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陪我去流浪(3)

第43章 陪我去流浪(3)

第43章陪我去流浪(3)

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在座椅上動了動,身子往我這邊側了側,像是夢魘醒了一樣,猛地睜開眼睛,連帶着那極長且微卷的睫毛都孩子氣地顫了顫。

開始的目光還有些渙散和驚慌,旋即看到了我,下意識地伸手過來,抓住了我的手腕,又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說了句:“還在就好。”

如果說劫後餘生的大哭只是因為情緒難以控制,那麼此刻,突如其來地,我被一種近乎窒息的感情狠狠地擊中了。

他重新閉着眼睛睡去,而我倉促地轉過頭,眼淚落下來,慌忙用手去擦。

只是越擦越多,手背手心滑膩膩的都是水澤,忽然有一股柔和的力道將我的臉掰過去,他的表情同樣有些慌亂,“你怎麼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這麼難過,或許是因為在踩到地雷前,我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可他又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我面前,同生共死地陪在我身邊,讓我不得不胡思亂想。

——多麼似曾相識的一幕。

大巴在高速上出事,我裹着毛毯一個人坐在雨中,他也是這樣義無反顧地趕來。

但當我以為我得到很多的時候,最後的結局不過證明了我是一廂情願的傻子。

“你為什麼要來找我?”我用力拍開他的手,“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你還圖什麼?”

他大約本來是想要給我擦眼淚,手停在半空中,輕聲說:“對不起。”

“你是想一次次讓我愛上你,再一次次地離開我嗎?”我輕聲嗚咽着說,“沈欽雋,你不用這樣的。既然恨我,就讓我留在那裏自生自滅——”

最後一個字還沒吐全,他忽然解開了安全帶,狠狠地吻過來。

我被扣在原地,他下巴上的胡楂兒刺得我的下巴生疼,而薄薄的兩片唇貼着我的,乾燥而灼熱。

飛機恰好被氣流一顛,他猛地撞過來,我們悶悶地磕在一起,我只覺得口腔里有血腥般的甜味,混雜在肺部僅剩的氣息里,殘酷而狼狽。

空姐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開目光說:“兩位……飛機遇到氣流,先扣上安全帶好嗎?”

他終於放開我,嘴角的地方是被我的牙齒磕到了,鮮血淋漓。

“其實在我踩到地雷,你非要過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想通了。我真的不希望你陪着我死,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如果你騙了我,能讓你放下叔叔阿姨的心結,那也很好。”我認真地看着他,輕聲說,“沈欽雋,我不恨你了,我們都放下吧。”

“放下?”他輕輕蹙着眉,重複了一遍,“白晞,你要我怎麼放下呢?你從認識我到現在,不過一年時間,可我認識你,已經整整二十年了。

“前邊的十九年,我只能默默地看着你,想要幫你、靠近你,又怕你犯病,直到一年前,我才有機會用別的名義靠近你。

“後來我知道,爸爸媽媽是因為蘇叔叔才死的……”他唇角的笑意稀薄而苦澀,“白晞,我真的不如你。是因為我的原因,你們一家才出了車禍,可你還是願意幫我;可我一時之間,真的轉變不過來。

“所以才任由那些人傷害你,任由你一個人離開……我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

他那雙明凈狹長的眼睛,就這樣看着我,似乎還有說不完的話,卻又生生頓住了,波濤洶湧被阻斷在石壁之後,最終歸於無聲。

“可我不知道還敢不敢相信你。”我努力地在嘴角扯出一絲笑。

終歸還是徒勞。

經歷生死之後,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去跨越,我們之間阻隔着的那條信任的鴻溝。

他安靜地看着我,無聲而黯然。

等我察覺到沈欽雋有些不對勁的時候,行程已經過半,我睡得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他靠近我的那條胳膊似乎在打戰。我看了他一眼,他的臉是通紅的,像是喝醉了酒,暈得有些不正常。

“你沒事吧?”我探手過去,觸到他額頭的時候,發現燙得可怕。

可沈欽雋偏了偏頭,彷彿不喜歡我碰他,沙啞着聲音說:“我沒事。”

“你在發燒?”我心裏咯噔一下,“冷嗎?”

他只懨懨地閉上眼睛,依舊吐出兩個字:“沒事。”

嘴上說沒事,可是體征騙不了人,他分明是在發抖,偏偏我靠過去的時候,他還逞強一樣把頭轉開了。

我叫醒了老王,他有經驗,一看就說:“你男朋友是不是得瘧疾了?”

經過了地雷那一出,他們所有人都把沈欽雋看成了我男朋友,這種時候我也懶得再解釋,只能問:“那現在怎麼辦?”

“叫空姐來看看,不知道飛機上有沒有常備的藥物。”老王沉吟了一會兒,“回國去,小沈這樣的情況恐怕還得隔離。”

在飛機上大家束手無策,我只能看着手錶,分分秒秒地等待,希望熬過最後的時間。沈欽雋體溫躥高的速度很快,燒得嘴唇全都乾裂開,汗水出了一層又一層。他閉着眼睛,不安地半躺在椅子上,我給他冷敷,一隻手不小心蹭過他的手背,他卻條件反射一樣抓住了,再也不肯鬆開,眉宇間一松,終於安心地睡過去了。我悄悄掙了掙,最後到底不忍心,也就由着他去了。

煎熬般的一個多小時終於過去。

飛機降落,艙門打開,衝上來一組醫療隊,手腳麻利地將沈欽雋抬到擔架上,又問:“這裏要簽字,家屬呢?”

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只是朋友。”我遲疑着說,“但是可以幫忙聯繫家屬。”

“那你跟我們走吧。”護士乾脆地說,“剩下的人要測體溫,填完聯繫表才能下機。”

老王嘴巴里含着體溫計,沖我揮手,“你去吧!好好陪着小沈,隨時電話聯繫。”

車子拉着藍色的鳴笛行駛在這座熟悉且久違的城市裏,沈欽雋躺在那裏,那般清瘦,五官的輪廓俊美而深刻,觸手可及,卻不見了往日裏那些或生動或隱忍的表情,我甚至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還活着。

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觸他的鼻息,沒想到他一下子醒了,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腕,卻閉着眼睛,輕聲說:“我還活着。”

“活着就好。”

他虛弱地睜開眼睛,“先不要告訴爺爺。”

“嗯。”

“你會……陪着我嗎?”他躊躇了片刻。

“我得陪着你隔離。”

“那就好。”他孩子氣地笑了,長長的睫毛一開一合,最後放心地閉上了。

到了醫院,沈欽雋立刻被送進了隔離病房。一系列的檢查下來,已經是凌晨,也確認了是瘧疾。我自己的檢查完成之後,去病房看他。

醫生又簡單地把病情告訴了我,惡性瘧、急性腎功能衰竭、急性心肌炎之類的名詞還是聽得我心驚膽戰。病房裏的他恰好處在寒戰期,身體還在發抖,臉色鐵青,我幾乎能聽見他牙關上下磕動的聲音,只能又問護士要了一套被子,再給他蓋上。沈欽雋卻翻了個身,無意識地將被子的一角踹開了,我趕緊伸手去摸他額頭,燙得嚇人,迷迷糊糊地還在喊“熱”,於是又物理降溫。

冷冷熱熱的,一個晚上翻來覆去折騰了好幾回,到凌晨的時候,總算安穩了一些。我也縮回了小沙發上,隨便裹了條毛毯就睡下了。

老爺子到底還是知道了消息趕來了。

這一覺也睡得不大安穩,一早就有護士來查房。那時我還在睡,肩膀上暖暖的,像是有人在給我蓋被子,我立刻驚醒了。

一抬頭對上老爺子花白的頭髮和關切的眼睛,我連忙坐起來,“爺爺……”

“小丫頭,出去吃苦了吧?”老爺子摸摸我的頭。

我的眼眶有些發酸,用力搖了搖頭,“沈欽雋才吃苦了。”

沈欽雋半靠在床上,聲音微啞,“爺爺。”

不知道為什麼,對着他的時候,老爺子的表情就沒那麼客氣了,甚至有些生硬地說:“一會兒我讓醫生來會診。董事會只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

他的臉色隱在清晨微弱的光線中,變得冷硬而堅強,只說:“我知道了,他們會把文件送過來。”

護士和醫生進來圍着他檢查,老爺子和我在旁邊等,閑聊了幾句之後,老人忽然嘆口氣說:“小晞,我和你說過阿雋小時候的事嗎?”

“他小時候脾氣犟,每次和我吵了架,想要來道歉,可是面子上又掛不住,就每天早上很早起來,去廚房給我做三明治。”老爺子頓了頓,“做得不好吃,比起阿姨做的差遠了,我就知道這小子在跟我道歉。”

我忍不住微笑,這是沈欽雋的風格。

“他雖然嘴硬,可是心裏對誰好,我是知道的。”

我知道爺爺是意有所指,可是他知道之前所有的事嗎?我不敢開口,也不想開口,只是沉默地聽着,直到檢查完畢,老爺子要先去公司,就剩我一個人在病房裏陪着。

他在輸液,閉着眼睛也不睜開,只說:“其實和爺爺生氣的時候不全是我的錯,要是他錯了,他會悄悄在我桌上放一袋奧利奧餅乾。”

“奧利奧?”

“嗯,我喜歡吃的。”他答非所問地說。

“那你趕緊好起來,我買一箱給你吃。”我大方地說。

他終於睜開眼睛,明亮而狹長,“其實爺爺剛才一直很想揍我。”

“啊?”

“我沒和任何人說,就跑去找你了。”他抿着嘴笑說,“要不是你在,我估計他能掄起椅子砸我。”

我張了張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我走了之後,他就親自代我去上班了。”他笑得有些狡黠,“老爺子什麼都沒做,就在辦公室里坐了幾天,下邊有什麼事都內部消化了……或者,悄悄堆積着等我回來。”

“那你快點兒好起來吧。”

“等我快點兒好起來,你就走了是嗎?”他靜靜地垂下視線,苦笑了一下,有些艱澀地說,“我現在……好像做什麼都不對。”

我沉默了一會兒,故作輕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太多了。”

在醫院吃了早飯,我回家換了身衣服,中途又去了趟NG。

老廣比我們早一天回來的,因為受了驚嚇,還沒來上班,同事們圍着我問沈欽雋的病情,老王誇張地拍着我的肩膀說:“好男人啊!你要好好抓住。”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含含糊糊地帶過。因為記掛着沈欽雋說想吃老盛記的皮蛋瘦肉粥,我早早地就去他家排隊,等到買完趕到病房門口,正巧遇上的是我最不想見到的人——秦眸。

她手裏拿着紙袋,提的是和我一樣的熱粥。

我的腳步頓了頓,頭一次看到她露出無所適從的表情,還夾雜着尷尬。

“那你進去吧。”我淡淡地說,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了。

她輕輕拉開門,又再關上,我懷裏抱着飯盒,獃獃坐着,一動不動。

直到門又被拉開,秦眸走出來,“他請你進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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