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怕老婆
南京東不遠處,京口。
水利驅動的作坊里,李鴻基頭上裹着赤巾,脖子上掛着白毛巾,坐在小凳上拿着豬鬃小刷給流水線下來的箭桿上桐油。
這是個簡單的活兒,刷周全就行了。不像黏貼箭羽那麼細緻,現在因為彈道學科的發展,箭羽也不是左右對稱的了,而是3枚箭羽1主兩副等分粘貼。
“丙59,上頭傳見。”
監工來到這處工房舉目4望也不知道自己要喊的人是誰,犯事了停職懲戒出工的文官都有,更別說1個武官。
李鴻基也是左右張望1眼,一旁工友眼神瞥到他左胸,李鴻基低頭看1眼才反應過來是自己,放下箭桿、毛刷,抄起地上的雙層鍍銀44方方水壺,另1手握着毛巾擦汗。
眼前正是春儂時,1排工房外是幾排新栽的杏樹,花瓣落在地上粉白色一片。
出了大門,江邊茶樓。
“就是這裏了,天黑查棚前務必回來,別壞了規矩。”
監工留下一句話,雙手負在背後1搖1晃走了。
李鴻基仰頭看着茶樓,挑挑眉,也不知是個什麼人物來見他,做工簡直跟坐牢似的。
茶樓里,櫃枱前高1功左手倚着,右手在菜單上點着,歪頭瞥1眼李鴻基,笑道:“老哥,別來無恙乎?”
李鴻基尷尬笑笑:“高家兄弟怎麼有了空閑?莫不是高升了?”
高1功又隨手點了幾個菜將菜單推回去,過去迎上李鴻基道:“也不算高升,官復原職罷了。虎子哥在2樓,樓上說話。”
李鴻基點頭,心情不好也就沒說話。
前年宮裏演武,高1功當時就是營將,與他同級;事情弄砸了打發下去給人當護衛,兩年時間后又成了正營將……李鴻基心中猜測高1功此時的軍階,應該不可能是上軍尉,最差也該是個下軍校。
高1功耽誤的兩年是元從系飛升最快的兩年,眼前就是1個例子,李鴻基對自己的前途有了一些些的憂慮。
對外人來說實職比較重要,對於元從系裏的人來說還是軍階更重要。只要軍階到了,擔任什麼職務都是很方便的。
2樓,李成棟正襟危坐,反倒讓李鴻基有些不適應:“虎子,怎的有空來看哥哥了?”
高1功落座給李鴻基倒茶,李成棟摸着下巴1撮小鬍子,眺望窗外江水垂柳搖搖頭:“路過京口,9順路來看看。你惹下的那破事情,害的咱都不好意思在京里混日子。”
“哥哥不成器,給虎子添麻煩了。”
李鴻基態度放的很低,心中不安詢問:“就是不知老爺那裏,如何看此事?”
見他還喊得親熱,李成棟恨不得1腳踩到李鴻基那稜角分明的臉龐上去,最好1腳踩扁了。
宮裏宿衛出身的將領,私下都是以老爺稱呼皇帝,自詡皇帝的家丁,親信。
抓1把西域特產的鷹嘴豆,李成棟嚼着:“也沒什麼,聽孫老哥說的。說是老爺只是罵你2人不安分欠歷練,闖勁太大盡惹麻煩,現在別人都稱呼你與張鬍子為闖將,名聲倒是不小。”
李鴻基聽了徹底安心了,皇帝還肯罵他們,這9說明後果真的不嚴重。他和張獻忠直接的衝突範圍太大了,兩個人在校場打架可以推說是興緻來了比武。可兩個人的打鬥引得車騎軍團左旅3個團上下軍士都攪了進來。
更關鍵的是,打鬥時亂糟糟,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將宮裏賜酒送來的金杯踩扁了,這可是御器。
波及範圍太大說的嚴重了就是嘩變,踩壞御器又是明晃晃的打宮裏人的臉,他們不倒霉誰倒霉?
見李鴻基那逃過1劫輕鬆的模樣,李成棟更是氣不打1處來。
本來高傑離開將府下放,各處都給面子才讓出3個旅將的位置給宣大老人,他討來1個名額給李鴻基要拉這個童年玩伴1把。
法司最講程序先後,其次是天下公器的相府。將府方面就沒那麼講究,講究的是針對外人。將府內部交易官職,也是皇帝點頭的。
高層內部瓜分將位也是大家都能理解的事情,暴露出去也不是多大的事。相府、法司還要顧忌天下人的看法,將府完全用不着,吃喝都是皇帝給的,就是皇帝的私軍,想怎麼安排都是自家內部的事情。
又因為兵權乃是重器,哪能容外人說3道4評頭論足?所以沒人在意,也不會去給將府找麻煩。
而讓李成棟煩惱的還是那個千金姬,1個廣東大商送給曹少欽的,曹少欽要送給袁樞。袁樞沒收9從瀛洲那邊轉手過來送給高傑,1來2去落到了李鴻基手裏。
關鍵就是張獻忠不說人話說胡話,弄得他李成棟好像真睡了李鴻基的老婆,又給李鴻基弄官職堵嘴一樣。
長久的沉默之後,飯菜先後上來。
李成棟端着酒杯才開口:“你也別高興太早,眼前罰你做工3月。說不好後面的任用會有波折。高大哥離開將府,裏頭真沒為咱延綏人撐腰說話的。有了什麼委屈,咬牙扛過去就是。咱弟兄們都還年青,又是老爺那裏挂號的人物,不愁將來不發達。”
李鴻基臉色垮了下來,抿嘴頷首,端起酒杯聲音都低沉了:“那虎子呢?”
總算是說了一句人話,李成棟舉杯示意,1口飲下長呼1口氣,抬眼看着吊燈,目光無神明顯另有心事:“瀛洲那邊不安穩,咱此去山東從登州率軍出海。給你的官帽子,現在老爺點將,咱得頂上去。”
李成棟不喜歡陞官,此前一直是中軍校的軍階,在京里什麼都過問,又什麼都不做,純粹就是在混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喜歡胡來,常常做一些愚蠢事情給人留把柄。
他絕對知道自己不是衝動的人,就是臨陣會潛意識督促自己那麼做,決河堤的事情他敢幹,演武時當演戲他也幹了,興頭1上來9那麼什麼都做了。
李成棟總是對高級別的官位充滿恐懼,他自己看來就是不喜歡擔那麼大責任。
實際上,他就是懼怕未來的大清洗。
朱家老祖宗開了1個好頭,弄得現在武人跟着皇帝權勢大興地位高漲。可1個個或多或少都在擔心將來被1網打盡。
跟着皇帝幹了多少膽大包天、駭人聽聞的事情,一件件擺下來,李成棟潛意識裏毫不懷疑皇帝的狠辣。或者殺舊部,對於皇帝看來就是再也不會見面了那麼簡單。
所以他不敢離開中樞,不敢離開皇帝的視線,隔3差5跟着媳婦入宮與宮裏各處妃子結好關係,免得將來連個求情的人都無。
李鴻基1嘆:“東西還在咱兄弟手裏就好,只要沒便宜外人,什麼都好說。”
“你懂什麼?”
反諷一句,李成棟又是1口悶酒飲下:“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根本不知道瀛洲那邊的事情。咱把實話今天給你說了,瀛洲那邊3個戍衛軍團,還有北洋水師1共就是4個軍團,配備不符合將府規劃。”
“這次去瀛洲,就是要與袁樞一起拼組出1個新的野戰軍團來。防的是誰,你能想像的到?”
李鴻基稍稍遲疑:“北洋水師?”
李成棟呵呵1笑,目光看向窗外,低聲道:“袁家。”
“怎可能?”
李鴻基感覺自己想不明白了,要防備袁家,幹嘛還要拉着袁樞一起組建新的野戰軍團。看着現在越來越成熟的軍官選拔體制。軍團這種東西,真的是可以傳子傳孫的。
只要皇帝信任你,軍團就跟總兵官印一樣,真的可以由幾家子交替掌控,形成軍中門閥,比以前將門更為穩妥的一種富貴之門。
李成棟搖搖頭,向後倚在靠背上,手中筷子夾了一片豆腐送入口中,似笑非笑看着李鴻基:“組建新軍團,兵權握在手裏,袁樞就在身側,他又是袁可立獨子,你說袁家會不會老實?”
李鴻基口半張着,1時半會兒轉不過彎兒來。
只是李成棟又是輕嘆一聲:“所以是個麻煩事,權作預防罷了。”
不是這種早早預防的工作沒意義,而是袁家父子多聰明的人,派個其他放心的又聲名不顯的人安插過去,也9稀里糊塗過了這5年。
可李鴻基去不成,他這個唯一賦閑的元從老人跑過去,袁家父子以及登萊系,哪有不明白的事情。
他所嘆的就是這,平白得罪了袁家。畢竟他不覺得袁家敢有什麼歪心思,以後袁樞執掌相印,有這1茬彆扭在,他在京里9別想自由自在的划水混日子。
飲下第3杯酒,李成棟起身:“今天找你,除了給你透透氣外,就是討要一樣東西。”
說著抬手1指,指着一旁書案上的筆墨道:“給你婆娘寫封家書,自己託人捎回去。老子倒了血霉,現在能洗清老子冤屈的人只有你家婆娘,可他娘的老子又不敢上門去找。9讓她去我家裏,給咱家裏那口子扯明白。”
高1功低頭憋着笑,臉都憋紅了。
李鴻基搖搖頭,1物還得1物降。他想不明白,李成棟可以說是國朝權勢前百的男人之1,那個趙素娥說的好聽了是罪官之女,說的難聽了和他家裏那婆娘一樣,都是教坊司出來的,有什麼區別?
他想不明白的是,李成棟這麼怕老婆圖的是什麼。
根本沒必要怕,不聽話直接休了另娶就是。而且成婚快9年,連個崽子都沒生下,這樣的婆娘就是當朝公主,又有什麼用處?
李成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尊敬自家老婆,可能與武毅戚公是1個道理吧。
1個連老婆都怕的人,你說他謀逆,你這話誰能信……
至於瀛洲的叛亂,李成棟早就有心理準備。他不像侍從司想那麼多,還分析的頭頭是道,他只覺得前頭殺的太狠,後面又是壓榨過狠的同時還將島民當人看了。
要麼9一直往死里收拾,千不該萬不該再把那些人當自己的子民看待。
你把他當人看,他也就把自己當人了。既然也是人,為啥你不給我活路?不造反,才是咄咄怪事。
如他所想的一樣,最先扯旗造反的不是一直被壓榨的那群人,他們已經習慣了過去被領主壓榨也習慣了此時被朝廷壓榨。
造反主力,還是天軍登陸時,帶路響應的這幫人。
熱,烏魯木齊連續4度,夜裏風都是暖的。今年身上不淌汗,會滲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