有任何私自離校的記錄。

“你和霍總是什麼關係?”一腳隔開了她踢過來的腳,喬澤厲聲問,說什麼也要從她身上找出一絲路渺和這個案子沒關係的線索。

她冷笑:“你說呢?”

她的攻勢越發兇狠,以她是路渺時從沒有過的敏捷對他步步緊逼,鐵了心地要將他踢開,而後離開。

喬澤擔心誤傷了她,對她的攻勢只守不攻,不料一個疏忽,胸口被她的腳勾到,睡衣扣子掉了幾顆,脖子上掛着的平安符露了出來,那是前些天路渺送他的禮物,他一直貼身戴着。

她的動作因那枚平安符略頓,而後動作又開始兇狠,手臂直取他的胸口,似乎是想將平安符取下。

喬澤察覺到她的意圖,在她手臂幾乎觸上紅線時,反手將她制住。

她死命掙扎:“那東西是我的。”

喬澤垂眸看了眼:“這是她送給我的。”

“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她掙不開,不甘地抬頭,“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沒命了,還有那條蠢狗。”

喬澤眸色一斂,一下子想到了路寶對她莫名的喜愛,扣着她的手腕一用力:“你說什麼?”

她吃疼,眉心都擰了起來。

他反手將她逼抵在了牆上,死死地壓制着她。

“你再說一次。”他逼問,嗓音有着不易察覺的急躁,“你是怎麼救的我?你那天為什麼會在爆炸現場?你和霍總到底是什麼關係?你到底是不是霍總?”他的手掌幾乎失控地掐上了她的喉嚨,黑眸中隱隱醞釀著風暴。

她的執拗在他漸漸收緊的手指下妥協:“我只是想進去找個人,沒想到裏面還有一顆炸彈。我想走,但被你們擋住了路出不去,那條蠢狗一直在拽你的衣服,想把你拖出去,它攔着我,怎麼都不讓我走,想讓我救你。我心裏着急,不得已順手把你拖離了現場,救了你一命。”

喬澤的手微松,心頭積壓多時的困惑瞬間被驅散。

她的話解決了他的困惑,路寶沒有人類那麼強的分辨能力,她救了他和它,它只是單純地對她表示感激。

但對徐迦沿的敵意……喬澤眯眸,假如那道高個身影就是徐迦沿,情況危急下他可能出於她的安全考慮阻止她浪費時間救人,這也就解釋了路寶對他的敵意。

他不確定,一切只是僅憑她的話和路寶的反應做出的猜測。

從視頻來看,她在他昏迷時在他耳邊說了話,然後有人叫了她一聲“霍總”,或許就是“霍總”兩個字觸動了他,他一直汲汲尋找的就是霍總這個人,即使在昏迷中,這兩個字對他潛意識造成的衝擊還是在的——這或許就解釋了主治醫生對當時他只能聽到她聲音的猜測,假如猜測正確的話。

也或許是,僅僅只是因為她救了他,他潛意識裏記住了她。

也難怪他第一次見到路渺,會直覺她有問題。或許在那時,他的潛意識已經在向他發出指令,她就是他要找的霍總。

但在直覺她有問題的同時,他又感念於她的救命之恩,才漸漸對她失了防備。

他唯一沒想到的是,有一天他會愛上她。這個念頭從腦海中劃過時,喬澤又很快否定了。

他愛着的、念着的,始終是那個善良執拗、有些呆,卻傻得讓他心疼的路渺。

不是她,她不是路渺。她只是佔據了路渺身體的陌生人,甚至可能利用路渺的身體,去做路渺最痛恨的事。

“你要去找誰?”他狠聲逼問,“霍總和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種時候容不得絲毫的心軟,他必須知道,她是否真的是霍總之一,黃常說過,霍總不是一個人。

掐着她喉嚨的手在這種發了狠的心思下微微收緊,可看着這張臉上漸漸浮起的痛苦之色,他卻怎麼也下不去手。這給了她可乘之機,她的膝蓋突然屈起狠踢向他胯下,他本能地側身閃避,她用力推開了他,轉身開門。他下意識地拽她的手臂,阻止她,但她的身體比他想像的脆弱,連日的打擊以及這一番打鬥下來,她的體力早已透支到極限。她原是想后踢反抗,但身體到底支撐不住,一腳沒踢出身體已軟軟地倒下。

“路渺。”他急忙抱住了她。

她面色蒼白,緊閉的眉眼沒了剛才的凌厲,恢復成他熟悉的安靜柔和。

他抱着她一夜沒敢睡,他不知道她再醒來時,是他熟悉的路渺,還是那個佔據她軀殼的第二人格。他不知道,她會不會再回來。

如果她不會回來了……再也回不來了……

他被這個念頭折磨得通體發寒,心頭髮顫,就在這種恐懼里守了她一夜。

她第二天很晚才醒來,睜開眼時他幾乎是屏息的,手掌不自覺地掐住了她的手臂。

“呆渺?”他小心地叫她的名字,嗓音因恐懼而沙啞,眼睛也死死地盯着她。

她的眼睛對上他的,眼睛裏有着他熟悉的茫然和困惑。

“嗯?”她輕應,輕扯着他的衣袖,“你怎麼……”

話沒說完,人已被他緊緊摟入懷中,像失而復得般,手臂箍得極緊,勒得她身體發疼,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被他的舉動鬧得莫名其妙,僵直着身體不敢亂動,輕聲問他:“怎……怎麼了?”

“沒事。”他的嗓音依然沙啞得厲害,頭卻朝她低下,尋着她的唇,壓了上去,吻着她,一點點失控,幾乎要將她吞噬。

好一會兒,他終於放開她,面上已恢復成她熟悉的冷靜。

路渺想着他剛才的異樣,以為是她昨晚崩潰大哭的事嚇到了他,不覺拉住了他的手,低聲和他道歉:“對不起,昨晚嚇到你了,我沒事的。”

他微微搖頭,沒應,低頭輕輕吻她。

她從他的吻里嘗到了憐惜的味道,心頭有些酸,他對她那麼好,她還是忽略了他的感受。

“我真的沒事。”她低聲安撫他,嗓音依然是哭過後的沙啞,但狀態比昨晚已經好太多。

起床洗漱時,路渺看到了脖子上的瘀痕,有些青,像被手指掐過。她盯着那一圈瘀痕,有些怔。

喬澤往鏡子裏的她看了眼,視線落在那一圈瘀青上,問她:“怎麼弄的?”

路渺茫然地搖搖頭:“可能是那天晚上不小心弄到的吧。”

他從身後抱住了她,低頭輕蹭她的臉頰:“對不起。”

她被他蹭得有些羞窘:“又不是你弄的,你瞎道什麼歉呢。”

喬澤沉默着沒說話,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

她是真的完全不記得前一晚的事了。如今人雖回來了,就真真切切地在他懷裏,他卻沒辦法踏實下來。

如果她真的是霍總,如果她真的是他迫切尋找的幕後毒梟……

中午趁她休息時,喬澤重新拿出了那張存儲卡,重看了那段視頻,試圖找出她與案子無關的證據,但沒有,那一聲“霍總”確實是衝著她喊的。

一高一矮出現在門口的身影,只有她自己進了裏屋,高個的身影只是一個剪影,從身形推斷,是徐迦沿,也可能是任雨。

沈橋給他找到了任雨的照片,任雨的體型、身高和徐迦沿相似得幾可亂真。

但路寶對徐迦沿無緣無故的敵意,讓他更傾向於相信是徐迦沿。

如果真的是徐迦沿,她根本沒辦法擺脫嫌疑。

他發了瘋地找各類法律解讀,試圖找出如果路渺另一人格真參與了販毒,法律上該怎麼量刑,她是不是有無罪釋放的可能。

思緒太過混亂,整個人都陷入不知名的慌亂中,連路渺走近喬澤都沒察覺,直至她出聲,問他在看什麼他才陡然驚醒。

他不動聲色地壓下了筆記本,順手拔了筆記本上的存儲卡,收進大衣口袋。

路渺察覺到了他的異樣,隱約夾着慌亂,這是從沒出現過的情況,她認識的喬澤從不會出現慌亂的情緒。

路渺不覺看了眼他的口袋。

喬澤將筆記本擱在桌上,站起身,問她:“要出去走走嗎?”

路渺搖搖頭:“我沒事的。”

她問起他案子的進展,他沒法告訴她,案子調查的重點移到了她身上。

他中午趁她休息時翻了她的行李,所有的行李全翻了一遍,沒找出任何可疑的線索。

“喬澤?”路渺擔心的嗓音將他從紛亂中喚回,一抬眸便見她正睜着眼睛,奇怪地看他。

他臉上的恍惚泄露了他的情緒,他強壓着心頭的慌亂,硬是逼自己恢復成往日的冷靜,沖她微微彎唇:“在想案子的事。”手臂搭上了她的肩,“出去走走吧。”

路渺沒有異議,挽着他的左臂出了門。

他大衣的左側口袋裏,有他剛塞進來的存儲卡。

沒經他同意,路渺不想去碰他的東西,但一天下來,他的異樣讓她沒辦法踏實下來,心裏掙扎了一番后,她的手掌還是不動聲色地伸入了他的大衣口袋。

大冬天的,她也沒戴手套,平日一起走她便喜歡將手插入他口袋中取暖。喬澤的心思都在她身上,在她可能涉案、她知道真相后的崩潰,以及怎麼避免她再次被另一個人格取代等的問題上,思緒過於紛亂,一時間忘了存儲卡的事。

他以了解周珉珉的情況為由順路帶她去了心理醫生那兒,藉著關心周珉珉,將她的癥狀通過模糊化的處理,說給心理醫生聽,諮詢人格融合的辦法。

他擔心她獲知真相後會崩潰,但又不能放任不管,他不能讓她一步步被另一個她吞噬。

他想從心理醫生那兒找一個兩全的辦法,在她察覺之前將她體內的人格融合了,但完全避開她顯然不太可行。

他這邊沒找到辦法,邢隊的電話便打了過來,約他過去談一下案子的進展。

路渺身份敏感,喬澤不好再帶着她,出門前叮囑她,讓她等他回來,別睡。他擔心她睡着后,會給另一個她蘇醒的機會。

因着這種擔心,他在邢隊那兒時,整個人也都是心神不寧的,不時地看錶盤,連邢隊都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

“怎麼了?”他擱下卷宗,問喬澤。

從喬澤自黃佳吟那兒拿到的名單,以及那天晚上出現的路小成和捕獲的霍總身邊的人來看,所有人都指認路小成是霍總,所有相關人陸續被抓捕后,整個案子似乎已經進入尾聲,但路小成不可能在身為線人的同時又是霍總,這本身就矛盾,也因為這個矛盾點,案子不能結。

路小成也好,商奇、吳曼曼也好,或者是黃常、黃佳吟,都是霍總集團的核心成員,但又沒逼近到真正的核心,他們甚至連霍總集團的大本營都沒摸到。

從剛才和喬澤討論的情況看,以及喬澤今天的反常,邢隊直覺案件另有隱情。

喬澤也沒想要瞞邢隊,案子走到這一步,不可能因為他的個人私情草草結案。

“是有別的情況。”喬澤點點頭,手探向大衣口袋,“抓捕行動那天,我在黃家別墅找到了一段視頻,是高遠死前的……”話音驟斷。

邢隊看他面色丕變,當下也斂了臉色,站直身:“怎麼了?”

喬澤迅速將大衣口袋裏裡外外翻了一遍,晶片不見了。

他幾乎瞬間便想起下午和路渺出去時,她伸向口袋的手,血色從臉上盡數褪盡。

他早該察覺的,她不動聲色下藏着的細膩狡黠。

“我得馬上回家一趟。”喬澤倏地起身,一手拿過衣帽架上的大衣,“路渺可能也捲入了這個案子,她患了嚴重的人格分裂。她的另一人格可能卷進了這個案子,和霍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我建議重點查一下徐迦沿。”

快速解釋完情況,不顧邢隊微變的臉色,喬澤已轉身出門。

喬澤家裏。

路渺癱坐在電腦椅前,臉色蒼白,渾身顫抖。

電腦屏幕前定格的畫面里,是她,又不是她。明明是鏡子裏的自己,卻又像個陌生人一般,那樣的眼神、那樣的冷笑。

“霍總”兩個字讓她通體發顫,大腦里彷彿有兩個聲音在反覆爭執。

她想到了火光中的周珉珉,想到了喬澤這一陣的反常,想到了他對她不動聲色的調查,想到了路小成出事前,死也不肯交代的霍總。

桌上的手機在不停地振動,她渾身顫抖着,想去接,又不敢去接。

眼睛無意識地瞥向自己的雙手,抖得厲害,她不知道這雙手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到底沾染了多少罪惡,甚至是多少人的血。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子,她明明不是這樣的。

她以為她就是她,可是這個世界上,卻還有另一個她存在,和她共享着這具軀體。

路渺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誰,她想起了小時候,還在徐家的小時候,每天下午在幼兒園門口等陳琪來接她,她一個人站在銹跡斑斑的鐵門裏,看着對面的公交站牌,風雨磨損過的白色背景板上,那一行大紅色的小字。

“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誰……”

那樣一行字,在她等不到陳琪接她的無數個天色漸漸暗下來的下午,曾被她一遍一遍地重複。她沒想到,那曾經陪伴她走過無數個惶恐害怕的下午的一句話,會像宿命一般,悄然融入她的生命中。

她一直以為她就是路渺,她就是她自己,可是原來不是。

路渺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她一邊做着自認為有意義的事,又一邊摧毀着這一切。

她大腦里另一個聲音不斷在重複,嘲笑她的軟弱無能,嘲笑她的虛偽,不斷告訴她,她的雙手是怎樣的鮮血淋淋,告訴她,她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那聲音就像魔咒般,蠱惑着她緩緩拉開了抽屜。她的配槍正安靜地躺在裏面,她顫着手將那支槍拿起。

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體內的另一個她。

她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自己是怎樣的罪惡滔天,走私了多少毒品,殘害了多少無辜的“路小成”和他們的家庭。

只要她這一槍下去,她體內的另一個她是不是就再也沒機會出來禍害別人了?

這一槍下去,是不是就可以少許多家破人亡了?

桌上的手機還在一遍一遍地振動,她怔怔地看着它,手遲疑地伸向它,顫着手按下通話鍵,哽咽着對電話里的喬澤說:“對不起。”另一手卻顫抖着,緩緩將槍口對準了太陽穴,眼淚大滴大滴地從眼眶中滾落,哽咽聲從喉嚨深處滾出。她渾身顫抖着,扣着扳機的食指緩緩地、緩緩地往下壓……

喬澤一推開房門便被眼前的一幕驚得魂飛魄散,他下意識拎起玄關處的花瓶,狠力朝路渺握槍的手甩去。

花瓶撞上路渺的手腕,受力一軟,手槍落地,她怔怔地回頭。

陰影逼近,她的肩膀被死死地掐住,他死命搖着她:“你瘋了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要是再晚回來一秒,你……”

顫抖的厲吼幾乎撞碎她的耳膜,她還沒回神,已被緊緊地帶入他的胸膛。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手臂也在顫抖,整個人陷入一種失控的驚懼狂亂中,手臂箍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試着動了動,他的手臂驀地收緊,恨不得將她揉碎,揉入骨血。

路渺鼻子發酸,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從看到視頻里的路渺開始,她就很慌,六神無主。

“喬澤。”她低低叫他,嗓音破碎嘶啞,“我不是她,我不想變成她,我不想害人,可是我阻止不了她,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從他懷裏抬起頭,“我不知道身體裏面為什麼會有一個人,我不敢怨恨過任何人,可是為什麼她還是會在……”

她聲音哽咽,極力忍着眼淚,整個人看着十分慌亂茫然,卻揪扯得他心臟發疼。她一直在努力地活好,他知道,她一直很努力很認真,可是童年的陰影還是埋下了隱患。

第一次,喬澤恨起了一個人,陳琪。

她對襁褓中的路渺的一時興起,毀掉的不只是她的整個童年,甚至是她的人生。

“呆渺。”他的嗓音還有些顫,人還有些驚魂未定,“它們是可以融合成一體的。我們下午不是才去看過心理醫生嗎?他說了,可以通過催眠對話,慢慢地讓她同意和你融合成一個完整的整體,有人十幾種人格都能融合成一體。你別做傻事。”

“可是他們沒有販毒啊……”路渺的聲音哽咽得越發厲害,“我做了,他們叫我霍總,我們要找的毒梟是我……可是我怎麼會是毒梟,我是警察啊……”

“那段視頻不能證明什麼。”喬澤試圖說服她,“呆渺,你沒有作案時間。我調查過你所有的在校考勤時間,你根本不可能有作案時間,你不可能犯罪,你要相信我。”

“可是還有寒暑假……”她依舊是茫然的,“那個聲音一直在我大腦里,一直告訴我,我就是霍總。”

“她只是為了瓦解你的意志,趁機佔據你的身體。”喬澤看她,“你仔細回想一下,這麼多年來,你去過的地方,以及你有沒有記憶空白的時候。”

她怔了怔,很認真地去想,可是她想不起來。寒暑假期間她都會在安城打工,有時候比較累,回家倒頭就睡了。

她不知道在她睡着時,是不是另一個她蘇醒的時候。她只知道很多時候,她明明是睡在床上,第二天卻是在沙發上醒來的。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半夜起夜上廁所或者夢遊換了地方,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體內還有另一個人,哪怕偶爾大腦里會出現另一個聲音反駁她,她也只當自己是在臆想,她從沒想過這種可能。

她的視線不自覺地移向電腦,視頻里門口的剪影讓她的臉色白了白,她認得那剪影,是徐迦沿,寒暑假是她接觸徐迦沿最多的時候。

她想到了第一次見陳一梓時她看自己的古怪眼神,那不是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陳一梓一定是見過她的。

陳一梓是徐迦沿的人,她殺了黎遠翔。

五年前那一夜,徐迦沿只手瞞住了所有人。

路小成死也不肯指認的人。

徐洋海運從瀕臨破產到異軍突起,還有黃常利用她逼出霍總。既然路小成不是霍總,這世界上會擔心她的只有一個人了。

還有路小成墜海那天,狙殺狙擊手的神秘人……

身體再次無力癱軟,路渺通體發顫。

所有跡象都指向了一個人——徐迦沿。

她想起徐迦沿喝醉酒的那一夜,將她抵在落地窗前,嘶吼着對她說,他為她搭上了一輩子。

“呆渺?”喬澤看到她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盡,整個人都在顫,下意識地抱緊了她。

她嘴唇顫得厲害,要哭不哭的。

喬澤急聲叫她的名字,路渺根本聽不進去,可能的真相讓她幾乎不能承受。

“呆渺?”喬澤掐了掐她的肩膀。

她的眼眸對上他的,勉強沖他擠出一個笑:“我沒事的。”

喬澤看着她,根本不是沒事的樣子。

“我不會再做傻事了。”她向他保證。

喬澤卻怎麼也放心不下,說什麼也不敢再讓她離開視線半步,守着她一夜沒睡。

路渺也一夜沒睡,她不敢睡覺,害怕一睡着,體內的另一個她會趁機侵佔這具身體。

兩人睜着眼睛到天明。

路渺不想喬澤因為自己變成這樣,可是她勸不動他。她舉槍的樣子嚇壞了他,儘管她一再向他保證她不會再做傻事了,但是沒用,他幾乎寸步不離地守着她,不讓她落單,即使下午不得不去邢隊那兒開會,他也找了人來看着她。

他找的人是沈橋,大閑人一個,身手不錯,哪怕她體內另一人格蘇醒,也製得住她。

路渺等的就是喬澤出門,她想親自去找徐迦沿。

沈橋的戒心沒有喬澤重,或者說,他對她完全沒戒心。

路渺趁他進廚房時將他反鎖在裏面。沈橋完全沒防備,拍着門板,他的手機還擱在客廳的餐桌上。

“對不起。”隔着門板,路渺低聲和他道歉,“一會兒我會讓喬澤回來給你開門的。”

不顧他急促的踢門,路渺很快出了門。

上車時她摸了摸耳後的定位器,想將它取下來,想了想又留在了原處。

她直接去了徐迦沿的公司——徐洋海運,位於工業區的一整棟辦公大樓。

這麼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踏進這裏。但她運氣不太好,她剛進到徐洋海運的大廳,和前台說要找徐迦沿時,陳琪便下樓了。

陳琪看到了她,面色當下就冷了下來。

如果是以前,路渺或許還會有些許難受,但現在看着陳琪,她沒什麼感覺。

她今天是為正事來的,而且是以“她”的樣子來的。

視頻里她冰冷的眼神和訕笑,以及這幾天來那個聲音在腦海里惡毒狠辣的樣子,讓她記憶深刻,幾乎不需要任何偽裝,面對陳琪投過來的眼神,她回了一個同樣冰冷倨傲的眼神,以及冷冷的訕笑。

這樣的她讓陳琪愣了下,而後嗤笑:“我說前一陣子怎麼又一副無辜的模樣了,果然挺會裝的。”

一句話讓路渺心裏冷了冷,這說明陳琪是見過她另一人格的樣子的,徐迦芊也見過,難怪在澳門那次,徐迦芊怕她怕成那樣。

似乎全世界都知道她的兇殘狠辣,只有她自己,傻傻地以為自己是無辜的。

她想起最近以來,喬澤看她時,眼神里的研判,還有很多次她醒來時,他盯着她出神的樣子,以及他暗地裏調查她的事情。

他都知道,只是他不說。

路渺知道他為難,他害怕她受傷害,她不想讓他為難。

對於陳琪的嗤笑,她也僅是回了個冷笑,沒搭理她,轉身想進電梯。

“站住!”陳琪出聲想攔她,“誰准你上去了?”

路渺掏出手機:“那就問問你寶貝兒子準不準啊?”

陳琪面色變白,路渺這句話完全踩中了她的痛點。

路渺直接進了電梯,按下了徐迦沿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進辦公室前,路渺撥通了喬澤的電話,低聲說:“你別掛電話,也別出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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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聲音,我的世界(全二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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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真相,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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