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所有的孤單,將被溫暖(4)

第11章 所有的孤單,將被溫暖(4)

第11章所有的孤單,將被溫暖(4)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三點,被推進手術室之前秦歌已經沒力氣喊疼了,只能一次次感受那攪腹之痛,平車在手術室門口停了停,白啟嘉蹲下來看秦歌,她一張臉白到發青,卻因為太過用力忍疼而透出點淡粉,看起來氣色驚人的好,他說:“不怕。”

秦歌從頭到尾沒說過怕,到這時也是這麼說的:“我不怕。”

手術室的門打開,平車滑進去,然後門關上,亮起手術燈。白啟嘉突然拔腿往外跑,從外套里拿出工作證拍在同一樓的工作人員入口處,拎了一套手術服。

換衣服,洗手消毒,爭分奪秒,然後,他站在了二號手術室外面。裏面忙忙碌碌地準備着,蔡主任舉着雙手站在白啟嘉身邊,問:“要進去嗎?”

“不合規定。”

“那就在這裏看看吧。”

“好。”

往常見多了脫光躺在無影燈下的身體,可這回白啟嘉卻沒那麼平靜,他看見秦歌聽話地側身躺,看見麻醉師往她腰椎上扎了根針,看見她慢慢沒了意識被裏面的護士翻過來平躺,看見了她腿上有幾道疤痕,那個位置,那種長度,絕不是一般手術留下的。

白啟嘉攥緊了拳頭,心被狠狠揪住,還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想好好數一數針腳,護士卻將無菌布蓋在了上面。

蔡主任接過手術刀,冷又硬的刀鋒在白啟嘉的虹膜上印下一道光,秦歌嫩白的腹部裸露在空氣中,下刀的那一瞬,白啟嘉偏過頭垂下眼,竟不敢看了。只聽見蔡主任讓護士準備引流管,聽見秦歌半途中醒來說冷,聽見蔡主任語氣輕鬆地跟她聊天:“小姑娘我幫你弄得很乾凈不要擔心哦。”

白啟嘉擔心她會感覺疼,尋着看過去,見蔡主任一邊說著一邊朝麻醉師使眼色,麻醉師又往連着秦歌腰椎的管子裏推了一針,秦歌慢慢地閉上了眼。

白啟嘉看見秦歌的小腹開着,蔡主任拿着管子在裏面吸,護士在準備針線。

他突然一陣暈眩,他在暈血,他從不暈血的。

偶有路過的醫生跟他打招呼:“白醫生你在這看什麼啊?”

白啟嘉連話都說不出來,扶着牆走了。

他不敢看,從未有過。

換了衣服出來等在手術室外面,下午三點開始的手術直到五點半才結束,蔡主任提前出來跟他說:“肚子裏都是膿,還好送來的及時,我另外開了個小口插引流管,你在這裏等她吧,我去給你看看有沒有床位。”

白啟嘉再次道謝,不一會兒後秦歌就被推了出來,她還睡着,安靜得令人心疼,白啟嘉跟着平車回到五樓,發現護士已經準備好了床位。

護士說:“正巧有人下午轉院,蔡主任點名留着的。”

這是個八人間,進了醫院就沒什麼好挑剔的,男男女女住在一起,每間用布簾隔開,幾個人合力把秦歌換到床上,秦歌皺了皺眉頭似乎要醒,白啟嘉輕輕拍拍她心口,秦歌鬆開了眉頭。

正是吃晚飯的時間,旁邊床位的阿姨好奇問道:“你媳婦什麼毛病?剛手術啊?”

白啟嘉握着秦歌冰涼的手:“闌尾炎。”

“小毛病,很快就能好的,別擔心。”阿姨說。

白啟嘉點點頭,彎腰整理秦歌亂掉的頭髮,然後親了親她慘白的嘴唇。本來一直看着的阿姨突然就避開了眼,她高中畢業的女兒背着書包進來正巧撞見,大大一聲哇塞。白啟嘉手指放在唇上比了比,那個高中女孩笑着封住嘴,被媽媽拉到身旁不讓看。

陸天打包了吃的上來,見白啟嘉一動不動守在那裏就安慰:“你我都知道闌尾手術不是什麼大事,別那麼緊張,先吃點東西。”

然後環顧一下環境,小聲問:“怎麼不在樓頂開間房?”

白啟嘉搖搖頭:“她哪裏會同意。”

“也是。”

“這裏是三十五床,她一定喜歡。”

“為什麼?”

“她講究。”白啟嘉看着秦歌,三是她的幸運數字,五是福,這回沒有不滿意了吧?

陸天有點不習慣這樣的白啟嘉,問:“你沒事吧?”

“陸天。”

“恩?”

“我不敢看她的手術。”白啟嘉輕輕地說。

陸天忙碌的手停下來,不敢相信。

“真的。”他說。

很少人能直面親人的生死,陸天才知道,原來這個姑娘在白啟嘉心裏那麼重要。

秦歌整整睡了兩個小時,醒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身邊沒人,她張了張口,不知道該喊誰,只見白啟嘉的臉從床尾露出來,說:“別動,等我過來。”

“你在幹嗎?”秦歌問。

他站起來時手裏拿着個粉紅臉盆,說:“給你買了點日用品。”

“你沒走啊?”秦歌喃喃。

“恩。”

“哦。”秦歌吸了吸鼻子,說,“我在找手機。”

他從口袋裏摸出來,問:“給家裏打電話?”

“恩。”

電話撥出去,秦歌盡量活潑地說:“媽媽我臨時出差了,要去b市簽書,本來不想去的,可是雜誌社一直拜託我,我就臨時決定過來了。”

秦媽可能問她要去幾天,秦歌看着白啟嘉。白啟嘉抬手比了比,秦歌說:“編輯讓我在那邊玩幾天,沒那麼快回去,估計小半個月吧。”

秦媽嘮叨她什麼都沒帶就過去太突然,秦歌說:“什麼都有的,放心吧。”

閨女去都已經去了,秦媽也只能放心,而且這個寶貝閨女從來都懂事聽話,她怎麼也不能想到這個懂事聽話的閨女其實是進醫院開刀手術了怕他們擔心所以不敢回家。

打完電話秦歌總算鬆了口氣,一抬眼發現白啟嘉一直看着她,說:“演技不錯。”

秦歌不吭聲,閉上眼不看他。

白啟嘉卻坐在她身旁,撥弄她掉下來的一撮碎發,說:“餓嗎?還不能吃飯,渴不渴?其實也不能喝水。”

秦歌睜開眼,這個病房裏的其他人早早都躺在床上安靜下來,秦歌小小的聲音里含着決然與黃連般苦澀的味道,問他:“你都知道了吧?”

“恩。”白啟嘉點點頭,語氣依舊平淡如雲,“睡吧,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秦歌張了張口,卻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她只能閉上眼,把被子拉過頭頂。眼前一片黑暗,她一動不敢動,生怕拉扯到傷口,雖然平躺很累,但還是疲憊得慢慢睡着。白啟嘉一直等到熄燈了才把秦歌臉上的被子拉開,他在黑暗中凝視她,剛才的風輕雲淡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他不願為外人露的擔憂。

下半夜時,秦歌的消炎針終於吊完,白啟嘉沒喊護士,自己小心翼翼地把她手背上的針拔了,拿着一個空瓶出去,對護士說:“麻煩幫我照顧一下三十五床,我很快就回來。”

護士知道他是樓下的醫生,點頭說好。

白啟嘉從五樓下到四樓,進辦公室時值班醫生正在吃泡麵,一個措不及防躲都來不及,白醫生借用了電腦,手指在鍵盤上噼啪幾下,顯示屏上滑出一整頁關於一個叫秦歌的病人的歷史病例。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此刻所看到的,還是讓他意外了。

今夜是徐護士值班,意外發現本該休假的白醫生在這裏,趕忙跑過來關切:“白醫生你怎麼過來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白啟嘉快速關掉界面,說:“突然想到點事情,上來看看。”

徐護士說:“你不忙吧?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是關於……”

“改天吧。”白啟嘉站起來打斷她的話,“我要回去了。”

他擔心秦歌,匆匆又從四樓跑上五樓,撩開布簾看她沒醒,才叉着腰喘氣,值班護士過來說:“沒事,我都看着的。”

“謝謝。”

這個詞,這一天,他說了太多次。

天還沒亮時秦歌醒了,一睜開眼就能看見白啟嘉在床頭不眨眼地看着自己,他問:“是不是很痛?”

秦歌搖搖頭:“不痛。”

她撐着床沿坐起來,那一刻腹部的傷口似乎猙獰着要裂開,她停了停,害怕得不敢呼吸,然後嘗試着慢慢把腿挪下來。白啟嘉看懂了,雙手放在秦歌手臂下將她整個提了起來,小心避開她的傷口。

他牽着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然後,他蹲下來,給她穿鞋。

“扶着我。”他說。

秦歌跺了跺,藉著護士站透進來微弱的光,看着地上的人。他那麼高,卻蹲得那麼矮,背脊寬厚,低頭握住她的腳踝。

他的力氣比她大了好多,這一刻他在她心裏已經不再是那個少年,而是真正的男人。他不知從哪裏準備的棉拖鞋,尺寸正好,內里的絨毛撓着腳心,讓人安定。

“廁所在那邊。”他站起來指了指方向,一手扶住她。

“恩。”秦歌應了聲,一步步艱難地往那邊去。

白啟嘉給她開燈,小小的洗手間擠進兩個人,他連轉身都不容易,他不走,低頭看着秦歌說:“我就在外面,起來的時候慢一點,不行就喊我。”

秦歌坐在馬桶上,覺得自己很丟人。

可再丟人這一切已經發生了。秦歌掀開病號服看傷口,她不能彎腰,只能看到一點小腹上包着的白紗布。

這下更丑了……秦歌心裏想。

第二天早晨,白啟嘉找的護工來了,他跟秦歌說:“你什麼時候排氣了什麼時候才能吃飯,我今天要值班不能陪你,充電器給你留下,給你買了流量套餐,無聊了就儘管用,晚一點給你拿個ipad來,你看韓劇還是美劇?”

秦歌說不用。

“我中午吃飯的時候過來,有什麼事隨時給我打電話。”他說完要走,卻又回過身,摁了摁她頭頂。

他走後,護工阿姨過來給秦歌梳頭,說:“你男朋友交代過我的,要輕一點,別弄疼你,小歌啊你有什麼話就說,別怕麻煩。”

不一會兒護士來掛吊瓶,給秦歌扎針的時候笑着說:“白醫生交代我要輕一點,別弄疼你,小歌,我沒弄疼你吧?我技術還可以吧?看,一針見血!”

秦歌低頭看,手背上的針回血正常,果然是好技術、

到了醫生查房,蔡主任掀開被子看秦歌的傷口,叮囑後面的實習生:“待會兒你來給她換藥,輕一點,別弄疼人家。”

實習生說:“老師,我知道了。”

掛點滴的時候其實很容易困,秦歌沒等來實習生換藥,不知不覺就睡著了,一睡居然睡到中午,同一個病房的人都開始準備吃飯,上午那個實習生匆匆忙忙跑進來,手裏拿着個一次性清創包,抱歉道:“早晨進來好多病人,忙到現在才有空。”

是個憨厚的男孩,手忙腳亂地拆包戴手套,戴了手套才想起沒把秦歌被子掀開,又摘了手套扯被子,秦歌捂着被腳:“你能先把布簾拉起來嗎?”

這個實習生才想起這事,又道歉:“我忘記了。”

秦歌本來不緊張的,被這樣一通下來也緊張了,她平躺着,感覺冰涼的手套貼着自己揭開了紗布,紗布和傷口有些粘黏,扯開時又涼又疼,她看不到,感覺就更加靈敏。只覺得冰涼的消毒液浸滿了傷口,涼絲絲的令人害怕,下一刻不知怎麼搞的,小腹狠狠被扯了一下,疼得秦歌差點坐起來。

“你在幹什麼!”她疼的時候,聽見白啟嘉這麼又凶又沉的一聲,心就落到了實處。

實習生一看來的是個家屬,就解釋說:“我在給她消毒傷口。”

白啟嘉擋開他,說:“在我回來之前,你別動。”

然後,他走了。

實習生不明所以,秦歌也不明所以,幸好他很快回來,手裏拿着一個新的清創包。

他說:“我自己來。”

實習生呆了,哪有這樣的家屬?你來?你不會的!

白啟嘉掏出名牌在他眼前晃了晃,把布簾拉上了。布簾把空間格成內外,白啟嘉在內,實習生在外。他看着那沒完成的清創,皺了皺眉頭,秦歌問:“很糟糕嗎?”

他搖搖頭:“不會,就是笨手笨腳的。”

秦歌突然想到,他手下帶的那些實習生,是不是也被他嫌棄笨手笨腳,然後整個實習期都累成狗,背地裏罵他老不休?

想着就忍不住要笑,可一笑就牽到傷口,秦歌的笑歪了,整張臉僵了僵,默默作罷。白啟嘉用鑷子夾起一塊消毒棉,落在了刀痕上,傷口還沒有癒合,可以看到一些滲血,但其實恢復的不錯,不腫也不開線,蔡主任的縫合手藝可以打高分。

清創是要連每一根縫合線都清理到的,縫合線上有血跡的結痂,要弄乾凈就必須牽扯傷口,以前,白啟嘉會對患者說:“忍一忍,別動。”

而他不會對秦歌這麼說,他只會讓自己的手更穩一些,更輕一些。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終於,他摘下手套說:“好了。”

秦歌伸手摸了摸,傷口上已經重新包住了紗布。白啟嘉為她蓋上被子,然後他問:“排氣沒有?”

秦歌不想理他,可他說:“看來是沒有,那你今天又不能吃飯了。”

周圍都是飯菜的香味,她雖然一點都不餓,但卻實實在在地想吃點什麼。

“你不去吃飯嗎?”她催他離開。

他搖搖頭:“沒關係。”

“這裏有阿姨照顧我,你去忙吧。”記得骨科就連中午都很忙,很多醫生根本來不及去食堂吃飯,只能統一派個人下去打飯,可是等他們有時間吃飯時,飯菜都涼了。

白啟嘉不走,反而拉着椅子坐下,倒是護工阿姨拎着包走了,對秦歌說:“我下午再過來。”

秦歌就知道了,這兩人已經說好值班時間,她再催也沒用。索性閉上眼,再睡一覺好了。

“想不想上廁所?”白啟嘉在她耳邊問。

秦歌不回答。

他不問了,聽聲音是在倒水,然後秦歌就感覺乾燥了一天的嘴唇變得濕潤潤的。她睜開眼,看見他用棉簽沾着水點在她嘴唇上。

她想喝,雖然不渴,卻格外想嘗一口。

可他不讓,拿走了那杯水。秦歌再次閉上眼,臉偏到另一半。白啟嘉調整了一下點滴,坐下來看手機,等秦歌一直攥着被腳的手鬆開,他才捧着她的臉轉到自己這邊,用手小心地扯掉嘴唇上翹起的白皮。

他起身親了親,用舌尖舔過那兩瓣的每一寸,直到稍稍見着有了些血色才放開。

這一中午,他很忙,在整理完秦歌的嘴唇后,他又掀開秦歌的病號服看了看紗布,等外面安靜下來病友們也都睡覺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雙襪子,輕輕地給秦歌套上。

做完這一切,他又回到椅子上,捧着秦歌因為點滴而冰涼的手,一直沒放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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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情歌有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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