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所有的孤單,將被溫暖(3)
第10章所有的孤單,將被溫暖(3)
劉主任苦口婆心,又說了句:“小白你是從b市下來鍛煉的,時間到了就回去高升,沒必要那麼認真。”
白醫生卻沒聽進去,說:“其他事我不管,他現在還不能出院。”
“哎你!小白你是他的主治,你不管誰管?”
白醫生沒留下來繼續聽,抬腳走了。劉主任嘆了口氣:“還是太年輕。”
白醫生回到值班室把電腦拿出來開機啟動。之前下載的幾個畫圖軟件全都被卸載了,他打開瀏覽器,連歷史記錄都被抹得乾淨,垃圾桶里空蕩蕩的,好像這麼多天,這個電腦從沒有人用過。
白醫生沉着臉又從裏面摸到一把車鑰匙。晚上下班時他發現副駕駛上有一個包裝喜慶的禮盒。一天都沒什麼表情的白醫生突然嗤地輕笑一聲,靜靜看了一會兒后拿出手機發短訊:我們醫院查得嚴不讓收禮。
Lw很快回過來:你還喝我媽的湯呢!
沒有道再見,沒有說太多感謝,只是往他車裏藏了點東西。
白啟嘉靠在車上揉了揉鼻樑,籠罩了自己一天的不安和憤怒,在這一刻消散。
難得的休息日白醫生想約秦歌出來,被一口回絕:沒空,有點忙。
他漫無目的地開車在路上逛,每當走過熟悉的路口,總是會覺得身邊還坐着那個姑娘,扎個草莓發圈,時不時轉頭跟他說話。車子開過商場,白啟嘉從前面路口掉頭回去,駛進了地下車庫。
他去秦歌帶他買衣服的地方給奶奶選了一件綠色的披風。從樓上下來后他往咖啡店走,突然意識到他走了一遍和那天一樣的路線。推開門,聽一聲歡迎光臨,沒走幾步就發現落地玻璃前坐了一個扎馬尾的姑娘,手裏捧着一杯牛奶。
腳步改了方向,朝那小圓桌走去,把購物袋放在地上坐下,對着對面的姑娘說:“很忙?”
只見那姑娘被嗆着了,一張小臉咳得通紅。
“你怎麼在這裏?”秦歌瞪圓了眼睛。
白啟嘉放鬆地往後靠,雙手交握:“應該是我問你為什麼在這裏吧?”
秦歌站起來:“你,你要喝牛奶嗎?我去買。”
她匆匆忙忙走掉,白啟嘉把她的東西都收拾好拎上,也跟了過去。服務員站在機子後面等着秦歌下單,秦歌腦子一片混亂,明明說要給白啟嘉買牛奶,卻看着種類繁複的咖啡單子沒了主意。
服務員又看到有個很好看的男人走到這個女孩身後,彎腰在她耳邊說:“我不喝,走了。”
女孩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攬着肩膀帶出去了。他們站在門口,男人把手裏的粉色外套披在女孩肩上,然後喝了一口女孩之前點的那杯牛奶。
白啟嘉問:“還有要去的地方嗎?”
秦歌搖搖頭:“我要回家了。”
他說:“我送你。”
然後笑了:“秦歌你不會要告訴我你想打車吧?”
秦歌哦了聲:“那麻煩你了。”
白啟嘉的車從地下車庫出來,瞬間被難得的陽光整個裹住,他偏頭看去,秦歌的臉變得金燦燦毛茸茸的,頭髮也染上一絲金棕。
“你家還是在以前那裏吧?”他沉沉問了問。
秦歌不敢看他,扭頭說:“我後來搬家了。”
“怎麼走?”
“前面直走,我會給你指路的。”
“好。”
可這一路卻不順利,在白啟嘉第二次弄錯秦歌的指揮將回家之路越繞越遠時,秦歌無力地問:“你故意的吧?”
白啟嘉沒吭聲……也就是不否認。
“你究竟想帶我去哪裏啊!”
白啟嘉說:“只是想你在我車裏多待一會兒。”
秦歌:“……”
他在前面路口掉了個頭,秦歌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默不作聲隨他開,可沿路的風景越來越熟悉,她的手蜷成一團藏在口袋裏。
車子在一個小區門口停下,白啟嘉問秦歌:“這是你家吧?”
“你怎麼知道的?”
他沒說,只是把車往前開了點,停在一個比較僻靜的地方,熄了火。
車子裏頓時變得十分安靜,白啟嘉說:“我回來的這一年基本沒去別的地方,每次休息日,在家陪奶奶半天,然後出門,去找你。”
秦歌一直低着的頭猛然抬起:“你……”
“畢業宴那晚是我送你回家的。”白啟嘉說著轉頭看向秦歌,“這個你應該不會忘吧?”
秦歌含糊不清:“恩,是嗎?我好想忘記了。”
“你記得。”白啟嘉確定地說,“不然在醫院你第一次見到我不會裝作不認得。”
“我那天真的是……”
白啟嘉抬手摁了摁她的頭頂:“好了,你真的很不會說謊話。”
秦歌只好默默閉嘴。
“我每次都在你家樓下等到天黑。”他說著,手從秦歌頭頂滑下,撩起了她的馬尾在手裏把玩,“你沒去國美報到,換了電話,郵箱和qq都找不到你,我只能去你家等你,可惜我不知道你住幾樓幾號,每次就那麼等着,覺得有緣總會遇見。”
“等你的時候我會想,如果下一秒你就出現在巷子口或者樓梯間,我該怎麼辦?是把你抓住揍一頓還是大吵一架還是聽你解釋?後來我決定,還是躲起來看你一眼就好。我想你會突然那樣做,都是有原因的。”
那樣做,哪樣做?
那個叫秦歌的人,突然人間消失了,怎麼都找不到。
“你肯定不想告訴我,所以才躲着我。我也不要答案,只看你一眼就好。”他說。
秦歌的眼眶紅了,卻沒辦法為自己辯解什麼,她從不知道會有一個人為她做這些,她以為自己的失約會讓他生氣得再也不想記起這個叫秦歌的傢伙。
“可是我怎麼都等不到你,有點心急。”白啟嘉的手攀上去玩那顆草莓發圈,“有一天我問了一個老奶奶,我認得她,每次都能看見她帶着孫子下樓來玩。可她說你已經不住在那裏了,她也不知道你們究竟去了哪裏。那時我在想,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直到那天我在急診室里看見你爸爸。”
沉默片刻,白啟嘉說:“我認得他。”
秦歌紅着眼看他,不明白。
“那天晚上。”他說。
秦歌心口一陣撲騰,這段日子她所躲閃的,害怕的,就是他提起那天晚上。
白啟嘉說:“雖然過去很久了,但我記得特別清楚,那天叔叔拿着根棍子砸在我左肩上,我回家揉了半個月藥酒。”
秦歌努力想保持冷靜,又聽他說:“那是我第一次吻女孩。”
沒畢業的時候就想那麼做,一直忍到那天。
“叔叔追了我半條街,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白啟嘉解開安全帶靠過去,看進秦歌眼裏:“我想知道你有沒有忘記,如果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記得,就太好了。”
那目光太純粹,秦歌避不開,有些畫面不老實地冒出來,畢業宴那天晚上他送她回家,夏日的炎熱被夜晚的徐徐涼風吹散,他問自己估分沒有,她點點頭,嘴角帶着笑。見她笑了,他鬆了口氣,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沒問題。”
那時沒見過世面的自己問他:“白啟嘉,那裏是不是很大?”
他點點頭,“比這裏大了點,但你別怕,我會照顧你。”
那天他們都喝了酒,她停在路口對他說:“白啟嘉你回去吧,今天謝謝你送我回來。”
“秦歌。”他出聲喚住她。
“嗯?”她停下來回頭看他。
他跑到她面前,記憶中,是最後一根電線杆,他說:“我明天的飛機。”
然後他親了她。
一開始只敢含着她的嘴唇,她迷迷糊糊感覺到他牽住自己的手,微微使力,她的手心都是汗,潮乎乎的粘着他的心。他慢慢由淺至深,俯了身加重含吮,她的心整顆都要飛起來,學着他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吮了吮。
“我不記得了。”秦歌說。
白啟嘉有片刻沒說話,本來挺寬敞的車在此刻卻讓秦歌覺得逼仄,她求饒般:“我想回去了。”
“秦歌,我今天說這麼多其實是想告訴你,這麼多年我還是……”
“白啟嘉!”秦歌打斷他,“能不能讓我下車?”
她看清了,近在咫尺的白啟嘉的眼裏劃過一道叫做受傷的流光。
他起身拉開距離,摁下了解鎖鍵,秦歌逃也似地打開車門跑出去。
呼!車內的男人低着頭,終究還是太着急了嗎?
秦歌努力跑進小區就再也走不動了,她蹲在一棵樹下很久很久,孩子們放學回來看見樹下的女人都竊竊私語,秦歌把臉埋進圍巾里,痛苦得根本站不起來。
突然眼前出現一道平直乾淨的褲腳,這人蹲下來把她摟進懷裏:“我怕這次你又人間消失,所以我要說完我想說的話。”
“白啟嘉……”秦歌喚他,臉從圍巾里露出來。
“你怎麼了?”身為醫生的職業性讓他警覺。
秦歌的聲音極小:“我肚子好痛。”
“我抱你回家。”
秦歌卻搖了搖頭。
白啟嘉二話不說將她橫着抱起,快步往自己車上去。車後座還是那張大大的充氣墊子,秦歌躺在上面,身邊跪着白啟嘉,他的頭貼着車頂,整個人放不開手腳。
“什麼時候開始的?”
“不知道。”剛才的那番談話讓她根本感覺不到疼。
白啟嘉讓她弓着膝蓋,抬手在她小腹摁壓。摁到某一處快速抬起時,秦歌啊地痛呼。
“你以前做過闌尾手術嗎?”
“沒有。”秦歌側身把自己蜷縮在一起,咬着牙不讓自己喊出來。
“我現在帶你去醫院!”
幸好路上不堵車,到達醫院后白啟嘉把秦歌抱上了五樓普外,術有專攻,這一次,他沒辦法親自為她診治。
普外蔡主任是認得樓下骨科高嶺之花的,平時難得見他有個笑臉,這回臉上更是沒有一點表情,直接拉着他往走廊加床去。
“家裏人生病了啊?這麼急?”蔡主任忙戴上眼鏡把人翻過來。
定睛一看,喲,是個小姑娘!
“懷疑是闌尾炎。”白啟嘉說著俯身在秦歌耳邊,“我們到了,我在這裏,別怕。”
蔡主任一看這架勢就猜個八九不離十,下手按了幾下,對白啟嘉說:“是急性闌尾炎,手術吧。”
秦歌一聽手術就急了,眼淚一下淌出來,正好落在白啟嘉掌心,她的眼淚滾燙滾燙,彷彿砸在他心上,他穩住心神開始跟蔡主任討論治療方案,詢問有無微創條件,蔡主任說:“你扶着她過來辦公室簽文件,家屬有沒有來?”
白啟嘉想把秦歌抱過去,但秦歌擋了擋,十分吃力地說:“我自己可以走。”
這是在醫院裏,她怕影響到他。
白啟嘉知道她想什麼,只好扶着她過去坐下,蔡主任扶着眼鏡說:“手術前我問幾個問題哈,有沒有男朋友?”
說完看着白啟嘉。
白啟嘉一怔,不知道為什麼要問這個。
蔡主任解釋說:“現在我們外科碰見這種情況都要問清楚的,因為太多宮外孕的女生以為自己是闌尾炎,肚子開出來才知道錯了。”
“沒有。”秦歌已經坐不了了,只能弓着身死死壓着小腹回答醫生的問題。
蔡主任反覆確認:“真的沒有?小姑娘你不要害羞,這個關係到你自己的身體,該什麼病就怎麼治,宮外孕會導致大出血很嚴重的。”
“真的沒有。”這回,是白啟嘉替她說出來。
蔡主任心裏哦了聲:還沒追到呢。
接下來的問題是:有無病史?對什麼藥物過敏?
回答前,秦歌對白啟嘉說:“你出去等我。”
白啟嘉皺了皺眉,並不想離開這個站都站不穩的姑娘。秦歌忍着疼等着,就是不開口說話,白啟嘉知道自己拖了她的時間,只好退出來,帶上了門。
秦歌說了幾個字,聲音極輕,卻很穩,如鑿開岩石,如千錘百鍊。
“我知道了。”蔡主任記下幾筆。
出來後秦歌對白啟嘉說:“一個小手術,別告訴我爸媽,麻煩你幫我找個護工,謝謝。”
白啟嘉下意識想反對,再小的手術也是動刀子,怎麼能瞞着父母?
可話到嘴邊就變成:“好。”
秦歌被護士帶去備皮,白啟嘉等在門外,蔡主任拍拍他:“我跟台,別擔心。”
白啟嘉說:“謝謝您。”
蔡主任說:“你去把手續辦齊全,別讓我難做就行。”
白啟嘉點點頭,接過蔡主任遞來的住院單,上面寫着姓名、性別、出生年月、入院日期還有……
白啟嘉看向病史那一欄,突然拉住了蔡醫生,蔡醫生扶着眼鏡:“你也不知道嗎?”
“對……我並不知道。”
蔡醫生停下來問他:“那現在怎麼辦?”
這時,秦歌從裏面出來搶走了白啟嘉手裏的單子,說話間一大顆汗珠從額角滾下:“我自己去辦住院……”
護士拉住她:“你不能去的,你躺着我給你掛點滴。”
秦歌說:“我很快就上來還不行嗎?”
白啟嘉把手鬆開,對護士說:“那麻煩你帶她去辦一下手續。”
只見秦歌弓成蝦米艱難地走了,蔡主任對白啟嘉說:“手術室下午三點能空出來,暫時沒床位,給你們找個安靜的加鋪先休息一下,別吃東西,其他你都懂的。”
“謝謝。”
手術前剩下的時間裏,秦歌躺在走廊的加床上,疼得滿身是汗,白啟嘉陪在她身邊,不說話,只是從後面將她抱住,大手覆在她的小腹上,聽她忍得牙齒都要咬碎,偶爾發出一聲痛呼。
秦歌已經什麼都想不了,什麼都在乎不了,似乎有一根棒子在她肚子裏攪啊攪,她只希望有人能給她一刀,讓她死得痛快。
這時有人從這裏走過,突然停下來疑惑地喊了聲:“小白?”
白啟嘉抬起頭,原來是陸天。早聽說他喜歡樓上三十未嫁的護士姐姐,果然來這裏來得勤快。
陸天都傻了,白啟嘉抬起頭時眼眶是紅的,懷裏抱着上次見過的那個秦歌妹妹。
“怎麼了?”他問。
“闌尾炎。”好像沙漠中的旅客,一開口嗓子像被砂石磨壞了般。
“那……那……”陸天那了半天,到最後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你去忙吧。”白啟嘉說。
“哦好。”陸天在原地轉了圈,“那我晚上過來看看。”
白啟嘉沒說話,秦歌痛呼一聲,一手錘在床板上,他默默牽起那隻手輕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