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百日戀情篇
第13章百日戀情篇
ALovein100Days
有了寒冷,才可以見證溫度;
有了等待,才可以見證想念;
有了冬夜,才可以見證孤獨。
有了你,
才可以見證年少與愛過。
Forgetting55:我曾深愛的少年
欣語說得沒錯,反抗命運的方法,不一定只有堅持到底,還可以選擇,不給它折磨你的機會。
我決定離開藍桉,離開這座城市。曾經我離開過,也過得很好。
我不得不佩服Icy掌控劇情的能力,不緊不慢的節奏,讓我一層層地衰敗中,心如死灰,對愛情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我向洛小緹提出了辭職。她不同意,說:“你不見藍桉就算了。為什麼非走不可呢?”
我說:“如果我知道他就在身邊,我又怎麼可能不會有幻想?”
洛小緹抱着我,彼此難過得說不出話。她說:“這一次,不論去哪兒,都不要和我斷了聯繫。”
我靠在她的肩上,點了點頭。
離開洛小緹的工作室,我回了落川鎮。
現在的落川鎮變了許多,建了新的房子,但我們的小院子還在。媽媽說:“還好房子沒拆到咱家。我和你爸在這兒住慣了,總覺得這兒才是家。”
我默默聽着,心裏有了些哀傷。
這些年,來來去去,我的家究竟在哪兒呢?落川鎮肯定不是了,從我八歲那年搬走,就再也不是了。唐近文留給我的房子?人走樓空,也只是個寄住的蝸殼。我突然發覺,自己長着長着,就長成了沒有家的人。
總以為,有愛就有家,卻從沒想過無愛家在哪兒。一個人,一箱衣服,一張大到可怕的床。
爸爸看見我回來,特別高興。他拉着我“嗚嚕嗚嚕”地說著我根本聽不懂的話。
他真的已經老了,老到連話也說不清了。
媽媽在一旁幫他擦着下巴,說:“哎喲,說不清就不要說了,看看這口水流得,你要吃了你女兒啊。”
可他仍不依不饒地拉着我。
我拿過媽媽手裏的手帕,幫爸爸擦着嘴角說:“我懂的。你要我趕快找個男朋友嫁了,對吧?”
爸爸“嗚嗚”地用力點着頭。
我說:“放心吧,你女兒現在可厲害了,有好多人追,有點兒挑花眼了呢。”
媽媽瞥了我一眼,暗暗地嘆了口氣。
晚上,媽媽陪着我一起睡覺。她說:“小一,藍桉要是好不了,你就不要再等了。女孩子有多少青春可以陪他這麼耗啊。”
其實,我的青春早已耗盡了吧。
我躲在她的懷裏,像小時候一樣藏在她的頸間。媽媽的身上,總有一種令人熟悉而說不出的香味,讓人安寧。
我說:“我決定要離開藍桉了。”
媽媽撫了撫我額頭的碎發,說:“真的?你要真能想開就好了。”
十月的第二個周末,我和洛小緹為謝欣語辦了個小小的葬禮。來參加的,都是她身邊的人,多半都是衛生院的醫師和護士。
那一天,謝欣語的母親常月芬也來了。這麼久以來,我是第一次見到她,她穿了一身黑色的套裝,身邊跟着個乾淨清秀的男孩兒。他走過來,禮貌地和我們打招呼。他說:“你好,小一姐、小緹姐,謝謝你們一直照顧我姐。”
我一怔,他竟然是謝欣語的弟弟謝家萬,沒想到他竟長成了這樣彬彬有禮的大男生。真沒想到,Icy會網開一面,放過謝家這個孩子,讓他安安靜靜地長大。
我說:“這幾年,你和你媽過得還好吧?”
謝家萬說:“還好,艱難的時候都過去了。我媽和我姐的關係你們也知道的,她不讓我管我姐的事。多虧有你們。”
洛小緹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才多大,管得了什麼。能陪你媽熬過難關,就算不錯了。”
常月芬也走了過來,說:“我這幾年,雖然沒去看過欣語,但她的情況,我多少也都了解。我受他爸拖累,自己也不好過。說實話,我怕見到她。我都不相信,那是我驕傲的女兒。她把我關在門外的時候,我真的恨死她了。可是事情過去后,我也替她難過,到底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我從手包里找出那顆粉鑽,放在她手裏,說:“欣語留下來的。”
常月芬緊緊地攥着,沉默片刻,才說:“她走得,還算平靜吧?”
我點了點頭。
常月芬忽然就哭了。
那一天,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謝欣語。我和洛小緹給她換了嶄新的校服,那是欣語最美好、最快樂的時光。所有的光華,都燦爛在她的青春里。
我們把她葬在離葉繁不遠的山坡上,素潔的漢白玉墓碑,兩兩相望。
他們之間有過多少愛恨糾纏,都入土為安吧。
十二月的時候,驟然冷了。陰沉不定的天,終是下了場紛紛揚揚的大雪。洛小緹拿出了她簽約秦氏之後,第一批設計草圖。黑白兩色美鑽,糾纏在一起,像兩條鮮活生命的掙扎與不舍。
洛小緹給這個系列命名——“繁語”。
那天晚上,我悄悄去了安瀾。因為,我已經買好了離開的機票。
我想再去看看藍桉。
我坐在二樓水吧的圍欄邊,開闊的視野剛好可以看見大堂。已經是晚上八點,藍桉從電梯走出來,看不太真切他的樣子,只有美好的輪廓。他和身邊的戴何銘,說著什麼,一起離開了。
我安靜地看着,直到他的背影走出我的視線,才輕聲說:“再見了。”
是啊。
再見了,藍桉。
我把全部的青春用來愛你,這是我一生最傻,也是最幸福的事。
直到現在,我依然會夢到你小時候的樣子,梳着光溜溜的小球頭,在鋪滿陽光的屋頂,跳來跳去。天空像一整塊藍色的玻璃,空氣里都是夏天的花香。我始終覺得,那個小小的藍桉才是屬於我的。因為酥心糖長大了,依然是塊普普通通的酥心糖。藍小球卻在時間裏,淬鍊成我認不出的樣子。
藍桉,這一次,我不會回頭了,如你希望的那樣,完整地退出你的生活。我不是不再愛你,我只是不想讓殘忍的現實,覆蓋那些美好的記憶。
我還有一些積蓄,想先玩一玩再去找工作。我準備到澳洲的塔斯馬尼亞島去看一看。據說,那裏是世界的盡頭,有一萬年前不化的寒冰和億萬年前閃耀的星空。它遠遠地遺落在浩瀚的太平洋上,保護着許多古老的物種,比如,古怪可愛的鴨嘴獸;比如,瘋長無限的藍桉。
是的,它是藍桉的故鄉。我想看看它們真實原生的樣子,想知道它們是否真的可以肆無忌憚、無牽無掛地生長千百年。
謝欣語曾經對我說,只要愛保存在記憶里,就沒有什麼好傷心的。沒有了現在,至少還擁有過去。
如今想起來,或許她是對的。
從今以後,在沒有你的路上,還好我有許多許多的回憶,來填補空白的未來。
再見吧,藍桉。
再見吧,我曾深愛的少年。
Forgetting56:武藤先生
離開的那天,我沒有通知任何人,一個人去了機場。
已是深冬,城市上空,囤積着凝重的雲層,偶爾有淡金的光棱漏出來,像天使窺探人間的目光。
飛機延誤,換登機牌還有一段時間。我站在巨大的玻璃幕牆前,看飛機在跑道滑行起落。
忽然有人走到我身邊,說:“酥心糖,怎麼一個人?”
聽聲音,就知道是Icy了。他穿着VISVIM的淺藍大衣、雕花的布洛克鞋露出明藍的襪子、灰色的七分褲,在冬日裏顯得有些伶仃。
我沒有太多的意外,說:“來監督我有沒有離開?”
Icy搖了搖頭,說:“我是來送行的,不想你一個人。”
我用鼻子哼了一聲,不想與他說話。
Icy說:“酥心糖,只要你離開。我們還是朋友。”
“你有朋友嗎?你身邊所有人,都是你的工具吧?”我反問他。
“有沒有朋友其實無所謂了,我有藍桉就好。”
我覺得,自己與他真的無話可談。我只想遠離這個人,越遠越好。我說:“送行你已經送過了。你可以走了。”
Icy笑了笑:“沒想到,你會這麼恨我。”
有時候,我真想衝上去扯掉他的臉,看看他天真無邪的面具後面,究竟有着怎樣的面目。他怎麼會在傷害了別人之後,仍能擺出若無其事、雲淡風輕的樣子。
我說:“Icy,你傷害了我的哥哥、我的朋友、我的親人,讓我與自己深愛的人,再不能相見。你告訴我,我怎麼會不恨你?曾經,我想過忘掉過去,與你做朋友。因為我覺得你那麼脆弱,害別人也是為了幫藍桉。可是我錯了,脆弱不過是你裱裝的外殼,其實裏面藏着顆無比強悍恐怖的心。我怕了你。請你離開我,越遠越好。”
“好吧。你既然這樣講,我就先走了,希望以後還有機會見到你。”Icy對我擺了擺手,轉身離開了。
其實,他真應該慶幸,我還是個有理智的人。否則,我會和他拼到兩敗俱傷!
可是,Icy只走了兩步就定在了那裏。
我順着他的目光望出去,竟然看到了一個令我不敢相信的人。
我脫口叫了出來:“藍桉!”
好久沒有看過他身上出現這樣鮮明的顏色,銀藍西裝,翻出斑馬紋的襯衫。Icy驚詫地說:“你怎麼來了?”
藍桉說:“是我該問你,你來做什麼?”
“蘇一要走了,我送送她。”
藍桉說:“我也有朋友要走,也送送他。”
“我怎麼不知道?”
藍桉側了側身,他身後不遠的地方,站着一個男人,竟是武藤。
Icy的笑容,終於匿跡在嘴角。他說:“武藤先生……是要走了嗎?”
“是。”藍桉一眨不眨地看着Icy,“能和我解釋一下,作為一個留學生,武藤怎麼進入VIP名冊,住豪華套房?”
“他……是留學生嗎?”
“這個你回答不了,那就和我說說,那天鍾先生是怎麼恰到好處趕過來的吧?”
“……”
“當然,你想說說那天樓面當值,為什麼會被撤掉,也可以。”
“我……”Icy被藍桉逼問得啞口無言。
藍桉慢慢踱到他的面前,說:“Icy,從前我就告訴過你,謊言無害的道理,你怎麼忘了呢?”
Icy深吸了口氣說:“藍桉,我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可以,但不要在我背後玩花樣。”
“我沒有。”
“有沒有,你心裏清楚。咱們兩個,還需要多言嗎?”藍桉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Icy,你已經長大了,是時候離開我了。”
Icy終是急了,他抓住藍桉的手臂,說:“你不要開玩笑,我不會走的!”
藍桉放在Icy頭上的手,忽然收緊五指,抓住他腦後的頭髮說:“我不是和你商量,只是告訴你我的決定。別違背我的意思,也不要挑戰我的脾氣,去收拾你的東西,我回去,不想再看見你。”
Icy在藍桉冰冷的語氣里,渾身都在發抖。他直直地看着藍桉的眼睛,彷彿要迫進藍桉的靈魂。
Icy說:“你真的趕我走?”
藍桉鬆開手,說:“走吧。”
Icy死死地看着他,淡色的眼睛,充滿了不甘與怨憤。
可他最終只看到心意已決的藍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Forgetting57:只相信
大廳里響起了換登機牌的通知,正是我延誤的航班。
藍桉走到我面前,說:“還是要走嗎?”
我發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怎麼會為我“沉冤昭雪”。我看着他的眼睛,黑色的瞳眸,像深邃的星空。
我不太確定地問:“你……想起我了?”
藍桉搖了搖頭。
“那……謝謝你了,藍先生,替我平反。我要……準備登機了。”我提起箱子,低着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我怕再看下去,就沒了離開的勇氣。
可是我想繞開他,他卻偏邁進一步,仍堵在我面前。我抬起頭說:“還有什麼事?”
“請你做我女朋友。”
我的心臟彷彿如一塊落進沸水裏的冰,發出冷熱不均的爆裂聲。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什麼意思?”
藍桉說:“做我女朋友。”
我告誡自己冷靜下來,才說:“如果你沒有想起我,請你不要說這樣的話。你知道嗎,就在不久之前,我剛讓自己下定決心離開你。我的青春,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掙扎要不要愛你。這真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突然心血來潮說愛我。可我真的玩不起了,藍先生。”
“不算心血來潮,是有人告訴我,你是我的女朋友。”
“哈。”我忍不住笑了,“已經有很多人告訴你了好嗎!”
“但這個人不一樣。”
我怔了一下,問:“是誰?”
藍桉抬手,“啪”地打了個響指。
大廳里那塊巨大的廣告屏,忽然跳閃了一下,一個邋遢的、穿着睡衣的男生出現在不斷閃動的畫面里,看起來像是損壞修復好的視頻。幾道黑色橫紋“刺刺”跳動了幾下,裏面的男生,開始胡亂地撓頭髮了。
他說:“嘿,蘇一,和你這樣說話很奇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機會看到這段視頻。”
“刺刺……”
“對不起。我不該去找你的。可是,你知道的,我腦子越來越不清楚了。常常會莫名其妙地發脾氣,有時還會忘掉許多事。所以,我想……趁着自己還算清醒,去看看你。因為只有在你身邊,我才感覺自己是真實的,是會說、會笑、會高興、會難過的藍小球。”
“哈,我真夠笨的,是吧。浪費了那麼多時間和你鬥智斗勇,現在想珍惜,卻已經沒機會了。原諒我的不告而別吧。你的傷,讓我怕了。我怕我在你身邊,只能給你帶來更大的傷害。”
“刺刺……”
“哎,說到哪裏了?Q,我說到哪裏了?”
……
“算了,就結尾吧。”
……
“對了,還有一件事,蘇一,你相信,我愛你嗎?”
……
“我真的……真的……”
視頻播到這裏就卡住了。大屏幕又切換了正常的廣告。旅客鬧哄哄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有我站在藍桉面前,落淚了。其實,我不想哭的,可這大概是我一生最不能回放的片段。每一次想起,都痛徹心扉。
我低聲說:“是鍾南給你的?”
藍桉點了點頭說:“硬盤損毀得很厲害,只修復了這一點兒。”
“這點兒就夠了嗎?”
“我告訴過你,我只相信我自己。”
我抬起頭,擦乾臉上的淚痕說:“藍桉,從你恢復之後,發生了太多的事,讓我不得不重新來看待我們。這不是一個心血來潮的決定。如果,你想不起從前的我,我不確定你是否真的會愛上我;如果,你想起從前的我,我怕你不一定想愛我。所以,不要因為一段不完整的視頻,就要找我做你女朋友。我們給彼此一段時間好不好?青春有限,再瘋狂,我就老了。”
藍桉看了看我說:“好,你走吧。希望回來的時候,能聽到你的決定。”
我拖着行李,走過藍桉的身邊,心裏翻湧着驚濤駭浪。
我一邊讚歎自己的堅定,一邊想要抽自己的嘴巴。
回到藍桉身邊,不是我一直想要的結果嗎?
可是這個結果,真的會如我想像的那麼好嗎?
如果藍桉想不起我與他的過去,我有什麼魅力可以吸引住他?我再不是十七歲的蘇一了,可以不思後果地愛一個人。我已嘗盡失去愛情的痛苦,看過欣語無愛后的重傷,我又怎麼敢把自己輕易交給一個根本“不認識”我的人。
換登機牌的時候,我停下來,回頭偷偷看了看藍桉。
沒想到他竟已走了。
我忽然就有那麼一點兒慶幸自己剛才沒有答應他。
Forgetting58:升艙的福利
澳洲航空的新制服很漂亮,空姐也溫柔大方。我貼着窗,看漸漸遠離的城市,心情難免有些黯然。飛機平飛之後,有空姐過來找我說:“是蘇一小姐吧?”
我被她黃頭髮、綠眼睛配標準中文的組合震驚了。
我點點頭說:“是我,有什麼事?”
她說:“請跟我來,我們為您免費升艙。”
我詫異地說:“你們搞錯了吧?”
她對我甜甜地笑了一下說:“沒有錯。”
早聽說過國際航班有升艙的好事,一個人往返四萬的“高貴”票價,沒想到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攤上了。我跟着她到了頭等艙,裏面貴得的確不同凡響,寬敞、漂亮,人也少得可憐。有一隻超大號的Nike鞋,伸到過道里。
我看着,心下一顫,忽然想起了某個人。
空姐帶着我,走到那隻大Nike鞋旁邊,停了下來,說:“這裏是您的座位。”
看來我的預感一點沒錯,那就是“某個人”,只是他脫了西裝,換了條隨意的卡其褲,斑馬紋的襯衫,敞着領口,露出筆直好看的鎖骨。
我承認,我看呆了。
因為我已經好久沒有見過這麼隨性的藍桉了,卸去正裝的束縛,多了許久不見的玩世不恭。
藍桉拍了拍身邊的座椅說:“坐。”
我說:“我們剛才不是說清楚了嗎?”
“坐。”
我只好先坐下來。
他說:“你說的,我考慮過了。要你做我女朋友,是有點兒突兀。其實我也不確定,會不會愛上你。所以,在你變老之前,我們再瘋狂一百天吧。我給你一百天的時間,讓我愛上你。如果無愛,就算我們緣分已盡,再不奢望。”
到底是藍桉,要我做他的女朋友,還要我自己想方設法、極盡所能地讓他愛上我。
天下不會再有比他更不講理的男人了吧。
一百天,我不會老去。但一百天,我必會深陷。
可是,如果上天註定我們不會在一起,我為什麼不用這一百天,給這段感情留下最美的回憶?
藍桉對我揚了揚下巴說:“成交嗎?”
我咬了咬牙說:“成交。”
藍桉微微笑了。
那笑容彷彿一束春日的光,驅散我心底盤桓不去的霧霾。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我一怔,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幹嗎?”
可藍桉仍固執地望着我,又指了指嘴唇。好像在說,我是他女朋友,就要做女朋友該做的事。
沒辦法了,我只能慢慢湊過去。
這是夢吧。
我已經有多久沒有與他這樣靠近了。
他清俊的面龐依然漂亮,只是泛着淡青的胡楂兒,讓他多了時光的印跡。
我停頓下來,任他溫熱的鼻息,輕輕噴洒在我的臉上。
我說:“藍桉,告訴我,這不是夢。”
藍桉說:“如果是夢,我叫醒你,你不後悔嗎?”
是啊,就算是夢,我為什麼要在這一刻醒來?
我閉上眼,把自己的唇,貼在他的唇上,似乎有細小熾熱的火焰,溢散出來。世界無耳無聲,萬物匍匐在盛大的靜謐里。只有我與他,凝停在三萬尺的高空。
藍桉離開我的嘴唇說:“嘿,第一天,我好像就要愛上你了。”
而我坐回座位,輕撫酥癢的臉頰,才發現自己竟然落淚了。
藍桉側頭看了看我說:“怎麼又哭了?你以前也是這麼愛哭嗎?”
我擦去淚水說:“問什麼問啊,你以前可不是這麼愛八卦。”
藍桉聽了,突然笑了。他說:“酥心糖,我開始有點兒明白以前為什麼會喜歡你了。”
Forgetting59:榨乾一百天
其實到現在,我也不明白藍桉為什麼會喜歡我。小緹說:“這還不明白,月老在你倆腳脖子上,綁了根鐵鏈子一樣粗的紅線。你們扯都扯不斷。”
我說:“你就別胡扯了。”
洛小緹在電話另一邊,笑斷氣。她說:“小一,你時來運轉了吧。”
到達墨爾本的第一天,我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給洛小緹打電話。這二十四小時裏發生的事,實在太不可思議。我和她講藍桉、Icy、武藤、鍾南。我說:“你要是碰見鍾南,幫我謝謝他。沒想到,他會把硬盤給了藍桉。”
洛小緹說:“我已經幫你謝過了。他來找過我,說了他的事。他說在火場裏看到你的時候,就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其實,他原本只是想勸你回頭,自己也能賺點外快,沒想到會搞成這樣。還有就是武藤的事,之前說好就是擺擺樣子,沒想到武藤那麼齷齪。他要我幫他和你說說好話。”
我說:“我現在也不生他氣了。我知道他也難,謊言一旦開始就收不住了。”
洛小緹咂着嘴,怪聲怪氣地說:“唉,正主到手,其他都不算事了。哈。”
“別鬧。”我打斷她說,“你覺得一百天之後,我和藍桉會怎麼樣?”
洛小緹收起開玩笑的口氣,說:“小一,聽我的,什麼都別想。如果這是你們最後的一百天,你要把每分每秒都榨出快樂來,要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的。”
洛小緹的話,讓我的心定下來。
我想那麼多幹什麼呢?就當末日前的一百天來過吧。
我說:“你說得對,我要每分每秒把他榨乾!”
洛小緹“噗”地在那邊笑出來:“天啊,污染我耳朵!”
“你想哪兒去了!”
洛小緹一邊笑一邊說:“我什麼都沒想啊,我什麼都沒想!”
第二天,藍桉就來敲我房間的門。他帶着我飛往朗塞斯頓。必須說,這次旅遊,由於藍桉的加入,完全變味了。原本我只想走走停停,體驗一下異國不同的風景,看看塔斯馬尼亞島上的藍桉。
可是,藍桉直接把我帶去了背包客之家,把溫情的小清新之旅,換成艱難的徒步旅行。他帶着我在小鎮子裏買了背包、睡袋、帳篷、衝鋒衣、抓絨褲、綁腿、登山杖,以及一堆方便食品。我被他的陣勢嚇到了。我說:“藍桉,你不會真的靠走的吧?”
藍桉說:“既然來了,就要認真地玩一下。”
那天晚上,我們在鎮上的一家餐館吃了牛排。那塊大得像磚頭一樣的牛排,吃了一半,我就已經飽了。
藍桉用叉子戳了戳說:“你最好還是把它吃了。”
“為什麼?”
藍桉伸出手指算了算說:“後面至少六天,你都沒得吃了。”
我聽着,心裏油然生起一抹恐怖之情。
塔島上的確有許多藍桉,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高大旺盛。如果我獨自看到,一定是要睹物思人了吧。可是現在有了藍桉做伴,心態也就變作了單純欣賞。我們大概是在第四天,才開始了真正的徒步之旅。
搖籃山聖克萊爾湖國家公園,是塔島上最艱難,也是最壯闊的線路。起初是平坦的草原,天邊森高茂盛的桉樹,托着大朵的白雲。搖籃山就聳立在遠方,平直的山峰中間,像被怪獸咬去了一塊缺口。藍桉看起來,心情很好,背着巨大的背包,走在前面。
我跟着他,想說話,卻沒有話題。
忽然間,我們就在一起了,反倒多了莫名的尷尬與陌生。於是整個行程,就剩下不停地走。還好這裏的景色足夠秀美,草木與溪水交織在一起。雲朵快速地浮遊過天空,投下魔法般的光影。藍桉的背影,像陷進一片明麗的畫卷。
走了很久之後,他轉頭說:“你不餓嗎?”
已經是午後,不餓才怪。我說:“早就餓癟了。”
“怎麼不說?”
我支支吾吾地說:“你沒說啊。”
藍桉遞給我一根能量棒說:“前面就是營地了,再堅持一下吧。”
我們又走了一會兒,才到達營地。藍桉放下背包,開始安營紮寨。他支撐起橙紅的帳篷,用鎂棒生起爐火。我從背包里翻出鍋子,下了一鍋方便意麵。
一隻袋熊一直站在旁邊看着我們忙,胖嘟嘟的,長着一身灰色的短毛。我給它拍照,它也不怕。
藍桉懶洋洋地躺在帳篷里,扔出一塊石頭說:“嘿,大廚,你是要做鐵板意麵嗎?”
我這才發現,意麵就在我和袋熊友好的交流中,煮煳了。
我手忙腳亂地把鍋子端下來,還燙了手指頭。可藍桉依舊像大少爺一樣躺着說:“能吃了嗎?”
唉,真是太不體貼了。
我盛了一碗黏稠物遞給他。他也不介意,和我安靜地分享了一頓黑暗料理界的大餐。
Forgetting60:一對兒情侶
十二月,正是南半球的夏天,塔島的太陽直至晚上九點,才遲遲落下。這裏的晝夜溫差很大。天黑下來的時候,溫度驟然冷下來。藍桉和我裹着毯子,坐在帳篷外面看星星。
我從沒見過這麼美的星星,比落川鎮的還要多。銀河那樣清晰地流淌在夜空裏,每一顆都閃爍着銀芒。
藍桉問:“冷嗎?”
“有點兒。”
他便張開長長的手臂,把我圈進他的懷裏。藍桉似乎比我進入角色還要快。
有時覺得,他真不是一般的固執和古怪,戀愛不是憑藉感覺,而是相信自己告訴自己某某人是你女朋友。我在他懷裏有點兒窘,可慢慢地,就融在他的體溫里。我盡量不經意地把頭靠在他身上,為了掩飾“怦怦”的心跳,還要裝作漫不經心地說:“看看人家的環境,保護得多好,動物也都不怕人。”
藍桉說:“講個故事給你聽吧。原來塔島上生活着一種奇異的生物,叫作袋狼。它們長着狼的腦袋,卻有着老虎的斑紋。它們在這個世界上有四百萬年的歷史了。可是兩百多年前,英國人來了,懷疑它們吃了自己的羊,於是用了一百六十年,把它們殺得一乾二淨。”
“呃……”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藍桉繼續說:“原先在塔島上,生活着一群土生土長的塔斯馬尼亞人,他們祖祖輩輩都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還是那些英國人,搶了別人的土地又擔心報復,於是用了一百年,把六千多個土著殺得一個不留。”
我感嘆說:“好殘忍。”
“所以,不要隨便給人貼什麼高貴的標籤。他們是做了太多的惡事,才反思出今天的善良。其實說到底,在地球上活着的,都是畜生,只不過進化的快慢不一樣。”
“也不用說得這麼難聽吧。”
“難聽不是我想說的重點。”
“那重點是什麼呢?”
“重點是……過去不論多殘忍都已經過去了,只要今天的星空夠美、夠璀璨,誰還在乎以前發生了什麼。”
我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說:“雖然我比較笨,但你的故事,我聽懂了。”
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感覺得出,他一定笑了。
好像就是從那天起,我和藍桉之間那層古怪的陌生感消失了。我們像世界上的每一對兒情侶一樣,有說不完的話。當然,說不完的,主要還是我。我和他講我們從前的故事,他默默聽着,彷彿是在填補着缺失的記憶。
好像在很久以前的時候,我們也是這樣戀愛的。我不停地說,他靜靜地聽。
第八天的時候,我們的食物基本已經吃完了。傍晚,到達了水仙谷的營地,那裏有可以休息的小木屋。可是沒有電,有三個德國人,也住在那裏。他們的食物比我們吃得還要乾淨,只剩下路餐餅乾。我們幾個飢腸轆轆地捧着滾熱的茶,並排坐在岩石上,面前是夕陽中的群山,風穿過山谷吹過來,帶着草木的香氣。
這就是徒步的意義吧。以純粹通透的身體,膜拜在自然的靜寂里。
我忍不住大聲喊:“好餓啊!”
三個德國漢子,哈哈哈地笑起來。他們不懂中文,但知道的僅有幾個漢字,就包括餓。
晚上,我們睡在睡袋裏。窗外的月光好亮,我側過頭看藍桉,如夢境般不真實。強大的飢餓感,讓我恍惚回到從前那個漆黑無光的防空洞。那時只有我們,廝守在黑暗裏,不知生死,不思未來。如果我們當初沒有離開,現在也該是古墓派的一對高人。
我輕聲說:“藍小球,我們不離開這裏了好不好?”
我以為他睡熟了,可是沒有。他忽然轉過頭,說:“你想做野人,我可沒心情陪你。”
我的臉頓時紅透。
他輕聲說:“我們做個遊戲吧。”
我說:“什麼遊戲?”
“尋寶。”
“什麼寶?在哪兒呢?”
“在我身上,找到了,你肯定喜歡。”
“少騙人了,你身上能有什麼寶?”
“這是你放棄的,別後悔。”
“怕了你。怎麼找?”
“用手找啊。”他把手臂從睡袋裏拿出來,平平攤開,臉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以為我怕你啊。”我從睡袋鑽出半截身子,把手伸進他的睡袋,胡亂摸起來。起初還好,可是我忽然瞥見他望着我的目光,臉頰一瞬就升溫了。還好是晚上,否則全讓他看在眼裏。
“哪有啊?”我有點兒想打退堂鼓。
“再往下找。”
我拿出死就死好了的心,向下摸去。
藍桉漫不經心地指揮着:“左邊一點兒,再左邊一點兒,伸進去。”
那是他的褲兜。
我摸到一根硬硬的小棒子,我小聲驚叫了一聲:“你竟然……”
就在這時,一位德國朋友起來了。他看見我和藍桉銷魂的姿勢,當即又倒了下來,喃喃地用英語說:“Oh,I'mdreaming。”
我頓覺沒臉見人了。
我嘟囔着把後半句說完:“你竟然有能量棒。”
沒錯,我都快要餓死了,藍桉竟然還藏着一根能量棒不拿出來。
藍桉貼着我的耳邊說:“每次徒步遠行,我都會留下三根能量棒,從來不碰。那是我救命的三根稻草。現在,我把三分之一分給你,酥心糖。”
我的心臟,瞬間跳漏了一拍。
我轉過頭,近得幾乎碰到他的鼻子。
灼灼的目光,藏着整個宇宙的星光。
他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為什麼他卻依然記得怎樣愛我。
我說:“藍桉,我有點兒後悔了。”
“後悔什麼?”
“如果一百天之後,你沒愛上我,我該怎麼辦?”
Forgetting61:第十天至第十八天
大腦是最難搞懂的人類器官吧。它不止會自動封閉某些記憶,還會自動編構新的情節,填補缺失的空白。
我和藍桉討論過,刪掉一個人的記憶,究竟是怎樣的,會不會覺得很奇怪。可藍桉說,從來就不知道一個人的存在,沒有,就是正常。
這個邏輯實在太古怪了。我問他:“你記得小緹對吧?那我們一起去闖鬼屋的時候,是誰和你一起走完的?”
“當然是我自己。”藍桉毫不費力地就想起了那一天,“我還記得,我和卓濤打過賭,一個人走完。”
我嘆了口氣說:“好吧,你連卓濤都記得,卻不記得我。那你不記得誰是他女朋友?”
藍桉不在乎地說:“關我什麼事。要不是NBPK,我怎麼會認識?”
看,“自動腦補”這件事,絕對不是胡扯。大腦不是電腦,誤刪了一段不會當機,只會東拉西扯地自己補起來。
第十天,我們坐上了返航的飛機。
我的身體很累,但心裏卻有種很踏實的幸福。藍桉就在我身邊,看書或是聽音樂。
我不敢再奢望什麼。我要像洛小緹說的那樣,把剩下的每一秒都榨出快樂來。
藍桉回國后,很忙。十幾天不在,有許多公事要處理。我也不想煩他。畢竟不是天天黏在一起的高中生。不過,每天晚上,我們會通一次電話。我向他“彙報”一下全天的活動,他就會說“嗯”“挺好”,一副領導腔。
說起來,藍桉這個人不刷微博,不玩微信,他幾乎不在網上留有任何的痕迹。想知道他的生活,真是太難了。
這幾天,洛小緹也忙得不可開交。“繁語”已經進入操作階段,我過去幫她打理行政上的日常工作。洛小緹對這個系列的要求,幾近苛刻。我明白她是為了什麼。那不只是她打入國際市場的第一步,亦是她對葉繁與欣語的想念。
第十五天的晚上,藍桉在凌晨打來電話,他說:“小一,我經常會夢見一個旋轉木馬,亮着很多燈,有很歡樂的背景音樂。不過木馬上,只有我一個人,坐了一圈又一圈。你知道是什麼地方嗎?”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我說:“去‘長草花園’等我吧。”
已經臨近聖誕,寒冷的空氣,瀰漫著節日的氣息。雙子大廈前,豎起一棵巨大的聖誕樹,掛滿了綵球和糖果。
藍桉比我早到。他一見到我就問:“你知道那個木馬在哪兒?”
我帶他走出“長草花園”繞到旁邊的公園,指着一片綠地,說:“以前,這裏是個兒童樂園。後來,在我初三那年,拆掉了。你夢裏的那個木馬就在這裏。很大,很漂亮。”
藍桉望着那塊長滿青草的綠地說:“繼續說。”
“那時候,我們就是六七歲的樣子吧,在這裏坐了一圈又一圈。你像只猴子一樣,在木馬上跳來跳去。我嘛,公主一樣坐在南瓜馬車裏。”
藍桉轉過頭,看了我一眼,淺淺地笑了。
我說:“怎麼了?我不可以公主的嗎?”
這一次,藍桉卻放聲笑了。
黑夜裏,他的笑聲,格外清朗。
我看着他,有點兒呆。
他問:“怎麼了?我臉髒了?”
“不是,是你很少這麼開心地笑。”
藍桉卻牽起我的手,說:“是很少有人可以讓我這麼開心地笑。”
那天,我們就一直在公園裏散步,說小時候的往事。直到晨練的人們,陸陸續續打破城市的寧靜。
第十八天,藍桉出席安瀾的國際年會。
出國前,他安排人重修“小白”才飛去新加坡。而我也並不閑,因為有個意想不到的人來找我。
是孟格。
他在我家門前整整等了兩個小時。
我下班回來,看見凍得哆哆嗦嗦的他,說:“你怎麼找到這兒的,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呢?”
他說:“這件事電話里說不清楚。”
我一頭黑線地說:“電話里約好見面不行嗎?非用等的。”
唉,學霸的世界,一般人搞不懂。
我打開門說:“快進屋說吧。”
“不了,你現在能和我去見一個人嗎?”
我稀奇地問:“誰啊?”
“千夏,她她……她好像要當修女了。”
Forgetting62:教堂里的千夏
我在聖貝蒂斯教堂里見到了千夏。她坐在長椅上,一聲不響地看着白色的神像,精緻的容顏,像上帝遺落在人間的天使。
我在她身邊坐下來,說:“最近怎麼樣?”
千夏沒有轉頭,口氣淡漠地說:“你知道Icy去哪兒了嗎?”
我搖了搖頭。
“你反敗為勝,一定很高興吧。其實,如果不是鍾南,我們就贏了。”
我反問她:“如果你們贏了又能怎樣?”
“高興。Icy也不會被逼走。”
“然後呢?”
“然後……”
“然後,我到另一座城市重新開始我的生活。你呢?”
“我……”
一個從小跟着Icy一起長大、把報復當作唯一樂趣的孩子,忽然失去了所有的目標,一定找不到生活的方向。
我說:“千夏,你坐在這裏,是因為心裏很迷茫吧?你希望上帝告訴你什麼?”
千夏沉默了。
“說些俗套的話,恨一個人,恨到他死就是終結;愛一個人,愛到他死亦是永恆。我猜,Icy從小就教給你怎麼報復玩弄我們這些人吧。可是報復之後,你還能幹什麼?謝欣語死了,可你還要活着。我離開藍桉,還有許多美好的回憶,你又有什麼?你會把逼死一個人,當作一生最美的回憶嗎?”
千夏突然轉過頭說:“你走!你現在不是我的老師,用不着你來教訓我!”
“我不想做你的老師,我只想和你做朋友。”
千夏冷笑了一聲,說:“和我做朋友,為什麼?嫌我害你害得不夠嗎?”
“千夏,人與人之間不是只有仇恨和傷害。我不求你馬上明白。但是,請你記住,在這個世界上,你還有個親人,就是我。”
“你?”
“因為,我們都是唐葉繁的妹妹。”
千夏倔強地轉過頭,不和我說話。
我站起身說:“我先走了,你好好想一想,Icy教給你的,不一定都是對的。”
從教堂出來,孟格就跑來,問:“她怎麼說?她都在裏面兩天了,是不是真要出家啊?”
孟格不知千夏與孤兒院的關係,萬分擔心。
我說:“你放心吧,她不會的。你沒事多來看看她。”
孟格抽了抽鼻子,說:“蘇老師,我還沒和你說對不起呢。在學校里跟着千夏嚇唬你和依瑤。”
我咳了一下,搬出老師的架子說:“說說吧,為什麼被開除?”
孟格用力地撓了撓頭髮:“別問了,都是過去的事。”
“你現在在幹什麼呢?換別的學校復讀?”
“以前不說過嗎,學校里的幾個哥們兒出錢讓我開公司呢。”
“他們真出錢了?”
“那當然了,我是天才好嗎!最近你沒聽說有款很紅的,叫‘大逃王’的逃課軟件?那就是我們做的啊。”
我忍不住敲他的頭,說:“你這顆聰明的腦袋,就不能想點兒正經事嗎?”
孟格卻得意地笑了,說:“沒辦法啊。我就是不正經的人。”
Forgetting63:第二十四天至第九十天
第二十四天,藍桉參加年會回來了。我去機場接他。
他看起來心情很好,見到我的時候,說:“還不錯,有點兒做女朋友的樣子。”
“禮物呢?”我伸出手說,“你也要有男朋友的樣子啊。”
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猜他也不會給我買。可是藍桉卻從背包里,真的拿出一隻藍色的四方盒子,放在我手上,說:“回去再看。”
藍桉還要回公司開會,我們一起吃了飯就分開了。其實我有一點兒迫不及待地和他分開,因為我一直想着那隻藍色的小盒子裏究竟放着什麼。
我一回到家,就把那隻盒子拿出來,上面只簡單地扎了條棕色的繩子。我小心地打開,發現裏面是件很古怪的東西,棕褐色的表面,像個四四方方的刀切饅頭。
晚上,我打電話給藍桉,問他那是什麼。他只回答了一個字——“猜”。
我拿着那個“刀切饅頭”,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拍下來,發到微博上。
不一會兒,從前的生物課代表,回答了我。他說:“蘇老師,你從哪裏得來的。這是袋熊的方塊便便吧。”
方塊……便便。
那天,我把在塔島拍到的那隻袋熊照片,發給了藍桉,說:“是它的吧?”
藍桉打回電話說:“我看着好玩,帶回來風乾給你做紀念的,結果忘了。那天你一問,才想起來。”
聽着他輕快的口氣,讓我忽然有點兒不確定電話的另一端就是藍桉了。
第三十天,洛小緹完成了她第一款私人定製。那是為一個富商特別設計的戒指。鉑金的指環上,鑲嵌了細小的祖母綠寶石,像一條綠色的藤蔓,圍繞着一顆30分的白鑽。
我說:“這是哪位富商啊,這麼摳門,30分的還要定做?”
洛小緹說:“要不然怎麼會輪到我呢,名師都不接。不過人家這枚戒指是有意義的。”
“我猜也是。”
其實,不計主鑽的大小,這枚鑽戒設計得十分漂亮。祖母綠蜿蜒的曲線,讓冰冷的石頭有了生機。
洛小緹托着下巴說:“你覺得給它起個什麼名字好呢?永愛?恆愛之星?”
我說:“為什麼我看着總想起一句詩呢?”
“哪句?”
“春來江水綠如藍。”
“嗯。”洛小緹點了點頭,“那就叫‘春來’好了。”
我“哈”地笑了。這名字太有土豪范兒了。
第四十二天,離春節不太遠了,我準備回落川鎮陪爸媽過年。藍桉知道了,非要與我同行。
距上一次和他一起回落川鎮好像已經很久了。媽媽熱情地招待了他。我們指名要吃正宗莜面窩窩。我把藍桉介紹給我爸的時候,他望着藍桉,忽然就哭了。我爸“嗚嗚嗚”地說了許多話。
後來,藍桉問我:“你爸說什麼呢?”
他能說什麼呢?他是在向藍桉懺悔吧。藍桉一直是他這麼多年來,永遠的心結。
我說:“謝謝你,藍桉,給了我爸一次道歉的機會。”
藍桉莫名其妙地說:“道什麼歉?”
“嗯……以前他棒打鴛鴦來着。”
“嗬。”藍桉乾笑一聲。
那天,我帶着藍桉去看小時候常玩的地方,他拉着我,又爬上了房頂。
我說:“以前,我媽把我們關在屋子裏,你就把窗戶上的鐵欄撬開一根。然後帶着我,爬到屋頂上,一個一個地跳……”
藍桉聽着,忽然就甩開我的手,跑了出去,在那些高低起伏的屋頂上,奔跑跳躍起來。
看來,他即便不記得我,內心裏,也依然還是那個喜歡瘋跑與冒險的藍小球。
第五十天,藍桉一整天都在忙。
快凌晨的時候,他打來電話,把我吵起來。我縮在被子裏說:“什麼事,這麼晚了打電話?”
他說:“提醒你,明天時間就要過半了。”
我一瞬就清醒了,時間竟然過得這麼快。可嘴巴上,我依然懶懶地說:“別提醒我好嗎?讓我開開心心地過完剩下的五十天。”
藍桉說:“我只是怕你迷迷糊糊地過完剩下的五十天。”
“藍桉,你就沒有過撒個小謊、騙別人開心的時候嗎?”
藍桉想了想,說:“有。”
“什麼?”
“你不需要知道。”
“肯定沒有,揭穿別人才是你的樂趣。”
“呵呵呵。”他把電話掛了。
第五十八天,我又見到了千夏。那是安瀾主辦的慈善晚宴,為關愛流浪兒童公益基金籌款,千夏在這個項目里做志願者。當然,有她的出現,也少不了孟格。我和她單獨聊了一會兒。她和我說了自己的計劃,想要學習新聞,還要幫助一些流浪的孩子。孟格準備幫她開發一款搜索軟件,只要網友上傳流浪乞討兒童的照片,軟件就會通過面部識別,自動尋找相匹配的失蹤兒童。
孟格對我做了個鬼臉說:“怎麼樣,我也會做正經事吧?”
我被他逗笑了。
有時想想,這就是成長吧,小孩子總是一夜間,就懂得了付出與責任。
那天散會的時候,千夏忽然叫住我。
她說:“蘇老師,那天……謝謝你。讓我想明白許多事。”
我板著臉說:“聽課總是不認真,重新說。”
“呃?”千夏愣住了。
“應該叫我什麼?”
千夏恍然說:“啊……姐,謝謝你。”
我伸開手臂,抱過她說:“我猜,咱們帥死了的哥哥,一定在天堂里樂翻了。”
第七十二天,藍桉要帶着我去遠遊。給閨蜜Boss打工的最大好處就是隨時請假都沒問題。Q開着車,一路向南走了五個小時。
藍桉要她停下來的時候,我們都不明白,來這裏游什麼。那是一所大學的教學樓,一群一群的學生和老師正從裏面走出來。突然,Q像觸電似的渾身一顫,轉過頭,直直地望着藍桉。
藍桉說:“去啊。”
Q的眼裏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藍桉說:“去吧。一會兒追不上了。”
Q突然推開車門,飛快地跑進人群,緊緊地抱住了一個走路有點兒跛的女孩兒。
那女孩兒愣了一下,忽然和Q一起痛哭起來。
我說:“她是……”
“小T,Q的妹妹。”藍桉遠遠地看着她們,“我想,我需要去學着相信別人。”
第七十三天,藍桉重修的“小白”落成了。他帶我去了卓爾亞湖。“小白”幾乎和從前一樣,只是少了那間玻璃花房。梁叔和梁姨都回來了,梁姨做了一桌子的菜。
第八十一天,安瀾爆出重大新聞,藍桉辭去了總裁的職務,全權交給戴何銘。
第九十天,藍桉要和我搬到“小白”去住。
他說:“還有十天,我得確認,我是不是愛上了你。”
是啊,只有十天了。
我彷彿在等待末日審判一般,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如果生命只剩下十天,你會做什麼?
我想,我會和藍桉廝守到最後那一秒。
藍桉說:“知道我為什麼重建‘小白’嗎?”
我搖了搖頭。
他說:“因為你不喜歡我的大房子,我只好把這裏重新蓋起來,送給你。”
那已是三月,早春溫潤的氣息,浸透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我們坐在卓爾亞湖的岸邊,像一對飛累的水鳥。
他是愛我的吧?
可是,我的心裏,漸漸湧起恐懼的暗潮。
我怕這樣的安逸,這樣的美好。
因為命運總是在我最幸福的時刻,贈予我一份刻骨銘心的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