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山寺 (2)

第55章 山寺 (2)

第55章山寺(2)

“我也只是聽在長安為官的長輩私下裏提過。”黃衣男子微微頓了頓,“據說,貞觀十年的時候,皇后的病情一度極其兇險,宮裏和禮部的人都已經開始替娘娘準備後事了,可之後,所有的傳言都沒了下文,既沒有任何詔書說皇后已經薨逝,可原先為皇後下葬所建的昭陵依舊還在繼續挖建。現在不要說在宮中,即使在長安,皇后二字已變成首要的禁忌了,也許除了陛下,全天下已經沒人能知道皇后究竟是生是死了吧。”

幾個人又是一陣嘆息。

“啊,雨止了。”一人驚喜道。

“那我們就快走吧,皇家的事情本來就不是我們能說清楚的,就像同樣也是皇后所出的隱王殿下……”

若水稍稍有些失望地聽着他們的聲音消散在風中,末子,現在已經是六歲的孩童了吧,究竟是誰在替自己照顧他和兕子呢?

一直以來牢牢鎖在心底的牽絆,多年之前的那個噩夢彷彿被解鎖了一樣,朝自己湧來,承乾和青雀,難道歷史又回到了它預定的軌跡上了嗎?

將帷帽帶上,她將銀子留在桌上,腳步輕輕地下樓離去,方才那些人說的未必全部是真的,可有些話卻不得不讓人在意,兄弟相爭,得利的又會是誰呢?

剛停歇下來的雨又飄揚了起來,若水不在意地走在如霧的雨絲中,迴路很是清靜,她邊走邊思忖着,三年前,也就是貞觀十年末的時候,李世民並未按照史書上所記載的那樣將長孫葬於昭陵,那已經足夠引起自己不安的揣測了。但那時的太極宮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也是她所無法知道的。但承乾與青雀兄弟情深絕非三言兩語所能離間,更何況,青雀沉迷於經史子集,對朝政也從未顯出過躍躍之意,又如何會使李世民說出那幾乎是暗示易儲的話來?

回到自己那個小院的時候,天色已經漸黑了,若水換了身乾淨的衣服,低下頭的時候,掛在頸間的那塊玉佩便晃了出來,她停下手裏的動作,緩緩地坐在昏暗的房子裏,沒有熱茶熱水,這裏的一切都是冷的,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無論是她,或是長孫,她們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人,耳邊似乎傳來當年長孫悲哀的話語:“現在我才相信了,我們真的是同一個人,無論在什麼時候,無論愛上誰,都不能獲得真正想要的幸福。”

時間重新又回到了三年之前,昏暗的陰陽之間,若水又一次來到了那裏,那個將自己帶到這兒的白髮老人用着慈悲卻無情的聲音說道:“你命數已絕,待那另一半魂魄回來,便是你們轉入下一世的時候了。”

下一世,若水漠然地點了點頭,生命猶如浮萍,不論是自己的還是長孫的,不,說到底,她們也還是同一個人。

老人看着她,欲言又止,有些事情,即使是世間的神靈也無法改變,更不要說是……

這時,若水看見另一個自己也來到了這裏,長孫緩緩地走來,對着老者說:“你曾說過,還欠我們一個願望。”

那老人似乎很驚訝,但很快便平靜了下來:“你……是想……”

“不錯。”長孫回過臉來面對自己,“歷史既然已經改變,我們又何須為其陪葬,你還願意回到貞觀之年,繼續我們的命運嗎?”

若水並沒有露出笑容,只是悵然道:“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麼而離開,又有什麼理由可以回去呢?”

“你還有牽挂的人,不是嗎?”

若水下意識地反問:“你不也有嗎?”

長孫淡淡地一笑,只是說:“我們的牽挂是不同的,放心,這次你回去,不會再回到長安,接下來的路,就由你自己來抉擇吧。”

這時,旁邊一直無語的老人忽然插聲道:“你明白你要付出的是什麼嗎?”

長孫平靜地點點頭:“若水,當你再醒來的時候,將會擁有我全部的記憶,但不會再有絲毫過去的感情了。”

若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卻聽見老人語帶憫然地說:“她用一生的情感和魂魄作為交換,換得你們在陽間的壽命,爾後,你們的靈魂將合成一體,可她的意識卻再也不會出現了。”

“為什麼不是我?”若水緊緊地拉住長孫的手臂,“可以由我來交換啊。”

長孫溫柔地回握着若水的手:“那裏,有太多我不想面對的人和事,即使回去,必然也只是痛苦,而你卻不同,請帶着我們共同的回憶讓長孫若水獲得幸福吧,那是我所一直期盼的。”

若水看着長孫清潤的眼眸中帶着堅定卻深沉的隱痛,彷彿也看見了自己。

長孫,那個曾經宛如夏花般的嬌美,在草原上策馬奔騰的女孩,卻過早地被奪去了鮮艷的色彩,在時間的沉澱后擁有了秋天的寧靜與淡定,而若水則不曾經過那些鮮活,直接走向了冷清與淡泊,分裂的半身實際在那一刻就已經融在了一起,真正的殊途同歸。

掌管時空的老者定定地看了一眼長孫,接着點了點頭,多年之前自己犯下的那個錯誤,終究將在自己的手中得以修正,只可惜,時間的痕迹永遠無法消除,而命運就好像一架古老而巨大的風車,即將開始它新的輪轉。

若水先失去了意識,老人對長孫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真正的原因,你還是沒有告訴她……”

長孫輕輕一笑:“我曾說過開始是緣,結束是命,可現在,看着她替我這麼走到今日,我卻更願意相信,命是可以改變的,就在我們手中。”

再醒來的時候,若水被送到了揚州的大明寺,鑒遠大師或許是知道什麼的,因為他從未問過自己的來歷、姓氏,只是為自己張羅好了可以使她獨立生活下去的一切。最初的時候,若水的心很平靜,幾乎沒有出過山間的小院,終日沉浸在長孫的回憶和自己的過去里。直到再一次看見熱鬧的街市、接踵的人群時,一切宛若隔世一般,而江南的明媚一度曾讓若水以為,這裏將是她最終的歸宿,可這樣的平靜或許也不能長久了。

手中的這塊墨玉,是後來才在自己身上發現的,根據腦海中的回憶,那似乎是長孫從小便帶在身上的,玉上銘刻着“觀音婢”三個隸字,若水緊緊地捏着冰冷的玉石,是爹娘留給她們唯一的回憶,也是長孫留給自己的印痕。

長安,長孫府。

平日裏一向冷靜自持的長孫無忌此刻卻不由得伸手撫着眉心,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才對着面前的外甥女無奈道:“瑤兒,你又想要做什麼?”

明瑤拉着長孫無忌的手,坐在一邊,微微帶着撒嬌的意味道:“舅舅,答應我吧,總是悶在長安,沒病也要悶出病來。”

長孫無忌盡量不去看那張和妹妹相似的面龐,想當初,就是因為這張懇求的臉龐才讓自己犯下了欺君的大罪來。“瑤兒。”他重重地嘆了口氣,“上次的事,舅舅的心還懸着,要是因為這次的事也一同被你父皇給發現了,那我們一家還不都得被流放了去?”

明瑤看着似乎異常嚴肅的舅舅,卻更是忍俊不禁道:“舅,這大唐的律法都是你編的,還有什麼好怕的?再說了,就算被爹給知道了,還有舅爺替我們求情呢,難道爹真的打算把長孫家給滅了不成?”

“你說得我的頭都疼了。”長孫無忌又揉了揉頭,“當年也虧你想得出來,就因為擔心被你父皇指婚,居然來找沖兒當幌子,我們啊,也實在是把你給寵壞了。”不過總算比起房玄齡他們還是要好上一些,聽說不過才剛入門的工夫,好好的房家就被高陽公主吵得不得安寧。

“舅舅,你想,要是被父皇真的知道了,大表嫂也就不用在妾室的位子上繼續委屈下去了啊。”明瑤的眼中閃着狡黠的光芒,“所以,就讓我出去吧。”

“然後,等你玩夠了,就去刑部看你舅舅一家吧。”長孫無忌沒好氣地說道,真是,好像上輩子欠了這丫頭一樣,什麼莊重、嫻靜,即使在她父皇那兒也就只是偶然做做樣子。

明瑤的眼中迅速蓄起了淚水,一言不發地看着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苦笑地看着明瑤,眉頭鎖得更緊,只好開口問道:“這天下那麼大,你一女孩子家,舅舅又怎麼能放心得下。”

明瑤見長孫無忌一鬆口,立刻破涕而笑道:“舅舅若是不放心,可以撥一個侍衛和懂武功的丫鬟給我啊,瑤兒答應到了一處,便一定給您寫信。”

無忌微微眯起眼:“說實話,你有這打算已經有多久了?”

明瑤的臉色一變,低下頭,方才還清脆的聲音此刻卻顯得有些低悶:“從娘不在了之後,我就有這個打算了。”

室內的空氣彷彿一下子凝結了起來,長孫無忌的眼中浮現着無法磨滅的傷痛,良久之後,他輕嘆道:“那又是為什麼呢?”

明瑤抬起淚水盈盈的眼眸,帶着哭腔道:“娘都不在了,可爹又遲遲不肯把娘入殮下葬,總是說娘只是不見了。大哥為了這事已經和爹吵得不可開交,這宮裏面,我還要去做什麼呢,面前晃的也儘是些比我還小的嬪妃,看着就難受,還不如像以前娘告訴我們的一樣,去行千里路來得舒服!”

長孫無忌伸手把明瑤攬在懷裏,就像當初父親死後,他摟着哭泣的觀音婢一樣,她們的脆弱只會在自己的親人面前流露,但也只有瞬間而已。

果然,很快明瑤便擦乾了淚水,抬眼道:“舅,我只是想像當初答應過娘的那樣,快活自由地活着,所以……”

“那末子和兕子呢?之前,你不過才兩個月沒進宮,那兩個一直乖巧的孩子便吵得你父皇下旨來找你入宮,如今,你這一走,可不是幾個月能回來的吧,還不遲早會拆穿。”長孫無忌的語氣已經輕緩了許多。

明瑤的眼中掠過一絲不舍,猶豫道:“即使爹知道了,也不會出什麼大事吧?”

“從前有你娘在是不會,可現在你父皇的脾氣,還有誰能治得住?”

明瑤賭氣道:“要是爹真的問起來,我就乾脆留一封信說是我受不了他和大哥的爭吵好了。”自從娘不在了以後,爹就變得易怒極了,不要說大哥,有時就連自己也受不住。

長孫無忌拍了拍明瑤的肩,罷了,若是真的被發現了,也有自己擔著呢。“出門的錢物、衣服,都讓人收拾好了嗎?”憑着自己對瑤兒的了解,即使今天自己不同意,恐怕她早晚也要偷偷地溜出去,到時候豈不是更加危險?

明瑤揚起嘴角,嬌柔地一笑:“我就知道舅舅最好了,昨夜的時候,都已經全都裝在包袱里了。”

長孫無忌愛惜地看了看明瑤眼角的淚水:“打算什麼時候出門,先去哪裏?”

明瑤一抿嘴,微笑道:“明日一早,走水路,先去揚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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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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