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思辨的禪趣》(3)

第三十一章《思辨的禪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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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之一八戒說禪,勝似唐僧

豬八戒的所謂八戒,其實是有個來由的。

佛門戒律無數,最基本的有五戒、有十戒,還有一種不大正式的情況:把十戒小小地打個折,除掉其中“不許積蓄金銀財寶”那條,再把“中午以後不許吃飯”這條算作吃齋,於是,戒律就還剩下八條,這就叫“八關齋戒”,簡稱“八戒”。

這種戒律是針對那些想臨時體驗一下出家生活的善男信女們特別準備的,持戒的最短期限只要一晝夜就夠,哪天要想再過出家癮還可以接着持戒,次數不限。所以《西遊記》裏用“八戒”來做老豬的法號,暗喻譏諷,真是恰如其分。

我這番談禪論佛,也是八戒之身,臨時做幾天善男信女,一顆心還常在西天和高老莊之間搖搖擺擺。

當然,八戒說禪也有格外的好處,有勞動人民的樸實語言,也有無產階級的樸素哲理,總之,盡量想讓知其然的人能知其所以然,說的都是能讓普通人一聽就懂的話,如果換作唐僧主講,博士以下學歷的人都要被拒之門外了。

我們學佛也是要講方法的,很多人喜歡去看機鋒公案,經常繞進去就出不來,市面上很多講解機鋒公案的書也都流於個案分析,往往是十本書給出八個答案,你也不知道誰對誰錯。其實只要搞通一些核心義理的話,所有機鋒公案都可以迎刃而解,就好像學通了幾何裏邊的公理、定理,所有幾何題你都可以解決。陷入迷宮的時候,我們要想辦法找到源頭往後梳理,要想辦法站在高處往下看。《壇經》就是源頭,就是“高處”。

本書從《壇經》入手,在梳理禪宗思想淵源的時候難免會由禪及佛,涉及印度佛教的學理紛爭與中國佛教的傳承演變——許多人認為禪宗是完全中國本土化的佛教,其實並不盡然,禪宗的許多思想都可以在印度佛教乃至印度外道那裏找到源頭的。連帶對一些許多人都知其然的東西——比如,“風動幡動”“空即是色”,也會盡量講出個所以然來,畢竟這些說法既不是故弄玄虛的文字遊戲,也不是不合邏輯的信口空談,而是有着一些比較複雜的佛學背景的。

也會澄清一些對佛教的常見誤解,比如,善惡有報、靈魂不滅、轉世投胎、天堂地獄……對了,有坐禪習慣的朋友最好別受什麼影響,因為文中有很多篇幅都是講坐禪有害的——天地良心,這話絕對不是我說的,而是慧能大師說的,禪宗別看名為禪宗,其實是最反對坐禪的。

文中還會用到一些心理學知識幫助分析,但大家可別以為我能猜出那些古人的心思——不但我做不到,所有嚴肅的心理學家都做不到。

還得說說,這個題材寫起來是最容易招人罵的,所以動筆之前,很有必要找一頂大帽子來戴。

《壇經》是佛教經典里唯一以“經”來稱呼的中國僧人的作品,禪宗六祖慧能也是至今依然響噹噹的傳奇人物。然而,當初胡適從新見的敦煌資料小心求證,得出結論說早期的禪宗史其實是慧能弟子神會編造出來的一部偽史,慧能的六祖身份也是被神會連蒙帶騙地硬捧出來的,至於《壇經》本身,反映的也並非原汁原味的慧能思想,而是神會及其門徒們自己搞出來的。胡適的一連串相關文章不但挑戰了許多人的常識,更挑戰了許多人的信心,可想而知引來了連篇累牘的批評。

作為當時佛門的一位頂尖高手,印順大師也開始奮筆批胡,但他的批評是這樣開始的:“胡適所做的論斷,是應用考證的,有所依據的。我們不同意他的結論,但不能用禪理的如何高深,對中國文化如何貢獻,更不能做人身攻訐。唯一可以糾正胡適論斷的,是考據。檢查他引用的一切證據,有沒有誤解、曲解,更應從敦煌本《壇經》自身,舉出不是神會所做的充分證明。唯有這樣,才能將《壇經》是神會或神會一派所造的結論根本推翻。”

當然,我這裏寫的並非什麼考據文章,而是一篇篇通俗小文,而所謂通俗,只是說不像以前寫的《春秋大義》和《隱公元年》那樣詳註出處和引文而已,並不意味着信口開河,內容上也和上述兩篇一樣,以散文筆法來寫論文。如果把引文和註釋做足,把推理思辨凝練出來,把書名改成《論禪宗思想的印度佛學源流及前公案時代的宗風特色》之類的,再把面孔板起來說話,就是一篇論文了。所以,希望那些躍躍欲試要開罵的人能多以印順大師為榜樣。不勝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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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逸說經典作品集(套裝共4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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