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追債人來到了我身邊
貨車搖搖晃晃地開動了。
我看了看那個女孩,她長得很精緻,就像街拍里那些ol風的女孩。但我不太喜歡這種風格的女孩,太格子間了。
我又看了看那個穿牛仔外套的男孩,他還在玩他的塑料瓶,瓶子裏有五分之一的水,他一下下扔到半空,旋轉360度,想讓它自己立在地上,但一直都沒有成功。我猛然想起來,他是在依龍鎮碰瓷兒的小馬哥!
我脫口而出:“小馬哥?”
他轉頭看了看我,表情冷漠:“我不認識你。”然後接着扔瓶子。
asa小聲說:“你認錯人了吧?”
我說:“沒有!他在依龍鎮碰瓷兒,我還開車送過他呢!”
小馬哥“嚯”一下站起來,正巧車顛了一下,他趕緊抓住了旁邊的箱子:“你再埋汰我我把你扔出去!”
噢,看來他不想讓陌生人知道他的老底。
但我說出去的話已經收不回來了,只能接著說下去:“兄弟,你要敢作敢當啊。”
他搖搖晃晃地朝我走過來:“你是不是找削?”
在東北,多數痞子還真不是五大三粗,而恰恰是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我也站了起來:“你要幹嗎?”
那個女孩突然說話了:“坐下。”
聲音不大,但不容反抗。
小馬哥愣了愣,把眼睛轉向了女孩,女孩就那麼靜靜地看着他,兩個人對視了幾秒鐘之後,他白了我一眼,然後真的退回去坐下了。
女孩這才說:“都別鬧騰,惹惱了司機,我們都進不了404。”
小馬哥這才說:“他敢,我錢都付了。”
女孩沒有再理他,對我說:“我叫小差。”接着她指了指身邊玩遊戲的人:“他是我的男朋友,叫c加加。我們都是湖南人,現在在深圳一家遊戲公司工作,我在人事部,他是個程式設計師。”
我說:“我叫小趙,是個編劇,我哥們叫asa,我們是從北京來的。”
女孩說:“你們是來玩兒的?”
我說:“是啊,你們呢?”
小差說:“我們算是半公出。我們公司最近要做一款跟404有關的遊戲,派c加加來實地考察一下,跟你們文人體驗生活差不多。公司怕他一個人搞不贏,就讓我跟着一起來了。”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c加加,他一直都在專註地玩遊戲,那表情就像個兒童。他們公司還真有先見之明,這男的一看就是個生活十級殘廢。
小差看了看小馬哥:“你是哪兒的?”
小馬哥還在扔瓶子,他懶洋洋地回了一句:“跟前兒(附近)的。”
我說:“他是依龍鎮的,我見過他。”
小差接着問他:“你也是去404玩兒的?”
小馬哥的瓶子終於立在了地上,他並沒有表現出多麼激動,拿起來接着扔,一邊扔一邊說:“對啊,我來玩玩它。”
我對這個人的印象極差,不過不要緊,我跟他沒有任何關係,我是來找“錯”的,只要進了404,我會立即跟他分道揚鑣。
就在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我拿出來看了看,竟然是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彩信,這個時代很少能看到彩信了。打開之後,裏面只有一張照片,那是我媽的側影,她正走在小區里。
我還在疑惑,又一條短訊發了過來:“我們知道你去東北找石頭了,既然你如此努力,我們就再給你10天時間。給你發張照片,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知道我們無處不在。熱切等待你的回歸。”
黑風衣三人組找到我媽了!
我想也不想,立刻回撥了過去,手機上出現了四個字“通話失敗”。我又試了一遍,還是一樣。
c加加突然對小差耳語了一句什麼,小差輕柔地說:“沒網絡就別玩了啊,累眼睛。”
我看了看手機——果然無服務。
我把手機遞給asa看了看,低聲說:“我得回家!”
他皺起眉頭想了想,說:“你冷靜一點兒,你回去有用嗎?”
我的大腦稍微轉了轉,馬上絕望了,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怎麼保護我媽?眼下只有一條路了,在10天之內找到“錯”,回到北京砸在他們頭上……
失去網絡之後,c加加就像撥了插銷的電器,軟踏踏地靠在女友肩上,煩躁地閉上了眼睛。那個小馬哥還在扔瓶子。
asa又暈車了,他靠在車廂上,緊緊閉着雙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睡著了。
我戴上耳機聽起了音樂,試圖稀釋一下敗壞的情形。
楊和蘇的《命不由天》——
……我只對自己低頭,只對我自己懺悔,only他canjudgeme,我站得挺胸抬頭,管你們是什麼來頭,都得跟我平起平坐,我不想聽,我不相信,你們在口中所說的命!
貨車突然停下了,我馬上摘掉了耳機。司機跳下車,跟一個人交談了幾句,他好像又接到了一個搭車的,然後他繞到車尾打開了門,我朝外看去,車下站着一個高大的男子,他穿着一件黑風衣。
命不由天?好像不是這樣的……
我愣愣地看着這個男子,大腦都不轉了。該男子並不看我,他只是掃視了一下車上的環境,然後就把行李箱放到了車上,接着“騰”一下跳上來。
他挨着我坐下了,甚至還擠了我一下,我頓時就有了一種無處可逃的壓抑感。
司機“哐當”一下關上車門,然後貨車又開走了。
我木木地坐着,一動不敢動。
我懷疑這個男子就是駕駛紅色suv跟蹤我的那個人。
我想在手機上打字,告訴asa眼前的形勢,但上來人了他都不知道,肯定是睡著了。
我更覺得孤單了。
我不知所措地閉上了眼睛。其實我不想睡,我只是把自己的眼神藏起來了。
貨車搖搖晃晃。
小差說話了,她問這個男子:“先生,你不是本地人吧?”
男子說:“我是上海人,來東北出差,順道來看看404。呃,我叫老滬。”
板上釘釘了,這個人就是黑風衣三人組的一員,他們出現在公司會議室那天我太緊張了,並沒有留意所有人的長相。
我去火車站是從asa家走的,都沒能逃過他們的眼睛,而且隨後我媽也被鎖定了,他們當然有可能出現在這輛貨車上!
我一下怒了,睜開眼睛說:“你能說說你來東北具體做什麼業務嗎?”
他愣了愣,然後在昏黃的燈光下打量了我一下,這才說:“追債。”
我眨巴眨巴眼睛,卡住了。
小差說:“順利嗎?”
老滬搖了搖頭:“對方一直在躲貓貓。”說完又瞄了我一眼。
我突然站起來,使勁砸了砸車門:“停車停車!”
asa被我吵醒了,他一伸手拽住了我:“你幹嗎?”
所有人都滿臉驚愕地看着我。
貨車停下了,我以為司機會走過來給我開門,沒想到卻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聲音:“請出示一下通行證。”
到哨卡了!
我頓時就不敢說話了。
大家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如同盲人一般,都屏住了呼吸。
過了會兒,又聽見武警說:“請你打開車廂。”
司機說:“每次都是出來檢查,進去不檢查啊。你是新入伍的吧?”
武警說:“這幾天重點排查,請配合我們的工作。”
我和asa悄悄挪了挪,都盯住了車門。
司機說:“這批貨可是陳工私人的,要不你們給他打個電話?”
武警沉默了一會兒,果然轉身走開了,他應該去打電話了。司機跟了過去。
過了好半天,司機終於回來了,他爬進駕駛室,關上車門,貨車又開動了。
車廂里每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asa小聲問我:“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瞥了一眼旁邊的老滬,隨便編了個理由:“尿急。”
小馬哥舉了舉手上的瓶子:“需要不?正合你的尺寸。”
我沒理他。
小差皺了皺眉,很顯然,她十分反感小馬哥的粗俗。
過了會兒,小馬哥又說話了:“陳工是誰?腕兒啊!”
asa說:“他是誰都跟我們沒關係。”
小馬哥說:“幼稚!你來到了人家的一畝三分地,必須知道這裏的老大是誰,不然遇到麻煩誰罩你?”
asa:“我們只是來旅遊的,能遇到什麼麻煩?”
小馬哥陰陽怪氣地說:“你硬實。”
小差說:“既然都是來玩兒的,大家乾脆組個隊吧,互相也有個照應。”
asa馬上說:“好哇。”
完了,我甭想再甩掉這個追債人了。
我慢慢轉過頭去,給asa使了個眼色,asa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沒辦法,我只好拿出手機,悄悄打了一些字——這個老滬應該是黑風衣三人組的成員,我們必須找機會逃離。
寫完,我正要把手機遞給asa,忽然又遲疑起來,他看了之後,很可能直接問老滬,弄不好還要給對方上一堂法制課……
我把手機收起來了,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小差跟asa輕聲聊起來。那個老滬一直不怎麼說話,那個小馬哥還在扔瓶子,那個c加加又玩起了手機,應該是消消樂之類,我注意到那手機的標誌像個鎚子,很冷門,好像只有程式設計師才會用。
發動機的聲音漸漸變大了,車廂開始傾斜,很明顯在爬坡。
我的大腦一直沒有停止思考,怎麼擺脫掉這個穿黑風衣的傢伙……突然感覺車身一偏,接着就天旋地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