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拓關城(2)

第69章 拓關城(2)

第69章拓關城(2)

他替我將那支箭擋下,我看他額上已經有汗,心知這樣流水車輪戰下去,就算是鐵打的人都不可能倖存,弄得不好,這兒就是我倆能夠看到的最後的風景。

箭雨突然停止,有人走上前來,揮手喊停,在火與屍體中對着我們喊話。

我聽不懂,也並不關心,軍隊在狂風中沉默,弓弦緊繃的聲音讓天地間充斥着肅殺的味道,我又嘆了口氣,轉過身,反過手,緊緊握住他的,火光中仰頭看他,慢慢地重複了一遍自己曾說過的話。

“對不起。”

這一次他竟然沒有板臉,也更沒有叫我閉嘴,但仍是輕輕地哼了一聲,只道,“留着下輩子說吧。”又在火光中側過臉來看我一眼,無比的平靜,烏黑眼中是萬千流光,瞬間將我秒殺。

完了,我臉紅了。

我竟然在這狂風呼嘯的山頂,在這明滅不定的衝天火焰前,在兵馬來襲的可怕聲響中,對着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臉紅了。

那領頭人的一通喊話沒有得到我們的任何回應,短暫的凝滯之後,鋪天蓋地的喊殺聲再次響起,我幾乎想認命地閉上自己的眼睛,沒想到隨之而來的竟然不是箭雨如蝗,反而是那些幾乎要逼至我們眼前的鐵甲兵團開始轉身向後退去,如同來時一樣,只是相反了方向,湧向我們的潮水成了退潮而去的。

莫離自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機會,抓着我飛身而起,足不點地地躍入林間,接着樹叢飛速向更深的山中奔去。

烽火台所在的山峰並不是這山脈中最高的一座,待我們再攀上更高一些的地方,便發現讓他們撤退的真正原因。

這些墨國人受到了突如其來的攻擊,他們放棄我們向後撤退完全是為了自保。

兩軍已經開始交戰,山下殺聲震天,我激動地抓着莫離的手,“我師父來了,一定是我師父帶人來了!”

他卻不回答我,等我轉過臉再去看他,只看到他沉默的一個側臉,雙目微眯地望着山下的情景,既沒有死裏逃生的慶幸,也沒有乍見援軍的驚喜,反倒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我沒有猜錯,突襲而至的果然是從拓關城過來的援軍,墨國軍隊才晝夜疾馳數日翻山而來,又一鼓作氣地進攻金水鎮,正是人困馬乏,將近力竭的時候,遇上這突如其來的攻擊,自然是措手不及,再加上常年駐守拓關城的援軍熟悉山中地形,又擅長利用山勢作戰,幾乎是在轉眼之間便扭轉了局勢。

待我與莫離一同下得山來,這場閃電一般的戰鬥已經將近尾聲了,墨國軍隊被打得潰不成軍,死傷無數,到了天色將明之時,大部分沒能逃走的墨國人都被俘虜。

雖然入侵者都被擊潰,但是整個金水鎮同樣傷亡慘重,所有的房屋幾乎都在這場戰火中被付諸一炬,活下來的只有那些躲在地窖中的幸運者,他們在晨光中互相扶持着爬出來,看到自己家園的慘狀,一時哀聲四起。

我並未猜對所有的事情,與援軍一起來的只有成平,文德留在了拓關城協助守城,我見到成平的時候,成衛已經在他身邊,兩個人正在交談,不知說了些什麼,看到我過來,四隻眼睛一同轉向我,倒讓我腳步一頓。

“怎麼了?”我本能地摸摸臉,之前一番狂奔與苦戰,手腳都有些脫力,舉起來的時候微微地抖。

“平安,你是否早已知道……”成衛開口問我,目光卻轉到遠處的莫離身上,他正在與重新聚攏來的那些聖火教下屬說話,到底是一場惡戰,青衣紅衣他們模樣都有些狼狽,但幸好沒有死傷,畢竟這些人的武功要高過尋常士兵許多。

莫離的面具在出手救人時便遺落了,現在只戴了一頂寬帽,紗巾低低垂落,風過處面目依稀可見。

成平並未說話,但面色複雜地看着我,我知道成衛一定將自己之前在馬上所見的一切都告訴了他,想了想便點頭。

“是,我早就知道了。”

他們再對視一眼,成平突然開口,“平安,季風確實是死了,如果他活着,斷不會如此行事,此人只是與他相像而已。”

雖然莫離就在左近,我轉頭即可見到的地方,但我聽到這句話仍舊心中一痛,還未及思考便像是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那樣跳起來,說話時咬住了牙。

“你胡說,我知道他就是,他只是把以前的事情忘了。”

他們又對視了一眼,成衛欲言又止,卻被成平打斷,“算了,此事還是留待盟主與她說吧。”

我恨他們遮遮掩掩,大聲問,“有什麼不能說的?你們知道什麼?告訴我就是了!”

成衛瞪着我,“你不是要找季風嗎?這世上只有盟主才知道季風究竟在哪裏。”

“成衛!”成平再次開口打斷他,臉上露出不贊同的表情。

我幾乎要尖叫起來,誰說文德知道?文德什麼都不知道!這世上只有我知道,季風就在這裏,莫離就在這裏!

“平安。”耳邊傳來莫離的聲音,他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我身邊,一隻手按在我的肩膀上,面無表情地看着成家兄弟。

“莫先生。”成平與成衛向他拱手,“我等替金水鎮上能夠活下來的百姓多謝莫先生出手相助。”

莫離對這句話不置可否,只問我,“平安,我們要走了,你還有何事未了?”

我看一眼成家兄弟臉上的表情,身體裏有個聲音在尖叫,尖叫着讓我不要再追問下去了,遠遠地逃開才是對的,可是嘴卻不受控制地開口,“莫離,我,我還想見一見我的師父,我還沒有與他告別……”

成平又開口,“盟主仍在拓關城,墨國大軍已經在拓關城外集結,軍情緊急,如果莫先生能夠於我們一同走一遭,以莫先生的功力,我方定是如虎添翼,我相信拓關城的軍民也會不勝感謝的。”

我急起來,“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說完回頭看着莫離,“我自己去見師父就行了,你與青衣他們等我回來就好。”

莫離的臉藏在黑紗之後,只露出白色的下顎,聽完這句話之後,那漂亮的弧線立刻繃緊了,不用細看都知道是他突然抿住了嘴唇。

他開口,聲音益發地冷下去,“你又想一個人走開?”

我鬱卒,大人,我只是不想你再去戰場上涉險,我倒是不怕死,可我怕你死行不行?雖然我知道你武功蓋世,可我還怕自己會拖累你呢,行不行?

成衛盯着我倆看了一會兒,也開口說話,“或者莫先生暫留此地稍候?我們會保證平安的安全。”

莫離的手仍在我肩上,回答時嘶啞的聲音里像是滲了許多冰渣子,聽上去讓人情不自禁地打寒噤。

但他說的話卻是,“不用了,我與她一起。”

4

從金水鎮去拓關城的路途並不遙遠,否則援軍也不可能在兩日之內便飛赴此地,只是一路全是艱險山路,援軍留在金水鎮處理俘虜,鞏固後方,以防墨國人還有進一步的動作,是以真正往回趕的只有一小隊人馬。

從拓關城帶兵過來的是一個叫做徐鳴的總兵,徐鳴是北方人,嗜武,可能是見識過了成平的武功,對他異常尊敬,一路都很聽從他的安排。

紅衣等人被莫離遣回教中,只有青衣留下來跟着我們,莫離原本也有意讓他走,但青衣平素雖然恭敬,卻也有其沉默的固執,竟然不走,最後還是跟來了。

援軍在短短數日內往返,又經歷一場大戰,自然人困馬乏,就連鐵打一樣的成平都露出些疲態來,至於我,更是將渾身力氣都用盡在了金水鎮上,一旦放鬆下來,只覺得自己渾身骨架子都是散的,白天還能坐在馬上硬撐,到了晚上就原形畢露,下馬的時候手腳都在抖,一低頭卻看到兩隻手已經對我伸了過來,一隻是成衛的,還有一隻,當然是我家莫離大人的。

成衛自從見到了莫離的臉之後,非但沒有對他態度好轉,反而舉止之間更加防備,這時也一樣,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其氣氛之緊張,讓我乾脆地放棄尋求幫助的企圖,手抖腳抖地自己從馬上爬了下來,下來之後就扯住莫離,“莫離,我們在哪裏休息?”

莫離還未回答,我只覺另一隻手衣袖一重,卻是被成衛拉住了,他還瞪着我說話,“平安,荒郊野外,人多眼雜,你跟他靠那麼近做什麼?注意點。”

我傻了,我與莫離這些日子幾乎可稱得上是形影不離,成衛也看在眼裏,更何況他在前一日還說過,戰事兇險,讓我還是跟着莫離走吧,怎麼才事隔一日他的態度就變化至此,讓我突然感覺自己多出了一個媽。

說話間成平也走了過來,手裏還押着突襲金水鎮的墨國將領,路過我身邊時多看了我們一眼,又冷着臉道,“平安,你這樣拉着莫先生,成何體統。”

……

成平,你是我突然冒出來的爹嗎?

莫離沉默地看着他們,寬帽下面紗垂落,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突然有些害怕這幾個男人會起衝突,正要開口,他卻突然轉身走了,只留給我們一個背影。

我瞪了成家兄弟一眼,拔腿就要追,成衛還拉着我嘮叨,“平安,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我氣他們對莫離態度丕變,雖然莫離在墨軍來襲的時候曾帶我離開,但他不是也回頭了?那烽火還是他點燃的呢,他們憑什麼對他如此惡劣。

莫離走得快,等我追上他的時候,他已經走到懸崖邊上去了,我拉住他,喘着氣道,“莫離,你不要生氣,他們無心的。”

懸崖在高處,我們已與眾人相隔遙遠,他掀開帽子,山頂無遮無擋,燦燦月華照在他的臉上,我一時又看得呆了,半晌沒再說話。

“平安。”他突然開口,卻並不看我,望着遠方說話,“你在看什麼?”

看你啊。我心裏說話。

他並不等我回答,又問了一句,“你在看誰?”

我竟然聽不懂,但是山風陣陣,他換過衣服了,一身寬袍,風中翻飛,直欲飛起那樣,我忽然莫名惶恐,手一動便抓住了他的手,握得死緊。

他終於側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烏黑眼中彷彿兩汪寒潭深水,完全看不出情緒。

“你回去吧。”他不再問我,只讓我回到營地去。

我搖頭,“我跟你一起,你不累嗎?我們就在這裏休息一下好了。”

後來我們就真的在懸崖便坐下了,崖邊只有一株孤零零的大樹,我原本靠在他身上,後來就變成仰面枕在他的膝蓋上,他的手合在我的身上,很溫暖,我漸漸覺得快活,那一點莫名的惶恐就淡了,還有心情跟他聊天。

“那次我們也是這樣睡在山上,我把你的腿都枕麻了,是不是?”

他低頭看我,嘴角一動。

我就把它當作是一個笑容了,也回應他一個笑臉,又說,“我那晚明明是靠着樹睡着的,是你偷偷把我抱過去的吧,告訴我,我不笑你。”

他轉過臉去不看我了。

我索性坐起身來,伸手去捧他的臉,“其實你早就偷偷喜歡上我了吧?是不是?”

他不說話,我也知道這樣無賴的問法對他是沒用的,但就是不想停口,即使只是看着他彆扭地沉默着也是開心的。

我扭着身子把臉湊到他面前,還想再問,冷不防眼前一黑,然後唇上被一股大力壓制,卻是他反過手來捧住我的臉,就在這懸崖之上,用力地吻了我。

他的嘴唇滾燙,靈活有力的舌頭轉眼攻城掠地,將我的嘴唇撬開,舌頭糾纏所帶來的刺激是巨大的,更何況還有他的手,從我的臉上移下去,狠狠地握住我的身體,我被迫與他緊緊相貼,他的身體無比的堅韌有力,與我的柔軟成了最鮮明的對比,熟悉的男人的味道將我包圍,我感到暈眩,閉起的眼睛裏都有五彩眩光,身體軟弱地顫慄,雙手卻已經環繞到他的身後,盡一切努力地想與他更緊地貼合在一起。

分開的時候,我們倆人都是氣喘吁吁的,我在他的眼裏看到了陌生的自己,雙目迷離,嘴唇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他的手仍舊握在我的身上,聲音裏帶着與平日不同的暗啞,慢慢地再問了一遍同樣的話。

他說,“平安,你要跟我一起走嗎?現在。”

我幾乎要脫口而出一個“好”字,但是一陣山風刮過,帶來成衛的聲音。

“你不是要找季風嗎?這世上只有盟主才知道季風究竟在哪裏。”

我的瞳孔不自覺地收縮了一下,再開口聲音就有些乾澀。

“你知道的,我想見過我師父再……”

他沉默着,握住我的雙手卻慢慢地鬆開了,我覺得身上的熱量隨着他的動作全都一起消失了,再也顧不上丟臉,伸手就將他抱住,臉貼在他的心口上,聲音悶悶地。

“莫離,我保證,見過師父之後就跟你走。”

他不說話,我也不放手,兩人僵持了一會兒,我終於感覺到他的軟化,心下微松,就更不想放手。

他起伏的心跳聲從他的胸腔里一直傳到我的耳中,我想到他心口上的那個傷疤,突然有些心疼,又低低地問了一句。

“它還在你身體裏嗎?還會疼嗎?”

他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再等我抬起頭來的時候,卻只見到他垂下的雙眼,或許是月光太亮了,反讓我什麼都看不清。

我與莫離天色微明的時候才回到大部隊中,青衣面不改色,成平的臉有些發黑,成衛最不淡定,簡直是咬牙切齒。

大隊人馬休息一宿之後速度加快,疾馳半天之後道路便開始變得平坦寬大,成平策馬到莫離身邊與他說話,成衛終於找到機會與我並騎,一開口就道。

“小心後悔。”

我早晨是在莫離膝上醒來的,正心滿意足,當然不把他這句嘮叨放在心上,還笑嘻嘻地答了一句。

“我高興就好了,你妒忌啊。”

他再瞪我一眼,“小心樂極生悲。”

正說著,隊伍已經出了山區,眼前一條大道直通遠方,城關輪廓已是隱約可見。

風裏傳來徐鳴的聲音,他勒住馬,指着那個方向對我們道,“看,那就是拓關城,我們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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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全二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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