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絕域英王(2)

第208章 絕域英王(2)

第208章絕域英王(2)

爬上山丘,山下不遠,是一條蛋白色的大道,透過密密匝匝的橡樹、榆樹、梣樹,隱約可見遠處山岡上巍峨高聳的古堡。古堡的屋頂尖細筆挺,穿透淡薄的煙雲,直指蒼白的暖陽。

姚晴靠在陸漸肩頭,把玩一片落葉,說道:“陸漸,你知道么?在西城,地部有一個很大的花園,種了許多的花和樹,有中土的,也有異國的,一到春天,園子裏像着了火,奼紫嫣紅。一到夏天,又鬱鬱蔥蔥,好看得很。可是啊,我們頂怕秋天,秋風一起,花凋了,葉也殘了,偌大的花園,一副枯朽衰敗的樣子,大家都怕進去……可又避不過,秋天終歸要來……過了秋天就好了,一到冬天,就會下雪,花樹上堆滿了積雪,亮晶晶,冷冰冰,也很好看。陸漸,你說,要是沒有秋天,只有冬天,那該多好。”

陸漸道:“有沒有秋天,都是上天的意思,我們說了又不算。”姚晴沉思一陣,點頭道:“是啊,我們說了不算,秋天總會來的,那真是寂寞得很。”陸漸越聽越覺奇怪,說道:“阿晴,你說什麼,我……我不太明白。”

姚晴望着他,想要微笑,眼淚卻流下來:“傻子,你還不明白?秋天來了,樹葉就要凋謝,花就要枯萎,就像……今日的我一樣,好在這秋天也要過了,我的冬天也不遠啦。”陸漸聽得胸中大慟,淚水滾來滾去,恨不得伏在這山坡上大哭一場,他猛地吸一口氣,壓住哭意,大聲說:“阿晴,你不會死,莫乙說了,下一個線索不遠了,走得快,三天就到。”

姚晴嘆道:“你只會說一些傻話,下一個線索是‘鯨蹤’,後面呢,還有‘猿斗尾’、‘蛇窟’。為了‘馬影’、‘鯨蹤’,這麼拚死趕路,跑死了多少馬,累死了多少駱駝,可也花了一個多月,這猿和蛇又會花多久呢?只有天知道!”

“阿晴!”陸漸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將姚晴緊緊摟在懷裏。姚晴嘆道:“傻子,你力氣好大,抱痛我啦。”陸漸忙又將她放開,邊哭邊說:“對不起,阿晴,對不起……”姚晴微微一笑,攢袖拭去他眼角的淚水,說道:“傻子,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倒是我有許多地方對不起你,可沒法子,我就是這個樣子,想改也改不了。方才我和你說了那麼多,無非想說,人生一世,草長一秋,人死就如秋來,避也避不過的。即便我死了,你也不要太難過,人死了,就像冬天的雪花,縱然冷清,倒也一塵不染,了無牽挂。”

陸漸呆了一會兒,忽地抹去眼淚,咬牙道:“阿晴,我就算拚死,也要找到潛龍。”姚晴氣道:“你這人,怎麼像頭犟牛?”陸漸道:“你說我是犟牛,我就是犟牛。”姚晴氣得兩眼發黑,幾乎昏了過去。

突然間,陸漸直起身來,凝視遠處,姚晴緩過氣來,問道:“你瞧什麼?”陸漸道:“方才沒有留意,那條大道兩邊的林子裏藏了人,唔,還有馬匹。”姚晴道:“那有什麼奇怪,或許有人在林子裏打獵散步。”陸漸道:“要是打獵,這林子太安靜,要是散步,人馬又多了些。”姚晴失笑道:“你呀,心眼兒越發多了。”陸漸嘆道:“哪裏會呢,我心眼兒再多,也及不上你一個零頭。”姚晴將臉一板,說道:“好呀,你罵我心眼兒多是不是?瞧我怎麼教訓你。”說罷掙身欲起,卻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陸漸看她一眼,蹲下身來,拿起她手,在自己臉上輕輕拍了一下,嘆道:“我代你教訓好了。”二人四目相對,目光脈脈來回,姚晴突然撲哧一下笑了出來,罵道:“渾小子,越來越滑頭了,都是臭狐狸教壞的。”

說笑間,遠處傳來人馬嘶叫,卻是一行人馬從山上的古堡出來,繞過山腳,沿着那條白色大路徐徐行來。

隊伍前鋒均是一色烏騅黑馬,毛片烏黑,不染雜色,馬上騎士執矛帶劍,羽甲華美,為陸、姚二人西來所罕見。黑馬騎士之後是一乘馬車,車身鑲金,由四匹白馬拖曳,馬車后則是帶盾劍士、弓箭手,盾牌銀光閃閃,和箭筒中的鮮麗羽毛交相輝映。

姚晴撅嘴道:“這人排場不小,是那城堡主人么?”陸漸道:“好像是的。”忽見一個年輕騎士越眾而出,趕到馬車旁邊,俯身向車中訴說什麼,邊說邊笑。那騎士甲胄華美,眉目俊秀,一頭長長的金髮披在肩上,宛如波浪起伏。

姚晴笑道:“陸漸你猜,車中人是男的還是女的?”陸漸道:“他藏在車裏,我怎麼猜得出來?”姚晴笑道:“我打賭是女的。”陸漸奇道:“為什麼?”姚晴道:“那金髮騎士的眼神,只會是看到心愛女子才會有的,他那說話的樣子,也是逗心上人開心才會有的。”陸漸仔細看去,也瞧出些許端倪,笑道:“阿晴,你說得對。”話音方落,忽聽“啪”的一聲銳響,一名黑馬騎士應聲而倒,嘴裏慘叫,雙手捂着臉頰,鮮血從十指間汩汩流下。

一時間,火槍聲炒豆一般響了起來,馬上騎士要麼中槍落馬,要麼馬匹中槍,將主人顛了下來。護衛馬車的騎士雖多,但槍聲亂鳴,全不知從何而來,就是沒中槍的,也一個個勒着馬韁團團亂轉。

兩輪槍聲響過,密林中又嗖嗖嗖射出一排羽箭,羽箭至為強勁,眾騎士身着重鎧,亦是一箭貫穿。騎士中的頭領發出陣陣咆哮,陸漸雖然不知其意,也猜到是約束部眾。果不其然,持盾騎士甘冒箭雨,應聲上前,在馬車四周圍成一面人牆,箭鏃射中鐵盾,發出錚錚急響。

那一輪箭羽狂暴短促,右方密林中黑影閃動,奔出幾十名蒙面劍士,左手持盾,右手持劍,舉盾擋住衛兵刀劍,舉劍對準眾騎士馬腿亂砍。待到騎士落馬,再劍盾齊下,狠下殺手。只是雙方鎧甲極厚,外有硬鎧,內有軟甲,刀劍極難刺入,衛兵們縱被劈倒,也難馬上致命,在地上掙扎一陣,復又爬起,雙方刀來劍往,殺成一片。

衛士人數居多,又都是百里挑一的武士,蒙面劍士眼看抵擋不住,且戰且退。金髮騎士見狀掣出劍來,舉劍向天,呼叫一聲,持盾衛士嘩然散開,以那金髮騎士為首,大聲呼喊,奔騰而出,數十精鋼大劍掄圓,劈出之時,恰似一彎上弦月變為渾圓。蒙面人舉劍一擋,無不刀折劍飛,數顆頭顱隨那重劍掃過,跳躍飛起,下方噴出道道血泉。

姚晴瞧得心跳加速,連吐舌頭,陸漸卻道:“上當了。”姚晴道:“誰上當了?”陸漸道:“衛兵。”說話間,騎兵陣已如一股旋風,殺到蒙面騎士前方,勒韁轉馬,金髮男子長劍一指,眾騎兵分為兩翼,左右包抄,欲要將這群刺客統統圍住。

姚晴笑道:“快贏了,哪兒上當了?”陸漸將手一指,說道:“你瞧。”姚晴移目看去,悄無聲息間,東南方山坡上的橡樹林裏閃出六條黑影,均是盔甲漆黑,面罩拉下,胯下的馬匹也以黑甲籠罩,手中的粗重的鐵槍黝黑閃亮。突然間,六馬齊嘶,黑盔騎士紛紛縱馬飛出,平舉長槍,向著馬車俯衝。此時眾衛兵追殺刺客,馬車身邊的衛兵少了多半,只剩稀稀拉拉四個人護在四周,見狀夾馬迎上。但來敵馬力蓄足,力量驚人,二馬一交,衛兵連人帶馬競相翻倒。黑騎士來勢不減,頃刻間與那馬車僅隔數丈,此時衛士中的騎兵精銳都被蒙面劍士引到遠處,就算馬脅生翅,業已不及趕回。霎時間,百十人眼望黑騎士逼近,人垂劍,馬停蹄,俱如木石,僵在當地。

“咻”,馬車中突然射出一支羽箭,準頭奇絕,從當先那名黑騎士的面罩隙縫中鑽了進去,那人應弦滾落馬下。黑騎士還沒還過神來,簾幕間精光一閃,又是一箭,依舊從面罩縫隙鑽入,射中一個騎士面門。那人身形後仰,不覺扯緊馬韁,戰馬“咴”的人立而起,幕中人第三支箭早已射出,不偏不倚,正中駿馬後腿,那馬一個趔趄,帶着黑騎士轟隆栽倒。後方兩名黑騎士馬蹄正急,不意突遭阻礙,收束不住,前蹄一絆,齊齊翻倒,其中一人鐵槍脫手,嗖地掠過馬車頂篷。

眾衛兵又驚又喜,喝彩聲已到嗓子邊上,忽見剩下的兩名黑騎士勒韁夾馬,跳過同夥軀體,鐵槍尖鋒,距離馬車不及一丈,眾衛兵見狀,又是目瞪口呆。

兩名黑騎士眼看得手,忽覺馬匹一沉,突然止蹄不前。二人莫名所以,回頭望去,只見一個服裝奇異、容貌古怪的年輕人,背負一個少女,雙手一左一右,各自攥住一隻馬蹄,竟憑一人之力,將駿馬衝突之勢硬生生拉住。

來人正是陸漸,他眼見車中人勢危,背着姚晴從山丘上奔了下來,趕到時已是間不容髮,當下奮起神威,拽住馬蹄,沉喝一聲:“給我回來!”神力轉動,扯着兩匹駿馬連連後退。

黑騎士何曾見過如此神通,呆了呆,雙雙扭轉身形,舉槍向陸漸亂掃亂刺,不料陸漸的身子左一扭、右一扭,彷彿漫不經意,來槍卻是一一刺空。陸漸腳下如風後退,硬將兩匹戰馬扯離馬車十丈,眼看護衛騎兵趕回,方才放開馬蹄。

黑騎士功敗垂成,驚怒萬分,不及再向陸漸報復,揮槍勒馬,向遠處狂奔而去。陸漸無意傷人,任其去了。

護衛騎士一去一來,回頭瞧時,蒙面劍士逃得一個不剩,急要回頭追趕,忽聽馬車中人叫了兩聲,立時勒住馬匹。那名年輕的金髮騎士催馬趕到陸漸面前,神色歡喜,嘰里咕嚕說了幾句,似乎詢問什麼。陸漸、姚晴都不懂此國語言,陸漸胡亂答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輩本分,閣下不必在意。”姚晴咬着他耳朵道:“傻瓜,你說這些,他又不懂。”陸漸道:“管他懂不懂,做個交代,我們就走。”背着姚晴便要轉回客棧。

金髮騎士見狀,露出焦急之色,將馬一橫,攔住二人去路,一邊口沫飛濺,大聲訴說,一邊舞動手中重劍,劍鋒在陸漸面前揮來揮去,似乎不容二人離開。姚晴瞧得生氣,大聲道:“陸漸,把他的劍奪下來。”陸漸一揮手,伸出二指,將那劍尖鉗住。金髮騎士一驚,運勁回奪,卻如蚍蜉撼樹,倏爾虎口一熱,劍柄離手,一眨眼的工夫,落到了陸漸手裏。

金髮騎士瞠目結舌,愣在馬上,一時間不知所為。陸漸笑了笑,掉過劍柄,交還給他,金髮騎士愕然接過,滿臉迷惑,忽地跳下馬來,沖陸漸鞠了一躬,又大聲說了幾句。

陸漸搖頭道:“你說話,我們不懂。”金髮騎士漲紅了臉,連比手勢,陸漸仍不明白,這時忽聽遠處有人笑道:“陸漸,他請你去見女王,你怎麼不去?”陸漸回頭一看,谷縝一行走了過來,說話的正是仙碧,原來客棧中人許久不見二人,甚是擔心,前來尋找。仙碧走到三人之前,微笑着向那金髮騎士說了幾句,金髮騎士盯着她,神色驚奇,忽地翻身上馬,飛也似的奔向馬車。

陸漸道:“仙碧姐姐,你會說這一國話?”仙碧笑道:“是啊,我們去見一見那位女王。”於是眾人來到馬車前,就看車簾一動,一名體態修長的年輕女子走了出來。那女子一頭金棕色的秀髮,高高盤在頭頂,下頜尖尖,使得白皙的臉頰頗顯瘦削,碧眼轉動之間,流露親切光芒。令人吃驚的是,她左手握着一張金色大弓,當作手杖拄在身邊,弓身長得出奇,幾與主人頭頂相齊。陸漸尋思這張長弓便是這位女王自救斃敵的利器,但卻想像不出這纖弱女子拉弓射箭的樣子。

女王掃視眾人,目光落在仙碧身上,一時間,二人一問一答地交談起來。蘭幽、青娥均為眾人通譯。那女王先問:“你們從哪裏來?”仙碧笑道:“從中國來。”女王一怔,急切問道:“馬可波羅書里的中國嗎?”仙碧道:“熱那亞的馬可波羅嗎?我聽母親提到過他的大名。”女王的眼裏閃過一絲神采,說道:“那麼忽必烈汗的子孫還好嗎?”仙碧搖頭道:“忽必烈汗的子孫已被趕出中國了。”女王露出吃驚神色,低眉說道:“原來韃靼人也衰敗啦!”一會兒又抬起頭,問道,“中國很遠嗎?”仙碧道:“很遠,有高山沙漠,還有無數的盜賊。”

女王流露悵然之色,嘆道:“你是中國人,怎麼會說我國的言語?”仙碧道:“我的母親溫黛,來自貴國。”

“溫黛……”女王皺了皺眉,低聲道,“這與我的一位姑母同名,她很小的時候就失蹤了。”仙碧從懷裏取出一枚紅寶石戒指,說道:“女王陛下,你認識這個嗎?”侍女接過戒指,轉交給女王,女王審視片刻,神色迷惑,半晌注視仙碧道:“這枚戒指有都鐸王室的家徽,倘使你沒有說謊,那麼這枚戒指的主人就是我的姑母,我是亨利八世的女兒伊麗莎白。”

仙碧道:“我是溫黛·都鐸的女兒仙碧。”女王露出喜色,徐徐下車,伸出手來說道:“歡迎你回到英格蘭,我的表姐。”仙碧也伸出手來,與她輕輕一握,欠身道:“我們為了一件急事途徑此地,見到女王,真是天意。”

“是的。”伊麗莎白說道,“這是上帝的安排,帶我的馬來。”一名衛兵牽來一匹雪白的牡馬,伊麗莎白跳上去,將長弓橫在馬鞍上,說道,“給我的表姐一匹馬。”一個衛兵首領突然上前說道:“女王,這裏可能還有刺客潛伏,騎馬太過危險。”伊麗莎白道:“你知道刺客的來歷嗎?”首領道:“被俘的刺客里有蘇格蘭人,我們在林子裏還發現了西班牙人的火槍。”

伊麗莎白道:“這樣說起來,那個漂亮的瑪麗·斯圖亞特和我的姐夫菲利普結成了同謀。我這次出來狩獵是很秘密的,他們卻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沃爾辛厄姆,我想你應該把內奸找出來,而不是關心我是否騎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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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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