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庭院深(2)
第93章庭院深(2)
白色皎如月輝,在人群中煞是打眼,再看那臉,面若桃花,唇似塗丹,不是緋綃是誰?
王子進忙跑了過去,拉着他手道:“你也不和我說一聲便走了。”
然而他只覺觸手甚是柔軟,不由納悶,卻只聽一個女子聲音道:“公子和我可曾相識?”
王子進的腦海中不由一陣眩暈,居然又遇到了那奇怪的姑娘,緋綃現下不在,自己該如何是好?
三
“公子,前日是不是見過?”少女記性頗佳,居然認出了他。
“不錯,姑娘好記性……”王子進顫抖地答道。只見她面帶春風,一雙明媚的大眼盯着自己,絲毫不見妖氣,倒是艷色無雙,不由看得痴了。
正出神間,只覺眼前出現了一條長長的、籠罩在月輝中的迴廊,王子進見了這景緻,不由心中害怕,只見迴廊一眼望不到頭,不知通向哪裏。
王子進嚇得咽了口口水,無奈地硬着頭皮往前走去,雖然是從未來過的地方,他卻只覺得害怕。
彷彿盡頭藏着洪水猛獸,會將他吞噬。
他屏息走在無人的迴廊上,只覺心中一個聲音在隨着心跳的節拍叫道:快到了!快到了!他自己卻不知快到了哪裏。
他在迴廊盡頭拐了一個彎,只見一扇緊閉的木門呈現在自己面前,門上花紋繁複,在月色中透着古樸的光輝。
王子進只覺這門便是自己的目的所在,剛要伸手去推,便聽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聲音不徐不疾,似有人踏着月光,迤邐而來。
他心中害怕,忙翻過欄杆,躲到了陰影之中,只見一位身着錦緞繡花衣裙的女子,出現在迴廊中。
那精緻美麗的衣裳,在夜色中綻放着華美的光輝,她身上也散發著甜膩的乳香氣息,熏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王子進根本不敢抬頭看她的臉,只見她款款停在門前,薰草色的裙擺下,露出了一雙繡花鞋。
那是一雙紅色的、綉着牡丹的緞鞋,漂亮得不像是人間的東西,但卻不知為何,讓他害怕得開始顫抖,竟有一種要速速逃離的衝動。
可是女人停在門前,輕輕叩響了房門,讓他好奇門裏到底關着什麼。
此情此景,宛如離奇的夢境,但那打濕他袍角的夜露,馥郁的乳香氣息,軟糯入耳的吳儂軟語,都是如此真實。
真實得令人可怕。
“小荷,快開門啊。”女人見無人應門,連連呼喚。
就在這時,門開了,一絲光線從門裏飄灑而出。王子進急忙悄悄站起,探頭去看,金燦燦的燭光晃花了眼,隱約可見房中走出一個窈窕少女。
就在這時,他手腕一緊,不知從哪裏伸出來一隻纖白的手,一把扣住了他。
“啊……”王子進驚恐地叫了一聲,再一回頭,卻見自己依舊站在夜市中,緋綃站在身邊,唇邊含笑,緊緊地抓着他的手。
看來方才就是他將自己拽了回來。
“緋綃,你可來了,我剛剛又看到了幻象。”王子進抹了抹滿頭的大汗,長舒口氣。
緋綃卻並不答話,眼波流轉,望向自己的身後。他回過頭,只見那跟緋綃長得極為相似的少女正站在身後,而他的手,依舊握着少女的柔荑。
“咦,你與我長得好相似啊。”少女瞪圓了杏眼,好奇地說。
緋綃忙把兩人牽着的手拉開,“子進,不要與她有任何接觸。”
他又回頭對白衣少女道:“你趕快回自己該去的地方吧,這般下去,終有一天會死的。”
“死?”少女聽了一臉疑惑,“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連叫什麼名字都忘了。”
王子進猛然想起剛才所見,那錦衣女子推門之前似乎叫了一個名字,忙問她:“你知道小荷是誰嗎?”
“小荷?”少女聽了甚是欣喜,“這個名字好生熟悉啊,聽着也好親切,好像我就是叫這個名字。”
緋綃疑惑地看了王子進一眼,耐心地對她說:“小荷,快回家吧,你這樣長久下去,真的會很糟糕。”
小荷聽他這樣說,竟然急得哭了出來,姿容清麗中帶着嬌艷,白梅沾露般動人,“我真的不知道家在哪裏,找了好久也找不到,二位公子能否幫幫我?”
“你這般在外面有多長時間?”緋綃問道。
“多久?”小荷偏着頭想了一會兒,“多久都有,長的幾天,短的幾個時辰,有時一醒來,節氣還會發生變換,也不知我這麼久是在哪裏過的。”
緋綃與子進對望了一眼,都聽得一頭霧水,緋綃只好連連搖頭,“你先與我們回去吧,我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
“多謝公子相助。”小荷聽了,朝二人行了禮,舉止優雅,頗有閨秀之風。
王子進不由納悶,悄聲對緋綃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少女怕是一個生靈,她的肉體不知在何處活着,魂魄卻跑了出來。”
“這個好辦,只要找到她的肉體在哪裏不就好了?”王子進見她不是妖怪,不由鬆了口氣。
哪知緋綃卻連連搖頭,“好好的人,魂魄怎會跑了出來?”
王子進聽了心中又是一緊,“難道?難道……”
緋綃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不錯,怕是她已經不久於人世。”
王子進聽了這話,心中不由一酸,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少女,美麗的臉龐在夜色中綻放着瑩白光芒,漆黑明亮的大眼中散發著勃勃的生機以及對人生的嚮往。
這樣可人的一位少女,怎麼又要死了?
王子進下定決心,一把握住了緋綃的手,“我們一定要救她,不能讓她就這樣死了。”
緋綃見王子進的眼裏寫滿了堅決,似有情愫暗生,微笑着點了點頭。
王子進心中苦楚,這一路上,他見過太多的死亡與悲傷,自己的心也變得越來越脆弱。
他望着神采奕奕的小荷,只覺她嬌俏迷人,鮮活可愛,哪怕賠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助她活下去。
不能再像沉星那樣,來不及品味人生的精彩就離開了。
趁一切還來得及。
四
三人回到客棧,王子進與緋綃盤問了半天,小荷卻只是瞪着大眼,什麼也想不起來。
“緋綃,這樣不是辦法,你快想點好法子出來。”
“辦法是有,看你願不願意冒險。”緋綃抱着胳膊想了一會兒,突然笑着看向王子進。
估計是什麼兇險的法子!王子進剛有些膽怯,但是小荷一雙美目,清澈分明地盯着自己,他只好點頭,“不要緊,我們可以試一下。”
不知為何,他對小荷格外親近,只想處處維護她,或許是因為她長得像緋綃?
“子進,你要想好,這趟只有你獨行,我無法陪你。”
“我會處處小心,你不用擔心。”王子進嘴上說著,心裏卻極為忐忑。
“子進,你有沒有想過,為何你一遇到小荷便會見到幻象?”
“那又是為何?”
“你進入的就是小荷的內心,她自己都遺忘了的過去,那處可是兇險?”
王子進想起那走不完的小路,迴廊上鮮艷的繡鞋,心中又是一緊,忙點了點頭。
“你還願意再去那裏找到真相回來嗎?”緋綃問道。
“啊!”王子進失聲高叫,“你不能陪我去嗎?”
“我若去了,遇到危險,誰來拉我回來啊?”緋綃笑眯眯地連連搖頭,“既然要充英雄,就不能膽小哦。”
王子進無奈地看了看緋綃,又看了看小荷,兩張極為相似的臉,都帶着期盼的表情對着自己,他只好垂下頭,任緋綃擺佈。
“子進你不用緊張,我在這繩子上施了法力,遇到危險你拉這繩子便可。”緋綃將一根細繩系在王子進的腰帶上。
王子進見那繩子不過是手指粗細的麻繩,越發擔心,“這個東西牢靠嗎?”
“哎呀呀,你就如此不相信我嗎?”緋綃着急地推了他一把,“子進,不要磨蹭了,趕快走吧。”
說罷,就將他和小荷的手十指相扣,拿了一張絹帕綁在一起。
“喂,你可一定要記得將我帶出來啊……”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王子進就覺腦中眩暈,竟掉落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王子進只覺身下清涼柔軟,似長滿了柔嫩的青草,待眼睛適應了黑暗,往四周打量一番,果然是在一片草原上面。
只是景色甚為荒蕪,一條小路,彎彎曲曲不知通向哪裏。
王子進一個人站在曠野中,又想起那日所走的小路,路上遇到的老嫗,難道這就是小荷心中的黃泉路嗎?
只見四周空曠,實在不知該往哪裏去,他只好硬着頭皮沿着小路走下去。
路狹窄潮濕,王子進一路走一路擔心,怕前面又會出現一個老嫗,將自己拖到地獄中。哪知走了一刻鐘工夫,前方竟出現了一座大宅,看來這小荷的內心,還真是變化萬千。
大宅孤零零地立在這曠野上,突兀至極,似散發著沉沉死氣。
只見大門是朱漆的紅色,映得牆壁越發灰暗,讓人覺得這宅院越發不真實。
王子進拉起門環去敲門,只聽咚咚的輕響在曠野回蕩,格外空曠寂寥,可他敲了半晌也無人應聲,只能推門走了進去。
門裏一條長長的青石板路,直通到里院,院子裏種着松柏喬木,與尋常院落格外不同。
看來這是個大戶人家的宅院,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王子進正納悶間,聽到耳邊傳來沙沙的聲音,原來有人在掃地上的落葉。他順着聲音尋去,只見一個老人弓着背,拿着一把大掃帚,正在庭院裏掃地,地上卻沒有半片落葉。
王子進忙跑過去,“敢問老丈,這屋子裏住着什麼人?”
老人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我也不知,只知在這裏打掃庭院。”
王子進見老人的眉目如籠罩在雲里霧中,甚不清楚,看來就是小荷,也忘了他的面貌。
他見問不出眉目,只好繼續往前走去,路上又遇到幾個僕人,都是眉目不清,語焉不詳。
不知不覺中,王子進已經在大宅中兜了一大圈。再抬頭看時,眼前是一條長長的迴廊,兩邊房間的窗沿上雕滿了繁複的花紋,竟然十分眼熟。
他心中升起一絲恐怖的感覺,這竟與他方才陷入幻境中所見的迴廊一模一樣,忙依着記憶一路向前走去。
他越往前走越是害怕,迴廊在陰暗的光線中看去,詭異而幽森,然而他又按捺不住好奇,想看看迴廊盡頭的大門中有什麼。
很快他便來到了那扇古樸的木門前,門后無聲無息,隱藏着可怕的秘密。王子進只覺自己的心跳聲清晰可辨,雖然從未見過門裏光景,他竟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他摸了摸腰間的繩索,暗道:緋綃,有什麼事就靠你了。
隨即伸手就將大門推開,門沒有上鎖,吱呀一聲就開了,聲音也和之前聽到的一模一樣。
王子進想起錦衣婦人所說的話,也提着膽子,依樣畫葫蘆道:“小荷,你在裏面嗎?”
五
許久都無人應答,他孤身站在房間中,月光照在他的身後,在地面上投映出長長的影子。
“小荷,小荷你在裏面嗎?”
依舊沒人應聲,王子進適應了黑暗,這才看清房中傢具儼然,都是梨花木的材質,床上懸挂着綢緞床帳,墜着紫色流蘇,一看這排場,便知是哪位名門閨秀的閨房。
房中的木桌上,放着一個藥罐和一隻葯碗,看來是有人生了病,他好奇地碰了一下藥罐,頓時哎喲叫出聲,藥罐竟燙得厲害。
他正在揉着手,桌子下突然伸出一隻手,輕輕拽了拽他的袍角。
“啊啊啊!”王子進嚇得連連高叫,在這鬼屋一樣的地方,確是沒有幾人經得起這樣的驚嚇。
他一下摔脫了那手,就要往門前奔去,卻聽後面傳來一個稚嫩的童聲:“大哥哥,不要出去,我害怕,她一會兒便要來了……”
王子進忙收住腳步,只見那繡花的絲綢桌布下,一個小女孩慢慢地探出頭來,皮膚白皙,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甚是動人。
他忙又折返回去,蹲下來問她:“你是小荷嗎?”
女童趴在桌子下面,歪頭思考,“我叫柳兒,小荷這個人,我好像聽過,但是又想不起來。”
王子進不由高興,這屋子裏總算有個人知道小荷了,忙又繼續問:“你好好想想,能不能帶我去找小荷?”
哪知小女孩甚是不樂意,抱膝坐在桌子下,“好多東西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帶你去找小荷?”
“找到小荷,所有的事情就會迎刃而解,你會知道一切……”看她不開心,王子進只好極盡耐心,慢慢地哄她。
哪知女童大眼裏突然閃爍出驚恐的光,忙讓王子進收聲,悄悄地道:“她來了,我們快躲起來……”
王子進仔細地聽,果然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彷彿一步步都踏在王子進的心上,讓他心跳如鼓。
他見四下無處可躲,只好抱起女孩,鑽到雕花的楠木床下。
兩人剛剛藏好,門便被人吱呀一聲推開,地上映出一個長長的人影,看高聳的髮髻和飄逸的衣裙,似乎是個婦人。
她悄然而入,如貓一般輕捷無聲,只見一雙綉着紅牡丹的緞鞋,在裙角下閃過。
怎麼又是這雙鞋?王子進的心弦頓時緊繃,似乎十分畏懼。但見繡鞋在桌前停了一會兒,又悄無聲息地退出房間,帶上門走遠了。
王子進帶着女童從床下爬出來,卻滿心遺憾,那個女人究竟是誰?為何小荷的內心總是有這樣一個穿着繡花鞋的女人?
只見葯還好好地放在桌子上,不似有人動過的樣子,可見她並非進來取葯。正出神間,門外又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王子進忙又抱着柳兒躲起來。
這次時間倉促,二人只好躲到了門后陰暗處,不過這次來人卻風風火火,是一個身穿翠綠衫子的婢女,看樣子只比柳兒大幾歲而已。
她端起桌子上的葯碗就一陣小跑地出去了,連門都沒來得及關。
王子進見她走遠,將柳兒放到地上,渾身脫力,“你知道那是誰嗎?”
“之前是姨母,剛剛那個就是小荷……”柳兒指着敞開的大門道。
“什麼?”王子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婢女就是小荷?怎麼和那明眸善睞的少女沒有一絲相似之處?
王子進聽了,忙要追出去,哪知柳兒甚是害怕,抓着他的手不放,“大哥哥,帶我一同走吧……”
王子進無奈,只好抱着她去找小荷,邊走邊問:“你知道那葯是給誰喝的嗎?”
“娘病了,病了好久……”
“娘是正室嗎?”王子進問道。
“不知道啊,所有人都叫娘夫人,沒有人提過這個……”
王子進聽了心下暗想:果然沒錯。
柳兒叫那穿繡花鞋的女人為姨母,估計就是側室,她去那房間幹什麼?桌子上放着的葯,顯是給柳兒她娘的,可是她卻沒有端走,又為何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