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最接近天堂的寂寞
第4章最接近天堂的寂寞
文/劉麥加
天鵝湖貫穿了整個城市,它像珀斯的一條青藍色的靜脈,流淌着寂寞的血液。
除卻已經被傳誦很久的Frementel和KingsPark,珀斯最富盛名的景色便是夕陽西下時會有成群的黑天鵝在天鵝湖畔棲息。我第一次見到黑天鵝是在一個7月份的冬天的傍晚,當時和好友在橋下的淺灘處釣魚,忽然就看到兩隻黑色的大鳥在我們面前優雅地游過。
它們挺着驕傲的脖頸從容地接受着我們驚異的注目,緩緩地在天鵝湖面上留下繾綣的漣漪,它們離我最近的時候只有兩米之遠,我尚不知道還能有機會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這種傳說中的鳥兒,反倒是我更顯得促狹和狼狽。剛想從口袋裏拿出相機拍幾張照卻發現魚竿不合時宜地攪動了好幾下,踟躕了些許權宜了一下輕重才放下手機挑起魚竿,一看魚餌沒了魚也跑了。再轉眼望去,黑天鵝也離我漸行漸遠。
後來把這件事充滿遺憾地告知本地的好友,得到他們安慰的同時也被寬解說珀斯的黑天鵝很多的,這樣的機會還會有的不要擔心。
然而恰恰不巧的是,在我不算短的兩年留學生涯里,我再也沒有和黑天鵝有過這樣擦肩而過的緣分,哪怕是有過很多次看到他們朝着日落的方向背着我騰空飛起,我都不曾再和這類靈鳥有過面對面相視對方的榮幸。
珀斯就是這樣一座城市,或許是地理原因遠離了東海岸的繁華於是就索性在西海岸落單地孤芳自賞着,可它也確確實實地有着遺世獨立的美麗。像那兩隻我無法再與之偶遇的黑天鵝,我曾經在公交車上遇到過一個從印尼流亡過來的女性,她告訴我她是如何從那個壓迫女孩的家族裏逃出來隻身一人來到南半球的這座島上,自己學習了英語然後找到了工作,去年才把女兒送到美國讀書。我也曾在深夜的city看到一個流浪歌手抱着一把結他唱完了披頭士的所有歌曲,他看到我離開后才起身走開。
他們的眼睛、笑容和歌聲都具有曇花一現的美麗,像瞬間降臨的天堂,閃着亮藍色的光,讓我在這座以寂寞著稱的城市裏領略了足以受用一生的驚喜和傳奇,繼而再學會默默地享受着那剎那芳華之後長久的無聲。
每次在跟國內的朋友抱怨這裏糟糕的雨季和大風的時候他們都會不約而同地疑問一下,澳洲不是在南邊嗎?難道不是四季如春嗎?
我該怎麼給他們解釋這些初中地理知識呢?南半球也有南回歸線,在南回歸線地區的氣候和北回歸線的地方是差不多的,只不過要以6個月的時差為計算。
在國內被灼灼太陽燃燒的8月,我經常會在地球的下面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澆滅所有的好心情。天鵝湖彷彿從天上塌下來了一樣,“嘩”一下天就掉了下來,30秒之內就能把我全身都淋透。雨天的珀斯是墨藍色的,天空陰沉沉地壓下來,空氣里的寂寞被壓縮得更濃密,從晴天時的白藍變成濃而不濁,密而不透。
實在冷到不行便跑去停車場附近的小店買杯Mocha,服務生非常同情地看着我滴着水的頭髮,而在同一個屋檐下躲雨的老太太和小狗則要比我淡定很多。
我不需要對他們當下的淡然投去太多的羨慕,因為我們都知道,這是他們生命里冬天,並不是我的。
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要永久地停留在這裏,因為這裏總是空無一人的車廂,友好的司機,沿着天鵝湖的那邊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公路。總有那麼一瞬間,我會有極大的衝動想要放下我那些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抱負和其實一分不值的使命感,開始說服自己我可以守着一個人抱着一隻貓躲在這個靠海很近的安靜小城無聲無息地走完一生。
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想法。我們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設定,在這裏我只能以一個過客的眉目走完一段修行。把珀斯當成一個坐標,在適當的時候起身離開,留下感謝和溫柔的想念,然後開始下一段修行。
有一種分離在還沒相遇的時候就已經註定,這並不代表薄情或者冷酷,只是我們都要走完自己的路才行。
珀斯是個離天堂最近的地方,我們每個人都會有終老的一天然後或者西去極樂或者升入天堂,但不應該是現在。
原諒我,只是我的路有點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